卷十五 祖堂集
卷十六
卷十七 

南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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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泉和尚嗣馬大師,在池州。師諱普願,姓王,新鄭人也。

母孕之時,不喜葷血。至德二年,投密縣大隗山大慧禪師受業,後參大寂,密掌靈符。池陽宣城廉使陸亙請下禮事,大弘真教。

師每上堂云:「近日禪師太多生,覓一個癡鈍底不可得。阿你諸人,莫錯用心。欲體此事,直須向佛未出世已前,都無一切名字,密用潛通,無人覺知,與摩時體得,方有少分相應。所以道:『祖佛不知有,貍奴白牯卻知有。』何以如具?他卻無如許多般情量,所以喚作如如,早是變也,直須向異類中行。只如五祖大師下,有五百九十九人盡會佛法,唯有盧行者一人不會佛法,他只會道。直至諸佛出世來,只教人會道,不為別事。江西和尚說『即心即佛』,且是一時間語,是止向外馳求病,空拳黃葉止啼之詞。所以言『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如今多有人喚心作佛,認智為道,見聞覺知,皆云是佛。若如是者演若達多,將頭覓頭,設使認得,亦不是汝本來佛。若言即心即佛,如兔馬有角;若言非心非佛,如牛羊無角。你心若是佛,不用即他;你心若不是佛,亦不用非他。有無相形,如何是道?所以若認心決定,不是佛;若認智決定,不是道。大道無影,真理無對。等空不動,非生死流;三世不攝,非去來今。故明暗自去來,虛空不動搖;萬象自去來,明鏡何曾鑒?阿你今時盡說我修行作佛,且作摩生修行?但識取無量劫來,不變異性,是真修行。」有人拈問:「三世諸佛為什摩不知有?」師云:「爭肯你喃喃!」進曰:「貍奴白牯為什摩卻知有?」師云:「似他即會。」師又時謂眾曰:「會即便會去,不會即王老師罪過。」

師初住庵時,有一僧到,師向僧云:「某甲入山去,一餉時為某送茶飯來。」其僧應喏。其僧待師去後,打破家具殺卻火,長伸瞌睡。師小時歸,見僧睡。師向他身邊伴睡,其僧便起發去。師後住得數年,謂眾曰:「我初住庵時,有個靈利僧,如今卻不見。」師問僧:「空劫中還有人修行也無?」對云:「有。」師云:「是阿誰?」對曰:「良欽。」師曰:「居何國土?」僧無對。曹山代云:「若與摩,不是良欽。」報慈代云:「若與摩,則自出來相訪。」長沙代云:「居常寂光土。」師有時云:「我行腳時,有一中老宿教某甲道:「返本還源,噫禍事也。我十八上解作活計,三乘十二分教因我所有。如今我向三乘十二分教且不是,所以解修行底人不落因果,不解修行底人落他因果。」

陸亙大夫問:「弟子從六合來,彼中還有專甲身也無?」師云:「分明記取,已後舉似作家。」千頃寺院主到,師問:「汝和尚在日,如許多債負,教什摩人還?」院主無對。師代云:「教和尚一時還卻。」道吾代云:「把將來。」石霜代云:「他無人天羈什摩債負?」

師欲順世時,向第一座云:「百年後,第一不得向王老師頭上汙。」第一座對云:「終不敢造次。」師云:「或有人問:『王老師什摩處去也?』作摩生向他道?」對云:「歸本處去。」師云:「早是向我頭上汙了也。」卻問:「和尚百年後向什摩處去?」師云:「向山下檀越家作一頭水牯牛去。」第一座云:「某甲隨和尚去,還許也無?」師云:「你若隨我,銜一莖草來。」僧問逍遙:「如何是一頭水牯牛?」逍遙云:「一身無兩役。」進曰:「如何是銜一莖草來?」逍遙云:「新舊添不得。」僧云:「還許學人承當也無?」逍遙云:「你若承當,銜鐵負鞍。」又僧問曹山:「只如水牯牛,成得個什摩邊事?」曹山云:「只是飲水吃草底漢。」僧云:「此莫便是沙門邊事也無?」曹山云:「此是沙門行李處,不是沙門邊事。」僧云:「如何是沙門邊事?」曹山云:「不見有祖佛。」進曰:「如何是沙門行李處?」曹山云:「常在塵中。」又問:「如何是沙門相?」曹山云:「盡眼看不見。」僧云:「還被搭也無?」曹山云:「若被搭則不是沙門相。」「如何是沙門行李處?」曹山云:「頭上戴角,身上被毛。」僧云:「此人得什摩人力?」曹山云:「終日得他力,只是行不住。」僧云:「此人以何為貴?」曹山云:「頭上不戴角,身上不被毛。」又問:「沙門行與行李處是一是二?」曹山云:「亦一亦二。」「如何是一?」曹山云:「殺佛殺祖。」「如何是二?」曹山云:「被毛戴角。」又問:「從凡入聖則不問,從聖入凡時如何?」曹山云:「成得個一頭水牯牛。」「如何是水牯牛?」曹山云:「朦朦朣朣地。」僧云:「此意如何?」曹山云:「但念水草,余無所知。」僧云:「成得個什摩邊事?」曹山云:「只是逢水吃水,逢草吃草。」又問:「如何是一頭水牯牛?」曹山云:「不證聖果。」「如何是銜一莖草來?」曹山云:「毛羽相似。」

師又時拈起球子問僧:「那個何似這個?」對云:「不似。」師云:「你什摩處見那個,便道不似?」對云:「若約某甲見處,和尚亦須放下手中物。」師云:「許你具一隻眼。」洞山代云:「若見則似他去。」

師行腳次,問村路:「此路到什摩處?」村公對云:「腳下底是什摩?」師云:「到嶽不?」村公:「如許多時,又覓在。」師云:「有茶不?」對云:「有。」師云:「覓一碗茶得不?」對云:「覓則不得,但來。」

師示眾曰:「王老師要賣身,阿誰買?」僧對云:「某甲要買。」師云:「他不作賤,亦不作貴,你作摩生買?」僧無對。安國代云:「與摩則囑專甲去也。」問:「師歸丈室,將何指南?」師云:「昨夜三更失卻牛,天明失卻火。」「作摩生是失卻牛?」師云:「未問已前會取。」「作摩生是失卻火?」師云:「但知就人覓取。」問:「祖祖相傳,合傳何法?」師云:「一二三四五。」師問陸亙大夫:「十二時中作摩生?」對云:「寸絲不掛。」師云:「堪作什摩?」大夫云:「什摩處有過?」師云:「還聞道:『有道之君,不納有智之臣。」問:「牛頭未見四祖百鳥銜花供養時如何?」師云:「只為步步踏佛階。」「見後為什摩不來?」師云:「直饒不來,猶較王老師一線道在。」

師與歸宗同行二十年,行腳煎茶次,師問:「從前記持商量語句,已知離此,後有人問畢竟事,作摩生?」歸宗云:「這一片田地,好個卓庵。」師云:「卓庵則且置,畢竟事作摩生?」歸宗把茶銚而去,師云:「某甲未吃茶在。」歸宗云:「作這個語話,滴水也消不得。」有人問:「和尚住此間來,還見作家也無?」師云:「作家則不見,兩個石牛入海,直至如今不得回。」有人拈問龍花:「只如南泉與摩道,意作摩生?」龍花云:「誰敢向這裏出頭?」

師持錫到韶州,刺史問:「十二種頭陀,和尚是第幾種?」師乃振錫一下。刺史再問,師云:「大鈍生!」師敲繩床,謂眾云:「大眾共他語話。」對云:「卻請和尚共他語話。」師云:「我不共他語話。」僧云:「為什摩不共他語話?」師云:「不辭共他語話,恐他不解語。」師又時曰:「若是文殊、普賢,昨夜三更各打二十棒,趁出院了也。」趙州對云:「和尚合吃多少棒?」師云:「王老師有什摩罪過?」趙州禮拜出去。

師謂趙州云:「江西馬大師道:『即心即佛。』老僧這裏則不與摩道。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與摩道還有過也無?」趙州禮拜出去。趙州在樓上打水,師從下過,趙州以手攀欄縣腳,云:「乞師相救。」師踏道上云:「一二三四五。」趙州云:「謝師指示。」

南泉山下有僧住庵,有人向他道:「此間有南泉,近日出世,何不往彼中禮拜去?」庵僧云:「任你千聖現,我終不疑得。」有僧舉似師,師令趙州看他。趙州到庵,便禮拜,起來,從東邊過,西邊立,從西邊過,東邊立。此僧總不動。趙州又拔破簾,其僧亦不動。趙州歸,舉似師,師云:「我從來疑他。」

師問黃檗:「笠子太小生?」黃檗云:「雖然小,三千大千世界總在里許。」師云:「王老師你?」黃檗無對。後有人舉似長慶,長慶代云:「欺敵者亡。」保福代云:「洎不到和尚此間。」有人問曰:「三身中阿那個最尊?」師云:「三隻投子擲下,失卻一個。」有僧問:「古人道:『摩尼珠,人不識,如來藏裏親收得。』如何是如來藏?」師云:「王老師共你與摩來去是藏。」進曰:「不來不去時如何?」師云:「亦是藏。」「如何是珠?」師喚僧,僧應喏,師云:「去,你不會。」

有人到歸宗,歸宗問:「從什摩處來?」對云:「從南泉來。」歸宗云:「有什摩佛法因緣?」對云:「和尚上堂,告眾曰:『夫沙門者,須行畜生行;若不行畜生,無有是處。』」歸宗沉吟底,僧便問:「只如南泉意如何?」歸宗云:「雖然畜生行,不受畜生報。」其僧卻歸,舉似師。師云:「實與摩道摩?」僧云:「實也。」師云:「孟八郎又與摩去。」趙州問:「知有底人向什摩處休歇去?」師云:「向山下作一頭水牯牛去。」趙州云:「謝和尚指示。」

問:「如何是菩薩意旨?」師云:「黑如漆。」僧云:「眼在何處?」師云:「明如日。」僧辭時,問:「學人到山下,有人問著和尚近日如何,作摩生祗對?」師云:「但向他道:『解相撲。』」僧云:「作摩生相撲?」師答云:「一拍雙泯。」問:「父母未生時,鼻孔在什摩處?」云:「如今已生也,鼻孔在什摩處?」溈山別云:「則今阿那個是鼻孔?」

有僧在師身邊叉手立,師云:「太俗生。」僧又合掌,師云:「太僧生!」僧無對。問:「十二時中以何為境?」師云:「何不問王老師?」僧云:「問了也。」師云:「還曾與你為境摩?」師見院主,遂喚,院主便近前叉手而立。師雲。「佛九十日在忉利天為母說法,優填王思佛,故教目連神通三轉,攝匠人往彼雕得三十一相;唯有梵音相雕不得。」院主便問:「如何是梵音相?」師云:「賺殺人。」僧見雀啄生,問:「師為什摩得與摩忙?」師便脫鞋打地一下,僧云:「和尚打地作什摩?」師云:「趁雀。」師問院主:「忽有人問:『王老師什摩處去?』你作摩生道?」院主無對。曹山代云:「但道作摩?」疏山代云:「待有去處則向和尚道。」問:「如何是涅槃?」師云:「清猶清,急猶急,浮沙何處停?」僧拈問:「如何是『清猶清』?」師云:「混他一點不得。」「如何是『急猶急』?」師云:「轉目看不見。」「如何是『浮沙何處停』?」師云:「金屑雖貴,眼裏著不得。」師問黃檗:「定慧等學,明見佛性,此理如何?」黃檗云:「不依一物。」師云:「莫便是長老家風也無?」檗云:「不敢。」師云:「漿水錢則且置,草鞋錢教阿誰還?」師又問:「長老什摩年中受戒?」檗云:「威音王佛同時受戒。」師云:「威音王佛是我孫。」黃檗卻問:「和尚什摩年中受戒?」師云:「這後生莫禮!」黃檗無對。師又問:「白銀為地,黃金為壁,此是什摩人居止處?」檗云:「聖人居止處。」師曰:「更有一人居什摩處?」檗云:「我則道不得。」師云:「王老師都道得。」檗云:「便請道。」師云:「王老師罪過。」

師共歸宗行次,歸宗先行,師落後。忽見大蟲草裏出,師怕,不敢行,便喚歸宗。歸宗轉來一喝,大蟲便入草。師問:「師兄見大蟲似個什摩?」歸宗云:「相似貓。」師云:「與王老師猶較一線道。」歸宗卻問:「師弟見大蟲似個什摩?」師云:「相似大蟲。」

道吾到南泉,師問曰:「贄梨名什摩?」道吾對云:「圓智。」師云:「智不到處作摩生?」道吾對云:「切忌說著。」師問曰:「灼然說著,則頭角生也。」卻後三五日間,道吾與雲巖相共在僧堂前把針。師行遊次,見道吾,依前問:「智贄梨前日道:『智不到處,切忌說著。』說著則頭角生也。如今合作摩生行李?」道吾便抽身起,卻入僧堂內,待師過後卻出來。雲巖問道吾:「和尚適來問,何不祗對?」道吾云:「師兄得與摩靈利!」雲巖卻上和尚處問:「適來和尚問智師弟這個因緣,合作摩生祗對?」師云:「他卻是異類中行。」雲巖云:「作摩生是異類中事?」師云:「豈不見道:『智不到處,切忌說著。』說著則頭角生。喚作如如,早是變,宜須向異類中行。」雲巖亦不先陀,道吾念言:「他與藥山有因緣矣。」便卻共他去藥山。藥山問:「贄梨到何處來?」巖云:「此回去到南泉來。」藥山云:「南泉近日有什摩方便示誨學徒?」雲巖舉似前話。藥山云:「汝還會他這個時節也無?」雲巖云:「某甲雖在他彼中,只為是不會他這個時節,便特歸來。」藥山大笑,雲巖便問:「作摩生是異類中行?」藥山云:「我今日困,汝且去,別時來。」巖云:「某甲特為此事歸來,乞和尚慈悲。」藥山云:「贄梨且去,老僧今日身體痛,別時卻來。」雲巖禮拜了便出去。道吾在方丈外立,聽聞他不領覽,不覺知,咬舌得血。卻後去問:「師兄去和尚處問因緣,和尚道個什摩?」巖云:「和尚並不為某甲說。」道吾當時低頭不作聲。

在後各在別處住,至臨遷化時,見洞山密師伯來,道吾向師伯說:「雲巖不知有這一則事,我當初在藥山時悔不向他說。雖然如此,不違於藥山之子。道吾卻為師伯子細說此事。」師問僧:「什摩處去?」對云:「山下去。」師云:「第一不得謾王老僧。」對云:「終不敢謾和尚。」師遂將瓶噴水,云:「是多少?」僧無對。師代云:「非師本有。」又云:「非和尚境界。」保福代云:「和尚圖他一斗米,失卻半年糧。」

師問黃檗:「去什摩處?」對云:「擇菜去。」師云:「將什摩擇?」黃檗豎起刀子。師云:「只解作客,不解作主。」自代云:「更覓則不得。」有僧拈問長慶:「與古人作主如何道?」長慶便咄之。僧拈問順德:「南泉見黃檗去什摩處?意旨如何?」順德云:「也是黃檗招致得。」僧云:「只如黃檗後與摩祗對,南泉還得也無?」德云:「且自付則得。」僧云:「只如對南泉作摩生道?」德云:「汝作南泉來。」僧云:「將什摩擇?」德放下刀。

師有一日法堂上坐,忽然喝一聲,侍者驚訝,上和尚處看,並無人。大師曰:「汝去涅槃堂裏看,有一僧死也無?」侍者到於半路,逢見涅槃堂主著納衣走上來,侍者云:「和問教專甲看涅槃堂裏有一人死也無。」堂主對曰:「適來有一僧遷化,特來報和尚。」兩人共去向和尚說。停騰之間,更有一人來報和尚云:「適來遷化僧卻來也。」和尚問其僧:「病僧道什摩?」其僧云:「要見和尚。」師便下涅槃堂裏,問病僧:「適來什摩處去來?」病僧云:「冥中去來。」師曰:「作摩生?」僧云:「行得百里地,腳手<疒登>痛,行不得,又渴水。忽然有玉女喚人大樓臺閣上,某甲行乏辛苦,欲得上樓閣。始上次,傍有一個老和尚喝某甲:『不許上!』才聞喝聲,則便驚訝,抽身仰倒。今日再得見和尚也。」師喝嘖云:「可謂好樓閣!若不遇老僧,洎入火客屋裏造豬。」從此後,其僧修福作利益,日夜不停,直到手指三分只有一分底。年到七十後,坐化而去也。呼為南泉道者也。有一日,其道者提籃子摘梨。盛籃次,師問:「籃裏底是什摩?」道者便覆卻籃子。僧拈問龍花:「只如道者覆卻籃子意旨如何?」龍花云:「贄梨舉不圓。」

有講經論大德來參師,師問:「教中以何為體?」對云:「如如為體。」師云:「以何為極則?」對云:「法身為極則。」師云:「實也無?」對云:「實也。」師云:「喚作如如,早是變也,作摩生是體?」大德無對。因此索上堂云:「今時學士類尚辯不得,豈弁得類中異?類中異尚弁不得,作摩生辦得異中異?喚作如如,早是變也,直須向異類中行。」趙州和尚上堂,舉者個因緣云:「這個是先師勘茱萸師兄因緣也。」有人便問:「如何是異中異?」趙州云:「直得不被毛,不戴角,又勿交涉。」

師大和八年甲寅歲十二月二十五日遷化,春秋八十七,僧夏五十九矣。劉軻撰碑銘矣。凈修禪師贊曰:

出世南泉,為大因緣。

貓牛委有,佛祖寧傳。

高提線道,異卻言詮。

趙州入室,其誰踵焉?

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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溈山和尚嗣百丈,在潭州。師諱靈佑,福州長溪縣人也。姓趙。

師小乘略覽,大乘精閱。年二十三,乃一日嘆曰:「諸佛至論,雖則妙理□深,畢竟終未是吾棲神之地。」於是杖錫天臺,禮智者遺跡,有數僧相隨。

至唐興路上,遇一逸士,向前執師手,大笑而言:「餘生有緣,老而益光。逢潭則止,遇溈則住。」逸士者,便是寒山子也。

至國清寺,拾得唯喜重於師一人,主者呵責偏黨,拾得曰:「此是一千五百人善知識,不同常矣。」自爾尋遊江西,禮百丈。一湊玄席,更不他遊。

師有時謂眾曰:「是你諸人,只得大識,不得大用。」有一上座,在山下住。仰山自下來問:「和尚與摩道,意作摩生?」上座云:「更舉看。」仰山舉未了,被上座踏倒。卻歸來,舉似師,師底底而笑。

師與仰山語話次,師云:「只聞汝聲,不見子身。出來,要見。」仰山便把茶樹搖對。師云:「只得其用,不得其體。」仰山卻問:「某甲則任摩?和尚如何?」師良久,仰山云:「和尚只得其體,未得其用。」師云:「子與摩道,放你二十棒!」

師問道吾:「見火不?」吾云:「見。」師云:「見從何起?」道吾云:「除卻行住坐臥,更請一問。」

有僧禮拜師,師作起勢,僧云:「請和尚不起。」師云:「未曾坐,不要禮。」僧云:「某甲未曾禮。」師云:「何故無禮?」

師臨遷化時,示眾曰:「老僧死後,去山下作一頭水牯牛,脅上書兩行字云:『溈山僧某專甲。與摩時,喚作水牯牛,喚作溈山僧某專甲?』若喚作溈山僧,又是一頭水牯牛。若喚作水牯牛,又是溈山僧某專甲。汝諸人作摩生?」後有人舉似雲居,雲居云:「師無異號。」曹山代云:「喚作水牯牛。」

師有時與仰山凈瓶,仰山才接,師乃縮手云:「是什摩?」仰山云:「和尚見什摩?」師云:「你若任摩,因何更就我覓?」仰山云:「雖然如此,人義途中,與和尚提瓶挈水,亦是本分。」師過凈瓶與仰山。又問:「如何是西來意?」師云:「太好燈籠。」山云:「莫只這個便是也無?」師云:「這個是什摩?」仰山云:「太好燈籠。」師云:「果然不見。」

師與仰山行次,師指枯樹子云:「前頭是什摩?」仰山云:「只是個枯樹子。」師指背後插田公云:「這個公向後亦有五百眾。」

隱峰到溈山,於上座頭放下衣缽。師聞師叔來,先具威儀來相看。隱峰見師來,便倒佯睡,師歸法堂,隱峰便發去。師問侍者:「師叔在摩?」對云:「去也。」師云:「師叔去時道什摩?」對云:「無語。」師云:「莫道無語,其聲如雷。」

德山行腳時,到溈山。具三衣,上法堂前。東觀西觀了,便發去。侍者報和尚云:「適來新到不參和尚,便發去。」師云:「我早個相見了也。」

師令侍者喚第一座,第一座來。師云:「我喚第一座,幹贄梨什摩事?」曹山代云:「和尚若教侍者喚,但恐不來。」

師問雲巖:「承你久在藥山,是不?」對云:「是。」師云:「藥山大人相如何?」對云:「涅槃後有。」師云:「如何是『涅槃後有』?」對云:「水灑不著。」雲巖卻問:「百丈大人相如何?」師云:「魏魏堂堂,煒煒煌煌。聲前非聲,色後非色。蚊子上鐵牛,無你下嘴處。」

溈山提物問仰山:「正與摩時作摩生?」仰山云:「和尚還見摩?」溈山不肯,卻教仰山問:「正與摩時作摩生?」師云:「正與摩時,亦無作摩生。」師卻云:「與摩道亦不得。」從此而休。隔數年後,仰山有語,舉似師云:「切忌勃素著。」師問云:「停囚長智。」

仰山在溈山時,看牛次,第一座云:「百億毛頭,百億師子現。」仰山與第一座,便舉前話問:「適來道:『百億毛頭,百億師子現。』豈不是上座?」云:「是。」仰山云:「毛前現,毛後現?」上座云:「現時不說前後。」仰山便出去。師云:「師子腰折也。」洞山問:「和尚在此間住,有什摩學禪契會底人?」師云:「某甲初住此山有一人,是石頭之孫,藥山之子。」

仰山從田中歸,師云:「田中有多少人?」仰山遂插下鍬子,叉手而立。師云:「今日南山大有人刈茅。」有人問順德:「只如溈山道:『南山大有人刈茅』,意作摩生?」順德云:「狗銜赦書,諸臣避路。」

師問雲巖:「尋常道什摩?」對云:「某甲父母所生口,道不得。」僧問:「某甲欲奉師去時如何?」師云:「向他道,直須絕滲漏去,始得似他。」僧云:「還得不違於尊旨也無?」師云:「向他道,第一不得道『老僧在這裏。』」

雲巖到溈山,溈山泥壁次。問:「有句無句,如藤倚樹。樹倒藤枯時作摩生?」雲巖無對。舉似道吾,道吾便去。到溈山,師便置前問。問未了,道吾便奪云:「樹倒藤枯時作摩生?」師不對,便入房丈。

師向仰山云:「寂贄梨,直須學禪始得。」仰山便□:「作摩生學?」師云:「單刀直入。」僧拈問石門:「只如溈山與摩道,意作摩生?」石門便顧示。

有京中大師,到溈山參和尚,後對座吃茶次,置問:「當院有多少人?」師云:「有千六百人。」大師云:「千六百人中,幾人得似和尚?」師云:「大師與摩問,作什摩?」大師云:「要知和尚。」師云:「於中也有潛龍,亦有現人。」大師便問眾僧:「三界為鼓,須彌為槌。什摩人擊此鼓?」仰山云:「誰擊你破鼓?」大師搜覓破處不得,因此被納學禪。有人拈問報慈:「什摩處是破處?」報慈云:「什摩年中,向你與摩道?」僧云:「畢竟作摩生?」報慈便打一下。

師與仰山遊山,一處坐,老鴉銜紅柿子來,放師面前。師以手拈來,分破一片,與仰山。仰山不受云:「此是和尚感得底物。」師云:「雖然如此,理通同規。」仰山危手接得了,便禮謝吃。

師匡化四十二年,現揚宗教。自大中七年癸酉歲示化,春秋八十三,僧夏六十四,敕謚大圓禪師清凈之塔。

黃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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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檗和尚嗣百丈,在高安縣。師諱希運,福州閩縣人也。

自少於黃檗寺出家。身長七尺,額有肉珠,閌閬天生,不拘小節。初與二三時流,遊天臺山,在途偶接一僧,與師同道,言笑便同囊故道。道到溪澗,遇時水泛漲,遂阻步而暫息。其僧頻催師而共渡,師不疑之云:「要渡但自渡。」其僧斂衣,躡波而渡。至彼岸已,回顧招手,令師渡來。師乃呵云:「這賊漢,悔不預知。若知,則便打折腳。」其僧嘆曰:「大乘器者哉,吾輩不及也!」言已,忽然而隱。

後遊上都,因行分衛,而造一門云:「家常。」屏後有老女云:「和尚大無厭生。」師聞其言,異探而拔之云:「飯猶未得,何責無厭?」女云:「只這個,豈不是無厭?」師聞駐而微笑。阿婆睹師容儀堂堂,特異常僧,遂命入內,供以齋。食畢,詢問參學行止。師不能隱,竭露見知。阿婆提以再舉微關,師則玄門頓而蕩豁。師重致言謝,擬欲師承,阿婆曰:「吾是五障之身,故非法器。吾聞江西有百丈大師,禪林郢匠,特秀群峰。師可詣彼參承。所貴他日為人天師,法不輕來耳。」後人傳說,此婆少年曾參見忠國師也。

師遂依言而造百丈,禮而問:「從上相承之事,和尚如何指示於人?」百丈良久,師曰:「不可教後人斷絕去也。」百丈云:「我本將謂汝是一個人。」遂起入丈室,欲掩其戶,師云:「某甲來,只要這個印信足矣。」丈回言:「若然者,他後不得辜負於吾。」師遂駐泊,延於時歲。

後居黃檗山,玄徒競湊,法鼓震於寰中,緇素奔風。智炬揚於海內。高安縣令見已,方乃稽首泯伏,而有詩贊曰:

曾傳達士心中印,額有圓珠七尺身。

掛錫十年棲蜀水,浮杯今日渡漳濱。

一千龍象隨高步,萬劫香花結勝因。

願欲事師為弟子,不知將法付何人?

僧問:「如何是西來意?」師打之。師謂眾曰:「是你諸人,患顛那作摩?」把棒一時趁出云:「盡是一隊吃酒糟漢。與摩行腳,笑殺人去。兄弟莫只見八百一千人處去那裏,不可只圖熱鬧。這個老漢行腳時,或遇著草根下有個老漢,便從頂寧上啄一下錐看。他若識痛庠,便將布袋盛米供養他。古人個中總似你與摩容易,何處更有今日事也?兄弟行腳人,亦須著些子精神好,汝還知大唐國內無禪師。」有人問:「請方尊宿盡皆匡化,和尚為什摩道無禪師?」師云:「不道無禪,只道無師。」又云:「贄梨可不見,馬大師下有八十八人坐道場,得馬大師真正法眼者,只有一二。廬山是一人。夫出家者,須知有從上來事。不見四祖下有牛頭融大師,橫說豎說,未知有向上一個關捩子。若有此眼腦,不妨弁得邪正宗黨。當人事不能會得,但知念言語學,向皮袋裏,到處便道:『我會禪會道,還替得你輪回摩?』輕忽老宿。入地獄如箭射,我亦見汝行腳人,入門便識得汝了也。還知摩?諸人亦須在意,急急努力。莫只擬取次容易事,持一片衣,口食過一生,明眼人笑你,久後總被俗漢弄將去在。切須自看近遠,且是阿誰面上事?若會則便會,若不會則散去。珍重!」

保福舉師語云:「不道無禪,只道無師。」福拈問殿主:「作摩生是與禪為師底人?」殿主指和尚手中杖云:「某甲惜這個柱杖。」保福不肯。殿主卻問:「作摩生是與禪為師底人?」福云:「我不惜這個柱杖。」

蓮花在潭州報恩時,僧問:「只如保福道:『不惜柱杖。』意作摩生?」報恩云:「他大意則是,只是無憑執。」僧云:「只如有憑執,意作摩生?」報恩云:「惜柱杖則不肯。」僧卻問:「作摩生是與禪為師底人?」報恩乃放下柱杖,歸方丈。

僧問鼓山:「只如蓮花放下柱杖,意作摩生?」師云:「什摩所在?」僧云:「只如事在放下往杖處,事在歸方丈處?」鼓山趁出云:「莫向這裏出頭。」

保福聞舉云:「更有一般底,錐又錐不動,召又召不應,此人作摩生委得虛之與實?」翠巖云:「兄則乞米,某甲則拾柴。」保福云:「與摩則<片斥>布袋,造浴芡著?」

師行腳時,到鹽官。鹽官有一日云:「色即是空,空義不成;空即是色,色義不成。」師出來問:「承和尚有言:『色即是空,空義不成;空即是色,色義不成。』豈不是和尚與摩道?」鹽官云:「是也。」師敲禪床云:「這個是色,阿那個是空?」鹽官不對。

師令八百來人到洪州見州主,州主手執越杖,便問師:「這個是什摩字?」師云:「欠一點。」便摑,州主便禮拜為師。

裴相公有一日微微底不安,非久之間便死。師恰在宅裏,不拋相公頭邊底,坐看相公。相公無限時卻惺,惺後說冥中事:「某一入冥界,有腳不普行,有眼不曾見。行得十四五十里困了,忽然見一池水。某甲擬欲入池,有一個老和尚,不與某甲入池裏,便喝。因此再見和尚。」師云:「若不遇老僧,相公洎合造龍。」

師又時握拳云:「諸方老宿,性命總在這裏,放也得,不放也得。」僧拈問招慶:「諸方老宿,性命總在這裏,要放也得,不要放也得。如何是要放底事?」慶雲:「恕你此問。」「如何是不要放底事?」招慶雲「好與二十打。」

自余未睹行錄,敕謚斷際禪師廣業之塔。

西林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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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林操和尚嗣百丈。

師與大溈行次,忽然見驢吃草,師取驢吃底草,向大溈云:「底底。」大溈兩手托地,便造驢聲。師喝云:「這畜生。」大溈云:「適來見什摩?」師便摑。

有人拈問龍花:「作摩生道,則免得操禪師摑?」花云:「洎一向。」

自余不究化緣終始矣。

古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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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靈和尚嗣百丈,在福州。

師自少於福州大中寺出家。及至為僧,遊參百丈,盤泊數年,密契玄旨。後歸省侍本師,思欲發悟以報其恩,別俟方便。偶因一日為師澡浴,去垢之次,撫師背曰:「好個佛殿,而佛不聖。」其師乍聞異語,回頭看之。弟子曰:「佛雖不聖,且能放光。」師深疑而不能問。

後得一日新糊窗,其日照窗陪明。師於窗下看經次,蠅子競頭打其窗,求覓出路。弟子侍立,云:「多少世界,如許多廣闊,而不肯出頭,撞故紙裏,驢年解得出摩?」師聞此語,放下經卷,問:「汝行腳來見何人?得何事意?前後見汝發言蓋不同常,汝子細向吾說看。」弟子見問,恰稱本意,為說百丈大師指授《禪門心要》:靈光洞耀,迥脫根塵。體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無染,本自圓明。離卻妄緣,則如如佛。師於言下,萬機頓息,嘆曰:「不可思議!吾本聞佛,將謂獨一,今始返照心源,有情皆爾。」因為同流,曰:「我弟子行腳,得上人法,我欲返答其恩,汝當佐助。」眾為備筵敷法座畢,請弟子升座,略演百丈宗教。眾聞所未聞,悉皆忻慶。師謂弟子曰:「吾為汝剃髮之師,汝今為吾出世之師。吾今返禮汝,以答其恩耳。」弟子下座曰:「此乖世禮事,不可也。師若然者,當應面西遙禮百丈為師,即是同道不異也。」師則從之,遙禮百丈為師。

弟子後住古靈山,因為古靈和尚焉。聚徒十數年間,臨遷化時,剃髮澡浴,焚香聲鐘,集眾告云:「汝等諸人還識得無聲三味不?」眾曰:「不識,請師指示。」師曰:「汝等靜思靜慮,諦聽諦聽。」師乃端坐而告寂。

石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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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霜性空和尚嗣百丈,在吉州。

僧問:「如何是西來意?」師曰:「如人在百丈井中,不假寸繩。出得此人,我則為答西來意。」僧云:「與摩則湖南近日亦有和尚為師。」僧東話西話,師喚沙彌:「拽出這個死屍著。」

自外未究終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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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五代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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