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祖堂集
卷十五
卷十六 

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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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堂和尚嗣馬祖,在虔州。師諱智藏。

有一秀才問曰:「有天堂地獄不?」師云:「有。」又問曰:「有佛法僧寶不?」師云:「有。」秀才云:「但問處盡言『有』,和尚與摩道,莫是錯不?」師云:「秀才曾見什摩老宿?」秀才云:「曾見徑山和尚。」師云:「徑山向秀才作摩生說?」云:「說一切總無。」師云:「秀才唯獨一身,還別有眷屬不?」對曰:「某甲有山妻,兼有兩顆血屬。」師云:「徑山和尚還有妻不?」對曰:「他徑山和尚真素道人,純一無雜。」師呵云:「徑山和尚內外嚴護,理行相稱,道『一切悉無』即得。公具足三界,凡夫抱妻養,何種不作?是地獄柤滓,因什摩道『一切悉無』?若似徑山聽公道無。」秀才禮而懺謝焉。

馬祖遣師送書到國師處,在路逢見天使。天使遂留齋次,因驢啼,天使喚頭陀。師乃舉頭,天使便指驢示師,師卻指天使,天使無對。又到國師處,國師問:「汝師說什摩法?」師從東邊過西邊立。國師云:「只者個,為當別更有不?」師又過東邊立。國師云:「這個是馬師底,仁者作摩生?」師云:「早個呈似和尚了也。」

師曾燒一僧,有一日現身覓命,師云:「汝還死也無?」對云:「死也。」師云:「汝既死,覓命者誰?」其僧遂不見。

自外未睹行錄,不知終始。敕謚宣教禪師元和正真之塔。

鵝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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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湖和尚嗣馬大師,在信州。師諱大義,衢州須江縣人也。姓徐,依年具戒。禪律具通,禮大寂於江西,一扣秘賾,廓然玄悟,契心於洪州。

應緣次上都,孝文皇帝詔入內,諮請問道。德宗朝麟德殿,大筵論義。有人問:「心有也,曠劫而滯凡夫。心無也,剎那而登妙覺。」師答曰:「此乃梁武帝言。然心有者,是滯有,有既有矣,安可解脫?心無也,何人而登妙覺?」

師以群英十號,等有為已迷者,終不復悟。等無為已悟者,終不卻迷。於是群英執伏,僉日玄無以比。師問諸碩德曰:「行止偃息,畢竟以何為道?」有人云:「知者是道。」師云:「不可以識識,不可以智知。安得知者是道乎?」有人云:「無分別是道。」師云:「善能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安得無分別是道乎?」有人云:「四禪八定是道。」師云:「佛身無為,不墮眾數,安得四禪八定是道耶?」大師之旨,一切法是,一切法非,於無性無像,而有得有喪,豈可以一方定趣決為道耶?所以不定之辯,遣不足之執,趣無方之道矣。」師頌曰:

直下識玄旨,羅紋結角是。

不識玄旨人,徒勞逐所示。

甘鳥*>々鳥守空池,魚從腳下過,

甘鳥*>々總不知。

有經論供奉大德,對順宗皇帝前問:「如何是四諦?」師指聖人云:「當今是一諦,三諦何在?」大德無對。供奉又問:「欲界無禪,禪居色界。此土憑何立禪?」師答曰:「法師只知有欲界無禪,不知有禪界無欲。」供奉云:「禪界無欲,如何是禪?」師以手空中點一下,供奉無對。皇帝云:「只這一點,法師尚勿奈何。」

師元和十三年戊戍歲,正月二日遷化,報齡七十四,敕謚慧覺大師見性之塔,國相韋厚制碑文。

伏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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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牛和尚嗣馬大師,在北京。師諱自在,未睹實錄,莫究化緣終始。

師放少師行腳時,頌曰:

放汝南行入大津,碧潭深處養金鱗。

等閑莫與凡魚伴,直透龍門便出身。

小師答曰:

魚龍未變誌常存,變了還教海氣渾。

兩眼不曾窺小水,一心專擬透龍門。

千回下網終難系,萬度垂釣誓不吞。

待我一朝鱗甲備,解將雲雨灑乾坤。

小師便是第二伏牛也。師有三個不歸頌曰:

割愛辭親異俗迷,如云似鶴更高飛。

五湖四海隨緣去,到處為家一不歸。

苦節勞形守法威,幸逢知識決玄微。

慧燈初照昏衢朗,唯報自親二不歸。

峭壁幽巖往復希,片雲孤月每相依。

經行宴坐閑無事,無道逍遙三不歸。

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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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山和尚嗣馬大師,在北京。師諱寶積,未詳姓氏。

師有時示眾云:「心若無事,萬法不生。境絕玄機,纖塵何立?道本無體,因道而得名。道本無名,因名而得號。若言即心即佛,今時未入玄微;若言非心非佛,猶是指蹤之極則。向上一路,千聖不傳。學者勞形,如猿捉影。大道無中,復誰前後?長空絕際,何用量之?空既如斯,道豈言哉?心月孤圓,光吞萬象。光非照境,境亦非存。光境俱亡,復是何物?禪德譬如擲劍揮空,莫論及之不及,斯乃空輪無跡。劍刃非虧,若能如是,心心無知,全心即佛,全佛即人。人佛無異,始為道矣。禪德可中學道,似地擎山,不知山之高峻;如石含玉,不知玉之無瑕。若能如是,是名出家。故導師云:『法本無相礙,三際亦復然。無為無事人,猶是金鎖難。』所以古人道:『靈源獨耀,道本無生。大智非明,真空絕跡。真如凡聖,皆是夢言。佛及涅槃,並為增語,禪德切須自看,無人替代。三界無法,何處求心?四大本空,佛依何住?旋機不動,寂爾無根,覿面相呈,更無余事。』珍重。」

強大師拈問福先:

向上一路古人宗,學者徒勞捉影功。

若道不傳早傳了,不傳之路請師通。

福先答曰:

盤岫高提向上宗,興來諸聖舌無功。

吾師既問不傳事,問當何愁不為通?

問:「牛頭未見四祖時如何?」師云:「有量之事,龍鬼可尋。」進曰:「見四祖後如何?」師云:「脫量之機,龍鬼難尋。」進曰:「見後,為什摩百鳥不來?」師答曰:「絲在能歌舞,線斷一時休。」

師臨遷化時,謂眾云:「還有人邈得吾真摩?若有人邈得吾真,呈似老僧看。」眾皆將寫真呈似和尚,師盡打。時有一少師普化,出來云:「某甲邈得師真。」師雲。「呈似老僧看。」普化倒行而出。師云:「我不可著汝這般底,向後去別處打風顛去也。」

師平生住持執範,嚴整異常,海內聞名。敕謚凝寂大師真際之塔。

麻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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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谷和尚嗣馬大師,在莆州。師韓寶徹,未詳姓氏。

師與丹霞遊山,見水中魚,師以手指丹霞,丹霞云:「天然。」師至明日來問:「昨日意作摩生?」丹霞便作臥勢。師曰:「蒼天蒼天。」

師行腳時,到三角。三角和尚上堂云:「此事貶上眉毛,早已差過也。」師便問:「承和尚有言:『此事眨上眉毛,早已差過。如何是此事?」三角云:「差過也。」師便擔倒繩床。三角和尚便打之,問:「十二分教某甲不疑。」師便起去。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良久,其僧卻舉似石霜:「此意如何?」石霜云:「主人殷勤,滯累贄梨,拖泥涉水。」

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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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官和尚嗣馬大師,在蘇州。師諱齊安,未詳姓氏。

有法空禪師到,問師經中諸義,師答了。師云:「禪師到來,貧道總未得作主人。」禪師云:「請和尚作主人。」師云:「日已將晚,且歸本位安置,明日卻來。」

師明朝令沙彌屈法空禪師,禪師應時來。師呵沙彌云:「這沙彌不了事,教屈法空禪師來,何故屈得守堂人來?」僧參師,師云:「汝是阿誰?」對曰:「法忻。」師云:「我不識汝。」問:「如何是本身盧舍那佛?」師云:「與我將取那個銅瓶來。」僧取瓶來,師云:「卻送本處安置。」僧便送本處已,再來問:「如何是本身盧舍那佛?」師云:「古佛也過去久矣。」

大中皇帝潛龍之日,曾禮為師。甚有對答,言論具彰別錄。敕謚悟空禪師棲真之塔,真塔浩瀚非常,北有汾州,南有鹽官矣。

五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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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泄和尚嗣馬祖,在越州。

師諱靈嘿,姓宣,常州人也。師未出家時,入京選官去。到洪州開元寺,禮拜大師。大師問:「秀才什摩處去?」云:「入京選官去。」大師云:「秀才太遠在。」對云:「和尚此間還有選場也無?」大師云:「目前嫌什摩?」秀才云:「還許選官也無?」大師云:「非但秀才,佛亦不著。」因此欲得投大師出家。大師云:「與你剃頭即得,若是大事因緣即不得。」從此攝受,後具戒。

有一日,大師領大眾出西墻下遊行次,忽然野鴨子飛過去。大師問:「身邊什摩物?」政上座云:「野鴨子。」大師云:「什摩處去?」對云:「飛過去。」大師把政上座耳拽,上座作忍痛聲,大師云:「猶在這裏,何曾飛過?」政上座豁然大悟。因此師無好氣,便向大師說:「某甲拋卻這個業次,投大師出家。今日並無個動情,適來政上座有如是次第,乞大師慈悲指示。」大師云:「若是出家師則老僧,若是發明師則別人,是你驢年在我這裏也不得。」師云:「若與摩則乞和尚指示個宗師。」大師云:「此去七百里有一禪師,呼為南嶽石頭。汝若到彼中,必有來由。」師便辭,到石頭,云:「若一言相契則住,若不相契則發去。」著鞋履,執座具,上法堂禮拜,一切了侍立。石頭云:「什摩處來?』師不在意,對云:「江西來。」石頭云:「受業在什摩處?」師不祗對便拂袖而出。才過門時,石頭便咄。師一腳在外,一腳在內,轉頭看,石頭便側掌云:「從生至死,只這個漢,更轉頭惱作什摩?」師豁然大悟。在和尚面前給侍數載,呼為五泄和尚也。

後有人舉似洞山,洞山云:「登時若不是五泄,大難得承當。雖然如此,猶涉途在。」自後長慶雲:「掎。」凈修禪師拈問僧:「只如長慶與摩道,意作摩生?」僧無對。自代云:「恐他認處錯。」有人拈問漳南:「古人道:『從生至死,只這個漢是。』和尚如何?」漳南云:「地獄柤滓只有人作了也。」僧云:「深領和尚尊旨。古人因什摩與摩道?」漳南云:「只為這般漢。」僧云:「與摩則忘前失後去。」漳南云:「頭上不禿,肚裏無毒。」僧云:「貪看天上月,忘卻室中燈。」漳南便失聲。僧問:「何物大於天地?」師云:「無人識得伊。」僧云:「還可雕啄也無?」師云:「你試下手看。」

越州觀察使差人問師:「依禪住持?依律住持?」師以偈答曰:

寂寂不持律,滔滔不坐禪。

儼茶三兩碗,意在酴頭邊。

觀察使差人送百柄酴頭,師才見送來,把棒趁出,卻云:「我有一柄酴頭,平生用不盡,誰要你送來!」專使卻來,具說前事,觀察使遙申禮拜。問:「此個門中始終事如何?」師云:「你道目前成來多少時?」僧云:「不會。」師云:「我此間無你適來問底。」僧云:「豈無和尚接人處?」師云:「待你求則接。」僧云:「請和尚接。」師云:「你欠少什摩?」

師元和十三年化緣周畢,澡浴焚香,端坐繩床,大集僧眾,殷勤叮囑。囑畢,開喻門徒云:

妙色真常,本無生滅。

法身圓寂,寧有去來。

千聖同源,萬靈一轍。

吾今示滅,不假興哀。

無強勞形,須存正念。

儻遵此命,真報我恩。

若固違言,非吾弟子。

有人問:「什摩處去?」師云:「無處去。」僧云:「某甲何以不見?」師云:「非眼所睹。」洞山聞舉云:「作家。」師正坐疊掌收光,一剎那間便歸圓寂,享齡七十二,僧臘三十一。沙門誌閑撰碑文矣。

大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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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梅和尚嗣馬大師,在明州。師諱註常,襄陽人也,荊州玉泉寺受業。才具屍羅,學通眾典。講大小本經論。多聞雖益,辯註虛張。覺爽精神,遊方訪道。聞江西馬大師誨學,師乃直造法筵。

因一日問:「如何是佛?」馬師云:「即汝心是。」師進云:「如何保任?」師云:「汝善護持。」又問:「如何是法?」師云:「亦汝心是。」又問:「如何是祖意?」馬師云:「即汝心是。」師進云:「祖無意耶?」馬師云:「汝但識取汝心,無法不備。」師於言下頓領玄旨,遂杖錫而望雲山。

因至大梅山下,便有棲心之意,乃求小許種糧。一入深幽,更不再出。後因鹽官和尚出世,有僧尋柱杖迷山,見其一人,草衣結髮,居小皮舍,見僧先言不審,而言語謇澀。僧窮其由。師云:「見馬大師。」僧問:「居此多少年也?」師云:「亦不知多少年。只見四山青了又黃,青了又黃。如是可計三十餘度。」僧問:「師於馬祖處,得何意旨?」師云:「即心是佛。」其僧問出山路,師指隨流而去。

其僧歸到鹽官處,具陳上事。鹽官云:「吾憶在江西時,曾見一僧問馬大師佛法祖意,馬大師皆言『即汝心是。』自三十餘年,更不知其僧所在。莫是此人不?」遂令數人教依舊路,斫山尋覓。如見,云:「馬師近日道:『非心非佛。』」其數人依鹽官教問。師云:「任你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即佛。」鹽官聞而嘆曰:「西山梅子熟也。汝曹可往彼,隨意采摘去。」如是,不足二三年間,眾上數百,凡應機接物,對答如流。

因夾山與定山去大梅山,路上行次。定山云:「生死中無佛,則非生死。」夾山不肯,自云:「生死中有佛,則不迷生死。」二人相不肯,去到大梅山。夾山自問:「此二人道,阿那個最親?」師云:「一親一疏。」夾山云:「阿那個是親?」師見苦問,乃云:「且去,明日來。」夾山明日來問:「昨日未蒙和尚垂慈,未審阿那個是親?」師云:「問者不親,親者不問。」

有人問鹽官:「如何是西來意?」官云:「西來無意。」僧舉似師,師云:「不可一個棺裏著兩個死屍。」

師臨順世時,鼯鼠叫,師告眾曰:「即此物非他物。汝等諸人善護持,吾今逝矣。」師言已掩室,來辰化矣。括州刺史江勣撰碑文。

永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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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泰和尚嗣馬大師,師諱靈瑞。姓黃,衡陽人也。

年十一,出家於南嶽。年十八,為沙彌。問津於大寂,默領心要。年二十四,進具於雙峰寺,卻歸大寂法會。貞元一年丙寅歲,遊青州。州牧張胤請止龍興寺。

元和中,青州人大饑,人多殍仆。師脅不不至席,視人如傷,乃率富屋,俾行檀度。繇是凈名給孤,競垂乘下。

師左臂有肉環,臥常右脅。占者曰:「溶人天師也。」後尚書薩平侍以為師,凡二十三年。大化青社,故號青州和尚焉。

及遊襄陽,廉使牛元翼禮重曰:「人中師子王也。」請止感通寺。又至荊渚,僕射王潛請住永泰寺。布金闡道,大展化度。

大和三年戊子歲六月三日順世,春秋六十九,荼毗得舍利五千餘粒,塔於郭東。劉軻制碑文,敕謚道鏡禪師寶真之塔。

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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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寺和尚嗣馬大師,在潭州。師諱如會,韶州始興曲江縣人也。

大曆八年,止國一禪師門下。後歸大寂,眾皆仰德,臻湊如林。榻為之折,時稱折床會也。

後止長沙東寺,大播洪規。每曰自大寂禪師去世,常病好事者錄其語本,不能遺筌領意,認即心即佛,外無別說,曾不師於先匠。只徇影跡,且佛於何住,而曰即心,心如畫師,貶佛甚矣,遂唱於言:「心不是佛,智不是道。劍去遠矣,爾方刻舟。」時號東寺為「禪窟」。

承相崔公胤高其風韻,躬問師曰:「師何以得?」師曰:「見性為得。」公云:「師見性不?」師曰:「見性。」師當時方病眼,相公譏曰:「既言見性,其眼奈何?」師云:「見性非眼,眼病何害?」相公喜而禮拜。更與師到佛殿,見雀在佛頭上放糞,相公問:「者個雀,還有佛性也無?」師云:「有。」相公云:「既有,為什摩向佛頭上屙?」師云:「他若無,因什摩不向鷂子頭上屙?」相公後此禮拜為師。

自後長慶聞云:「掎。」師問南泉:「近離什摩處?」對曰:「近離江西。」師云:「還將得馬大師真來不?」對云:「將得來。」師云:「將來,則呈似老僧看。」對云:「只這個是。」師云:「背後底。」南泉登時休。後長慶雲:「和尚大似不知。」保福代云:「洎不到和尚此間。」

師問仰山:「離什摩處?」對曰:「離廣南。」師曰:「見說廣南有鎮海明珠,還是也無?」對曰:「是也。」師云:「此珠作摩生?」對曰:「白月則隱,黑月則現。」師曰:「還將得此珠來也無?」對云:「將得來。」師云:「若將得來,則呈似老僧看。」對云:「昨日到溈山,溈山和尚就某甲索此珠,直得無言可對。」師一跳撫背云:「真師子,真師子。」又云:「慚愧,慚槐!老僧不如溈山,汝便是溈山弟子也。」

仰山受戒後,再到相見。才入法堂,師便云:「已相見了也,不用更上來。」對云:「與摩相見莫不當摩?」師便入法堂,閉卻門。仰山後舉似溈山,溈山云:「子是什摩心行?」

師長慶癸卯歲終,春秋八十。時井泉個,異香馥郁。塔於城南,故廉使李公翺盡毀近城塔,唯留師塔,筆書曰:「獨留此塔,以別賢愚。」劉軻撰碑文矣。

鄧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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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隱峰和尚嗣馬大師,建州邵武縣人也。

因南泉示眾曰:「銅瓶是境,瓶中有水。我要水,不得動境。將水來!」師便將瓶到南泉前,寫出水。

師因行至五臺山,金剛窟前倒立而逝。眾妨聖窟,擬易處荼毗,竟莫能動。先有親妹,出家為尼在彼,及諳其兄行跡,遂近前呵云:「師兄平生為人,不依法律,死後亦不能徇於世情。」以手推倒,眾獲贄維。塔於北臺之頂。平生在世,唯留一偈曰:

獨弦琴子為君彈,松柏長青不怕寒。

金礦相和性自別,任向君前試取看。

歸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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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宗和尚嗣馬大師,在江州廬山。師諱智常,未詳姓氏。

師久與南泉同道,神彩奇異,時人猜之,合有一人之分。師遂以藥熏其眼令赤,時人號為赤眼歸宗和尚焉。

白舍人為江州刺史,頗甚殷敬。舍人參師,師泥壁次。師回首云:「君子儒?小人儒?」白舍人云:「君子儒。」師以泥鎋敲泥板,侍郎以泥挑挑泥,送與師。師便接了云:「莫是俊機白侍郎以不?」對云:「不敢。」師云:「只有送泥之分。」

有李萬卷,白侍郎相引,禮謁大師。李萬卷問師:「教中有言:『須彌納芥子,芥子納須彌。』須彌納芥子,時人不疑;芥子納須彌,莫成妄語不?」師卻問:「於國家何藝出身?」抗聲對云:「和尚豈不知弟子萬卷出身?」師云:「公因何誑敕?」公云:「云何誑敕?」師三:「公四大身若子長大,萬卷何處安著?」李公言下禮謝,而事師焉。萬卷贊曰:

出廓送錢嫌不要,手提棕笠向廬山。

昔日曾聞青霄鶴,更有青霄鶴不如。

師偈曰:

歸宗事理絕,日輪正當午。

自在如師子,不與物依怙。

獨步四山頂,優遊三大路。

吹噓飛禽墮,顰呻眾獸怖。

機豎箭易及,影沒手難覆。

施張如工伎,剪截成尺度。

巧鏤萬盤名,歸宗還似土。

語密音聲絕,理妙言難措。

棄個耳還聾,取個眼還瞽。

一鏃破三關,分明箭後路。

可憐個丈夫,先天為心祖。

師有時拈起帽子,問:「會摩?」對曰:「不會。」師曰:「莫怪。老僧頭風,不下帽子。」問:「如何是諸佛玄旨?」師云:「無人能會。」僧云:「向者如何?」師云:「有向則乖。」僧云:「無向者如何?」師云:「誰求玄旨?」其僧於時無語。師云:「去,無子用功處。」僧云:「豈無方便門,令學人得入?」師曰:「有。」僧云:「如何是方便門?」師云:「觀音妙智力,能救世間苦。」僧云:「如何是觀音妙智力,能救世間苦?」師敲鼎蓋三下,卻問:「子還聞摩?」云:「聞。」「我為什摩不聞?」僧無對,師打之。

李萬卷問:「大藏教明得個什摩邊事?」師豎起拳,卻問:「汝還會摩?」李公對云:「不會。」師云:「者李公,拳頭也不識。」李公云:「某甲不會,請和尚指示。」師云:「遇人則途中授與,不遇人則世諦流布。」

師為眾曰:「吾今合說禪,諸子總近前來。」大眾盡近前,師云:

汝聽觀音行,善應諸方所。

弘誓深如海,歷劫不思議。

侍多千億佛,發大清凈願。

師又問:「阿那個是觀音行?」師卻彈指一下問:「諸人還聞摩?」眾皆云:「聞。」師云:「者一隊漢,向這裏覓什摩?」趁出了,呵呵大笑。

師入園中,見一株菜,畫圓相裹卻,謂眾曰:「輒不得損著者個。」眾僧更不敢動著。師於時卻來,見菜株猶在,便把杖趁打,呵云:「者一隊漢,無一個有智慧。」

師問僧:「從什摩處來?」對云:「某處來。」師云:「還將得那個來不?」對云:「將得來。」師云:「在什摩處?」僧以手從頂上擎出,呈似師。師舉手拋向後,僧無對。師去:「者野孤。」

師鏟草次,有一座主來相看。忽見一條蛇,師便酴斷。座主云:「久向歸宗,元來只是粗行沙門。」

後有人舉問長慶:「歸宗酴蛇意作摩生?」長慶雲:「錯。」明真舉似瑫庵主,庵主云:「把將性命來。」明真不肯。石門代云:「專甲在庵中,只是劈柴種菜。」

時有江州東林寺,長講維摩經並學論。座主神建問:「如何是觸目菩提?」師乃蹺起一腳示他。座主云:「莫無禮。」師云:「不無禮。三個現在,座主一任揀取。」座主不會,遂置狀於江州,陳論刺史李萬卷李公判云:

伏以三乘至教,一藏嚴持。所載文詞,唯窮佛性。事能幽現,理實通玄。統三教之根源,作群迷之依仰。既有辭親棄俗,被褐講經。經有明文,疏無不盡。自是智辯不到,謬判三身。體解不圓,濫轉八識。將智辯智,枉用功夫。將文執文,豈非大錯?況師乃深窮肇論,洞達維摩。肇有青青翠竹,盡是真如;郁郁黃花,無非般若。大士有菩提是障,能障諸願。此之兩教,既非謬詞,且師辯菩提之路,尚未分明;郁郁黃花,爭能見性?如斯之見,何用講經?高座宣揚,欺他中下,何不自玄究竟?擅騁愚聰,抱垢問禪,發言不諦,尊宿垂念。觸目相呈,理既共通,何不自會?只如三個,何異法身?師鑒了能略無般若,何不頓惺?便見無生,假相菩提,空有名字。信有法身,只共一源。改換形儀,凡心自亂,真心了了,無字無名。見性惺惺,何言何說?如師只問菩提之處,將言對敵,埋沒達摩來蹤。若須寂嘿為宗,維摩一生受屈。師豈不見,肇有四不遷之義,生有六不空之談?乃知觸目之義不?千智慧不遷之理,永在沙,體似琉璃,色如啐啄,隨其大小,好醜何安?即色即空,將何言對?

奇哉空門,弟子不會色空,卻置狀詞。投公斷理,只如儒教,尚有不出戶而知一切事,不窺窗而知天下。明知之為知,知之不知為知,俱歸智也。辯智之義,尚以如斯,學佛之人,何迷佛性?見師之貌,舉意昂藏,將為業蘊無生,道弘大覺。及乎動用,全是凡情。詞狀但有誹謗之言,出口全乖聲聞之行。再三奉勸,旦自思惟。知識不屈於學徒,真如豈隨於言句?真見無像,其像分明。實聽無聲,其聲不絕。洞達如之,莫非一切。師之不肯,再把狀來。忽以公窮,必無好事。聊申一判,略表玄猷。不出詞鋒,安能辯正?但執此判,將歸寺中,集眾聲鍾,詮諦真實。汝若不信,再將狀來,若也定實,便自禮佛一百拜。仍更具威儀,往彼禮問知識。造罪懺侮,眾罪如霜露。慧日忽頓,消前罪去。

報慈拈問僧:「作摩生道,則得不屈得古人?」僧對云:「這個僧將狀出去。」報慈云:「據個什摩道理?」對云:「若是別人,大家吃飯。」

汾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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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州和尚嗣馬大師,師諱無業。姓杜,商州上洛人也。

初,母李氏,忽聞空中有言曰:「寄住得不?」已而方娠。誕生之夕,異光滿室。及至成童,不為戲。行必直視,坐則跏趺。商之緇徒,見皆嘆曰:「此無上法器也。速令出家,紹隆三寶。」

九歲,啟父母,依商州開元寺誌本禪師。禪師授以《金剛》、《法華》、《維摩》、《涅槃》等經,一覽無遺。年十二,剃落,具戒於襄州幽律師。稟四分律疏,一夏肆習,便能敷演。長講《花嚴》、《涅槃》等經。時謂生肇不泯,琳遠再興。

後聞洪州馬大師禪門上首,持往瞻禮。師身逾六尺,屹若立山。馬大師一見,異之曰:「魏魏佛堂,其中無佛。」師禮而問曰:「三乘至教,粗亦研窮。常聞禪門即心是佛,實未能了。伏願指示。」馬大師曰:「即汝所不了心即是,更無別物。不了時即是迷,了時即是悟。迷即是眾生,悟即是佛道。不離眾生別更有佛也,亦如手作拳、拳作手也。」師言下豁然大悟,涕淚悲泣,白馬大師言:「本將謂佛道長遠,勤苦曠劫,方始得成。今日始知,法身實相,本自具足。一切萬法,從心化生。但有名字,無有實者。」馬大師云:「如是,如是。一切心性,不生不滅;一切諸法,本自空寂。是故經云:『諸法從本來,常自寂滅相。』又云:『畢竟空寂舍。』又云:『諸法空為坐。』此則諸佛如來,住無所住處。若如是知,即是住空寂舍,坐法空座。舉足下足,不離道場。言下便了,更無漸次。所謂不動足而登涅槃山。」

大師直造寶所,不棲化城,於元和皇帝御宇三年,兩度詔請,師辭病不赴。至穆宗即位,重降旨。使曰:「此度聖恩,不並常時。」師笑云:「貧道有何德,累煩聖主?行則行矣,道途恐殊。」乃作行次,剃髮沐浴,至中夜,告徒弟等云:「女等見聞覺知之性,與虛空同壽,猶如金剛不可破壞,一切諸法如影如響,無有實者,是故經云:『唯此一事實,余二則非真。』」言已,跏趺,奄然而化。

長慶三年癸丑歲,十二月二十一日,荼毗塔於城西。敕謚大達禪師澄源之塔。汾州刺史楊撰碑文。

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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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和尚嗣馬大師,師諱廣澄。未睹行錄,不決化緣終始。

問:「如何是玄?」師云:「返去。」「如何是玄中又玄?」師云:「不返去。」

金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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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牛和尚嗣馬大師。

師尋常自作飯,供養眾僧。將飯來堂前了,乃撫掌作舞,大笑云:「菩薩子吃飯來!」後有僧舉問長慶:「古人撫掌大笑,意作摩生?」長慶雲:「太似因齋慶贊。」僧問洞山:「撫掌大笑是奴婢子不?」洞山云:「是。」僧云:「向上事,請師直指。」洞山云:「總未曾見你問在。」僧云:「只今現問。」洞山云:「咄!這奴婢子!」

龜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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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洋和尚嗣馬大師,師諱無了。俗姓沈,莆田縣壺公宏塘人也。七歲出家。家君挈之白重院,遽視院之如家。十八落髮,清源靈泉寺受具。

好遊山水,院之北樵采而無徑,師乃振錫而行。遇六眸巨龜,須臾而失,乃結庵居。有一麈被虎逐來,師以杖約住其虎,後號龜洋也。

續有一僧,近從鍾陵至,舉馬大師意旨。師曰:「吾得馬大師之旨。」臨遷化時,垂訓有偈曰:

八十年來辯東西,如今不要白頭公。

非長非短非大小,還與諸人性相同。

無來無去兼無住,了知本來自性空。

偈畢,儼然而寂,塔於正堂。

後二十載,塔下有水淹氵侵,乃發看。見師全身水中而浮。閩王聞之,將輦取於府庭供善,擬造塔安圖,士庶瞻敬。師放氣,闔府皆聞。閩王乃焚香啟告:「如若卻復故山,乞收氣。」師乃放香氣,闔廓皆瞻禮。當時厚宣什物,仍安存現在本塔。

陳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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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禪師同住,師諱慧忠,仙遊縣人也。俗姓陳。九歲詣龜洋庵,出家,剃度後便遊方。

遇庵和尚,問:「離自何方?」師云:「六眸峰庵。」「還具六通不?」師云:「患非重瞳。」便復故山。

遇會昌沙汰,避而幾乎五六年。後宣宗中興,師曰:「古之有言:『上升道士不受襝,成佛沙彌不具戒。』」遂午而不粒,不宇而禪,終此山,門人葬於沈禪師塔之東隅二百步。

士庶皆云:「龜洋二真,至今香燈不絕。祈禱靈應不少。」亦是黃瑫先輩制碑文。

黑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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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澗和尚嗣馬大師,在洛京。

問:「如何是密室?」師云:「截耳臥街。」「如何是密室中人?」師以手惜胸。

秘魔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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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魔巖和尚嗣馬大師。

師常提杈子,每見僧參,驀項便杈云:「那個魔魅教你出家?那個魔魅教你受戒?那個魔魅教你行腳?道得亦杈下死,道不得亦杈下死。速道速道。」其無對。師便打趁出。

龐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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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居士嗣馬大師。居士生自衡陽。

因問馬大師:「不與萬法為侶者,是什摩人?」馬師云:「待居士一口吸盡西江水,我則為你說。」居士便大悟,便去庫頭,借筆硯,造偈曰:

十方同一會,各各學無為。

此是選佛處,心空及第歸。

而乃駐留參承,一二載間,遂不變儒形,心遊像外。曠情而行符真趣,渾跡而卓越人間。溶玄學之儒流,乃在家之菩薩。

初住襄陽東巖,後居郭西小舍。唯將一女扶侍,制造竹漉籬。每令女市貨,以遣日給。平生樂道偈頌,可近三百餘首,廣行於世,皆以言符至理,句闡玄猷,為儒彥之珠金,乃緇流之篋寶。略陳一二,余不盡書。偈曰:

心如鏡亦如,無實亦無虛。

有亦不管,無亦不居。

不是賢聖,了事凡夫。

又偈曰:

看經須解義,解義始修行。

若依了義教,即入涅槃城。

如其不解義,多見不如盲。

緣文廣占地,心牛不肯耕。

田田皆是草,稻從何處生?

又偈曰:

易復易,即此五蘊有真智。

十方世界一乘同,無相法身豈有二?

若舍煩惱覓菩提,不知何方有佛地?

又偈曰:

無貪勝布施,無癡勝坐禪。

無嗔勝持戒,無念勝求緣。

盡現凡夫事,夜來安樂眠。

寒時向火坐,火溶本無煙。

不怕黑暗女,不求功德天。

任運生方便,皆同般若船。

若能如是學,功德實無邊。

又偈曰:

世人嫌龐老,龐老不嫌他。

開門待知識,知識不來過。

一丸療萬病,不假藥方多。

又偈曰:

心若如,神自虛。

不服藥,病自除。

病既除,自見蓮華如意珠

無勞事,莫驅驅。

智者觀財色,了知如幻虛。

衣食支身命,相勸學如如。

時至移庵去,無物可盈余。

又偈曰:

貪嗔不肯舍,徒勞讀釋經。

看方不服藥,病從何處除?

取空空是色,取色色無常。

色空非我有,端坐見家鄉。

又偈曰:

人有一卷經,無相復無名。

無人解轉讀,有我不能聽。

如能轉讀得,入理契無生。

非論菩薩道,佛亦不要成。

居士臨遷化時,令女備湯水,沐浴著衣。於床端然趺坐,付囑女已,告曰:「你看日午則報來。」女依言,看已,報云:「日當已午,而日蝕陽精。」居士云:「豈有任摩事?」遂起來自看。其女尋,則據床端然而化。父回見之,云:「俊哉,吾說之在前,行之在後。」因此居士隔七日而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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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五代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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