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九思堂集
卷二
作者:金樂行
1893年
卷三

密庵李先生己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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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寒猝嚴,不審道體動靜際玆何如?仄聞入秋來,匕箸頓減,神觀頗損,不勝驚慮,近日不至添劇否?晉行慈患輪瘧,恰滿三朔,貧窶之家,補養失宜,元氣素虛,陷削無餘,私情煎迫可喩。

前者紙尾下問,感誦至今,久擬趨拜以謝,遷就未能。縱有親癠,何至無一日抽身之暇?只是嚮德之誠薄耳。

海上先輩負笈請學於百里之外,聞來益覺愧赧。子實甫亦執經而去,實欲與之同事,卒受鑪鞴之化,適舍妹辭歸,侍病無人,以此未果,尤切伏恨。

密庵先生庚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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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家大人歸言先生患候一樣,驚慮不任下誠。夜落未審加減復如何?

前者晉行以率爾一言,獲蒙警勵開導之恩,自顧無似,何以得此?感幸無已。

藐末後生廁跡門下,意謂先生所以待之者與家庭年少無間也。顧於接迎酬酢之間,每處之以賓主之禮,些少書寫,有何勞苦之可言?而輒以多感爲敎。至於簽面所用字,道理當然,亦且謙抑不居,殊非末學依歸之意也。不識古昔聖賢之於門人小子,果如此否乎?

晉行誠意淺薄,不能盡弟子之職,而徒欲假飾於外,爲觀聽之美,先生之所深惡而拒之者,正在此爾。然師弟子之禮缺絶久,當世宗工鉅匠,固宜倡而行之,以復古道,恐不必如是也。頃者拙句區區之意,蓋亦出此,倘入鑑破否?伏望自今不復見加以疏外之道,凡有敎命,一與令孫諸人同之則在私分,尤爲光寵萬萬也。有懷不敢不告,謹因便草上,僭率是悚。別紙稟目竝仰呈,回批無早晩,要竢氣候平適如何?

李顧齋○辛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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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後風寒益烈,伏未審浹月鞍馬之餘,道體頤養何如?仰德馳慕,不任下誠。

學舍講道於今見之,藐末蒙陋,亦得廁於諸生之末,而三溪陪奉,重有榮焉。第恨平居汎汎,無所尋究,臯比之下,倉卒塞責,臨卷茫然,不知所以起疑,草草仰稟,實非憤悱之發。居則以門牆稍間爲恨,及當好機會,卻又如此,不敏甚矣,慙歎慙歎。

疑義發問,開廸甚至,無論得失,一貢所見,以卒承敎,固所願也。況前後勤命之下,尤不可但已?而北縣時閱旬吟病,近纔還家,問目謄本,又自城府火焰中推來,留外多日,昨始奉閱。入思議成文字,非迷滯所可猝爲,敢欲差待後日,逋慢是悚。

李訥翁光庭○壬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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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歲家親歸哭之日,伏蒙尊慈遠辱臨問,闔室哀感,無有窮已。竊擬竢父還配,身若少閒,一走床下,達此區區之意,顧賤跡一向飄浮,卒莫之遂,慙悚之極,無以自解。

仲春尙寒,伏惟尊體動靜萬福。仄聞向者有風濕之祟,不勝驚仰。然神明所勞,豈至久爲患耶?樂行三冬,往在父側,將護失宜,疾病連仍,重以變制之節、奔逬之餘,哀毀撼觸、澌頓轉甚,私情煎迫,當如何哉?歲時迫,事勢還鄕,數月間,道途益梗阻,不敢任情衝冒,以貽親憂,千里離違,尤不能自遣耳。

樂行自弱冠,因緣出入門屛,猥蒙曠度盛德,有意收敎,容許僭妄,多所啓發。私心誠感幸,每於儕類間,持以爲詑。自頃患難以來,絶不復趨陪,今已六七年矣。生乎大人先生之世,在鄕黨子弟之末,而不得終以身依歸,豈非命耶?有時自念,不覺太息耳。

執事文章動一世,操守追古人,造道之地、經世之具,雖非後生蒙陋所敢窺見。然向使出爲世用,展布所蘊,其功德必有大可觀者,而回棹北壁,復入鹿門,杳然有長往之意。每一欽想之餘,未嘗不爲世道歎也。雖然,竊嘗聞之君子之學,有始有終,成己必成物,出處雖殊,其成物一也,表率一方,成就後學之任,執事亦何可中道而辭乎?

鹿門在萬山深處,麋鹿之所游、魍魎之所宅,舊未有人煙,而執事披草斬木,縛數椽而孤居,從外而入者,有谿壑之險、虎豹之虞,驢僕無所接,宿食無所託,時一尋訪,亦必有難之者,況可必其常常往來乎?執事於是而欲接引學者亦難矣,而況餐松咬菜非尊年調養之方?疾病緩急,無隣比藉賴之道,此亦不可不念。

小人妄意竊願自今不復作鹿門之計,仍處黃田舊宅,使貧窶事力專而不分,子弟家人便於奉養,而縣中諸賢、鄕黨小生,得以源源承拜,從容丈席,有親炙薰染之樂,幸甚幸甚。

自世敎衰,士皆汨沒於時文,其稍欲脫俗者乃以學古文辭爲事。然亦患專心於此而於其所謂遠者大者,反有所遺落,其或從事於問學者,又不屑屑爲文字之業,往往操筆而不能通其意,是雖有本末輕重之等,然要之其爲病均也。忠信進德、修辭居業,聖人蓋嘗竝言之,彼徒以藻繪綺麗爲能者,固不足道,有德者亦何嘗不有言哉?

不敏少嘗慨然於此,私竊以爲「爲學學,爲文學善矣」。夫亦豈不至哉?其必取夫者亦有說。於大文字,固未嘗不以古雅爲主,而其往還書牘論事明理處,率多雜以當時俚俗之語,使觀者,易以曉解而已。

今之學者,必欲竝此而效之,以爲「爲文必用語錄,方有雅趣」,是何異於慕文王之嗜昌歜而遂欲以粱肉易之者哉?況彼胷中義理洞然,故發之於言,井井有條,一字一句莫非理之所寓,而今以膚淺固陋之識,徒掇拾模倣於筆墨之間,適足以見其醜拙,何能彷彿一二耶?

若果善學則可矣,其與不善學也,寧學之文,蓋亦取之矣,亦嘗有效而爲之者矣,學之何害於道哉?夫旣有意於文章,則又豈若就文章之高者而學之乎?

區區妄見,欲一質大方之家,故嘗於座下僭論及此,至今追思,爲之悚汗。不意執事久猶省記,頃與家大人書中,頗縷縷及之,愚陋無似,誠荷大君子誘掖勉進之盛意。然竊伏惟念自從妄發以來,今過十餘年,無分寸之進而有尋丈之退,內負父兄之敎,外失師友之望,而患難困苦,終不可復振矣。嗟乎!尙何足道哉?

春內似當在鄕家,而日有牽掣,無數舍抽出之勢,一進承誨,恐不可得。是敢奉書以爲之階,早晩辱賜還答,使摧殘委靡之志氣,復有所興起,千萬懇祈。

李訥翁癸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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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春尙寒,伏惟訥翁先生尊體起居萬福。前春癘虐,君子亦不免焉,晩始承聞,驚歎無已。

樂行前日妄以書溷下執事,往往有非所敢言而言之者,誠欲自見其獲私於門下,然恐不知者以爲非尊畏之道也。及其久而未蒙報,又竊意執事者之亦怒之也,益悚懼無所措躬。旣又自解曰「樂行誠僭妄矣,然李先生於我,豈以一言之罪而遂絶之耶?是必有以敎誨之」。於今果然所賜書臘中始到南海上,無事時,輒出而伏讀之甚哉,執事之文似古人也!使樂行終欲學爲文辭,學執事之文足矣,何必遠求之異代哉?

樂行妄稱,誠不知量可笑,然亦幼時云云耳。今志氣已苶然矣,又稍稍省事,自審其力不逮萬萬也。前書所陳,特追敘向時所以妄發之故,非今日亦復爾。執事乃若許之以不失其故者然,不勝愧悚之甚。

執事又敎以專用力於六經四子,爲之根本,樂行雖不敢當,然執事所以敎人之意則至矣,所以論爲文之道則純而正矣。韓子有言「師其意,不師其辭」,六經四子,其辭不可得以師,若其意又安可不師哉?執事之敎,其出於是也,樂行雖甚懦,敢不奉以從事?

往復,昨承權丈書,告已罷休,更無可說。然此事無論彼此得失,其爭也文雅之爭也。鄕黨間無此久矣,今二公以老成先達而發之,可爲後輩勸,幸甚幸甚。

但執事以景文爲易而喜其年富而益進,以雪嶺爲難而懼其莫大而不能究,樂行竊以爲執事之爲雪嶺憂過矣。以雪嶺之才之高,其一年,足當凡人十年之勤苦,必無難矣。如何如何?樂行何足道?景文之易,且瞠然望而畏之,況雪嶺翁之難哉?祇辱長者之期勉耳。

樂行今年三十七,古人不必言,以樂行目所及先進言之,三十、四十時,已儼然成熟,今樂行乃如此。然執事者猶惓惓不欲斥絶,若終以爲可敎者。樂行所以感激思自奮勵者此也。樂行不自揆而樂爲之盡其愚者亦此也。

此一二年內,杖屨竟入山社否?樂行小兒子,不敢知大君子出處之義,特恐所處太深,與鄕學者相絶,有所云云。謹承敎矣,嗟乎,確乎其不可回矣!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亦何傷之有焉?儻一日蒙天地之德,奉大人歸鄕里者,便以一笈從先生於鹿門山中也。時氣今又不佳,伏祝爲吾道,自愛康寧。

樂行,父母俱在絶域,私情益悲苦,奈何奈何?離違數月,近謀走省,還鄕未易,邈然無以達此區區於門下。玆因風遞,草此仰瀆。

權拙修齋相一○甲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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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於族姪歸,伏蒙賜書辱存,感戢無已。第適値奔汨,偸隙修謝儀,送付回便而已後矣。先生長者有問,而昧然久未之上復,不敏之罪,何可勝誅?仲冬觱發,伏惟道體調養,神相增福,瞻仰之至,不任下誠。樂行將母堇保,而里閭有不淨之端,連年疾疫之憂如此,悶迫奈何?下敎縷縷,仰認不遺,實切感幸。

樂行本以魯下昏懦之質,內失嚴父之敎,外無親炙賢師之樂,而家幹俗冗,不得不隨分應酬,因徇漸染,自歸放棄,日夕之間,悠悠泛泛,不能尋討書冊,所謂「冗幹」又未嘗著實用心,畢竟爲非文非武,彼此不當之流耳。時一反顧慙恧,不知所以自處。

獨其區區素心,不忍終負父師平日責勉之遺意,及此盛壯之年,庶幾改圖自新,奮發向前,以竭其才力之所至,而天賦氣性終是懦弱,有鼔不起之歎。苟使親近當世大人君子,日受提耳面命之誨,有所嚴畏而觀感,則或可有萬一之幸。以此傾心嚮仰於門下,非若前日隨衆慕德之比。顧道里稍間,勢有不能及者,只爲之悵然不自勝也。

惟幸近日信便陸續,繼此來往,若輒蒙警誨,亦何遽不及於攝齊而陪丈席乎?隨時隨處,無非閒隙之敎,方且常常暗誦,以代古人書紳之意,果能終不墜失否?

所諭「根本頭顱,透見所以然」,固非陋劣所可遽及,亦不知此四字是何所指而雲?似是「性情理氣」之謂,而不敢以爲必然。伏望略賜示破,使有所據依如何?

族姪過蒙奬與,且諭以敎導之力,羞愧不知所言。聞其家日間有便,草此上謝。伏祝寒冽,爲道自愛,調候康福。

權拙修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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卽日栗烈,伏惟台候起居康福,瞻仰之至,不任下誠。樂行將母粗依,惟是貧窶日甚,債糴末了,奴婢或病或逃,菽水樵爇之節,竝無可論,日夕之間,不免憂惱形於聲色,彼簞瓢陋巷,不改其樂,啜菽飮水,得其歡心者,尙矣勿說。下至父母不戚戚,妻子不咨咨,如董生者,亦覺其美質卓行,非人所可及也。

些少佔畢之工,心不敢便自忘忽,而況味似此,多間斷而少接續,向所謂「根本頭顱」竟無可言者。乍見影像,旋復失去,此亦由於獨學固陋,無人啓發之故。以此益切依歸門牆之願,而顧事勢有不可及者,瞻望悵然而已。但四字名義,終未見端的地頭。要不出「性情理氣」之分,而亦不敢以爲必然。鈍滯可悶,伏乞以數語俯賜提破,以開窒塞之胷,如何如何?

妄有所稟,退陶先生與高峯往復末後數書,如雲「七情之中節者與四端不異」,「不可謂七情之外,復有四端」,「聖人之喜怒哀樂,氣之順理而發,鄙語果似未盡」不記本文,其大意如此。等數條與上下辯說緊緩差不同。不知者或指以爲「近於矛盾」,或又以爲「去泰去甚之外,其小小節目無甚關係者,姑且勉從,以俟彼之自得」,未知此果何如?

嘗見星湖翁所著「四七說」中,擧此「七情中節與四端不異」、「七情之外不可謂復有四端」二條,以爲疑端。近聞洛下一學者有所云云。此中一二年少始迷終覺者,於此猶不無一瞙子。顧自無實見,不能明白說去,幸乞有以敎之也。

《孟子》四端章《集註》所謂「人之所以爲心,不外乎是四者」一段,前日嘗略稟,而未及承究竟之論,今猶耿耿於中,竝幸賜誨,千萬千萬。

一東姪告行,屬此撓汨,草草上候,言不盡懷。伏祝爲道自愛,當寒萬慶。

權江左○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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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臘下札,二月始承拜。向後豈無一番書郵?而投紙京裏,不無顧慮,德意久未仰答,負罪負罪。

近者仄聞投告還省,伏惟承懽增慶,體候康安矣。高門僉先輩,或伸於久屈之餘,或得於妙少之年,雖在患難羈縶中,曷勝欣聳?

樂行絶海扶侍,感戴天恩,而積毀餘氣呑吸瘴毒,疾病種種,衰敗轉甚。近得祖母手書,有「願速相見」之語,雖使聽鼓熟睡之古賢當之,卻恐到此,不能不摧心而傷生。遠近書問,例引「髭勝」、「理怡」等字,妄謂此皆非眞切之言也。不謂執事赤心相愛之意,亦復有此敎,至於爲不肖假借之者,尤令人愧死。

嘗有拙句雲「私心正愧淳于女,知舊叨推蔡氏兒」,誠以痛恨塞胷,每奉親舊書非倫之擬,輒不覺掩紙縮頸,倍增不平之懷也。人固以人子之道,期責於我,而我之所處於向日者,無狀無狀,將何面目,歸見鄕里諸父老乎?未涯拜牀,玆敢因書信筆。喜席方張之日,以區區不祥之私仰瀆,悚息悚息。彼時四百銅之惠,一味鐫感,三種珍料、五張敦紙,又入書封,益不知所以仰謝耳。

權江左癸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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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惟近日懽侍動靜增福。樂行歸未數日,得家君書,仙庵又被痘迫,轉入黃龍寺,危窘甚矣,憂煎尤不可堪耳。日間意緖如此,餘外事無所關心。獨承拜座下屬耳風味,謦欬灑然,不去耳目,欲忘而未能忘也。

執事於樂行以故人子故,辱愛甚厚,不知陋劣不足以進取,以「留意文藝,占地稍闊」,勤勤勉戒,若將有待於他日者然。樂行誠恐懼不敢當,然其引誘樂成之意,有足感動者,雖甚不敏,敢不奉以從事乎?

樂行自量已審矣,歷觀而驗之亦多矣。彼皇明諸公,其才力何如,所自期何如哉?薄視,動說,然由今以觀,其不出於人之下者幾希。我東一二名家,亦頗有高自標致者,要其歸,又皆皇明諸公之糟粕耳。今以不逮之才、區區之力,妄欲步驟古作者,豈非不知量之甚者乎?

今世所謂「科擧之文」,朝變夕化,日趨機巧,士皆專心一力,求合程式,大樸磨滅已盡。其日用應副文字,又自有一體,減字換名,工緻精鍊,如冶女粉飾,悅人眼目,其能犯笑侮脫窠臼,作古人聲響者,果幾人哉?如樂行者特以鈍滯之故,於彼實學之而未能。然耳目慣習久,心與手亦已略中其毒,今欲展拓地步,能自樹立,豈不難乎?

至於詩,又何可易言?竊以爲詩不可學而能也。彼但以五字七字爲句而可謂之詩乎哉?如儷語之類,亦非才致相當者,不可爲也。以樂行之才,一藝尙未必其有成,況可望衆體具備乎?執事所以責勉之意則甚盛,樂行之心則誠願學焉,惟恐力不及,卒無以仰副也。

抑嘗聞之父兄「孔子曰『辭達而已矣』,爲文而能達意足矣,何必苦心極力,求必爲如是之文哉?況君子事業無窮,而用一生之力於區區小技,其於遠者大者,將如何哉?」樂行旣自量,雖竭一生之力,必不能庶幾於古人,與其爲無益之求,豈若從事於問學思辨之工,分寸之得,皆切於己者乎?然其實旣不及於彼,又不及於此,二者俱無所短長,其亦終爲庸衆人而止耳。

樂行自幼少時,已患聰明短乏,氣性頹懦,雖使終身靜處,殫其力之所至,亦不足大有所成就,而自頃患難以來,奔南走北,卒卒無數月之間,且緣貧寒,在謫寓則操婦女之任,在鄕家則分僮奴之役。其餘種種事故,日以牽縛,慵懶之習,遂成痼疾。一年之內,對書冊者不滿旬月,而過眼輒復忘失,殆同漏器盛水,如此其能有所得乎?物各有分劑,此亦命也奈何?

仍竊伏念執事抱累世不一有之高才,於文章不待刻苦而盡能之。今其所造,不知視古人爲何如?而亦足以伏當世諸家矣,於大於小,亦可以左右沛然矣。執事其必有意於置其所已能而益用力於遠大之業,不但以文章名家而已,以執事之才,將何爲而不得哉?愚陋無似,猥蒙奬勉,私心感激,敢以此爲報,僭妄之極,無所逃罪。

權江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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辱復書,謹審尊體欠和,不勝驚仰。日間伏惟神勞勿藥,令胤連年毒疾,誠可悶然。然今年免此患者天幸,不免而終能無事又幸也。血氣方壯,計蘇完久矣。樂行昨得南信,家君所苦,入秋添發,私情煎迫,當復如何?

伏念執事以盛溢之氣,行夷坦之路,入則有舞綵共被之懽,室家子姓之奉;出則有亭池泉石之娛,朋友游從之樂,所以安身體快願欲者,如彼其全也,區區疾患之侵,似若不足憂者。尙以年衰欠健爲歎,今以家大人所處,疾病衰敗,安得不爾耶?

不肖誠薄,旣不能致力醫藥,又不忍使老母獨守鄕廬,兩兒常各在一處,消息相聞,每在事過之後。父委席呻喟之日是子游衍笑謔之日,凡百都無人理,苦痛苦痛。

家弟及僮奴皆病,不能任事,其勢尤不可不急往以遞,而一軀殼外,皆是須於人者,坐此不免遲退行期。卄四五間,方可發去,度日如年,尤悶尤悶。

還鄕半歲,日有酬應之撓,且所苦目疾,少歇旋作,不能了一卷書。顧念喪難來,無以慰親心,獨有進業一事,或可爲寬解之資,而今將垂槖而往,恐無辭可對矣,咄歎咄歎。

前日所陳,非敢爲謙讓,自量才力,誠有不能承當者。然書旣達而追撿其言,似失執事勉誨之本意。嘗聞鄙諺,有凍餒於道傍者,人告之曰「爾其歸而謀所以衣食」,凍餒人匍匐遜謝曰「吾才短力薄,不能爲東家郞之重帛、西家翁之粱肉」,告之者怒曰「吾何嘗使汝爲重帛、粱肉?吾敎汝織屨而賣之,墾山田而種菽粟,縕襖以掩體,饘粥以糊口而已。爾又何遽爲重帛、粱肉」,則凍餒人大慙而道傍觀者皆大笑。今樂行之事,實有類於是。

書上半年,而漠焉不蒙報者,其必有長者之怒而傍觀者之大笑乎。卽私心所以悚恧者將如何?而卒乃不置而復之開示益勤,感幸深矣。但至以退二夫子書見諭,則尤非樂行所敢聞者,悚息悚息。

道學文章非二事之敎,深得朱子《唐志》說之意,樂行雖不敏,敢不佩服以終身而又爲儕類同志者誦之乎?李景文長書所論,果何如?其健處爲何語?執事所許以切中病痛者亦何事?兩家往復書,伏乞早晩投示焉。

石泉數月之會,向風欽想之餘,深愧此身無分,不得廁跡於牀下,承緖論而供筆硯之役也。唱酬全軸,亦乞寄示。今所投數篇謹承,玩其提及家大人處,令人感泣。

七月旣望,果汎舟何江?所與游者何客?和蘇子賦乎?抑次陶山韻乎?中元前日,雷雨震滌,瞬息間,天無點雲,月色如晝,不知此夜有樂之者在否乎?亦有發之吟詠者乎?有感物興懷,反諸人事而爲言者乎?

一進承誨,竟莫之遂,瞻望,可勝悵然?南走後當落落矣,惟祝自愛崇深,以副遠誠。

權江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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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鄕時一進承誨之計,竟未遂,秋末南下,回首悵然。臘間伏承重陽日所賜手書,滿紙懃懇,無異面命,區區欣悚兼至。卽日春寒尙嚴,伏惟侍省之餘,尊體康福,瞻仰不任下誠。樂行親候無一日安,衰敗無餘地,煎泣奈何奈何?所館村裏,癘氣盤礴,託在山頂廢佛舍,今五月矣。黃茅石廣,風雪凜然,異鄕孤囚之悲,比前日有甚焉者。臘望大人除衰絰,而僅有晉陽二知舊相問,鄕里親戚,更無來者,獨不肖在側,日夕默默凝涕而已,不復能爲寬譬之術。

昨得家書,弟與妹俱有重病,爲兩地親憂又不少,事事如此,方寸益亂矣。縱令時對書卷,奈不入心何?承諭不勝慙汗。辱投諸篇,謹拜領,盥手而讀之,前後惓惓如此者,豈以樂行爲可與言詩哉?固知盛意有爲也。

春晩以往,大人當輟讀禮,安得一屈文座,使咳唾滿此瘴海頭也?《龜亭》排律、《赤壁歌》,當世無此手法,雖使東坡復作,未必不放出一頭地也。

景文書,南來時過其書齋,得以奉玩。美哉,其文辭也!景文前書不害爲君子之爭,後書似不無病痛,渠亦已自首,不必深非也。如何如何?如樂行間之小國也,方不暇於擇所事,之事,何可當也?承命悚懼,不知所以仰報耳。還鄕未易,趨拜杳然,惟伏祝體候以時增福。

權江左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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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從槽峴歸,下札留案,擎讀感暢,怳若復置此身於杖幾之下也。

日昨縱葦之樂,益令屈蠖艶歎。然鄙蹤徑還,本非慮及於此,實爲槽峴往哭,有不可已者,而尊敎乃歸之以美名,眞所謂「不虞之譽」,而亦恐出於牖迷毖後之盛意,是用感誦耳。《中庸》說,旣承姑留之命,玆敢竢後耳。

權江左論《中庸》疑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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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起疑,前賢所不免。然才高者,率多起疑,蓋才高故見高,見高故疑從而生爾。

朱子於《中庸》自謂「沈潛反復,有年而後,得其要領,乃會衆說而折衷,旣定著《章句》,又爲《輯略》、爲《或問》」。夫以大賢聰明之超絶、義理之精深,用功力如此,是必一字一句無復餘憾,考諸前聖而不謬,百世以竢而不惑,後之學者,惟當熟讀潛玩,以求其旨趣所歸而已。顧往往不無致疑者,蓋亦才高之所致也。

然竊觀高明所箚記,未嘗主張己見,設爲問難之辭。每於推說處,輒繼之曰「眼目不到,有此質問」,其主意在於講討切磨,以得朱子之旨。其視世之立異求多,傲然有自我作經之意者,豈可同年而語哉?

夫爲彼者方輕視朱子,欲刊去章句而行其說於世,況可責其往復問難於師友間乎?師友尙然,況可望其下問於初學後生輩乎?今高明不但有所須於朋友,雖蒙陋藐末如樂行者,亦辱爲之俯示,許令貢其一得之愚,此又何等盛意也?

樂行謹拜受而退,旣讀之卒業。竊感謙虛好問之德,不揆僭妄,敢以淺見所及條錄呈上。但患此眼目眞不到,不惟不明朱子之旨,於高明之論,亦未能領會其所爲言,必多醜差處,是爲愧懼耳。然非敢以論說自處,實出於稟疑之意,伏乞一一批誨,發此蒙蔽,幸甚幸甚。

第一條。

編輯

○《或問》此說正與伊川經權之說合,朱子已自引之而見於小註中矣。夫中與庸,名雖殊,理則一,未有中而不庸者也。禪授,放伐,旣可謂「時中」,則亦何可不謂平常之道乎?蓋隨所處而各得其當卽所謂「時中」,而所謂「時中」卽平常之道也。在之時則禪授、放伐乃平常之道,在文王之時則傳子、事乃平常之道。若不爲天下憂而傳之不應天順人而任之毒痡,則卻非平常道理也。如是言之,未知如何?

第二條。

編輯

○「命」、「令」二字,分別似過當。或說「命字帶得令意,故訓以猶令」雲者,恐無病。

蓋從古文書中言「命」字處,其大意則雖皆賦予、命令之意,然立言地頭,亦各不同。如「維天之命」,朱子於《周頌》本章及《中庸、二十六章》,皆訓以天道,不直以命令之意解之,是其立言地頭,與「天命之謂性」不同故也。「天命之謂性」命字,必須以命令之意,明白解之,然後可曉後學,故曰「命猶令也」。

「猶」之爲言,蓋謂「命」字之意,如「令」字之意耳。恐非以「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故嫌於下「卽」字,而以「猶」字下之也。盛論所謂「猶字下得好」者,正在下段「猶命令」之猶字,若上猶字已有此意,則所謂「猶命令」者卻成屋下之屋矣。未知如何?

伊川「天所賦爲命,物所受爲性」之說,朱子蓋嘗引之,以明此章之旨,而《易、本義》亦因之,其說誠至矣盡矣。但未見與猶令之訓有深淺,蓋賦與令,其意畢竟同歸,雖子思本文之命字,亦未必深於令字也如何?

子思言性,專言理,不雜氣質而言,則訓以「性卽理」,似無可疑。「從心、從生」,特以造字取義言之,此處註解,恐不必爾也。陳氏所謂「性是在我之理」者,旣曰「在我」,則其在於心,不待言而見。況自天命而言之,謂「在我」卻切於謂「在心」?蓋以我對天而言,然後天人賦受之義明矣。如何?

所謂「子思見天理主宰之妙而立言之際,不得已而下命字」者,甚精切。但「眞精合凝之妙,天理爲之主宰?」雲者,似未穩。蓋眞已是天理,而又雲「天理爲主宰」,此恐爲病。且「眞精合凝之妙」六字與「妙合而凝」,文字似嫌礙,如何?「繼善」之說,其義甚廣。然所謂「善是天人之際」者,亦至論耳。

第三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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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許氏說外,恐無復可推者。木齋「覺悟」之意,雖不敢窺測,然曰具則未見天之所以命之之意,曰賦,然後方含命字之意。如何?

第四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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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怒哀樂,情也,渾然在中則性也。況沖漠無眹而衆理必具?雖寂然不動之時,亦自有喜怒哀樂之理,非其中全無苗脈發處,始爲喜爲怒爲哀爲樂也。

張欽夫書,固嘗以「之未發」三字,下於哀樂之下渾然之上,而未見其語滯,去此三字,亦未見其欠闕。

蓋「在中」雲者卽未發之謂也,旣言未發而申言在中,固無不可。但言在中而不言未發,亦未爲不可。未知如何?

第五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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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聖人之敎只是率性而脩明此道」及「率循天理之正,自然爲道」,「遵循自有之性,略略收拾來」等語,亦或爲名言之一疵否?夫游氏所謂「因其性之固然而無容私焉,則道在我」,楊氏所謂「無竢乎脩焉,率之而已」者,固若不涉人爲而言。然同歸於呂氏之病,何哉?

蓋率是懸空說,非就行處說。「率性之謂道猶言」從此性去卽是道」,所謂「從」非人從之也,乃懸空說爾。故朱子曰「率性非人率之也」,又曰「率字不是用力字」,又曰「循字非就行道人說」,又曰「或以率性爲循性命之理則爲道如此,卻是道因人,方有也」,以此數說推之,其義可見矣。

之說雖有「無容私焉」,「無俟乎脩」之語,其曰則「道在我」,曰「率之而已」者,終未免有人去行得之意,竊恐此其所以爲病。蓋「率性」二字乃道之名義,道之名,豈待人行之而後立哉?無論私與公,纔就行處說,便不是率字本意,便不是道之名義。如何如何?

第八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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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論曰「若言性、道、敎而已,則學者不知所從入處,故繼言『道不可離』一節,而以戒懼謹獨爲下工之要」,推說甚切。但所謂「性道敎是聖人事」者,恐未穩。敎,固聖人事,若性道,乃出於天者,豈聖人獨有而衆人無所與耶?況子思立言,卽性道名義,不可以事言之,如何?

第十二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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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心一而不二」者卽所謂「虛靈知覺」一而已之義,而若人心道心則就此一心之中,以其所知覺之不同者而言,蓋統言心之體用則非二也,分其所以爲知覺者則非一也。心合理氣,故從理邊知覺者爲道心,從氣邊知覺者爲人心。然統言之,則其爲心一也,故曰「一而不二」,曰「一而已」。察者,此心自察之也;守者,此心自守之也;使者,此心自使之也,觀諸賢論操存等說可見。如何如何?

抑以心使心,程子蓋嘗言之,恰似以心觀心之說。朱子說亦有與呂氏此說相近者,而此皆不爲病,彼獨爲病,如「生之謂性」,告子言之則不是,明道言之則是。大抵義理說話,當看其主意之如何,不可以字句近似處相比較,如何?「心者,人之所以主乎身」以下一段乃朱子語,今雲「程子曰」者,恐偶失照管,當釐正否?

第十五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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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一無僞」是發處專一不雜,無詐僞之謂。赤子飢便啼喜便笑,皆是眞情,全無智巧,此所謂「純一無僞」也,故曰:「因其發而後可見。」若未發時,只當曰「寂然不動而已」,不可以「純一無僞」言之,故曰「純一無僞,不足以名之」,純與一,自是一意,恐不必分而二之。克治工夫,亦恐不當言於赤子。或本意自不如此,而文字有小差否?

第十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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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鏡體用之說,蓋以鏡之明與水之淵停爲體,以鏡與水之照物爲用,恐不當以流爲水之用也。然則「明止」二字,言於已發處,亦未爲不襯,如何?

第十八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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訥門所謂「《中庸》、《周易》爲表裏之書」者,誠至論。但所謂「遇變免於刑戮」者,竊恐容有可論。今不敢盡其說,然姑以《中庸》觀之,「驅而納諸罟擭陷穽之中,而莫之知避」者,固爲不智,而「國有道,不變塞焉;國無道,至死不變」,實爲君子之強。以《易》觀之,「何校滅耳」固爲凶,而「致命遂志」,亦君子遭不幸者之所以也。況人生吉凶禍福,莫不有命存焉,非智力所可圖也?故孟子曰「夭壽不貳,修身以俟死,所以立命也」,蓋君子行己,惟視道之當然而裁之以義而已。禍患之來乃命也,亦將如之何哉?愚間嘗作《讀易說》曰云雲見雜著,寂寞無聊中,漫此打乖,不敢隱於收敎之下,謹竝錄上。其狂僭之罪,固不可逃,然亦乞痛加批誨,以開迷滯之見,幸甚幸甚。

第二十七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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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過與不及爲兩端之說,固好矣。然詳觀《章句》及小註,則過與不及之說,恐猶有未盡。

姑以小註推之,有功當賞者,或說合賞百金,或說合賞十金。其說合賞則皆善矣,而百金厚十金薄。吾執其百金十金之兩端而量度之,合賞百金,則百金是中,吾便賞百金;合賞十金,則十金是中,吾便賞十金。此所謂「於善之中,又執其兩端而量度以取中」者也。若以爲百金太厚,十金太薄,而五十金爲中,便賞五十金,則所謂「但去兩頭,只取中間,這頭偏多,那頭偏少而反爲不中」者。故不善觀於過與不及之說,則或歸於子莫之執中,必須以百金、十金等說參看,然後無虧欠。《章句》所以於兩端之解,不著「過不及」字,只曰「如小大厚薄之類」雲者,恐以此歟。蓋說中之義則以無過不及言之可也,說兩端之義則以過不及言之,似未盡。如何如何?

第二十八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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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是別有一箇道理」雲者,非直以三者爲中庸,特言中庸是三者中道理爾,所謂「於三者做得恰好處便是中庸」者是也。蓋中庸之德,未必止於此三者,而亦不可外此而別求中庸。朱子恐人以三者爲一般道理,以中庸爲一般道理,則其弊將至於捨事物而求中庸於空蕩之地故云耳。如何?

第三十條、三十一條、三十三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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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而強」以《章句》及陳氏說觀之,蓋謂汝之所當強也,非直以四強許子路,乃所以勉而進之也。以「而強」爲子路之強及以「北方之強」爲子路之強,卽侯氏說而《或問》非之,恐高明未及撿看。

《第十章》所謂「子路勇也」,特取其起語雲者甚好。但此亦以子路所當強之四者言耳,非以子路血氣之強,直列於大舜顔淵之下也,如何?「居之」恐是由之、以之之意否?

第三十二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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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雲峯曰「《章句》於則曰擇、曰守,於則曰『擇之審而行之至』,不以守言」,古人已有分明言之者,而今盛意又以下「擇」字於爲疑,信乎義理之無窮而講究之不可不益精也。

但擇亦不同焉,大舜之擇乃明睿所照之擇也。是其方寸之中,鑑空衡平,人言一入於耳,其是非得失,便已昭昭然,無毫髮之差矣。然而亦必擇之審,斯其所以爲大知,斯其所以爲大聖,如何如何?

況聖人雖曰「不待思勉,而從容中道」,然其於輕重長短之間,亦何嘗漫無權度而一任其耳目手足之用乎?又何嘗自恃其生知、安行之聖,凡於事物之來,略不加意而惟其所欲乎?誠如是也,大舜不必以精一告矣。如是言之,亦不至大悖否?

第三十四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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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常、三德,皆性之德,而知、仁二字又相同,則固若無二致。然其名義亦各不同,以惻隱羞惡恭敬是非誠實之理而言,則曰仁義禮智信;以擇之、守之、斷之而言,則曰知仁勇。此等處隨其所就而言者,各求旨趣,恐無妨,不必牽彼合此以相湊泊,如何?蓋《二十章》所謂」五達道」乃此五常之道,而「三達德」乃所以行此五達道者,則其所主地頭,自不同矣,如何?

第三十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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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天地之大,若可以兼覆載生成之功,而天不能載而成,地不能覆而生,此已是偏處。至於當寒而不寒,當暑而不暑,當祥而災,當災災而祥,則又失其正理,此皆使人不能無憾者。蓋天地自有可憾處,故人從而有憾,若本無可憾,而人以私意致憾,則聖賢豈言之哉?

如四時之以序相推,乃理之當然者,朱子何嘗指此而言?恐高明偶未之察,而楊氏以祁寒暑雨天地不能易其節爲可憾,此正盛論所疑也。如何?

楊氏之說以寒暑自爾之機爲道之所不可能,以天地不能易寒爲暑、易暑爲寒爲人所憾,此已失子思之旨。況子思之意以爲「天地亦有所憾,是卽道之所以費」雲爾,而楊氏乃以爲「人雖有憾,道固自若」,豈非失之遠者耶?楊氏所謂「道」果爲天地之道,則上段旣以道與天地分而言之,而旋又合爲一物,上下語意,不免自相矛盾,恐楊氏本意,自不如此。蓋謂人雖有憾於天地,而寒暑自爾之機則固自若也。今盛論曰「天地之理,不以人之有憾而不自若」,恐竝與楊氏之意而失之矣,如何?

「及其至也」之「至」字,朱子說見於小註者,十分明白,豈未及考撿否?今曰「禮與官,果是至處歟」,正犯朱子所斥之意,蓋至者非謂精妙處,特言其無所不在耳。化化生生之理乃所謂「精妙處」,若不知精妙處,與庸人何異?以首言夫婦,而便謂聖人所不知不能,亦是夫婦居室之事,則到「天地之大」一句,有說不通者,奈何?

「破」字,小註朱子說,已有「破而作兩」之訓,或未考耶?小雲者,非謂至理微妙之極處,特微細藐小之意耳。蓋語道之大則至於天地聖人之所不能盡,語道之小則至於愚夫愚婦之所能知能行。道之大者,天下莫能載;道之小者,天下莫能破,如此看似平順,如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恐非本義,如何?

第四十八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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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觀所論,可見孝子怵惕警懼之意。然爲人子孫者,但當盡吾誠孝,如孔子之如在、《記》所謂「見其所爲齊者」而已,颯然之異,不必論其有無,如何?

第五十四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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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聞禮,爲庶母緦,而庶叔父兄弟姊妹,無降服之文。下鄕先輩所著之禮,其書雖傳,恐不可爲法,如何?

第五十五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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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廟之列與祫祭之位,其左爲昭,右爲穆無異。但以本廟之列言之,左是東右是西,東爲陽西爲陰,卽其地而自不失昭穆之意。以祫祭之位言之,左是北右是南,北爲陰南爲陽,以其地則非昭穆之意,獨以其所向而有昭穆之意。故《或問》曰「羣廟之列,左爲昭而右爲穆;祫祭之位,北爲昭而南爲穆」,蓋羣廟之列,其左陽右陰與東陽西陰之位合,故但云左右,而昭穆之義自著;祫祭之位,其左陽右陰與北陰南陽之位相違,故不雲左右,而以所向分昭穆也。

朱子之意,非以爲必待太廟祫祭而後,昭穆之名始立,而今盛論如此,竊恐未安。陳氏所謂「昭在左爲陽,穆在右爲陰」者,以羣廟之列言之固然,而以祫祭之位言之,其義有未盡者,未見其大煞分明,如何?主在本廟室中,皆東向者,古者廟制,戶在東,牖在西,西南隅爲奧,奧乃室中之尊處,故爲主位。主坐奧向東,而人由東戶入,正向主所坐。此略見於《家禮、祠堂章》,未知此外別有向東之義否?

第六十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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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人祭社,古禮未知如何?然以《記》所謂「導及士大夫」及朱子《鄂州社稷壇記》所謂「自天子之都以至國里,通得祭」者觀之,里中社,亦恐當祭。但後世無行之者耳,如何?

第六十三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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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句》於此二節,蓋三轉爲說:以三知爲知,三行爲仁,至於知之成功而一者爲勇者,此一說也;以生知安行爲知,學知利行爲仁,困知勉行爲勇者,又一說也;以三知爲知,三行爲仁,三近爲勇者,又一說也,非矛盾也,乃《或問》所謂「曲盡」者也。困知勉行者,其初雖昏蔽駁雜,天理幾亡,而終能反之,以至於與生知、安行者爲一,則已爲勇之成德,而知恥僅起懦而已,未及乎困知勉行者之地位,近乎勇而已,未至於勇之成德。若從知恥而進進不已,則亦與困知、勉行之勇爲一矣,如何?

至於小註所引「人,我亦人」之說,乃孟子汎論「君子終身之憂」之語,非顔子事。顔子則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爲者亦若是」,此直以爲可爲,視孟子所指之君子,其力量地位又自別,其可謂纔近於勇而不及於困知勉行者乎?

蓋高明以小註所引,錯認爲顔子語,而於朱子引此之本意,亦恐有不察者。朱子之意,非必謂爲此語者,是近乎勇之人也,特言知恥若如此語之爲,則進學不得不勇雲爾。此等處,恐當活看如何?

第六十四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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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經之親親,是就諸父昆弟而言者,誠如盛論。但「親親爲大」之「親」,恐亦通諸父昆弟而言,蓋以「親親之殺」雲者觀之,可知其非獨指父母矣。所謂「言仁義則親親在尊賢之前,言爲國則尊賢在親親之先」者甚切。但末段「安有先尊賢而後事親」云云者,恐未穩。「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者,固已先尊賢而後事親矣,豈硬守前說,以知人之人字爲人道故云歟?蓋平說仁義,則親親固在尊賢之先,若言行之之序,則必尊賢得師,講明義理,然後可盡親親之道,故尊賢在親親之先,如何?

第六十五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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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遇,不如體而察之之出於誠心,出於誠心,故彼之報禮重。若但以虛禮縻之者,未必得其重報。以此言之,體字最切,況兩節體字無皆誤之理?恐不容致疑,如何?

區區所云,假令有一斑之見,實無毫髮心得,皆依倣《章句》、《或問》及小註諸儒說,恰似擧子臨券擸掇,已不免高明所譏斥。況湊合爲說之際,安保其不失本旨耶?紕繆處,恭竢開誨。《二十一章》以下竢續成,更賜投示,使蒙陋卒受啓發之賜伏望。

權江左丙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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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惟春煦,侍餘德履,神相康福,瞻仰之至,不任下誠。

西駕,果以再明結靷否?道遇枕澗令丈,甚欲從者停行,其說多,非拜難悉。樂行一行,窮迫所致,而仄聞執事有不可之意,訥門答書亦示鄭重,行且思之,尤悔已積。幸被柳丈直截之敎,自黃江回轡,自此可免得罪於有識者矣。今方措備行具,便當南走闊焉。未卜歸期,何日可得從頌承敎?伏紙悵惘。

權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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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行再拜。樂行自省事來,竊聽執事德學風儀之盛,區區慕仰之私,不但爲戚尊先契之重而已。顧以數十年間患難喪變之極,萬事緯繣,至今未得遂納拜之願,一念耿耿,常懼虛過此生。乃蒙執事降屈三達,特賜手書,所以悶惻而慰藉之者,有使人感泣不自勝者,亦有非不肖愚陋所敢聞者,擎讀十數,不知所以爲諭也。卽日新春,伏惟尊體靜養,茂膺萬福,永錫難老,贊賀之至,無任下誠。

樂行孤陋殘喘,頑然不絶,無足仰煩崇聽者。平生之願、私心之畜,有不可以尺紙盡之者。金谷有姻親喪戚,早晩可一往弔,當遂趨造門下,以伸再拜之禮。姑此不備。

李丈文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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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者伏承辱復,感戢無已。卽辰雪積,不審尊體調養何如?壻郞連住僧舍否?年少做工,莫如就靜敎導之勤,良可歎仰。

妄有所稟。樂行於執事年紀固越絶,世誼輩行又截然,所以俯際之者,本合以故人子見待。況今與令胤結兄弟之義,倫序等分,尤不可紊。前後賜書簽面,加「兄」字,自稱以「弟」字。伏念尊門禮法所出,或者有所據。然區區淺見,竊以爲未安,幸乞更加裁量。如未有前賢已行之例,又非尊先遺訓所係,今後不復因徇,以安私心,千萬千萬。

張進士東載○庚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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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耗稍阻,霜風漸緊,伏未審體候動止何如?慕仰之至,無任下誠。樂行,老人感冒,乍往乍復,私悶私悶。

元孫誕降,臣民普慶,大霈時,先人姓名亦與於給牒之命。雖以防啓,旋卽還收,而私心感泣,曷有極耶?

宋進士履錫○庚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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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枉顧,迨今依然不敢忘。卽日寒沍,不審靜養啓居何如?齒髮神觀,不益衰否?藏器虛老,固非疇昔所期仰,然閒居趣味,必有超然流俗之外者。又有滿庭蘭玉,足以分付繼述之業,晩景至樂,孰有過於此者?瞻仰艶歎,實非尋常比也。

遺簡搜索無遺,堇得此三幅。竊惟前後往復,似不止此,當是私家患難之際,不肖輩不能謹藏,以致放失耳,悚歎奈何?三幅謹此呈上,載錄畢,還以見付,使珍蹟仍留私家舊蹟中,是所懸仰。

樂行,老母年益深氣益微,窮匱棲屑,無以爲養,傷歎奈何?

李欽夫猷遠○己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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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承辱書,謹審比日勞勩馳驅之餘,體履康福,感慰交至,不任下誠。

先集入榟,斯文幸甚。況又訖功如是之敏,非慈孫闡揚之誠,逈出尋常,何能爾耶?令人聳歎。

樂行將母粗依,而仲母瘧疾非細,餘外憂撓多端,私悶私悶。科行自十年來,已停廢矣。年近五十,顧乃爲馮婦耶?然亦非有一毫標置之意,實以程文路脈作黑窣窣地久矣。不修人事而希覬萬一之幸,非平日所聞者,且喪後吉祭,擬於今下丁行之。古人吉祭之前,以喪禮自處,尤何敢冒哀作榮進之計耶?私心拙直,惟見此數義而已。

所諭末俗窺覘,未知指意何在?使人驚懼,無以爲對也。《世典》姑未爛熟奉玩,敢更留之,以待後敎斤正之諭,何執事不重發乃爾?不敢聞不敢聞。但或有字訛處,不免輒加標識,此外又不無一二可疑者,而非卒乍所可書稟,竢後一質伏計。

李欽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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胷中有無限欲陳之懷,而奉拜時亦未吐一二,瞻望歸御,悵歎何極?

月初伏承下札,辭旨惓惓,所以致恨於稠擾未盡者,正先獲下生之心,感拜之餘,又一喟然。第謝儀未及回便,稽延至此,孤負德意,不勝愧悚。伏惟日來,體候增福。

自執事有近事以來,私心竊冀其向西宿計,因此而遂,下生輩得同鄕接隣之幸,而顧事有不如意者。蓋錦水密邇遺墟,若得執事來卜以紹舊跡,豈但如作而已哉?此實隣里後生之至願,而獨其生業不可不念。

旁近親舊,皆凋殘無氣力,昔日旣不能調護扶持於師門喪難之後,竟使孤寡有復我邦族之行,今亦何以補絲毫於執事之所經始耶?相愛之深如士會輩,皆不以爲得計則如樂行昧事無力者,何敢徒以獲近門牆爲喜而率爾勖成之耶?此所以前者陪奉之日,座中諸人商量利害,各呈所見,而樂行兩端在心,不敢質言,終始默默,只欲從傍竊觀其歸宿之如何,頗似恝然不以爲意者,而其中情實如此,及承斷置之敎,爲之悵然如失,而猶以浙陰新計爲幸之次矣。

書中諭以棄浙陰,而卜坡溪之間,亦不可謂非幸也。續因東來人,聞院臯之計大定,向來所望幸,今皆虛矣,良可慨然。然其於生業一塗,實莫便於彼,況非久遠之圖?且料理數年,終當移就坡溪間雲審爾,誠計之得而幸之甚也。

暮境棲遑,固可惋歎,然吾道固如此,亦奈何奈何?此吾黨中一大事,而旣不能致力以奉助萬一,又未及以言說貢愚慮之一二。玆因書煩縷如是,當使傍觀爲之一笑也。所命文字,前後勤敎至此,何敢終以不敢當爲辭?而但今時義有不便者,恐不必汲汲如是,稍待後日無傷。如何如何。

李公燮台煥○丙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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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拜下札已累日,而連有出入,未卽上謝,愧悚深矣。近日不審調候攝養,復何如?瞻仰無時已也。

辱投兩律,仰認眷眷不遺之盛意,跽讀珍感,何啻百朋之貺?惟是假借太不著題,長德一字揚抑,不宜輕施,而何其不自愛惜至於此也?且況平日所仰於下執事者,不敢與尋常知舊先進等,若以外面形跡相待,已非情義之所宜爾。至以萬萬不近之語,強以加之,則得無近於調玩戲劇如弄小兒樣耶?竊爲之慨然於中,不但愧汗悶蹙而已。以此雖家人兄弟父子,不敢出示,將來亦將請刪於縹箱詩集中,恐不免爲浪用神思虛勞筆札之歸。伏乞今後俯諒此意,一切除去此等,千萬千萬。

旣非所敢承,循例和呈固可廢,而有施無報,亦非事長者道,謹搆拙仰呈。此眞不可以詩律視之,實出於不得已耳。

權進士○辛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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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冬往返怱怱,承誨未穩,迨極悵仰。歲飜伏惟體履茂膺新休,慰賀不任下誠。樂行,老人粗安而逢新懷緖,益難自聊奈何?

召羅祔事,擧廢何決?嘗質之訥翁否?所論何如?恨未承聞耳。歸後適於《記》中得數證,「士易牲而祔於大夫」一也,「妾無妾祖姑者,易牲而祔於女君」二也。抑古者服制,於大夫士之分則甚嚴,而更無嫡庶之別。以此推之,雖庶孫,本無不可祔祖之理。若以爵位率之,今日之事乃爲大夫祔於大夫,尤恐不可以僭逼爲嫌也。若妾之於女君,則其貴賤之分,不啻士之於大夫,恐亦不足爲今日之援證,如何如何?

大家禮節,非區區外人所敢與,而旣嘗猥承諭及,玆敢以淺見所及私於執事者,非敢必欲如是行之,特望有以批示之耳。

權士安正宅○甲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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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門凶變,尊堂叔母夫人奄忽違世,伏惟親愛之隆,悲慟何堪?卽奉令再從姪叩,審尊動止有相,瞻溯之餘,不任慰幸。

《刊補》勘正之會,執事旣有服,不可遠臨,蘇湖亦以其內患,未得成行,故已議退待春間而遷就如是,前頭事故,又未可知。大抵意中人,竝皆無礙,實未易,必欲團聚,恐無其時。莫如屬之蘇湖,責其了當,而餘人各貢所疑,以備去取之爲得。

高明前日所箚錄,果已搜得否?雖或終失,一番更閱,錄出不難,幸以閒暇時留意,投寄一本,以爲轉致蘇湖之地如何?此則不必待春生,目今亦無不可。深恐遲延,終成千古之恨,願亟圖之毋緩也。

李伯實東英○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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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於仲春,自濟州有直達家鄕之便,而闕然無書於兄,非忘之也,勢有所不遑也。兄若聞之,必罪我矣。卽因家使之至,獲承兄書,兄之敏且密,固遠邁於弟而亦勢有所不同也。二月卄八得家書,書中不言兄邊事,其無他急迫之憂,可以推想,而懸慮則深矣。

此中家君腳患,今已完合,庭除之間,扶杖運步,而痰嗽焦壅,腰背牽痛,四肢痿疼等證,往往苦劇,蓋積毀餘毒,水土瘴氣,似兼之而交發矣。冬間問藥於濟州褊裨善醫者,用湯劑,期以累十貼,而以藥局無山棗仁故,迄未繼用。竹瀝膏僅得數三升而用之,此島取瀝竹絶貴,且無生薑,良可悶塞。糧米若干所備者只是小米,至於大米則無貿取之路。但以入來時所裹數石及牧三次所周數斛爲親糧,弟與僮奴輩則食小米,而島麥蝗損,將不免大歉雲,前頭聊賴之策,似無著手處矣。

冬間春初則豬鹿獐雉之肉,可謂狼藉,農劇之後,絶不可得。海腥亦頗稀貴,雖有之者,味甚不好。蔬菜亦與陸地不同,雖或得用,吾與奴輩調味而進,鹹淡不適於口,如是而何能盡病中調養之道耶?

去冬三朔,無日不風雨,房室當晝漆暗,繞屋皆竹木,風聲震蕩,令人凜凜。門外五里卽大洋而無丘陵之隔,蓋㫌義乃一島之南盡處,而所謂「玉溝」,又㫌義之南也。以此瘴霧特甚,春生以來,朝暮之間,房中衣衾盡有濕氣。仲夏則不辨咫尺雲,將何以堪之也?

薏苡爲勝瘴之物,而此地無産處,醫書以酒爲治瘴第一方,而淸酒則不但難得,亦有害無益雲,故初不釀取。只以牧、倅時時見餽之秋露爲少禦霧濕之資。主人隣里亦或相周,而皆是難繼之道,可悶可悶。

水味不甚惡,自古無飮此村水而生疾者雲。當初請於金吾郞而圖之者,蓋以此事稍勝於他處,且早晩痘疫自陸延及,則官邑例多先染,外村猶可少遲故也。而無論邑村,旣在棘中,無移避之路,其將奈何?島中姑未聞有痘發處,神若哀之而仍免此患,則豈非幸耶?

陸人或言「㫌義土疾,勝於濟州大靜矣」,及來詳問則三邑中土疾及瘴氣之甚者,無如㫌義,獨此村無土疾雲耳。

謠俗被服之駭異,固不足言,而所謂「士夫」者,皆業弓馬,或有一二科塲擅名之類,而所居稍間,姑未來見。且書冊絶少,無借看處,此爲鬱悶,不得已請借於州牧,得若干冊子,爲消日之資耳。

此中至貴之物,不可枚擧。白米爲第一貴物,非全然無之,但水田不多故也。綿帛去核等物,亦非島産。紙價則異於所聞,蓋島紙雖色麤品惡,而亦不至全無故也。胡桃、柏子、棗、栗亦無之,乾柿亦貴。其至賤者,以果則橘柚也,以藥材則陳靑皮厚朴也,而以遠客而求之,則賤者亦貴矣。牛黃素稱此島多出之物,而吏民之規利者,輒深藏堅諱,潛賣於陸地,方欲貿取小許,而無可奈何矣。

人參元非島物,大抵藥材中厚陳靑半梔五種外,皆貿易而入來耳。如鹿茸、桑寄生之類,固是土物,而此則絶無而僅有者耳。小竹如箭者,人家處處,密密如束,蓋木類最至賤,故柴政不甚艱,而松則亦貴耳。

此地別有至貴者,兩班之著笠著道袍者,常漢之著蔽陽笠者。蓋所謂「兩班」者皆著氈笠,服兔狗皮,常漢頭著兔皮甘土,出外著氈笠。服色無上下之別,故弟嘗累次坐受兩班之拜矣。又有至賤者,牛也、馬也、烏也。蓋馬價則雖高,而山野之間,無非牛馬也。烏族之多,至於蔽天,終日亂鳴於屋頭籬外,常入廚中,偸去食物,令人增一愁惱。鵲則無之,蓋鵲報喜之禽而烏可憎之物也。至於禽鳥,亦無喜而多惡,其土地之善惡,亦可推知也。承兄書中土物貴賤詳示之敎,故聊此奉戲,或資一笑耶?

冬春朝紙,牧輒投示,而疏箚則無得見之路矣。因兄錄示一疏,可見彼論之不消磨也。

牧相恤之道,雖令平日親舊爲之,無以加焉。蓋非待人言及而如是者,其本心非甚畏時議者也。倅亦素昧者,而數次來訪,數次有餽。主人及隣里一二人,亦有周急之義,常漢風俗,亦不至於太薄惡。但自古有勢宰相之謫居者,上下不無得力之事。故欲有求於謫客者,皆干涉於官府之事,而親意一切撝卻,渠輩必落莫矣。

本縣新倅則非但素昧,亦必無相問之意,自我又無相干之事,其顧問與否,有何損益?牧則以爲如有切迫之事,則勿憚來請雲,而一再回謝外,絶不干請耳。

家書得於日夜憂煎之餘,稍慰此心,而王母移寓之報,一倍悶慮。慈親強疾撿家,百憂叢集,而如光天兄輩,又皆奔逬,朝夕寬慰之道,亦不如前日,尤令懷緖作惡耳。餘非幅紙所可盡,姑此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