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醉茶志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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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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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李某,夜烹羔羊,香喷户外。有白发叟推扉入,曰:“肉味良佳,愿尝一脔。”李欣然为设匕箸。叟倚床坐,自言:“流寓邻寺,慕君高雅,故来就食。”二人对饮,叟量颇豪,十觞不醉,李颓然卧眠矣。

及醒,叟已去。遗一小石,大如弹丸,光华五彩,置磁杯中,杯化为金。急出访叟,远近并无其人,益以为仙。归而觅石,不得。询之家人,云弃诸水。李懊悔良久,乃藏杯于箧。

醉茶子曰:不拘小节,定是名士。叟纵非仙,亦名士之流矣。而一饭之恩,即以金报,知叟非无心者也。倘能倾盏订交,其言论丰采,更必有大快人意者。奈何冒然而来,复飘然而去?殊堪为李君惜矣!

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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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女某,生而兔唇,以故长犹未字。性贤孝,代母操作,不惮劳苦。

适野饷父,途遇老妪,顾女云:“好个美姑娘,面貌端好,缺唇实丑人也。”女云:“生而如此,可为奈何?”妪云:“吾为尔医之,愿否?”女拜,求术。妪探篮中,揭馒首薄皮少许,黏之以唾,贴唇缺处。嘱勿轻笑,三日可保长成。女喜展谢,其人已渺,惊为遇神。谨遵其教,唇果完好。贴处色白,常如敷粉。

醉茶子曰:萍水相逢,遽行仁术,神仙岂好事哉!亦以其贤孝所感耳。不然,世之所称“十不全”者,何不见有神施治也?

花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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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士人寝疾,忽闻声细如蝇,呼曰:“花娘子遣奴,来迎郎君,可速行也。”视之,枕畔立一小美人,身高三寸许,彩衣鲜洁,眉目姣然。惊以为妖,唾之。美人曰:“不听奴言,当使青儿来,不容郎不去也。”士呼其妻共视之,见美人反身去,从容入床后而没。莲钩践尘,迹如麦粒。举家惶恐,倩人守之。忽执炊媪呼曰:“予青儿也。花娘子延郎,殊无恶意,何拒之深?”其妻曰:“素无怨隙,何太相缠?”媪曰:“花娘子蓄有雪藕,邀郎共啖。”其妻云:“藕可将来,郎病不愿行也。请为敬谢娘子。”媪忽寤。

次晨,见枕畔置细藕一段,皎白如晶。怪而询家人,俱不知自何来。妻欲弃之,士不可。啖之,味殊甘脆,疾大瘳。冀美人再来,而殊杳然。后亦无异。

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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瞽者某,将出西郭。路经城隍庙前,有人牵其杖云:“去此数武,烦先生一推贱造。”瞽随之,至庙后池边。瞽识其处无人家,怪诘之,其人云:“他无所求,水中凉爽,屈君共浴耳。”瞽力辞不愿。其人曰:“水中别有佳境,远胜陆居。”瞽大哗,其人始舍去。殆水鬼求代者也。次日,褚氏子溺死其处。

醉茶子曰:觅人作替而欺其瞽,鬼真谲而不正矣。彼世之设计陷人于坑坎者,皆将视人如瞽矣,可胜叹哉!

女化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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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有孝女某,已许字于人矣。其父母老而无子,日以嗣续为忧。女抑郁不乐,遂日夜虔拜北斗,诚敬有年。

一夕,神降于庭,赤发朱髯,面貌狞恶,问何所求。女对以愿化男子,以承宗祧。神颔之,遂不见。

次日觉腹中暖气蒸蒸,下达隐处。扪之,则阳在下也,俨然丈夫矣。言其情于婿家,遂绝婚。好事者以其婿之妹妻之,生二子,奉亲终老焉。

醉茶子曰:女岂木兰、缇萦之流与,何其志之诚也?夫诚能格天,况诚而出于孝,天有不悯之者乎?而造物之巧,卒能易巾帼为须眉,盖许其孝而成其志矣。若非孝,则人妖耳,又何足贵!

吴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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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恭人,邑杨君绍庭之侧室。夫死不悲,人皆疑其有异志,而吴自若也。一夕,沐浴更衣,入室自缢。延僧超度,有童子见杨公与恭人皆冠带立坛下。

醉茶子曰:之死靡他,烈气不泯,宜其相从地下,神之格思也。不然,铙鼓香花,岂郎能召致烈魄哉!

孟都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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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都阃泽厚,乡先达也。官胶州时,公馀夜坐,见檐际一人,践瓦阔步,轻捷如猱。孟呼曰:“丈夫有此绝技,当尽力疆场,胡为作梁上君子?”其人跃下,跪云:“此固非小人所愿,迫于贫耳。公能援引,敢不自爱!”公许之。次日来谒,唤入,谆诫再三,使充营卒。后以战功膺职,卒为善士。惜传者忘其姓名耳。

醉茶子曰:一言之语,翻然改途。此其所以为豪杰。若心怀叵测,始则欣然从,久则变故生,与引狼入室者何异!

林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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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某者,酗酒滋事,邻里咸厌恶之。

时村中有怪,恒夜出为祟。众激林曰:“尔素以胆力自诩,敢与怪遇乎?”林曰:“是不难!能为我备牛酒,当擒怪来。”众如其言。

林携酒一大瓶,乘醉坐村外。夜有物,高八尺许,黑暗莫辨形貌,问林为谁,林曰:“我妖怪也。尔为谁?”物曰:“我亦如君,但肢体未备,不若君酷肖人形耳。所携何物?”林对以酒,且劝之尝。物曰:“予腰不能屈,烦君倾我口内。”林扪其口,大如杯,提壶灌之。物赞曰:“快哉!”颓然而倒。林急施以斧,其声丁丁。呼人照之,败棺板也,毁之,怪绝。

醉茶子曰:一醉而玉山倾倒,兴酣之际,更不知害事也。使怪不贪酒,林其奈何?即劝以酒,怪若曰“吾不为一斗折腰”,又焉知林不中馁哉!

铁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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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某贾,贩铁为业,家渐裕。有善水者,于海河底得铁猫四,古色斑驳,锈花灿然,每器重数百斤,上铸贞观年号。贾以贱价买之,拟毁作他器,则利倍蓰。

夜梦四老人来谒,庞眉皓首,阔服唐巾,神采俱俊逸,云:“予兄弟四人,姓毛。自唐太宗皇帝征高丽时,留寓于此,已有年矣。不意为弄潮儿所获,今到君家。乞施仁惠。若肯置诸故处,予等当厚报长者;不然,有损于我,亦无益于君也。”某醒后,知为四器之灵。欲弃诸汪洋,而心生觊觎,以梦为幻,入炉融焉。

未几,家遭回禄,不能再振,子孙零落为丐。

醉茶子曰:或曰:“器果有灵,则当自庇,不能自庇,是数所应。然何祸人为?”不知贾遭回禄,不必即是器之报复。然既能幻形示梦,灵固昭然。且彼卑辞乞命,毁之毋乃不仁?若能舍之,安知物即无情耶?夫利令智昏,斯人类然,况放利之流,更无足异矣。

三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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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儿三疯者,未详其姓氏。日行乞于市,人怜其疾,佥乐饭之。

后月馀始一见,或问之,疯云:“前者饥饿将死,幸三姑怜我,招至其家。食尽珍羞,眠偎锦帐,真平生之奇遇也!不然,焉有今日?”问:“三姑为谁?果美乎?”曰:“彼神仙中人也,乌得不美?”问:“何谓神仙?”曰:“跃舞檐端,飞升树杪,非神而何?”问:“居何处?”则指破寺中。

次日,见疯面有搔痕,穷诘其故。初犹隐讳,继云:“三姑恶我多口,已受责矣,何敢再泄?”

好事者偕友人,入寺瞰之。寺中殿宇倾圮,蓬茅塞径,墙坳一古槐,绿影匝地,仿佛似有人迹。就之,乃三疯,枕石酣睡,身旁覆一大蝎虎,长与人等,尾摇摇掀动。众骇奔出,始悟所谓“三姑”者,即此物也。后不知三疯所终。

醉茶子曰:枕石栖林,妖姬相伴——自三疯视之,不知作何景象矣。诗云:“闻道神仙不可接,别有天地非人间。”此之谓乎?

狐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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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北仓村赵公,忘其名字。读书别墅,每月明,见有物,兽首人身,高如七岁童子,盘桓院内,天晓,入空室中而没。

公伺其出,潜入空室窥之。有狐皮一具,折叠地上,公持归藏之。

夜半,物至公斋,跪而人语曰:“我等修炼功成,即无须此。今道力尚微,首未能脱,天明依然故态。倘不赐还,日出即成鬼物矣!”哀求不已,赵不答。跪至晓,扑地化为狐,自颔下如新剥者然。

醉茶子曰:妖不扰人,纵之而不必杀之。赵公所为,吾不谓是。

巨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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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萧某,提灯夜行。遇一鬼,高三四尺许,头大如瓮,面色深青,目炯双灯,齿森长戟,以两手捧颊,行步蹇缓。见人至,退避墙隅。萧固胆壮,以灯柄击其头。鬼目蹙眉攒,似甚痛。恶释之。归病,月馀始瘥。

{醉茶子曰:阴阳对待,人鬼殊途。人不能见鬼者,阳气胜也。若阳气衰竭,猝然见鬼,吾知其不死即病。

昔有走无常者,云:“人不见鬼,鬼无时不见人。”问其何故,则茫然不解。予曰:“暗处视明处易,明处视暗处难。非其理乎?”走无常者深然其言。}

小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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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阳士人,晓起人书室理文具。见墨床上卧一物,如夜叉状,赤发蓝身,袒臂,著红袴,枕墨酣眠,翕翕犹未醒也。士惊愕间,物已觉,翻身一跃,化为蝶,翩翩然破窗飞去。

妖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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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宋氏,家巨富。宅多妖,饮食中常掷秽物,夜抛瓦石毁器具,种种恶作,不足为怪。

一夜月明,窗有手影,由小而大,渐渐黑影满窗,未几,如豆如菽而没。

又一夕,有人以舌舐窗,片刻,全窗尽湿,似经暴雨。忽怪风一卷,窗破灯灭,窗棂格格,透露星辰,历历可览。急以火烛之,窗纸并无破绽。

潘茂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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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潘秀才钺,晚年贫苦无子。病笃时,邻人某怜之,扶持备至。及死,惟馀褞袍破被,污秽已不堪用。某将弃之,梦潘云:“感君高义,愧无以报。被角内有钱票一纸,聊以相赠。”醒而异之,折视果然。

醉茶子曰:生不妄费,死不轻弃,秀才之命穷,洵可哀矣。而报恩不爽,与古君子何异?天胡为厄其遇哉!

灯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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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陈某赴都,寓通州客店。对灯坐,忽灯花砰然作响,光大如斗,中露一人面,容颜愁惨,仿佛悲啼。陈惊奔出,卧车上,天将明即行,不知何怪。

星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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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朱氏更夫毕姓,夜巡更。见天上星斗攒动,聚于一处,矫若游龙,光芒耀烁,片刻,始散四外,仍如棋布。晓天文者,当必有说,志之以俟博物君子。

红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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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戚郭公理堂,与友人遨游城隍祠。时廊中新塑一美人像,云鬓笼翠,艳色动人。郭视之,心荡。出寺,有风旋其前,中有一红衣女子,随风飞舞,须臾,冲霄而去。自此惊怖而成颠疾。

醉茶子曰:按纪文达公《槐西杂志》载,红衣女飞空中者,乃飞天夜叉。郭所见者即是。正不必谓邪心感触,土偶有灵也。

刘廷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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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儒童刘廷桢,夜出不返。粘壁一纸云:“因家中房屋窄小,难以用功。寻至渡口,有瓦房一所,颇甚清雅,移居于此。此后听水声淙淙,与河伯为伍,亦足消遣世虑哉。”家人寻之不得。

次年冰泮,得其尸于河,即所谓渡口处也。泉路悠游,闵不畏死,是必有鬼惑之使然也。

鼋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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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城中东北隅有池,冬夏不涸。

池上一民家妇,夫久外出,病瘠而有孕。姑察其无他,怪诘之。妇忸怩云:“夜深每来一绿衣男子,辗转间,即昏不知人,任其为之而去。积今半载馀矣。”姑戒其勿宣。夜起窥之,见男子自妇室出,尾其后,至门外跃入水中。乃市香楮,哭祷于水。

至夜,男子来,谓妇曰:“予河伯之子也。与汝交好,终未明言,恐以异类见摈。昨汝姑祷于水,河伯知之,将杀予矣!势难再聚,故来一别。尚有一事相求:予齿长而无嗣,汝早晚临褥,请将所产者悉送诸水。感德多矣!”言毕,泪如雨,脱明珠四枚相赠,乃浩叹而去。

妇白诸姑。未几,产四小鼋,姑送诸水。忽波浪翻沸,漂上一鼋,大如釜,置头背上,盖已斩矣。

{醉茶子曰:鼋而淫,知淫而无不鼋者。彼苍之报施不爽也。然一经哭诉,即杀其子,老鼋之家法森严。以视纵子淫荡,不忍置问者,得毋有愧老鼋乎?

按鼋不能形交而非胎生。然幻形为人,故不可以常理论也。理所必无,事或须有。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可耳。}

一斗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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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山山上,有泉名“一斗”。

初,山上无水,居民患之。有道士募缘村外,谓村民曰:“今日神龙过此,盍乞甘泉?”众罗拜求术。道士曰:“来矣!”遥见一人,担水二桶,飞奔而过。道士止之,其人力拒。道士曰:“汝不见怜,一方渴死矣!”强以钵取水,置地上。其人怒曰:“泄我机密,深恨老道士多口!”言毕不见,而道士亦渺。村人取水于钵,用之不竭,甘如醴。钵大如斗,故名。

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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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有“潮不过杨”之说,事亦甚奇。每潮溢时,御河潮至杨柳青止,北河潮至杨村止,西河潮至杨汾港止,过此无潮。

大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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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门某家有水缸,磁质古朴,相传前明时物。灌注河水,不投矾而自清,益以为宝。

有客寄宿其家,夜月未寝。忽有物,大如栲栳,黑亮如漆,旋舞空际。至床边,客麾以肱,臂脆然折,即失物所在。大哗。

主人破扉而入,客已不起。寻其血迹,入缸后。发之,缸下清水盈盈,一大蛤长三尺,阔半之,破其壳,得客半臂。方悟水自清者,蛤在缸下故也。

城南三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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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城南三里许,名“黑牛城”。地本旷野,每雾天,辄有城郭,雉堞、敌楼俱备,天晴即杳。或云辽萧后故址,未可考也。我津去海非遥,或即海市、山市之类。

有南人在津候补,术精堪舆。望城南有旺气,迁葬其先人骨。夜风雷大作,破坟出棺;又瘗又破,几为雷火所焚。惧而止焉。

有邑人卜葬,其处掘土三尺,见平砖一层。旁一人止之曰:“发砖则气泄,而地无用矣!”术人力主发之。砖下皆清水,有一蛇一蟹,缠绕而出。其人浩叹而去。

张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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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遂农夫张七十,夜闻叩门声甚急,出视,有二役立门外,见张出,曳衣急窜,奔波不知近远。

至一处,仿佛兰若。入则差役纷纭,又类衙署。惊疑问,忽遇邻僧。僧死已久,见张,惊谓二役曰:“此不在数,何便勾来?”二人亦悔,弃张各去。

张挽僧求救,僧云:“可随我来。”引至一院,曲榭回廊,栋梁烟黑,弯环甚远。又入一门,见骸骨狼藉,尸积如山。院中连列十馀巨釜,众健夫折骸以焚,碎割尸骸,投沸鼎中。烈焰飞红,腥风殆不可忍,张不觉失声。僧云:“毋畏!不杀尔。”向众喃喃,不知何词,即有数人叠尸墙下,高与垣齐。

僧挽张踏尸而上,至墙头,僧力推之。张踬墙外,惊定审视,乃饶阳城下。徘徊间,家人寻至,盖失去五月矣。

此事殊令人莫解:果为阴曹,何以勾生人?谓为阳世,何以有鬼役?究不知是何幻境。

白衣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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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青驿舟人,夜泊河干。有少妇呼渡,颜貌甚丽,凶服练裙。诘其何往,云:“自母家归。”问:“家何处?”不答。既渡,酬以钱十枚。

舟子怪而尾之,迤逶数里,至一村寺,推扉遽入。舟子邀村人共搜之,见妇面墙立。近迫之,乃白杨棺板也。火之。

次日薄暮,妇至河干,责舟子曰:“吾丧神也。阎君命我有要差,干尔甚事!且我渡河,酬以钱,更不负尔。何故毁我所凭,致我误公受责?此怨誓必相报!”舟子大号,邻舟咸至。妇展白袖,风旋而去。至夜,舟子溺死。

醉茶子曰:少妇夜渡,穷诘颠末而尾之,其心之叵测可知。死于非命,不亦宜哉!邪僻者盍鉴诸此?

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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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某,好私窥人室。夜至一家,茅屋逼仄,环以秫篱。闻窗中细语哝哝,似兴云雨。舐窗窥之,见床前停一尸,覆以纸衾,旁一白衣妇,掩面悲泣。灯光暗而忽明,几上坐一大鬼,高几齐屋,黑面红须,状甚鬼恶,左臂架苍鹰,双翼鼓动。张惊毙。及苏,天已明,狼狈而返。

小猕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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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鹿田叟,薄暮,立枣林下纳凉。一物堕肩,视之,小猕猴也。如蛛,长寸许,茸毛赭色。拂之,落地上,缘木而升。目送之,直至林巅,复有两三头,若相接引。急唤人至,共扑之,不可得矣。或云狐所幻也。

渔洋《池北偶谈》,载东粤顺德县,有赤虾子,状如婴儿,极小,坐于树杪。又有猪都、人都、鸟都,亦小儿女生树上者。此或其类与?

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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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都有古寺,多年剥落,亦无僧住持。后殿站像有侍婢,衣裳鲜洁,容光鉴人。有狂生姚某,见而情动,戏题一诗于其襟云:巫峡巫山几万重,不知神女在何峰。

阳台料得难相遇,从此思萦五夜锺。

归斋冥想,梦寝颇劳。忽闻院中环佩净然,隔窗视之,一女子步月而来。叩扉请入,即庙中之侍婢也。士狂喜,纳入求欢。女曰:“如此狂暴,妾即去!” 生释之。女含笑坐生膝,回顾流盼,芳香袭衣。生神荡情摇,莫知所措。俄觉双股重压,痛不可忍。细视,非女,乃庙中石赑屃也。转侧不能,腿骨欲折,急呼人至,觅数健夫始舁下,双膝废矣。

轻薄之行出于士子,岂习气然与?而以淫词亵渎神,宜其获显报也!舞笔弄墨者戒之。

小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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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有农夫,见田间乌与蛇斗,掘其下,得元宝二枚,怀归。自以为暴富,杜门,不出为佣。家人促之,辄云:“有此壮胆物,何屑为人役?此后须人求我,我更何求于人?”呼银为“小老虎”,闲时把玩或抛向空中以为戏。一日,误落头上,患风身毙。医药棺殓,洽敷其用。

醉茶子曰:垂死而得金,何幸也!然无金不死,岂农无纳财之福与?果使不贪为宝,又何致死于金哉?呜呼!农谓金为虎,吾谓猛于虎也。彼虎视眈眈者,可不慎耶!

瓜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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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山张姓有瓜园,遣佣某独守。适有布客经其地,求饮。佣与之水,窥其货物,利之。乘其不意,突以铁锸砍其脑,立毙。瘗尸畦下,人不知也。

及瓜时,畦中苗蔓尽枯,独一畦枝柯茂盛,结一瓜,大倍于常。园主奇之,献诸驿官。

官喜,剖食。既破,并无<当瓜>瓤,腥血流溢。怪而招园主询之,主莫解其故。于是同官往验,见残柯断蔓犹存。使人掘畦下,得尸,根自口中出。严讯佣,备言其实。乃详县而置诸法。

醉茶子曰:瓜其冤塞之气乎,何其报之奇也?佣以为人无知者,必朽于地下耳,岂料有瓜哉!传曰:“无使滋蔓,蔓难图也。”其此之谓乎?

头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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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刘雨汀言:昔在豫省,假馆某氏花园。暑夜乘凉,坐庭中,对月啜茗。忽一物堕几上,视之,新割头颅也。骇而呼仆,未至,又从空飞坠数级,势如急雹,左右上下触人。急避入屋,闭扉,物碰墙窗,砰砰作响,一夜不休。次早,视窗上有血迹,而头则乌有。刘自知不祥。未几,襄阳盗起,阖家遇难。

刘飘泊一身,庚申秋自津之保阳,遂不知所往。

醉茶子曰:头从何来?不过狐鬼之幻术耳。乘人危难,而鬼来揶揄。异类不仁,与小人之乐灾幸祸者何殊?良可慨矣!

袁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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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某素嗜酒,多饮不醉。偶觉腹中不爽,呕出一物,圆如鸡蛋,色黄而坚,堕地,旋转不休。俄又吐,如前状。医莫识其症。调养数日而愈,但不能如前善饮耳。其友云:“君何不再吐一枚?”问何说,曰:“俗所谓‘三打金弹’。”

醉茶子曰:牛鸣不已,其胸有黄;犬吠不休,其腹有宝。人之嗜饮,致凝结成团,得毋麹糵之精与?抑亦牛黄、狗宝之类也?

高烈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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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生须,见段成式《诺皋记》,谓是文人戏言耳。

邑有杨氏女,适高氏子,夫妻相得。年馀夫死,女矢志守节。母与姑佥劝改嫁,女不肯。

有武弁,闻女美,以百金饵其姑。女知其谋,闭户自经,奔救,不果。弁索女急,不得女,逼还原金。姑使媒缓颊,弁云:“得博一夕欢,即不索偿。”殆将污而后夺之。姑引弁至。

女寻自尽,苦为众守,急而自挝,觉两颊如火。须臾,连腮带鬓,鬖鬖然丛生长须,宛如伧叟。

弁至一笑而罢,乃逼索原金。姑称贷,始盈其数。弁得金,事遂止。

醉茶子曰:友人戏曰:“设弁亦云:‘花无蕊不妍,女无须不美。’将何以堪?”予曰:“不然。弁所悦者在色,女所贞者在心。即使无须,岂能强夺?”而仓卒之际,计无所出,遂使天公之巧,得以保其坚贞。则巾帼与须眉并列矣!

小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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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州民人拆房,下得一方坎,四围宽尺许,深亦如之。中有二小毛人对卧,赭色,红目,长不盈尺。捉其一,其一惊遁。或云旱魃之类也。

蛤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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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淀渔人海夜渔,辄见水上有光荧然,及晓始灭。如是有年。

一夕,于放光处网得一大蛤,持归其家。旋人市。乃还,其妇已煮食,壳中得一大珠如指顶。渔人取珠视之,色黄暗,深怨其妇,妇亦悔。

方诟谇间,有二人款门入,谓曰:“珠已熟,无用矣。如愿售,请赠十千。”渔人诺之。二人得珠,欢跃而去。渔人悔,追之已渺。或云仙也。

醉茶子曰:按珠无光,以乳汁煮之,则光复明。是珠应无熟一说。果使熟,真无用,又何以十千购之哉?渔人惑矣!

鬼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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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精易,直隶人。往山左访友未遇,寓居破寺。

资斧告竭,夜愁不寐。闻窗外咿唔,似人吟咏。穴窗窥之,草际似有人影,知为鬼。晓询诸僧,僧云:“予闻之熟矣,奚足怪?如再闻时,大声一喝即止。”

越数夕,又闻之,字略可辨。杨固好诗,心甚向慕,开扉四顾,杳无声迹。乃祝曰:“羁旅之人,独居岑寂。君虽物故,何拘幽明?况风雅如此,自非凡才。倘蒙不弃,请至敝斋,一谈胸臆,亦足以破我寂寥。”言毕,酬以酒。忽墙阴清风徐来,仿佛款接。

归斋就枕,梦一人雅儒非常,长揖而坐,曰:“辱蒙垂盼,感慕实深。欲与君子订交,奈阴阳暌隔?有俚词一首,请君指政——仆骆姓,前游县幕,没厝于此——明日五更,在敝柩畔,恭呈一览,日出则不可见矣。”

杨惊寤起,挑灯往观。见墙隅一败棺,上书句云:寂寞琳宫暮复朝,清明寒食倍无聊。空斋有佛垂头顾,浊酒何人带泪浇。半夜冷云埋塔顶,五更残月挂墙坳。

家乡万里归难得,肠断江南廿四桥。

字迹如淡墨,天明即不复见。

余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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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熟余某,为直隶县尹。卑鄙贪污,与同僚谒圣庙,方鞠躬行礼,见数步外有一钱,急拾之,纳耳中。后改教职。尝与市人争数钱,致挥拳破额。

妻田氏,颇有风致,为狐蛊媚。馀常受其虐,将往乞天师符箓。狐知之,谓妇曰:“尔夫见钱则喜。请每日赠以酒资,劝其勿恶作也。”明日,于席下得钱三百。馀大喜,退避他舍,任狐所为,从不置问矣。

年馀,狐欲行。馀知之,谓妻曰:“狐,卿之面首,我之心腹也。卿可揽其祛而留之,但云‘我愿常醉不愿醒’也。”妻告狐,狐曰:“予固非惜小费,且与卿情亦难舍。奈西山道侣相招,不容再放荡也。为尔夫薄留微资,以报年馀相让之情。”遂出门,不复返。

次日,于故处得绿布二尺许,包银一裹,外粘红笺,书二字云“臊敬”。

王鹾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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鹾贾王某,除夕祀神。所供猪首忽目动喙张,大啖肴馔,旋下几逐人。众惊哗叫,乱如鼎沸。物跳跃出门,不知所往。家自此零落。

醉茶子曰:衰气所感,物惑凭焉。不然,蠢然猪首安能为厉?闻王某悭吝已极,供客从无酒肴。猪首大啖,亦快人心之一事。

匏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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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邑李生,闲游野寺。见篱上悬一匏,肥白可爱,摘而怀之。途中小解,缓裳,匏堕于地。裂一隙,有物突出,如鸡破卵。视之,小和尚也。帽脱露顶,神色张皇,转瞬,高如常人,惨然曰:“君勿惊悸。予孽僧也,募化财物,悉供淫赌。寺有木佛,予摧为薪。神怒,鞭背,疽发身死,闭魂幽穴。土人掘地出之。飘然一身,恐神究责,匿匏中。不图为君所摘。神责将至矣,奈何!”言毕,长叹而没。

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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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左某县署后有隘巷,宽仅容身,中多怪异,日暮即断人行。

有任住者,谓县隶某曰:“君素豪强。敢夜入此巷,我愿备东道。”隶诺之。住邀数人,俟于巷外。

隶思吓众,乃披发涂面,著白袍以往。至巷内,见对面来一人,状与己同。隶疑任住所为,不之恐。及近,其人递一物与隶,隶接而纳诸怀,相与侧身而过,卒无一语。至巷口,众见隶大惊。隶曰:“胆壮者固如是乎?”众闻声,始知其伪,遂相戏笑而归。

酒筵已设,隶询众曰:“适装鬼而与我遇者谁耶?”众言其无,隶亦愕然。出怀中物视之,乃城隍拘牒一纸,差隶勾致任住者也。众失色,而任住倒地毙矣,隶无恙。

醉茶子曰:予尝见公门差役,狼贪虎视,无不令人望而生畏。天下如是,即知古今如是。岂其习气使然与?抑狐假虎威,非若此,即公差不能办,私橐不能充与?乃冥差而遣阳隶,可见为隶者多半非人。

人面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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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阳老农,种瓜为业。有甜瓜数亩,手自灌溉。瓜熟摘视,形如人面,口眼耳鼻备具,其容多惨而少舒。自以为不祥,弃诸水。是年其一子一侄客山东,为盗所杀。

醉茶子曰:昔有人自南来,忘其何县。携有人面豆数十枚,视同奇珍。每出以示人,共相惊异。闻产豆之处,亦遭兵燹。大抵反常者为妖,此类是也,奚足为贵?

僧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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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舅氏郭公苇堂,客豫省。偶掘土,得一肉块,状如人首,有双耳而无口鼻。识者曰:“此太岁也。宜祭而瘗之,否则祸至。”公不听,弃之。

后自豫归,途遇一僧,谓曰:“君神色青黯,腹中已有蛔虫。病发,则吐泻交作,不治则死。”公曰:“可为奈何?”曰:“是不难,贫衲颇有小术。能以十金相酬,略为砭针,可保无恙。”公叱其妄。僧勃然曰:“病发休悔,勿视财如性命也!”悻悻而去。

晚公投逆旅,便觉不快。夜半吐泻大作,出虫无算,状如小蛇。大骇,急遣人寻僧,不可得矣。遂亡。或云僧之蛊术也,贿之则免。

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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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张木匠,父死瘗诸义冢。后家暴富,乃购新茔迁父。开圹,柩前一小池,水清见底,有金鱼三尾,游泳其中。张悔之无及,乃以碗盛鱼,将瘗诸新阡。半路鱼俱死,木匠家亦贫如昔矣。

醉茶子曰:风鉴之说,信有之与?既富,委亲于义地,为孝子者当不如是。而因迁葬遂贫,岂可不尽孝乎?不知非也?人惟行乎心之所安而已,彼富贵听天可也,地何能为哉!

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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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曾祖母杨太夫人,夜坐窗前玩月。见天际忽开一罅,俄而洞启如门,二甲士立门左右。门中霞光万道,人影憧憧,顷刻复合。盖天门也。

黄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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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沽旧名黄叶村,老人犹有知者,近日莫传也。道光年间,有战仙诗云:“僧归黄叶村中寺,人唤斜阳渡口船。”自注云:“黄叶村即西沽。”按诗与明诗稍异。

产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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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逆妇人,雨夜独寝。有朱虫如线,落臂上,蠕蠕而动,旋绕三匝,倏长如带。拂之,破壁飞去。未几,妇腹渐大,产一小龙,鳞角俱备。其家恶而杀之。

祈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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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左张太守幕客某,善驱遣之术。时宾客咸集,众求观其术。某不许,固强之。不得已,设坛檐际,揲指作诀,口喃喃诵咒。俄而云集庭际,细雨如霰。出视墙外,则赤日曈。片刻,复烧符诵咒,即雨止云散矣。

公子悦之,苦求其术,某靳勿传。伺其他出,窃搜竹簏,得其符箓。试之,果验。第自晨至日昃,雨卒不止。始大恐,下坛欲遁。忽云开雨霁,有大蛙毒蛇数十,自空坠落。公子急奔,物集足下,大肆螫噬。踝骨血流,几乎毙命。

某归而见之,急设坛作法,物始不见。深怼公子好事,遂辞馆去。公子因惊成疾,数月寻亡。

雷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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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与乙俱通州人,寓邑之河北客店,日以唱曲糊口。有同乡人某,亦居此店。

一日暴雨,甲乙同归。途遇乡人,因邀入肉肆避雨。时雷电奔腾,檐溜如泻,甲谓乙曰:“去店不远,宜冒雨前行。不然,天暝泥泞,步履实难。”乙以为然。二人甫出肆门数武,霹雳一声,二人骈受雷击。方知一路不遽诛者,有某同行故也。众视之,一胸有小孔,一背上亦如之。其乡人告众曰:“此二人者,阳以度曲为名,暗诱人家子女,卖银以供赌博。昨自通州拐二女,已鬻诸青楼矣。”其遭天诛也,不亦宜哉!

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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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人乘海舶,失风。至一处,沙滩寥阔,数里外暂有山岛,一树高数丈,桠槎枯立。有人结巢而居,如猱而小,黑黝无衣,背生两翼。在地上或拾蛤蜃,或抱木枝,纷纷不计其数,语音如鸦不可辨。见人至,群相惊飞上树。后遇顺风,船归。询诸洋人,云“飞人国”也。

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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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标者,葛沽裱画工也。适野遇一叟,曳杖斜行,步履蹇缓。携一童子,约十三四岁,容貌娟秀,依其肘下。至野寺前,顾谓徐曰:“烦君为我儿觅一佳妇,定有厚酬。”徐言:“我画工也,非执斧者。何处为令郎觅妇?”叟笑云:“先有薄赠,庶不疑老夫食言。”扪囊中金一锭,置石砌上,袖出短斧斫其翘,约二两许,赠之。徐受而妄许之曰:“城中大姓,予戚也。有女美而待字,与公子年齿相若。予怂恿之,事无不谐,试为君家谋之。”叟大悦,曰:“果尔,勿忧贫也。”邀徐至寺后,见累累然一望无际,皆朱提也。徐长跪而哀之。叟云:“子归急备车乘,任尔运载。明日四更,予候于途。过时则不可得,请勿悔!”

徐归,遍求亲友,仅得一车,至家时已二鼓。奔波倦甚,伏枕稍息,辄酣睡,醒则东方既白。

急驾车出村外,遇叟。叟责其负约,徐善言相抚。叟引徐行数里,则浊雾满天,失叟所在。及至寺后,则断碑残瓦而已。悔恨而返。

醉茶子曰:郁离子云:“舟必漏也,而后水入焉;土必湿也,而后苔生焉。”徐利欲熏心,故叟得而揶揄之。观其诡词相许,其心术尚可问耶?非叟戏徐,徐自戏也。悔恨奚为?

刘大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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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士,完县人,善画嗜饮。每携瓶酒,往山林清幽处坐饮。

一日,至山半。松下石平如砥,草细堪梳,四顾峰峦,耸翠在目,坐而独酌。忽杯中一虫如线,蠕蠕然类鱼游泳。惊顾间,酒净杯翻,虫一跃失所在。忽霹雳一声,黑云缭绕,一金龙孥空飞去。

醉茶子曰:一斗香醪,形骸放浪,酒人大抵然也。岂龙亦好曲蘖乎?观其畅饮一杯,掉尾而去,知其醺醺腾腾,半空飞舞之乐也。

僧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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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有僧,夜为盗杀,蠡肠破腹,其死甚惨。鸣于官,捉凶未获,渐寝其事,庙遂荒废。有巡更卒四人宿于内,夜围炉煨酒。僧忽入,混身血污,手提肝肠一具,血尚淋漓,泣云:“僧死冤甚!”众惊呼,倏不见。

刘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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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刘姓,自南乡索债归。路经旷野,乘月独步。见半里外一物,当道矗立。怪往来熟路,从无碑碣,是何时创建者。踟蹰间,物忽飞动,势如骤雨,转瞬离身咫尺。刘急侧身一躲,便听风声飕飕,回顾,已在数十步外。大恐,伏地不敢少动。俄而,物旋转复回。刘扪怀中,有布巾裹钱三百馀,即以投之,铿然作响,遽倒于地。刘恐已起而物亦随起,遂屏息以伏道旁。天明迫视,乃败棺板也,狼狈而返。

醉茶子曰:投之以钱,颓然而倒。岂败棺板亦好货乎?予尝见世之贪官污吏,其怒也暴,其来也猛,投钱而辄解者,与败棺板何以异哉!

蛇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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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李氏废楼中有蛇精,能巨能小,尝蟠栏上暴鳞,皎如白虹。

元宵节有戏龙灯者,蛇忽出,粗与龙等,同舞空中。人骇散,蛇亦渺。相顾众中失去一美少年。众固疑为蛇摄去,遍寻不可得也。

后数载,见其人与一艳妆女子,在东南城楼上凭肩眺望。或呼之,二人遽入楼内,一大蛇垂尾檐际,粗如梁焉。方悟女子乃蛇精也。

奇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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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州民某,逃难来津,寓邑城北官厂。得一疾,左手暴长,三日大几如箕。群以为妖。未几,遂毙。

神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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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民某妇,寓邑之城隍祠。病疫,梦为鬼役勾去,同寓三人亦与焉。往见神,神云:“此妇尚循妇道,可送还。此三人好詈乡里,某曾殴翁姑,某曾拐人儿女并欺凌妯娌,均宜正法。”即见阶下一厉鬼,以巨斧斫三人首,鲜血进流。妇惊寤,病亦愈。同寓三妇,是日俱死。

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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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士梁竹溪,寓沧州客店。夜卧吸烟,有健男子四人自外入,背后濡染殷血,问之不应,一一入复室内。梁呼从者烛之,则乌有矣。主人云:“此屋昔为贼巢,官军捕获五十馀人弃市。其中尤悍暴者四首逆,往往为祟,君所见者即是。

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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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王维庵,夜闻款关。出视,乃一妇人,缟衣麻裙,面墙背立,问之不语。王唤女仆,秉烛灼之,阒其无人矣。后月馀,王卒。

妖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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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田家庄关圣庙中古槐,二百年物也。忽阴雨,雷电绕之。树巅立一小儿,如五六岁童子,身无寸缕,手执红旗。旗一麾,雷电辄退,相持数刻始不见,天亦开霁。庙墙上见一大蝎虎,长七尺馀,意即其妖也。

火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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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荒草坨村,去城十馀里。同治癸酉秋间,雨后有火一片自北来,所著林木俱焚,庐舍焦灼。其未尽燎者,窗纸成灰烬,而窗棂梁柱如故。有村人焦头烂额四五辈,入城求医,皆燎伤也。

水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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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辛未,邑大水。六月十四日二更,天有白气一道,宽约半尺,自南至北,其直如绳。未几,连日阴雨,城中水深五尺许,民屋倾圮。平地砖隙出泉,涓涓不竭。地陷数处,深莫见底。蛙缘壁登屋,伏行如蜥蜴然。亦一奇也。

鬼翦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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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宋氏,巨富也。其家太夫人深夜独坐,呼婢翦烛。一妇揭帘入,白布裹头,身披凶服,舌长出口,发乱垂肩,对其悲号,翦烛而去。夫人惊疾,旋卒。家自此贫苦。

定州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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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州某僧,荒淫不节。每出寻娼,则云:“耕田去”。患痔不起,医教以芝麻研敷。后渐腐烂,遂刀翦,肛脱于外,秽恶殆不可言。其徒避之。未几将死,谓其徒曰:“此青莲花也。非道力深者,不能有此。”越数日,圆寂。予友戏编诗云:“昼出耕田夜渍麻,定中翻出青莲花。”二句亦颇解颐。

灶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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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海曹媪,生有洁癖,事灶神尤虔。

自言幼时屋经漏雨,支板宿灶前,误以不洁物置灶内。夜半朦胧间,有人叱曰:“此何处,岂容女酣睡?若再以不洁物纳我口,则击杀尔脑矣!”惊醒。见一人皂袍乌纱,手持及笏,气象森肃。转瞬失所在。

小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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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郭茂才海帆,夜醉归。遇一鬼,高如十馀岁童子,素衣高帽,立道左,颇似庙中土偶。郭疑童子戏为也,叱之曰:“夜深矣。何物童子,犹不归寝,街前恶作剧,以骇行人?将寻汝父兄,切加责之!”鬼立如故,郭竟过。走数武,忽悟其为鬼,酒顿醒,两足战栗不能步,为巡更者送至其家。

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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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徐杨孝廉绪,不食鲤,云:其先人某公,梦一少年哀泣乞救。问故,少年曰:“予白龙也。因醉归,误为老渔所获。倘鬻诸庖丁,鼎镬不免矣。明日市上,有巨鳞金目者,即我是也。君仁者,肯出资买放,敢忘厚德!”醒而异之。求诸市,果有一苍髯老叟,持大鲤一尾,颇昂其价。公买而释诸水,洋洋而逝。后其家科弟绵延,相戒不食生鲤。

鬼驱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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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有妇新寡,停夫柩于窗外。夜有偷儿,隔窗探物。妇觉,衣已失去,盗犹未走。窘急无策,乃拔关出,大号。盗一惊而蹶。邻人咸至,见盗已死,欲鸣于官,而盗苏,哀求始免。或诘之曰:“汝敢为盗,何畏一妇人?”盗曰:“方伏棺上探物,觉有冷手如冰,力握予臂。惊而欲遁,忽见檐下立一大鬼,锯牙电目,口张血盆,声如霹雳,攘臂欲扑,予遂晕绝。并未见有妇人也。”

鸟捕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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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二十二年秋,邑南乡飞蝗为灾。有大鸟如乌,千百成群,集田陇,啄虫殆尽始翔去。是岁尚丰。

刘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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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都儒童刘玉,自友处醉归。出村五里许,天已二鼓。路经野寺,见寺中灯光莹煌,疑僧道设坛醮者,入而求饮。

有二役捉住曰:“尔来妙甚,正遣我辈寻人矣。”挽至殿下。见堂上坐一王者,龙衮垂旒,气象威赫。刘伏砌下,王曰:“烦尔登记簿册,幸勿怖。此明岁秋事,与汝无涉。”刘唯唯。

从者授以笔研,使坐阶下。旋见殿东人头如山堆集,数十人往来奔走,将人头从东运至西,纷纷如蚁。每运一次,向生报数若干,看生写毕始去。此来彼往,手不停挥。渐渐东方欲白,事亦告竣。见一人,上殿跪报:“共万馀级。”即向刘索取册去,谓曰:“子劳矣!盍小休憩?”

刘伏砌下,心犹惴惴。渐闻人声寂然,开目四顾,人物俱杳。自疑为梦。次年,果遭发逆之变。

{醉茶子曰:大劫至而玉石俱焚,遭其变者,未尝一人枉死。是知冥默之中,必有司其事者矣。

丁丑岁,邑设粥厂济民。城东隅立保生所女厂,不戒于火,烧毙二千二百馀人,片刻间耳。当火未起,天才黎明,众闻唱名声,疑官绅之施棉衣者。出视,则无其人,已而被灾。然则“点鬼簿”之说,或亦有之。因思白起坑卒,虽未目睹,而烧毙之人,其惨苦已不忍侧目矣!}

无常二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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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某医,夜乘肩舆路过城隍庙,轿夫忽停步不前。怪而隔帘视之,见二大鬼,高俱盈丈,一衣白,一衣青,昂然阔步至寺前,门忽豁然自辟,揖让而入,门复自合。时月色光明,纤毫毕见。归后不数日,医与轿夫,四人亡其三焉,独在轿后未见鬼者幸免。

予伯祖母朱氏幼时,其姊患痘将危。朱入室,见堂中立一大鬼,高及屋梁,白衣高冠。朱惊仆,救起,病月馀,其姊于是夕遂亡。

于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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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某者,孟君东垣之内兄也,病笃。孟往探视,遇于于途,怪问曰:“君抱病已久,何便健壮如斯?夜深天寒,将往何处?”于不答,匆匆遂去。孟至其家,则灵幡高挂,哭声达庭外矣。方悟所遇者,于之鬼也。

青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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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某甲,鬻粥为业,早出暮归。时夜雨倾盆,倦寝于室。睡中闻人连呼其名甚急,未及应,觉有人力拍其背云:“不速出,命合休矣!”惊寤,便闻壁墙咋咋作响。急曳妻子出,则屋訇然倒矣,举家得免。背上留一手印,青色黯然,终身不退。夏月袒背,人皆见之。

天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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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伯祖宜昌公,讳寿彭。幼时读书别业,闻空室人语哝哝,疑而探窗视之。见堂中坐一人,金冠蟒袍,手持金如意钩,若世传之天官像状。细觇袍下,双跣其足。傍侍一女子,宫妆长袖,衣服灿然,眉目如画。公凝睇久,拭目再视,则不见矣。后公为宜昌太守,退归时,妻子俱亡。晚年惟一女,即予郭氏姑也。识者以为仙示之豫兆。

西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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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北关外烟肆中,有西贾夜出河干遗矢,闻水中人语曰:“代尔者谁耶?”答曰:“贩鸡者。”又问:“以何术诱之?”曰:“驱鸡入水,乘间曳之。”再听,则寂然。知为溺鬼求代者。

明日,俟于河滨。至午,果有一人担荆笼过。鸡忽窜逸,急释担,欲追。西贾力阻,告以故,邀入肆,偿其鸡价。其人感谢而去。

至夜,有叩门买烟者。贾从板壁孔中递出。其人力握其手,云:“予冤魂也。沈溺河中,骨寒肉糜。三年之久,始得一代。汝泄我谋,使我无由复见天日。予岂甘心!虽然,汝救彼生,须替彼死。”拶其腕,如受桎梏,贾大号。群商出逐,见一黑人影,循墙而去。回顾西贾,倒地死矣。

醉茶子曰:溺鬼、缢鬼,皆能求代,由来已久。其事卒不绝,其理终不可解。俗云:“造生造死,出自冥君。”其人本当溺死,则死自其分,死后当入轮回。其人不当溺死,是死于非命,当初何以注册?况乎其自溺也,祸由自取,不得归咎于人;其为人所溺也,冤各有主,更不得另寻别人。谓必求一代己者,始许超生,则阴曹律例,殊属荒谬。使冥王不操其权,则自死自生,绰有馀地,何必毙一人以泄其私忿?使冥王操其权,则互相倾害,法当禁止;使冥王知其事而不管,则冤冤相报,更无已时,岂不自此多事?使冥王不知其事,则生死事大,何以竟置不问?且人为善降祥,为恶降殃。彼西贾恻隐之心,遂遭其毒手,抑又何说?或云:“贾本阳禄已尽,不然,不能闻鬼语。”而何以不死于疾,而死于鬼哉?大抵阴有厉鬼,犹世有凶人,刑罚虽严,玩法者卒不少也。

王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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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媪,沧州人。病臌胀死,停尸榻上。适逢阴雨,巨霆一震,腹破如鼓,其声訇然。骨肉糜烂如泥,衣衾灰烬。腹出金蛇无算,皆长尺许,床边墙下,随处蜿蜒,扫除半日始尽。

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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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甲将入都,晚投杨村客店,主人引入后院,窗下停一柩,乃主人之子妇新殓者。甲惧,请迁他所。时客舍填溢,不得已,止宿焉。

甫就枕,梦一少妇二十许,举止端凝,衣裳整肃,向甲再拜云:“妾棺中人。命合不死,阎君放还。请为白诸阿翁,速剖棺出我,否则不可活也。”

甲惊寤。少顷,又梦如前。怪而呼主人,告以故。启棺,女果苏。客视其人,宛如梦中所见。因诘其何以求救于客,并冥中何所见,则茫然不解。是知人当不死,鬼神嗬护,不必其魂有灵也。

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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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午乡试后,与二三友人结伴同行,至通州,买舟旋里。舱中先有一客,卧枕行囊。见我辈人,肃然起揖。询其姓字里居,云沧州孙姓。礼貌伪谦,词旨爽迈,自言:“在营多年,以功授游击。因人都营干,指日即获实缺。”袖中出金钱三枚,代人卜易。于是众友集问休咎。孙对答如流,大快人意。

予素厌占卜,而最喜异闻。言次,相与谈鬼。孙云:“金兵惨死,未闻鬼出祟人。然目睹一事,甚为怪异。昔从军荆楚时,尝扎营山半。俯瞰平野,千里在目。远近村落,俱为兵燹荡平,以故人烟断绝。夜与数人,岭头步月。见山下半里许,一大庄院,树木庐舍,历历可指。旋闻犬吠鸡鸣,杂以柝声繁碎,宛然成一世界。相与骇异久之。中一人曰:‘此冤气所钟,殆鬼市也。试一喝之,即变矣。’乃即山头高声大呼:‘贼至!’柝声果截然而止。但见阴云惨淡,寒月凄清,楼阁亭台,一时都杳。隐隐万声叫苦,青磷滚滚,断垣破壁而已。”

汤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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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有汤海者,捕蝗南郊。时禾黍方秀,翠色染人,西顾残阳,颓然欲坠。忽睹丛绿中,露一巨第,沤钉兽镮,闬闳壮丽。

徘徊间,有古衣冠人导入。室中珠玑缇绣,陈设满堂。一妇人,年四十许,亦古装,气象华贵,问曰:“尔汤某耶?今存大帑若干,尽行付汝。”乃命侍婢二人,挑莲炬引视窖所,白镪累累,高如山岳。监守者俱金铠执钺,排列两行。见汤至,森然起敬。

汤留连既久,有一道人手持麈尾,劝汤速行。汤检三锭纳怀中,出则东方既白。入市秤之,约百五十两。

乃易衣乘舆再往,不识其处矣,浩叹而返,遂成颠疾。每对人,辄言其窖藏。人见其鹑结,或笑其痴,不知其实有所遇也。

陈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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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化陈翁,为人诚朴善饮。夜归,离村三里许,月明如昼。遇大树下,有数人聚饮。见陈,遮邀入座。肴馔精奇,味穷水陆。痛饮辞归,大作吐泻。次日,往视其处,有破陶器盛马矢数枚而已。殆狐鬼所化也。

醉茶子曰:幻术诳人,狐鬼抑何巧哉!不知同席饮啄,自视夫复何如?岂诳人亦自诳耶?奇矣!

木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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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村孀妇刘氏,年四十许。素贞静,终岁不出户。

庭院中有老木一段,形质朽蠹。妇暑月乘凉,每坐其上,觉有人道之感,遂有孕。将近弥月,妇泣谓其子曰:“予贞洁自持,不图有此奇鬼!尔为我招亲党。所产妖物,请众观视,以明我心。”子如其教。

及期,产一男,体甚肥白。众皆匿笑,妇惭忿,剖之。儿肾内一木条,弯曲至脊,解视肢体,骨节皆如朽木——殆感木妖之气而成也。众疑始释。然则楚姬产铁,事或不诬也。

丐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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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人领一子,约十馀岁。背上近肩处生一手,覆以破衣。有解视者,索一钱。予视之,五指虽具,爪甲宛然,然松软不能屈伸,犹如赘瘤。是即纪文达公所谓“感天地之杂气而生”者也。夫牛生五足,鹅育双头,谁谓斯民,遂无异象。

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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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衣涛,将聘女。所作嫁衣置床上,忽自起坐如人状。女惊走,衣随之。女大号,家人至,衣始倒地。女未及出阁而亡。盖哀气所感,鬼物凭之也。

又予表弟郭式如,在都中肆上购得宫绸袍一件。置杌上,衣忽如人坐。视领上,微有血痕,细如密雨。盖受刑者之衣也,弃之。

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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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宋某昼寝。梦至一处,舍庐逼侧,门上春联倒粘。才一瞻望,身忽入其门内,烦闷殆不可耐。倏觉肢体暴缩,身冷如被冰水。开目四顾,见一蓬发女郎,颦眉袒坐。怪欲致诘,女遽以手扼其喉。一惊而寤。

醒而异之,寻至其处,景物俨如梦中。有老媪以蒲席裹物,遮以衣襟,方自门内出也。

鼓楼二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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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城中鼓楼上铜锺,古器也。每夜叩之,其声訇然,远闻数十里。

楼初建时,谋悬是锺,数十健夫莫能舁。俄一老人,在旁笑云:“我咒之,当有验。”向锺喃喃有词。复使四人再舁,则轻而易举。回顾老人,失其所在。

道光戊戌四月间,白昼锺鸣。镇宪某公怪其非时,遣营卒往视,楼固封锁如故。启钥登楼,遥见东门楼上,一人向西长跪焚香,手持红盖,旋转不休,锺则噌吰自响。急往擒之,白诸镇宪。宪讯之,供云:“锺锁日久成龙。以术取去,瘗诸墓地,则子孙出显贵焉。”公恶其妖异,重惩之。

邑王叟,监守鼓楼匙钥。一夕,登楼击锺,有黑狐醉眠锺侧。叟缚而要之,曰:“赠我一裘,则释汝。否则不汝活也!”佯欲加刃。狐作人语曰:“尔无福命,不敢妄赐财贿。如必欲强求,得钱十千,当受十杖,裘更难望也。”叟苦哀求,狐曰:“明日以轻裘相赠。”释其缚,转盼不见。

次日,于锺畔得貂裘一领,毛毳蒙茸。欣然披服,忽为捕役所擒,执送镇署。是夕,镇宪失一貂褂,即叟所得者也。宪怒,责以十杖。叟哀诉其情,宪信之。盖宪之失裘也,衣笥封锁,馀物犹存,固疑非盗。赐叟十千而释之。

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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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间杜生,家饶裕,独居精室,自奉殊丰,一仆供其驱使。仆右目如常人,左目能见鬼怪,生而然也。

暑月宿廊下,见阶前二狐,语曰:“肉食生脑满肠肥,盍往采补?”仆伪睡,以观其变。

相将至寝门,各以白髑髅戴头上。徐揭帘入,则成二好女,一可二十馀,一可十七八,服饰容光,并皆佳妙。至案前,夺生所读书。生握其腕,曰:“尔辈何人,得毋妖魅?”长者曰:“诚然,将噬尔狂生!”生曰:“予有长矛,何畏妖魅!”女掩口笑曰:“尔有矛,侬有盾。”以袖拂生面,兰麝喷溢。生无语,似情动。少者曳裾曰:“姊姊可速行,毋令人厌弃也。”长者唾曰:“小蹄子!尔要去便去,休缠人。”少者笑曰:“我去!我去!勿阻隔汝等云雨。”乃翻身退去。至帘外,手提髑髅,化作金光而没。

长者偎生坐,以红巾拭生。生曰:“偎偎傍傍,勿谓狂生无三寸藐具。”女一笑,登榻解罗衫,卧生枕上。生狂喜,遽近。女拒之,生不听,遂相欢合。

仆视以左目,则髑髅横陈榻上,狐以口含生下体,不觉毛发俱悚。

次日,仆以情告,劝其速绝。生不从。于是二女此往彼来,从无虚夕,生渐羸瘦。仆曰:“奴不忍坐视主死于妖!”乃入市购利刃。

二女忽至,颜色凄楚,泣谓生曰:“我姊妹日奉君子,自谓不恶,何故遣仆谋害?”生白其无。女曰:“郎不知之,仆将试利匕首矣!”生曰:“卿等仙人,何惧一仆?”女曰:“我辈隐形,彼都能见,固知必遭其毒手。请从此绝。”生把袂,泣不能仰。二女曰:“速逐仆,我姊妹仍愿相从。”生唯唯。

明日,见仆辄詈骂。仆言无过,生力遣之,仆曰:“不听奴言,必有奇祸。主人无故逐我,必误信狐子之言也。奴誓杀此二魅而甘心焉!”生益怒,即时逐之,仆浩叹曰:“奴报主无日矣!”乃忿而去。越半载馀,生卒。生名恕,字心如。

醉茶子曰:色之陷人,溺其情者,死而不悔。所难堪者,冷眼旁观之人耳。苟能打破尘关,则搓酥傅粉之流,安在非头戴髑髅之怪哉!

鬼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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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君东垣,往清华。其处适遭贼变,林中多悬人首,远近累累然。未几,暮色昏黄,渺无人迹,道旁村舍,皆成墟丘。忽有草屋数椽,阖厂窗扉,四无院落。屋中灯光煌煌,有数人环坐饮饫。心异之。又数里,始投客寓,备言途中所见。主人惊曰:“贼过后,乌得有人?明日请与君共探之。”至则破屋内积尸重叠,血腥殆不可迩。相与骇异而返。

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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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某诸生,武断乡里,人畏之如虎。每唆人兴讼,生为捉刀;事起,又为调停——殆两败俱伤,从中渔利自肥。邻里有田产,辄劝人贱售。又能钳制买主出重资。两受其制,财充己囊。家小康,犹不改行。

一日,构讼归晚,立池上乘凉。其邻人某缓步过,见生,返身狂奔,追之已不可及。次日,诣邻问故。邻曰:“予昨晚几乎毙命!见池上立一大鬼,面铜青色,鹘睛炯炯,狼牙森森,头大直如麦斗。今日思之,犹胆寒也!”生无语而退。自此,遂抱奇疾而亡。

邑城南有老妪,善走无常,每与人谈休咎,有奇应。生之子偕友往寻,妪曰:“予正欲访子矣。”问:“何事见访?”妪曰:“昨在冥间见尊大人,向予泣诉曰:‘我一世英雄,不图此间一败涂地。归烦寄语家人,速为我多焚冥镪,以备官衙之费——群冤尽不我容。予屋东南隅,藏有白金五十两可用也。”子疑妪之言诬,妪曰:“父受毒刑,犹不镂心,尚谈笑置之耶?昨见翁锁枷狼狈,臀肉尽脱,可悯极矣!归请掘验,室中果有藏金,可证我言非伪造。”

子归试之,果得金。喜甚,纵其淫赌,数日囊罄,更不知冥中何如也。

醉茶子曰:攫人之财,强入已橐,而犹掉三寸之舌,颠倒是非,是与御人国门者何以异?惨受阴刑,不亦宜哉!而不肖之儿,见金辄思游荡,其视父如陌路矣。呜呼!豺虎之流,焉有干蛊子哉!

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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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河某甲,寓邑之旅店。夜思小解,探身床边,俯取溺器。忽一巨猫,人立而舞,以前两足力夺其器。甲骇,以器投之。猫跃登甲背,毒啮其腰,齿牙锋利如锥。甲负痛大号,主人秉灯至,猫不知何往。甲惊疾,寻卒。

张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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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张姓,驱车野外,见一红衣妇人坐井上,抱儿悲泣。已而投儿于井,己亦匍匐将堕。张急下车奔救,蹶然而倒,车轮压胫折矣。同行者扶起,载于后车。众怪其下车之猛,张告以故。众视道旁,不但无妇,并井亦乌有,众皆愕然。

火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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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巳夏,邑城中某家不戒于火。烈焰中,有群鸽飞舞,片刻,翩翩向南翔去。每鸽翼端,皆有火焰,宛如炬然。

碌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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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青驿某家场院,置碌碡一具。有闽人指谓村人曰:“此良药也,宜宝藏之,数年后,此地当有大疫,研服可以活人。”村人均未之深信。

壬戌岁,邑患霍乱,传染辄死,巫医佥穷于术。或取碌碡研而试之,奇效。于是全活甚夥。金石入药,亦理之常。而是人能预知将患大疫,不亦神哉!

常州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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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少尉言:常州差役某甲,性方鲠。有犯妇将收禁,众役欲逼淫之。甲知之,力阻,亲视众役送妇入禁而后返。

甫至家门,见邻叟领一女子,狼狈而至。近视,则甲之女也。叟云:“适老夫往视秫田,遇两恶少逼是儿,将施无礼。予奋老拳,两人惊遁,幸无玷也。” 甲拜谢,而叟已渺,始恍然悟其为鬼也。盖叟没已久,甲仓卒而忘之。询其女,果如叟言。噫!己不使人淫人之妇,鬼神即不使人淫己之女。彼苍之意,可知矣。

金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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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夏氏有金佛,高寸许,每示灵异,故贫而未肯售也。有邻家童子戏于其室,窃纳于袖中,出门便迷惘。盘桓半日,夕阳已沈。夏归,见其状而询之。童云:“眼前昏暗,不识路耳。”夏云:“可随予来。”握其手,得金佛,童始豁然,抱惭而去。

泥髑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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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张明言:其村人自市归,适遇暴雨,道旁有古墓,乃匿身于碑楼下。见土中一髑髅,捡出,戏以湿泥抟其面,捏作五官。复以所买之枣与蒜纳诸其口,置墙窟中。雨晴遂去。

越数载,邻村有怪。每夜出,红如灯球,飞进村外,呼曰:“枣甚好吃,蒜太辣!”逐人辄病。共患之。会村人闻之,惊曰:“得毋髑髅之怪乎?”寻至故处,见物仍在窟中,绕颊丛生红毛,蓬蓬如乱发。毁之,嘤嘤有声,怪绝。

黄孝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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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黄孝廉与友公车北上。先生坐车中,友在辕上,相与谈笑而往。忽问语不应,回顾先生,失其所在。张皇四寻,杳无踪迹。前行二三里,遥见一人,踆踞林间。就之,果黄也。问其何以至此,则茫然莫解其故。

古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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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青驿何氏家,有古磁瓶,置案头。一夕,雷电入室,龙攫于地,瓶无少损,化为金色。每天阴晦,则出云气缕缕然,可以验雨。插花,则落后成实。何氏宝之。

火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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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十二年,邑城北火灾,延烧街市数里,片瓦不存。

先是有癫妇,赤身披发,往来于市,歌哭无常,见人辄云:“一人两眼。”轻薄者或揶揄之。估衣商某,见而叹曰:“彼亦犹人,癫狂不自知羞耻,情可悯也!”出布袴衣之。妇著而去。

至夜,烈焰冲霄,街巷灰烬,惟商一家得免。登屋,则布袴横置屋土。方悟妇乃神人,“一人两眼”者,火字隐谜也。

醉茶子曰:赠衣而遽免于灾,神非贪其惠,重其义也,谁谓冥漠中无皂白之分哉!

蝶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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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海草米店村古坟中,有蝴蝶与蜘蛛二物,变形奇异。

蝶每自穴出,与常无异,渐飞渐大,至云端则如纸鸢飘逸。遇踏青女儿,则飞穿裙底,翔舞髻端,扑之终不可获。邑朱氏有别业在此村,皓壁朱门,廊舍华丽。蝶入其厅,展翼则墙为之满。翅上花草云霞,五色炫烂,虽工于画者不能描。好隔窗以喙吸人口鼻,流血不止乃死。村人患之,伏军器于穴外,待其出,弩箭齐发,而蝶已飞远。

蜘蛛夜出如火团,结网林间,坚如弦索,木即枯槁,尚不为人害。

数载后,村中来两道士——一服饰鲜华,仪质洒脱;一褐衣博带,神采魁梧。揖村人曰:“吾兄弟托庇多年,今将别矣。”或询其姓氏,一胡姓,一朱姓。飘然而去。二怪自此不见,或云仙去也。此道光初年事,有徐媪曾亲见之。

二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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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君东垣患病,夜卧不寐,灯故未息。时近四更,有小人揭帘入,高四寸许,瘦若刍灵,蹑足潜行,藏匿灯后。俄又来一人,高与前等,亦往依之灯下,微露半面,白如敷粉,而冷峭无光。指床上云:“长须者即是也。”声细如蚊,字清可辨。越数刻,联袂而出。至帘外云:“姑俟明日。”再听,则寂然矣。自以为非祥,而竟无恙。又数日,病痊。

夙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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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孝廉广益,曲阜圣裔也。甲戌会试,入闱后,一人至孔号,口操南音,自云“浙人,张姓”,周旋数语,向孔索债。孔思自幼生长于鲁,何得负欠于南人?力辩其诬。其人逼索益急。孔怒与哗,张云:“予实鬼也。尔前世欠予银若干,今日不偿,请对质于阎君。”言毕,攘臂欲搏。孔怖甚,许以场后核算。张不可,欲碎其卷。孔大窘,泣请宽宥。张云:“速缴尔卷,即不相扰。否则不尔活也!”孔不得已,从其言。鬼随之,缴卷后,鬼始去。

邹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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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邹某,大病初痊。晚行隘巷,忽蹶。旁一人扶起,视之,王某,邹之亡舅也。惊曰:“舅已物故,何得来?”王曰:“我来寻汝也。”邹骇而问故。王曰:“予今充冥吏,事颇烦,欲烦尔稍分微劳,愿勿推却!”邹哀以母老子幼,泣泗乞免。王曰:“我固知其不可,然尔外更无干才,不得不奉劳耳。”邹哀求再三,王意稍转,曰:“尔归俟之,过三月十五不来相招,是我已觅得人矣。尚烦寄语吾家,靴不堪著,为我易之。”言毕而杳。及期,邹无恙,想其已得人矣。

醉茶子曰:生死大事,吏岂能操其权?然则阴司之弊,更甚于阳世耶?不然,何操纵自如若此。

泥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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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遂某甲葬亲。开圹,得硬泥一段,长三尺,形如龙,头尾鳞须,无一不备,第后足为锸误断。葬后亦无他异。

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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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壬戌,大疫流行,传染辄毙。邑有甲与乙者,自城外夜归。时已四鼓,忽见灯烛辉煌,仪仗甚夥,数人舁一肩舆。舆中坐一人,头巨如斗,赤发云拥,金目电飞,状甚奇异。二人惊避道旁。众纷纷,向西而去,殆疫神也。未几,甲乙俱亡。

杨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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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瞽,善水性。时吴艘泊岸,有舟人落金于水,遣杨求之,许以瓜分。杨入水摸得,诡言乌有,藏金石磴下,详记层次而出。潮落,金露于外,为担水者拾去。午后瞽至,觅金不得,知潮落,忿詈而去。

朱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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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朱广文煦,名下士也。捐馆时,停尸室内,家人聚哭其侧。先生之女孙自室出,将至灵所。见其窗外黑气如烟,有鬼五六辈团坐地上,头如麦斗,面皆漆黑,张吻掀舌,攒首摇动,意似欢舞。大惊而号,物俱不见。

宅仙二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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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故居赁住邵姓时,常见怪异。一夜,院中唧唧有声,邵隔窗窥视。月色皎皎,有六七女郎,艳妆华服,容并妖冶,围坐一大几,酒炙纷陈,馔似精美。持牡丹一朵,飞觞传令,谈笑不休。惜邵中馁,拥衾而眠。倘近之,则名花倾国,自必称快一时。

仆幼时,随乳母张氏游戏花园中。张坐阶上,予独入空室。见一矮妇人,头梳时妆元宝髻,脑后燕尾,高纵三尺许,循墙摇飐,不知何作。急呼张,至则杳。

蜥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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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农夫,新婚三日出耕,使新妇饷。妇羞与夫见,遥望夫耘陇畔。即近处,有老槐,垂荫数亩,意夫当憩于此。遂置馔树下,不告而返。

日卓午,农饥,不见来馌,焦急寻至林间。见篮盛陶器,藜黍蒸蒸,因会意,乃取食焉。食已,腹痛如割,罢耕,归家暴卒。

农夫父母疑妇毒之,忿鸣于官。拘妇审讯,妇泣曰:“三日夫妇,有何怨仇?顾食既吾饷,谓非吾所毒也,百舌何能辩?妇知罪矣,请执之。夫死,又何乐于生!”宰囚妇。

既而悔之,乃提妇复讯,妇以情告。宰往验其处,见古槐阴翳,其心半空。令役以瓶粥置树下,遥坐以观。有蜥蜴长数尺,蜿蜒自树孔中出,探首瓶中嗅粥,须臾,登树而遁。隶白宰,宰以粥饲犬,犬毙。因悟蜥蜴毒涎,农误食而死之也。妇冤乃白。官焚其树。

铁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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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光县铁佛,旁配黄铜罗汉十八尊,灿烂如金。夜有群盗,窃取一尊,载以小车。将行,忽迷道路。极力推挽,奔波颇远。及天明,则仍在庙中,为僧见,执送有司。

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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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甲,都中富室仆也。主人死,遗产甚多。家中惟主母与少主,甫四五岁。一切家事,俱付仆经纪。甲欺其孤寡,盗卖田产,怀资遁去。与其党往关外贩猪,途遇暴雨,趋避林麓。忽巨雷作响,声振山谷。猪惊窜,午百头一时星散,无一存者。甲等力莫能追,恼恨而返,赤贫如昔。闻者快之。

魅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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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西南有小村,共四十馀户。每晚,村中小儿群戏月下,来聚甚夥。一村叟怪之,曰:“吾村小儿,历历可数。何群儿之多也?”次夕,留意察阅,相识者十九人,再视诸童,顿杳。

怪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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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强张某,耕于长堤。忽旋风蔽天,尘沙中有黑白二巨蟒,粗皆如筒,夭矫相缠。张惊欲遁,风已骤至。卷身风内,颠倒随之,地上荆棘刺肤,痛不可耐。忽摸得一树,急抱之,风遂过。惊定审视,去堤里许。

蓝衣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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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故居赁与夏姓。夏将迁,移物新第,留一老仆看守馀物。夜坐息灯,月朗如昼。见堂中立一蓝衣老妪,白发锥髻,相顾而笑。问为谁,不答,笑如故,身顿矮。渐渐缩入地中,仅露其首,笑容犹可掬也。仆毛发俱悚。未几,金光如电,而媪乌有矣。

申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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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某,燕人,游幕于闽。夜与友斗叶子,局散,各归寝室。申至己斋,门扃闭,室中灯影煌煌。怪而自窗窥视,有一无首妇人,置首案上,双手理发。急返故处,见三友仍在灯前赌戏,骇述其异,邀众往观。众笑曰:“君何少见多怪?我等尽能之。”于是以手承颊,各摘其头置几上。申惊丧魂魄,奔出衙中。天明贼至,阖署遇难,申独免。

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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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左某县妇,传者忘其姓氏。薄暮自母家归,跨黑卫。弟负襆,从诸后。

路经山中,妇思小解。乃遣弟牵驴,俟诸道左,自往丛树深处溺焉。行数武,见老松怪石,环一荒冢,地甚幽僻。溺毕束衣,忽失其袴,遍觅,殊无踪迹。幸长衫蔽体,尚不尽露庐山。

匆匆跨卫而归。私告诸夫,夫惊颜如土,云:“予知之,予知之!”摇手戒其勿宣。妇不敢言,终莫解其何故。

及夜,扃户同寝。夫酣睡,鼻息如雷,妇恐怖不寐。忽有物震床作响,如坠巨石。忽呼夫,莫应。烛之,见利刃如霜,贯夫胸上,牢不可拔。骇极大号,家人奔至,妇为启扃。

众视门窗,并无盗迹,疑妇所杀,鸣于官。拘妇讯质,妇以失袴事对。

官诣验其处,累累高冢,封树俨然。拘墓主问故,云:“有弱女夭亡,瘗此已近十年。每春秋遣人扫墓,他不知也。”官告以故,欲发其冢。墓主争辩不许,强而后可。

既破棺,棺中并无女尸。一少年和尚,赤身仰卧,身复红袴,即妇所失之物也。胸上插一利匕首,血迹殷湿,如新刺者。众皆愕然。细访远近禅院,并云无是僧徒,而亦无报告者。重重冤苦,事殊怪异,遂悬为疑案。

树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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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魁者,武强县学门斗也。夜自小范归,御骡车。云月朦胧,微可辨物。忽林中出一物,状如牛而色白,奔突车前。辕骡骇伏,物直冲车而舞。魁击以鞭,辗转不能著。相持既久,鸡鸣,始遁入林中而杳。殆树精也。

金目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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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君东园,客冀州,夜休旅馆。忽屋中旋风骤起,一物长如素练,随风旋舞不休。半晌,自窗棂出,风亦飕然随之。俄又从窗左棂中钻入,双目金色,明朗如灯,直逼卧榻。孟投以枕,物惊而遁。

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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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州王氏,家多狐仙,平昔供奉甚谨。有客寄宿其厅,主人谆戒备至。客笑不信,词颇狎谑。主人摇手有怯色,使馆僮来伴寝。客以胆气自矜,力辞去。

主人归。客甫就枕,便听堂中作响。忽寝门自辟,有健男四人猝人,曰:“毁谤我辈,聊惩创之。”相与登床,各执客一体。曳至庭中,向空力掷,高过屋脊,飘然若驾云雾,将及地,四人以臂承之,得不坠。如是三四作,虽未跌损,然心胆惊落矣。忽阶上立一叟,白须垂胸,曰:“且勿!且勿!够彼消受矣。”置客地上,相与鼓掌而散。客呕吐昏晕,殆不知人。晓为仆人救苏,备言其故。

鼠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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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友人,家多鼠,厨间食物,多为所啖。有鸡子数枚,亦失去,疑仆食之,仆辩其无。因复以数卵置案上,夜假寐以观之。有鼠二登案,一鼠抱卵仰卧,护以四足,一鼠衔其尾而倒曳之。从案落杌,从杌落地,卵无少损,旋曳之入穴而去。物之智,亦巧矣哉!

庞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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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熟赵抚厅妻庞氏,通诗书,精武技,赵宠任之。性奇悍,反目辄便痛楚,于是畏如虎狼。

有四五僚友,不愤其事,欲舌战而折服之。赵苦劝不听,乃结伴至其家。

刺入,庞问何事,赵不敢隐,以实对。速客,甫入其庭,妻自室出,雄健胜于伟男,指客曰:“有屁快放!”众皆愕然。一豪客曰:“因何日挞尊夫?” 曰:“结交懦汉,理合重惩!”客曰:“我何常懦?”庞遽持白梃逐客,众如鸟散。一年迈马姓者,走稍迟,为妇所擒,裂袴痛撞其后庭。叫苦乞免,妇释之,大笑曰:“老马反为驹,不顾其后矣。”

自此,无敢作说客者。又数年,暴虐益甚。

一日,谓其夫曰:“汝前生虐我,我今生报之,怨已解矣。”登床坦卧。众视妇顶上如烟,绕床三匝,至门,化为青面夜叉,腾空飞去。试扪妇体,已冷如水,而目瞑矣。

冷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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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中某官,好狭斜游。偶与友饮于酒楼,席终,乘醉独往。街市弯环,迥非熟路。

至一处,门悬巨灯,署“冷香堂”,欣然独人。一短躯人前导,暗中莫辨颜色。及入室,床上灯火荧然,一女子画壁卧。某曰:“有人来,卧榻尚酣睡耶?”女欠呻起,面貌黄瘦,类久病人,谓某曰:“姑少坐,即唤姊妹辈来。”旋听屟响,一女子搴帘入,身高及床,头大如斗,双目炯炯,光焰四射。俄又来一女,身高如竿,头小如戋,向床并立。某惊晕去。

方某之离酒楼也,其仆随之,转盼失所在。寻访几遍,不可得。天晓,见某卧丛冢中,气如丝。灌以姜汁始苏,言之历历。

醉茶子曰:柳巷花街,罕觏佳丽。闻者皆以吾言为矫也,不知冶态妖容,其去鬼正不相远,况鬼而为妓者乎?惊焉致死,犹胜溺焉致死多矣!

猬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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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乡士人,春夜读书。闻窗外簌簌叶响,视之,二猬旋转作风,入后院去。士随之。转过墙,化为二老叟,发发苍然,身躯短矮,相顾而笑。士骇问其谁,忽失所在。

蛇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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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逆农夫于野田拾一巨卵,如鹅子而五色,备爱而使鸡伏之。壳破,产一小赤蛇,蜿蜒间即长数尺,健与鸡斗。急杀之,血碧而腥。或云蛟之属也。

金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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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友赵印昙,幼时,掘地得一物如龟。方厚约四五寸许,遍体金色,炫烂有光,四足齐动。惊顾已杳。或云是太岁也。

四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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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有阴梃阴茄之说,奇而不奇也。

梅军门言:蜀中某甲,新婚三日。与妇交,势截然断,血溢不止而毙。请官检验,仵云:“伤非刀翦,一似口嚼之者。”宰比妇,妇泣云:“交欢之际,因龁断之。”宰忍笑而问曰:“岂含以口乎?”妇忸怩曰:“非也。”再问,不答。遣官媪验其阴,则唇包白齿,左右嶙嶙。怪而探之以指,牙陡然合,指几啮而为两。急白于官,官重笞而释之。

人妖之奇,乃至如此!即使善战者御之,当亦一败涂地。

醉茶子曰:韩诗云:“羡君齿牙牢且洁,大肉硬饼如刀截。”试使喂以饼、肉,定如老饕之大嚼矣。一笑!

豕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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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双忠庙,有穿心阁临街,其下可通往来。

陈某者,夜醉归。远见阁上灯烛辉煌,即近,则仍黑暗。知为狐仙,欲观其异,乘醉登阁。既上,寂无一物,顿悔欲下。忽楼门中灯光射入,乃屏息伏暗陬。

俄有俊仆十馀人,挑莲炬入,展席设坐,肴酒纷陈。主人导十馀客,揖座欢饮,谓仆曰:“招朱家童来作剧。”

一仆应诺下楼,引二狡童,婉媚皆如好女,袱出朱袍、乌纱二,装饰颇雅。至座前,旁二客吹笙鼓簧,童舞蹈应节。有客善瑟琶者,令朱歌而愿和之,二童若不解,一客笑曰:“如此蠢动,纵勉强能舞,何能歌也?”主人惭,以拳击二童。嗥然长号而仆,化为二豕,冠落地上,硕腹彭彭,犹著朱袍。陈视之,不觉失笑,一响,则人物俱杳。

细视东方既白,身踆栏外瓦上,木檐咋咋作响欲折,转侧即堕。狂叫,僧至,缘梯下之。尝谓人曰:“虽惊怖欲死,然狐之作剧,亦可观也。”

醉茶子曰:携妓偕优,狂饮拇战,当局者乐此不疲,而旁观者早已哂矣。况客之雅谑,犹不如狐妓之貌,艺更不如猪哉。洵可笑也!

金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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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随某,澹泊寡营,不类长安道人。

自言昔年寓保定客店,困苦异常,主人每欲逐之。婉言相求,使居后院空室。

月明鉴物,愁思未眠。闻窗外蹴践声,视之,一五彩金鸡,雄健无比。以为店中所畜也,不之怪。

既而每夕必出,及晓则隐。遂待其来,拔门逐之,至墙下而没。掘其下,得黄金一锭,重五十两。藏诸衣囊,负装而归。觉左手微痛,乃逐鸡时刀所误伤。

至家,疮大作,几至陨命。卖金调理,金尽疾愈。始信财有定数,不可妄求也。

狐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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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都刘生,家多狐祟,器物往往自失去。一夜有巨豕二头,奔突院中。刘家固无是畜,怪而击之以砖,遂倒,其一逸去。细视非豕,乃苇篓实之以麦,即仓中物也。再察仓中,失二麦篓——皆狐之幻术也。

蛛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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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阴某氏女,晚坐庭中,见一火球从檐落,辗转不见。旋有一美少年,神采俊逸,向女调笑,遂与私合。既久,秘不告人。

一夕,少年谓女曰:“与卿交好,不图竟遭天怒。明午暴雨,有大蜘蛛伏窗上者,即我是也。如不忘旧好,急以溺器掷空际,可免此劫。”言毕而去。

女告母,母衔恨之,豫将诸器藏于秘所。

至午,雷雨大作,果有蜘蛛如盎,从空堕,伏窗棂上,痴若木鸡,不敢少动。女急寻秽物,猝不可得。忽震雷直击,物毙于地,天亦顿晴。

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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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乔君书年,字鹭汀。为山左县丞,御贼战殁。

灵车归里,至静邑唐官屯镇。有仆梦一青衣人,仿佛官隶。询之,云:“予名黄老,天津郡署役也。奉命迎大人柩。”醒而异之。及至津,谒城隍祠,见山门中站像,酷似梦中所见。询诸道士,果名黄老。盖黄固府隶,生时有德,死而为神者也。

醉茶子曰:有善可称,死且不没,况士大夫生为河岳,殁为日星者哉?人生斯世,宜自勉矣!

泥魅羊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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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里海边,有魅曰泥鬾,状如婴孩,高二尺许,通体红色。每以湿泥投人,中之辄病。畏金铁,闻声即退。亦水鬼之类也。

又有羊魃,状如小羊,长数寸。夜出水边寻食,不为人害。乃羊骨浸水多年,受天地之精气而成者也。

东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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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光某甲,与村女子有私。两情欢悦,订以婚娶。甲父为聘邻村女,亦少好,甲与女绝。

一日,遇于隘巷,女曰:“得新忘旧,君何太忍!”捽至秘所,怨詈不休。甲婉言再四,女怒稍解。诱与交合,女酸泪盈盈,搦其阳曰:“侬之至宝,他人据之,殊可恼也!”阴以刀藏枕底。事讫,猝握而奄割之。鸡飞卵落,甲负痛而遁。

女获禽,如得拱璧,藏诸荷囊,常佩于身。暇时取出玩视,持其柄而摇之,则两旁耳环自击。

初,甲狼狈归家,卧床不起。妻问之,不答。血殷床褥,寻毙。翁讼于官,捉凶未获,常比役。

役有至戚某,卖饧村巷。至一家,门前有三四女郎游戏,中一少长者艳无比。众呼为姊,向女索钱买饴。女言其无,众云:“荷囊充刃如许,何得云无耶?”乃掣其肘而强搜之。既探出,则强强之鹊,臭味已差池矣。众不识,骇曰:“留此败肉,尚堪食耶?”委之于地。女红晕于颊,急拾而藏之,众乃散去。

某窥其状,述诸役。役禀于官,拘去一讯,尽得其实,置之于法。

醉茶子曰:爱其阳而割之,与爱其花而折之者无异。当操刀一试,未必非深于情也。然花折而树固无伤,阳亡则人即寻毙。女子之痴且妒,殊可怜而可恨也!独是谋杀、戏杀,罪有轻重。我不知为之宰者,以何法处之?

黑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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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刘生,忘其名字。夜自塾归,遇一物如巨猿,鹰目炫金,狼牙粲白,周身黑毛垂三寸许。见刘,奋爪欲攫。刘返奔,物追之。街犬惊吠,物越垣登屋而去。

毛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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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左毛某,侨居津门。夜行,见一家门外,立二差役。一云:“此其时矣。”一云:“渠乃命妇,姑俟彼整束衣裳。”其一忿云:“如此因循,归当受责矣!我自去勾之。”旋从门内引出一妇人,朱袍霞帔,钮犹未结,匆匆随役俱去。毛问:“夜拘妇女,是何公事?”三人不答。追至巷外则杳。乃回款关问故,老仆云:“太夫人才逝世矣。”毛述所见,哀求寄宿。不得已,白诸主人,使二仆送至其家。半月,毛寻卒。

疫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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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城隍祠,每四月赛会。邑人戴假面具,彩衣持叉,装作魑魅魍魉,即乡傩之遗意也。

壬戌岁,大疫流行,五六月犹甚。有宋姓者,夜起街前遗秽。见灯火自西来,有厉鬼数十,状皆奇鬼,持叉而过。宋疑为会也,视其去远而返。归述诸友,友惊曰:“此非赛会之时,乌得有是!”宋亦愕然。陡觉身起寒战,吐泻大作,及晓而亡。

狐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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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徐某,娶狐为妻。举止如常人,人不知其为狐也。事能前知,徐性喜赌,每出,妻付一囊,局终偿负,探钱恰符其数。生二子,家亦小康。

辞徐欲行,留之不可,赠香一炷,裹以重纸,嘱云:“有急难事,焚之,则我立至。”出门遽去。

越数年,徐遇一人,哭泣觅死。询之,云:“某富家之仆也。主人遣予往质金钏,渡河时失之,惧无以偿,惟有一死。”徐怜之,乃云:“随我来,当知钏之所在。”引至其家,出香焚于炉。忽檐际一物,堕如飞鸟。视之,乃其妻也。问:“何事见招?”徐告以故,妻曰:“我以为有急难也,乃细事耳。可令彼于浮桥舱中求之。但此香一焚,他日即不可复至。是亦数也!”浩叹而去。徐告诸其人,果于舱中得之。

又数载,徐病危,巫医无术。取馀香焚之,不至,遂亡。

涞水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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涞水某家,少妇新死,殓物丰侈。有盗夜发其冢。出尸,以带系脑后如环,己亦纳首带中,与尸对立,以便颠倒衣裳。方扶尸起,尸遽伸一拳,其坚如铁,直贯盗胸。盗惊而毙,以项后有带故,相将俱僵立。晓为人见,报官。已而盗苏,备吐其实,重惩系狱焉。

粥厂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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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丑岁暮,饥民流离。官设数十厂,施粥留养。时城北厂患疫者众,有役夫周德者,除夜侍病人汤水。见一巨鬼,高二三丈,头如栲栳,瞋目四顾,焰闪金辉。惊骇欲倒,旋不见。次日,役夫周廷喜执其事,夜又见之。二人皆大病,几乎毙命。是知大劫大难,必有神鬼监察。故每厂动死千馀人,非细事也。

大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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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赵翰林世曾,自山左归。晚休旅店,大雨倾盆。忽屋角一砖堕落,有大蛇粗如筒,自砖缺处下,蟠据几上,几察察作响。赵急奔至堂中,呼从人,皆莫之应。雷电绕窗,訇訇不绝。既而雨止,蛇亦不见。视几案,皆倾侧欲折矣。究不知其为龙为蛇也。

小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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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梅某客开州。馆中孤坐,见砖隙中出一物,长寸许,如人黄色。转瞬,高如人等。遽前相搏,梅即昏不知人。惧迁他室,复见如前,日二三次,不堪其扰。或教以削桃木剑,乘其不意而暴击之。次日,物出,骤以剑击,嘎然而倒,化为黄鼠。杀之,怪绝。

后半载,梅方夜卧,忽布帘掀动,一蓝手大如箕,自门外探入。梅大号,手缩去。急治装归里焉。

棺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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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王某,将之汤阴。车过旷野,有旋风蔽天而来。中一巨蟒,身粗如梁,尾击车顶,爆然作响,车几倾覆。风过,蟒亦不见。车辙前有一物,高尺许,形略似人,其行踯躅。车夫追近,以脚踢之,物急奔而没。晚至旅邸,车夫腿暴肿,痛如被杖。医治半载始瘥。询之土人,云:“是处有棺怪,幻形不一,常出为祟焉。”

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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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间宋某,妻死,停枢于室。遗一幼女,无人养育,乃寄居于戚家。独出贸易,烦二乡人守其空宅。夜闻室中泣声,不以为怪。

无何,每夜皆然,遂寻宋而告以故。宋归,闻泣声颇类亡妇,细辨之,乃呼其女之小字而哭也。夜静无人,声益悲楚。宋感恸,如割肺肝。明日,思剖其棺,冀妇苏,重为夫妇。友谏曰:“鬼神之德无常。焉有死经半载而复生者?是必妖物所凭。君不可冒昧轻信,恐为所祸,悔难追也!”

因循数日,声倍高朗,居然从室而哭于庭。邻里共闻,佥畏恶之。劝宋速葬,宋不忍也。

众鸣于官,官遣二役逻守,察其虚实。役操兵而往,伏于停柩之复室。夜闻声自棺出,绕屋而走,无何,出堂门而步于庭。

二人破窗私窥,星光下,仿佛妇人。及走至窗前,则遍体毛毳,状如巨犬,人立而行,仰面犹号泣也。急发火枪,一击而中,嗥嗥长鸣,越垣而遁。

时村人恐二役有失,早聚众人,持械于门外。众闻枪响,俱惊顾,见一物自墙跃下。甫及地,众刀剑齐下,毙之,乃白狐也。怪遂绝焉。

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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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郭氏庭中有古树,植已百年。每家有丧事,树预于前数日枝柯摇动,洒洒滴水,有如暴雨,人谓之“树哭”。后迁他姓,恶欲伐之。树忽訇訇雷吼,三日不休,惧而止焉。其家少妇产一子,无首,脰中有弯骨。细视,乃一铜钩。众莫知其故。初生时,四肢举动,越一夕始亡。或以为树妖所感也。

画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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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王姓,居室精洁。床头悬美人画一轴,笔墨精巧,粉黛如生。

一夕,王他出,其妻对灯独坐。见系帐长绠影,拖美人颈下,状如投缳。惊疑间,美人自纸下,颔悬绳上,旋转不休。惧而大号,其夫适归,备言其状。王投画于火。

后数目,梦美人,怒谓王曰:“我偶戏秋千,何干尔事,而毁我之形?此惨毒之仇,誓必相报!”即以手扼其喉。惊寤,自此患病而亡。

醉茶子曰:粉黛如生,呼之欲下,真令人夸丹青笔妙,而想念真真也。奈何红颜为厉,作怪骇人,其遭焚身之祸,不亦宜哉?而犹挟私仇以逞报复,其不能自咎也,甚矣!

张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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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孝子,未详其郡邑名字。其父卒子津,瘗诸城西义阡。

后数载,张至,寻其父柩。义阡中司事者稽旧册,得知瘗所。开圹见棺,棺前字迹磨灭,未敢认也。张伏地哀求,司事曰:“土蚀剥落,予将奈何?”

张计穷,焚香哭拜于城隍神前,三昼夜不倦。旋到柩前,哭拜如前状。义阡中司事遣二人侍其侧,防豺狗之伤人也。

如是三昼夜,二人颇烦。忽一紫衣童子,神采俊逸,谓二人曰:“彼因何事,而哭拜乃尔?”二人为述颠末。童子指柩曰:“尔等皆呆耶?分明字迹,何便云无?”乃高声朗诵之。三人拭目细视,果如童言。回顾童子,已失所在。张迁父柩归里焉。是知童子神人,缘张纯孝所感,故指迷也。

刘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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亳州刘晖,食鱼,骨鲠于喉。咯出一物,状如鱼目,莹洁而圆。

拾置几上,倏然分为两,又分为数十块。宛转俱化为人,长寸许,坐者、卧者、行者,来往纷纷。

刘急捕之,皆遁去,仅获其一。置砚池中,日饭米一颗,爱如奇珍,作绿纱小帐以护之。欲为之置床榻,制衣履,而小人毙。

刘甚怏怏,举置笔床上。忽见前者数人,素衣而至,向尸饮泣,甚悲。刘无言,以觇其变。旋有四人舁一小棺,朱漆明净,纳小人于其中,合棺。众人拥簇而去,至几下,遂失所在。

吴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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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宋氏仆吴某,骑行旷野。忽见一妇人飞行空际,袒臂露胸,肤白如粉,颈上横插霜刃,血痕殷湿,髻发蓬松,红裙拖曳。吴大惊,几乎堕马。转瞬,飞入云端矣。其亦夜叉之类欤?

旱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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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山亢旱,有术人云:“西山冢中,有僵尸变为旱魃。”为乡人指其处。议共发之,坟主不许,众鸣于官。官不能禁,谓术人曰:“众惑汝言,牢不可破。若无旱魃,坐汝以盗坟罪。”术人力白其不诬。乃开圹,则一空棺,板有巨孔,棺旁卧一物如人,遍体绿毛,长寸许,双目赤如灯火。见人,起立欲遁,众缚而焚之。未几,大雨。

土人云:“每阴云四布,辄有白气自坟中出,即时晴朗。”固不必因术人之言而始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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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茶志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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