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川集 (四庫全書本)/卷13

巻十二 震川集 巻十三 巻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震川集巻十三
  明 歸有光 撰
  夀序
  吏部司務朱君夀序
  陳時子行之赴試也其姑之夫吏部朱君寔官南曹亟稱子行之文已而果中魁選子行不以有司之取者為榮而以君之知之者為徳是年冬十月某日君之誕辰留都士大夫咸為之夀於是子行歸而乞言於予予昔讀書萬峯山中萬峯葢君之所以自號者其山下瞰具區倚㧞水際西南七十二峯矗立於蒼波浩𣺌之間中有髙堂古木橘柚千章梅竹茶茗崇岡連被問之知其為君之圃而頗訝主人之不來者幾年矣然留都曹務清簡士大夫閉門髙臥之外相與遊覽賦詩又稱觴為夀此布衣野老之所樂者而仕宦者兼而有之其不亦多乎此士大夫所以樂為君夀者也而予又有感於子cq=335行之言夫科舉取士不能不為一定之品式而亦非品式之所能拘也俗人僥倖於一日之獲其於文義尚有不能知者囂囂然自謂已能欲以規繩天下豪傑之士亦可恥矣昔五代時張文寳知貢舉所放進士中書有覆落者下學士院作詩賦貢舉格學士李懌曰予少舉進士登科蓋偶然耳後生可畏者未可量假令予復就試禮部未必不落第安能與英俊為凖格聞者多其知體歐陽永叔特以此一事為懌立傳今君之於子行要為有得於歐陽子之所云者予故特書之且以為夀
  顧南巖先生夀序
  夫富貴夀三者天地龎厚之氣之所積也其來也恆參差而不齊而人之值之也雖一家之中父子兄弟之親血脈氣息之相屬可以言語教戒而同者而唯是三者為不可期有厚於富而薄於貴與夀有厚於貴而薄於富與夀有厚於夀而薄於富與貴有厚於富與貴而薄於夀有厚於富與夀而薄於貴有厚於貴與夀而薄於富有聚焉有散焉有平均以等授焉時其平均也而或富或貧或貴或賤或夀或不夀時其散也而皆貧皆賤皆不夀時其聚也而皆貴皆富皆夀此造化之㣲倐忽遷徙以此鼓舞人世而廼以有心者窺之憧憧焉疑其既往而意其方來此余之所未喻也若吾崑顧氏之盛殆所謂時其聚者邪自大宗伯以文章魁天下將躋台鼎其餘橫金衣緋者尚二三人崑之言貴者必曰顧氏甲第連埓宗親子弟被服華綺千人聚食崑之言富者必曰顧氏自桂軒先生以耆年為鄉邦之望其後壽考世有其人崑之言夀者亦必曰顧氏今南巖先生以桂軒之孫宗伯從子少膺鄉薦甫倅南昌飄然賦歸來之辭不謂之不貴優游於亭舘花木之間不謂之不富安居暇食不親藥餌不習導引不謂之不夀夫是三者所謂不可期也而聚於一家又聚於一人之身斯亦難矣余未甞通介紹於先生然甞聞其賢而私心識之間獨竊嘆以為先生籍家世之盛而又三者參㑹夫人子之於親苟唯布褐菽水以為養雖有顔淵之仁曾參之志亦當不能無缺然之意有如先生者乃夫人所願於其親而不可得者也於是可以夀矣今年先生夀七十邑學諸生咸往為賀俾余敘之餘惟桂軒先生與髙大父為延齡㑹世通姻好髙大父夀八十五作髙𤣥嘉慶堂大宗伯實為之記則余於先生之文亦何可辭也
  同州通判許半齋夀序
  予居鄉無事好從長老問邑中族姓能世其家業傳子孫至六七世者殆不能十數世其家業傳子孫綿延不絶又能光大之者十無三四焉若許氏之世吾能言之自其先諱慶賜者從嘉定稍徙至崑山實生文衡文衡之子曰徳芳比再世以勤嗇致富而子弟皆知修學好禮其子鵬逺以賑饑出粟授承事郎而從子鴻髙由太學上舍歴官平定州同知承事生思耐翁為京所吏目而同州君則思耐翁之子也亦自上舍選倅名州致政家居久之而其子伯雲以進士釋褐為分宜令方著聲跡有逺大之期蓋自國初至於今許氏之居於鄉者其名可數耕有田藝有圃居有屋廬其老者鄉里社㑹飲酒伏臘未甞不在享承平之福者垂百年而將大發於伯雲所謂能世其家業光而大之者非耶同州君為人倜儻善自娛戲官古馮翊西華之地然不能為吏繩束一旦拂衣歸從布衣野老陸博投壺擁女子鼓琴鳴瑟酣宴竟日自伯雲不為官時常自樂也然今之時與許氏之上世異矣使伯雲不為官寜能使其親保有其樂耶同州君雖善自娛非其子之為官寜終能有以自樂耶鄉人是以為君榮而以伯雲為能養志也嘉靖丙辰月日為君之誕辰蓋甲子一週矣時伯雲自分宜入覲予與同縣之士試於南宮者若而人與伯雲俱㑹於闕下比覲罷還而伯雲亦以便道歸省衆謂予不可無紀而沈成甫戴與政來致其請予謂吾等方從君有鄉社之樂而伯雲回首有白雲之感既為之賀因稱養志之義以慰之雲
  龔裕州夀序
  孔子曰仁者夀夫仁者豈能必夀哉以其能靜而得夀之理也人生百年以區區之形日與外物為角夫苟役役然馳騁眩騖於富貴之途以其所輕累其所重若是者雖至黃耉其道促矣夫苟不役役然馳騁眩騖於富貴之途以其所輕累其所重若是者雖不至黃耉其道長矣龔先生受命守裕州有大夫之秩家富田宅有封侯之奉銀朱黼繢之華未始異於世而得園綺之髙焉溫淳甘膬脭醲肥厚之養未始異於世而得松喬之適焉環湖而居魚鳥上下田夫野老謌呼而笑傲當郡邑喧囂之間而得武陵桃源之趣焉先生其不役役者歟君子之論人取其近先生其得仁者靜而夀之理歟予之內弟溫甫與先生世通姻好來請予文為祝予甞論今世有所謂夀文者非古之制不過謂生於世幾何年耳奚以文為至論先生廼可以著之於文而為夀者也書以歸之
  徐封君七十夀序
  余往來嘉定與其賢者遊而識子言於是時固已竒其文每言之於人因遂識東樓翁慷慨樂易人也已而子言舉京兆計偕北上翁實攜之以行余時遇於鼓城遂於僦車共茵而載歴齊魯燕趙二千餘里走風雪塵埃中懽然㤀其行役之疲余蓋察知翁父子有福徳享富貴者也其後子言登第以天官屬直內閣尋改大宗伯屬領祠事余至京師每見輒嘆其議論之進是時天子隆郊祀之禮子言殆所謂侍祠神語能究觀方士祠官之説者矣至語及其職事未甞不有志於古之守道以守官者也而東樓翁居家日治園圃亭榭與士大夫飲酒為樂子言間迎至京師則諸公貴人日來懽宴退而莫不嘆翁之賢而又稱其有子已乂得誥命推封既貴顯矣然子言在部曹欝有清望議者以為蘭臺秘閣之選頃以外補為郡莫不惜之㑹東樓翁方七十子言將之荊州過家上夀以余遊其父子間相知之素屬使為序夫予知子言有不釋然於此行者矣然以方剛之年出粉署為二千石得歸榮其親於人子之願殆未易得也吳中士大夫登朝者不為不盛然能迨祿養少矣已迨祿養而至大官益少今惟長洲錢工部徳徴位至九列海虞嚴學士敏卿為館閣而二公之親皆康強無恙得封如其子之官此不獨吳中所無而世亦未之多見今以子言之年與其才望名位豈在二公之後余以是知東樓翁之福祿蓋未艾也子言能自馳騁於文辭其於江山故宅雲雨荒臺之間必能追蹤屈宋而上之為南陔白華之篇以抒其仁孝之心餘之朽拙何能為役猥以斯序見屬媿而不敢辭雲
  葛封君六十夀序
  古之君子仕則違親處則違君二者常患於不能兼韓退之言歐陽詹舍其父母朝夕之養至於京師將有所得以為父母榮雖其父母之心亦然詹雖不離於其側其志不樂也詹在京師雖離於其側其志樂也至王介甫則又以為祿與位庸夫鄙人之所待以為榮也賢者道弸於中而襮之以藝無祿與位以為父母夀而父母之心亦喜無量二公之言各有所重而不免於偏使為子者有所得以歸榮其父母而無離憂具道藝之美而有祿與位以為父母夀豈非夫人之願歟雖然二公者蓋致恨於彼之不能得者則亦姑以此使之自慰焉耳葛君理卿辭其親試京師有司竒其文欲寘之第一遂舉進士上第所謂弸於中而襮於外者矣國家之制進士釋褐觀政諸曹其祿秩比七品可謂有祿與位矣君在京師逾年賜告還家日侍其親可謂有所得而無離憂者矣君之尊人虛潛翁少在隴畝淳樸無外慕於榮勢非數數然者一旦得之亦不以為有所加獨喜其子之在側而以為樂也以是知二公之言特有所激而發使遇虛潛翁父子其於為人父母與為人子之情必能極口道之矣君登丙辰進士以明年四月來歸至某月日為翁誕辰翁於是年六十有三友人趙君元和張君子忠軰若干人皆往歳與君同試南宮者也榮君之還徴余文為虛潛翁夀余謂如翁者韓退之王介甫之所欲之而不能得者也是可以賀矣
  栁州計先生夀序
  吾鄉範文穆公稱湘南江山竒勝為天下第一時公帥廣右已而移鎮之蜀有睠睠不忍去之意而栁子厚刺栁州乃作囚山賦觀其辭殆不能以一日居者范公大帥名位尊顯其心誠樂於此而子厚特以謫徙久不得召有悒欝無聊之志宜其為言如是然其於此邦之山水不薄矣其序近治可遊者殆不下於桂山而所謂靈山㧞地林立四野自嶠南達於海上可以想見韓子稱衡湘南為進士者皆以栁子為師其承子厚指授為文悉有法度由是言之栁之山水不待子厚而顯而其人才之出自子厚始也今天下文治休明皇風遐被楚粵之間來任中朝者栁州尤盛又非若子厚之時之比其為山川愈益増重惜乎栁范二公不及今見之也栁州計君坤亨以乙榜進士來教崑山學者嚮仰之餘間從問其山水之竒勝益信二公之言至今若身履其地而獲觀遊焉君父靖川先生以鄉進士調倅潮陽未及上最即掛冠歸其鄉搆一亭日吟詠其中而孝友清節為栁人所稱余不知先生之亭於所謂東亭者何如而想其憑空拒江衆山橫環海霞島霧倐忽萬變者如一日也嘉靖癸亥孟冬適先生降生之辰進士君忽起嶺雲衡鴈之感諸生某某為之遙致祝夀之詞而求序於余余文乏芬芳馨香之氣萬里致之於子厚所適之地不無媿雲此文錢宗伯汰之今仍存
  甯封君八十夀序
  凡同舉於鄉及同舉於南宮者皆有兄弟之好其喜而為之相慶固宜況為其親者則猶吾親也推敬老之義夫人皆近於親而況於為吾兄弟之親乎嘉靖乙丑天下士對策於皇極殿前同賜第者三百九十有四人而廣徳甯鈳大受之尊府於是年八十諸同年㑹於大受之邸遙致其祝蓋吾同榜之為其親夀者自大受之尊府始今制舉於鄉與進士未及一等耳而世以進士為榮未第於南宮儽然猶諸生也不特人之情為然雖其父母之情亦然大受之尊府翁於前是科以其數試不第亦已厭其為舉子矣臨行戒之就選是年大受落第而銓部頗通乞請大受不欲也復以舉子還翁殊不喜曰吾春秋髙汝雖不為進士且得一官烏紗角帶以歸吾即瞑目但見子之為官不以子為舉子也即他日為進士吾瞑目後但知子為舉子不知子為進士也大受受教跼蹐不知所為今年大受登第而翁適及耄年可謂能見子之為進士矣以翁之情如此則大受所以自欣慰者何如諸同年之所以為賀者其容已乎翁天性孝友倜儻有大畧鄉里敬服之有紛爭者就之一言而決退莫不帖然甞為大第燬於火又為之加大亦非世之沒溺於名利者即其欲子之為官葢其為人風概如此因為序之使之持至廣徳以為翁夀翁又見諸進士為翁夀而喜也
  白菴程翁八十夀序
  新安程君少而客於吳吳之士大夫皆喜與之遊都太僕先生愛其淳樸題其所居曰白菴君在吳既久吳人益信愛之無貴賤稱白菴雲今年八十其子永絺永約孫應春迎君還蓀田將聚族而為君夀壻吳君某曰吾翁千里而歸不得文以行非所以將順翁之意則黃山靈嶺亦笑我矣於是謁予請所以為夀之辭古者四民異業至於後世而士與農商常相混今新安多大族而其地在山谷之間無平原曠野可為耕田故雖士大夫之家皆以畜賈遊於四方猗頓之鹽烏倮之畜竹木之饒珠璣犀象瑇瑁果布之珍下至賣漿販脂之業天下都㑹所在連屋列肆乘堅䇿肥被綺縠擁趙女鳴琴跕屣多新安之人也程氏由洺水而徙自晉太守梁忠壯公以來世不乏人子孫繁衍散居海寜黟歙間無慮數千家並以詩書為業君豈非所謂士而商者歟然君為人恂恂慕義無窮所至樂與士大夫交豈非所謂商而士者歟君今行矣於是與其妻子兄弟若族之人與夫親知故舊論説生平其所歴天下名山大川大都之㑹有幾其所見四方賢公卿大夫名人才士有幾遁世長往懐道藴術之士有幾生長休明全盛之日迄今百年風俗世道之升降上自朝廷下至田野耳目之所見聞其變有幾屈指百年之內中間與其妻子兄弟若族之人與夫親知故舊相見之日有幾也其亦有所感也夫少而遊老而休於是得與其妻子兄弟若族之人與夫親知故舊相與相見而飲飫其喜可知也已則夫為其妻子兄弟若族之人與夫親知故舊其喜又可知也已
  張曾菴七十夀序
  世之論人夀以百年為限然修短之數得之於天不可以齊得數之長者百歳為老矣彭祖之百歳豈非嬰稚之時耶得數之短者歳月為稚矣殤子之歳月豈非垂老之時耶予畸窮於世故甞居閭里間從先生長者遊自少識張曾菴先生白晳而豐頥美鬚髯葢先生是時年已五十容甚少也又十年先生六十其氣完其容無異於初見之時不知十年之加也今年先生年七十亦無耉老之色其美鬚髯髪漆黒自若也先生未嘗知世所謂服食煉形之法而得數之長如此則今之七十者亦猶嬰稚之時耶吾吳中之俗尤重生辰自五十以往當其生辰即為夀前年先生猶為博士弟子激昻蹈厲諸少年莫敢摧其鋒雖諸少年亦以為先生少故無為先生夀者今先生忽自謝其博士而老於家其髙第弟子某乃往為先生夀夀已則相與求予之一言以序其事噫子之先生未可以夀也子之先生讀聖人之書自以為得其藴每酒酣輒為人説書意掀髯指畫左右顧視旁若無人當世宿學莫能難也與人交洞見底裏規人之過至於泣下豈非所謂直道君子者哉往予至京師見有衣玉帶乘白馬黃金絡前後呵擁其人白晳豐頥美鬚髯儼然子之先生也歎曰何其類吾鄉之張子也張子六舉於鄉而今猶布褐而趨於博士之庭雖然今十餘年矣不知其人果安在而子之先生所自得者何如也吾又安能舍子之先生而羨彼為哉皆曰善請遂書之繼自今歳歳為先生夀必誦子之言矣
  晉其大六十夀序
  孔子曰愛之欲其生惑也愛而惑焉而欲其生惑也愛而不惑焉而欲其生情也吉蠲為饎是用孝享禴祠蒸嘗於公先王君曰卜爾萬夀無疆非欲其萬夀耶我非敢勤惟恭奉幣用供王祈天永命非欲其祈天永命耶此愛之而欲其生者也然古之人無有以虛辭説人者人之所欲天必應之曰予攸好徳汝則錫之福富貴夀考康寜天也人皆歸之於天箕子獨以為人之所錫固以㝠㝠之中茫茫之表無所謂天者人貴之則貴人富之則富人慾其夀考康寜則夀考康寜此祈天永命萬夀無疆之説也箕子之言天精矣武王夢帝與之九齡文王曰古者謂年齡齒亦齡也我百爾九十我與爾三焉武王之夀文王之所錫也晉君年六十予之仲弟為君之子壻而君之子日亨以姨之子從予學皆來請予為夀夫欲君之生者多矣不若君之壻雖然又不若君之子以君之子夀君君其有不益夀者乎子有愛子之戚方與日亨論洪範之義以文王能與武王之夀厚自責以為不慈之極故以孝子期日亨必能夀君也已抑予少有四方之志既年長無用於世常欲與親知故舊歳時伏臘問遺往還飲酒社㑹務盡其歡康強夀考皆在百歳之外父子兄弟白首相追隨為太平之不遇人而邇來屏跡荒江足不履戸外田夫野老罕見其面君與子有連亦曠歳不見忽忽不意君便為六十歳人也君夀宜賀而予精神恍然髧彼兩髦泛泛其景益不復知有生人之樂矣既勉強為日亨書之又為謝所以不能往賀之意
  濬甫魏君五十夀序
  余始為魏氏諸倩而濬甫年小於予時尚垂髫見余握手甚親及濬甫自真義遊學城中時時來過其女兄即留飲相懽也當是時恭簡公家居講道四方學者多聚星溪之上公於其家子弟尤所屬意而吾舅光祿公闢家塾延致名儒濬甫遵矩矱無所失而於進士之業皆能工習濬甫升太學一再試秋闈見罷遂不復往而獨顓教其子今二子學皆已成庶幾可以紹恭簡公之業濬甫年未至而輒已余嘗歎惜之明年為嘉靖四十一年濬甫年五十以正月二日為初度之辰其子壻沈堯俞以余計偕北上先期請余文為夀至期張設之葢以余最親又知之深也然余見濬甫之少又見其子之成立又老而為夀而吾舅姑與濬甫之女兄已隔異世則余之所感多矣度濬甫華堂燕坐子倩奉觴賔朋雜㳫笙歌滿耳而余方孤舟棲泊於江淮之間自此䝉霧露凌霜雪又三千里持空然無有之軀欲以獻吾君豈不愧濬甫而欲為濬甫可得耶古者五十曰艾服官政又十年始爵命為大夫則士之效用於世任天下之事者適濬甫之年而濬甫苟自安逸非恭簡公之教漢李固薦樊英黃瓊雲一日朝㑹見諸侍中並年少無一宿儒可備顧問則老成之人實國家之所須重年少而忽耉老豈世道之福耶余以是惜濬甫之自止而又以歎余之無所用而不知止也是為序
  周秋汀八十夀序
  吾崑秋汀周先生今年夀八十鄉大夫士多為歌詩文章祝之先生之子通判君設廣席大㑹賔客余軰九人者辱交先生父子間得坐下坐日瞻盛舉心竊慕之客有洗爵夀先生者問曰先生之夀有道乎先生曰有老子曰逸則夀又曰知足之足常足葢造化鈞畀萬物小大厚薄各有品限故安其分則心泰泰則百疾不作故夀愚者弗察覬覦生焉得失觸焉心擾而害隨之惡乎夀故吾見人之富不多其財而薄田敝廬足於陶朱見人之貴不侈其爵而青氊絳帳榮於金紫見人有時名不髙其聞而陶情詩酒放懐歌舞老焉益壯若將終身吾不知有餘在人不足在我嬉嬉然若與得意者等吾之夀或者在此乎客未對余笑曰達哉先生之論也其有得於莊子逍遙之㫖乎哉其曰大鵬萬里鷦鷯一枝各適其適不相企慕則羨欲之累可以絶累絶則悲去悲去則性命安是故夀於人則為彭祖夀於物則為大椿達者能得之則先生其人也今而後呼先生為逍遙公可乎先生聞之喜卒爵而歌頽然就醉余因拾問答之辭合而為序
  周翁七十夀序
  周翁予弟子建之內祖也嵗已亥翁年七十十月某日為其生辰子建傳其舅之意請予為序翁之先自嘉定白鶴村徙居崑山之蔡婆渡其族之貴者曰僉憲君別居城中人猶呼僉憲為渡船周家雲翁饒於貲中更官府科徭能勤苦自力凡再殖其家自上世髙曾以來率不踰下夀翁得年如此而未艾非意之所望此其子孫姻戚所以尤慶之深也子為序之雲爾因與子建論以為夀者人子之所欲得之於其親不待形之言而古之人無有以為文者至於詩人祝頌之語始曰眉夀曰夀考曰萬年曰萬夀雲者亦因其徳之所取而致其愛慕無已之情無有専以為夀之文者也宋之季年始以詩詞儷語相投贈及今世更益以所謂序者計其所述不過謂其生於世幾年而至累數百言不止不知此何用者也而夀者之家其又必須此不得不以為樂也豈真有求於古之文哉以是為古文而已矣凡今世之務侈其名而不要於理多此類子建志乎古者予是以及之蓋予之序可無作而予言不可廢也
  戴素庵先生七十夀序
  戴素庵先生與吾父同入學宮為弟子員同為増廣生年相次也皆以明經工於進士之業數試京闈不得第予之為弟子員也於班行中見先生軰數人凝然古貌行坐不敢與之列有問則拱以對先生軰亦偃然自處無不敢當之色㑹予以貢入太學而先生猶為弟子員又數年乃與吾父同謁告而歸也先生家在某所渡婁江而北有陂湖之勝裕州太守龔西野之居在焉裕州與先生為內外昆弟然友愛無異親昆弟一日無先生食不甘寢不安也先生嘗遘危疾西野行坐視先生而哭之疾竟以愈日相從飲酒為歡葢龔氏之居枕傀儡蕩遡蕩而北重湖相襲汗漫沉浸雲樹圍映乍合乍開不可窮際武陵桃源無以過之西野既解纓組之累先生亦釋絃誦之負相得於江湖之外真可謂肥遯者矣其後西野既逝先生落然無所向然其子上舍君猶嚴子弟之禮事先生如父在時故先生雖家塘南而常遊湖上為多今年先生七十吾族祖某先生之子壻也命予以文為言先生平生甚詳然皆予之素所知者也因念往時在鄉校中先生與家君已追道前軰事今又數年不能復如先生之時矣俗日益薄其問有能如龔裕州之與先生乎而後知先生潛深伏隩怡然湖水之濵年夀烏得而不永也先生長子某今為學生而餘子皆向學不墜其教雲
  張翁八十夀序
  張翁居崑山之大慈予嘗自安亭入郡數經其地有雙洋蕩多美田翁以力耕致饒足而兄弟友愛不肯析居殖私財時時入城從縉紳先生遊樂飲連日夜而後歸士大夫愛尚其風流其伯子子振事翁尤謹嘉靖三十五年正月二十七日翁生之月日也於是年八十子振將為宴㑹召其親戚故人以為翁夀而子友盛徴伯任允恭游翁父子間子振因二君請予文序之予嘗論士大夫不講於譜牒而閭閻之子一日而富貴自相誇尚以為門閥吾吳中無百年之家久矣崑山車溪之張氏其源甚逺予家有故牒譜其世次而范文正公為當世名臣宰相家然自監獄公以下相為婚姻者凡十有四人而與宋宗室婚者一人其科第仕宦不絶於世亦往往為神以食於其土自宋皇慶間始占名數於崑山至於國朝天順成化之間幾二十餘世四百年而不改其舊故承事郎夏公娶於張為夏太常之冡婦實生吾祖母予少時猶及聞張氏之盛也蓋至於今而車溪之張日以寖㣲而翁始居大慈豈所謂有媯之後將育於姜者類有數耶予每至車溪停舟而問之百圍之木數頃之宅里人猶能指其處焉若翁者人亦不復知其車溪之張氏矣予以故家大族徳厚源逺能自振於式㣲之後又以吾祖母之外家尚有存者而喜翁之夀而康也故不辭而序之
  孫君六十夀序
  孫君以𢎞治七年甲寅十月十二日為誕生之辰嘉靖三十四年乙卯於是年六十矣其子某為徐氏壻徐某方受學於予為言其子之意以為飲酒宴㑹未足以為親懽必求予之文予謂文者道事實而已其義可述而言足以為教是以君子志之若君之夀使書之雲生於世幾何年可乎從而頌禱之曰耆老曰耄曰耋曰期頥可乎生於世幾何年是人之所同也自七十至於百年是人之所常有也雖然君子之為情也近使其父母生於世幾何年自七十至於百年不亦為人子者之所樂耶豳風之詩周公為其君稱先王之業而道其豳國風土之舊其言不過耒耜蠶桑治田墐戸食𤓰斷壺獻羔祭韭之㣲皆今世田野里俗之事又曰十月穫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夀又曰曰殺羔羊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夀無疆當十月歳將暮之日不過為酒以介眉夀殺羔羊以稱其無疆之夀而已古之人其相與樂也以夀為祝蓋使天下樂生而不厭此太平之美事也孫君自崑山稍徙郡城頗以畜賈致富天下承平歳久賦繁役重吳人以有田業累足屏息君能超然去其故而即其所以為安者故能及時以為樂所居在闤闠都㑹之地而其子方儒服而從縉紳士大夫遊較之史所稱鄒魯之士去文學而趨利者異焉是則可書也已某又言君之孝友父歿後嫁其孤姊妹三人諸所為多厚徳以方論君夀事不盡述雲
  楊漸齋夀序
  國家制州縣之官皆親民之職所以宣布天子恵養元元之意其取之不一途而選授必以才要使之人人自盡其力固不以其不任而苟試之也自進士之科重而天下之官不得其平矣夫委之以任而責其成當論其人之才不才與其事之治不治不當問其進士非進士也而今世則不然非有朝廷顯然一定之命而上下相習以為是當然者非一日也天子重念逺方之民歳遣御史按行天下以周知其吏之賢否而御史所至汲汲於問其官之所自苟不肖也進士也必其所改容而禮貌之必其所列狀而薦舉之也而銓曹之陟者恆於是既而罪跡暴著而加之罪罰矣猶若難之苟賢也非進士也必非其所改容而禮貌之必非其所列狀而薦舉之也而銓曹之黜者恆於是既而功顯實著而加之賞矣猶若難之是以暴吏恣睢於民上莫能誰何而豪傑之士一不出於此途則終身俛首無自奮之志間有卓然不顧於流俗欲少行其意不勝其排沮屈抑逡廵而去者多矣吾邑楊漸齋先生以鄉進士選調台州府推官先生之考平陽君號為有風烈而先生承家學少有令名以先生之才宜不出於他人之下其於理寃釋滯寜有不盡其心者而一與御史不合曾不得少安其位也雖然於先生何媿先生今老於安亭年已七十賦詩飲酒與田夫野老相追逐其樂豈有涯也余獨惜夫天下常有遺才而習於所偏重者不覺其弊皆以為是當然而莫知所以救之豈非世之君子之責哉先生以八月八日為誕辰予弟有尚先生之外孫壻也來索此文予之曾大父與平陽君同年交好而予於先生亦在姻婭之末不得以不文辭然不敢為漫衍卑諂之談以為世俗之文非所以事先生也
  六母舅後江周翁夀序
  有光少不能事先孺人迨外祖之春秋髙又不能養至今每念外家不勝凱風寒泉之思先孺人同祖兄弟十有二人今皆已零謝而唯六母舅存隆慶二年於是年八十矣當六母舅之生辰有光方㑹朝京師不能從諸兄弟於其日為夀其秋自吳興還閉門不出者數月今將有邢臺之役而外家諸弟來告六母舅之夀不可無子文也然河南兄之序美矣有光何以復贅昔吾外曾祖世有惇徳生丈夫子四人外祖最少與諸伯祖並列第千墩浦之上屬時承平家給人足兄弟怡怡然相樂也先皇帝之初諸祖相繼淪謝而外祖最髙年然皆苦徭賦蹙耗矣而河南兄以進士起家則周氏之隆盛特加於前然同祖昆季多不振惟獨鍾於本支中憲公以河南之貴受誥封而六母舅保有世業蓋四祖之家惟伯祖故第巋然獨存至於今夀考者六母舅一人而已而子子䕫年亦六十有二尤能孝養吾外曾祖之子四人而外祖最少最夀伯祖之子亦四人而六母舅最少亦最夀豈亦有數然耶夫人生百年如旦暮此亦過者之論先孺人長母舅一歳也以今追先孺人之世歳月遙遙何其久也短促者既如此而長永者又如彼百年之內彭殤之數可同日而論哉有光亦何能無感也六母舅居鄉鄉人有訟不之官府而之其廬其化服鄉人有陳寔王烈之風雖河南兄之隆事諸父而以文稱之非諛者顧有光何以復贅然河南兄祝其八十今八十有一矣自八而一以至於無窮則吾文宜續河南之後者也
  周弦齋夀序
  弦齋先生居崑山之千墩浦上與吾母家周氏居相近也異時周氏諸老人皆有厚徳饒於積聚為子弟延師曲有禮意而先生嘗為之師諸老人無不敬愛久之吾諸舅兄弟無非先生弟子者余少時見吾外祖與先生遊處及吾諸舅兄弟之從先生遊今聞先生老而強壯如昔往來千墩浦上猶能歩行十餘里每余見外氏從江南來言及先生未嘗不思少時之母家之室屋井裡森森如也周氏諸老人之厚徳渾渾如也吾外祖之與先生遊處恂恂如也吾舅若兄弟之從先生遊㫁㫁如也今室屋井裡非復昔時矣吾外祖諸老人無存者矣舅氏惟長舅存耳亦先生之弟子也年七十餘矣兄弟中河南行省參知政事子和最貴顯亦已解組而歸方日從先生於桑梓之間俛仰今昔覽時事之變化人生之難久長如是是不可不舉觴而為之賀也嘉靖丁已某月日先生八十之誕辰子和既有文以發其潛徳余雖不見先生久而少時所識其淳樸之貌如在目前吾弟子靜復來言於予亦以予之知先生也先生名果字世髙姓周氏別號弦齋雲
  前山丘翁夀序
  吳郡太湖之別為澱山湖湖水溢出為千墩浦入於吳淞江當浦入江之處地名千墩環浦而居者無慮數千家而延福寺中浮圖矗立雲表舟行數里外望之欝然若有祥雲瑞氣浮之予少時之母家時過其下而浦上著姓往往能識之今其存者少矣而予弟某乃為予言丘翁之夀雲千墩有山名為秦柱峯培塿小丘耳俗謂之山而在翁所居之前因以前山自號翁年五十餘即付家事其子日遊延福寺中與緇素之流為方外之交每造精廬談笑飲酒而已家之有無不知也予未識丘翁想見之而愛其人以為人生百年之內無可竟之事終於馳騖而無所止而翁以未老而傳雖其家事亦無所問況於人世之榮名乎使翁在公卿大夫之位寜肯冐寵利而不知休乎使翁得休處之地寜肯覬覦中朝求起廢而更進乎史稱萬石君歸老於家子孫為小吏來謁必朝服見之有過失為便坐對案不食雖燕居必冠以孝謹聞於郡國而陸賈家居出槖中裝賣千金分其子為生産常安車駟馬從歌舞鼓琴瑟侍者十人過其子給酒食極歡兩人志操不同史皆稱之使丘翁貴顯於世葢陸生之徒也嘉靖三十五年八月二十日翁六十誕辰其姻黨因予弟來請其夀之文予固有感於少時所熟遊處為之慨然而又樂道其人故論而序之
  戚思吶夀序
  戚思吶先生居城南隍壑斷岸間非車馬跡所至喧囂之音隠隠水外而蕭然有林野之趣先生雅志離俗儲藥於室藝菊於圃彈琴讀書集鄉村之子弟教以揖讓容與應答灑掃彌老而不倦過其門歌誦之聲鏘鏘也始吾祖為社㑹先生在焉吾祖常稱戚先生長者又於几案間見戚先生詩當是時余髪始垂㑹中諸老皆已皤然今餘年日長矣諸皤然者自若也往往有及百年者而先生亦八十矣余是以深喜諸公之難老而吾祖軰之多夀時道説之論者有以為富貴夀考天之所慳而兼有之為難是以龎眉皓髪之叟必在於山林泉石枯槁沉溺之間而華衣鼎食厚享累積者多摧折於中年以余徴之殆非事實而要其理有不可誣者蓋物取多則焦然不寜有紛紜叢垢之集而無恬愉靜逸之休是不知旦暮之變寒暑之移而惴惴於百年之途者也譬諸飲食知味者希君子之言夀所以必歸之先生之徒歟先生之子學以才藝馳聲郡校將及於有司之薦彼夫忽焉而驟至者吾又知其不足以動先生矣
  陸思軒夀序
  予友季子昇與陸君思軒同學相善君於是年六十子昇屬予為夀之文東吳之俗號為淫侈然於養生之禮未能具也獨隆於為夀人自五十以上每旬而加必於其誕之辰召其鄉里親戚為盛㑹又有夀之文多至數十首張之壁間而來㑹者飲酒而已亦少睇其壁間之文故文不必其佳凡橫目二足之徒皆可為也予居是邑亦若列禦宼之在鄭之鄙衆庶而已故凡來求文為夀者常不拒逆其意以與之並馳於橫目二足之徒之間亦以見予之潦倒也雖然子昇之為陸君豈泛而求之予亦豈泛而應之耶陸君居縣之華翔村往年太僕桐城趙子舉來崑山嘗至其地見其土田肥美江流環繞問知予家舊業而後失之子舉力勸予復其故而未能也蓋吳淞江水灌溉之利為大華翔居江之要宋置新江驛於此新江即吳淞江古所謂婁江也雖然同學而異造同賈而異售同工而異巧同稼而異獲將存其人耳君居華翔獨以善穡稱歳不失其公家之奉而以其嬴自給雖當師旅饑饉之年而寛然其有餘古所謂孝弟力田者也所謂善良敦樸者也所謂周於利凶年不能害者也子昇其以是取之與先是君之子豫卿謁選在京師求嚴學士敏卿之文以為夀煌煌乎玉堂金馬之製作鄉里有榮焉然嚴公之文所聞異辭欲道君之實者宜有待於予言矣雖然予視君之貌尚少也則君今之為夀太蚤子昇之請亦太蚤姑以是倍之為百二十於是子昇來屬予文予可無辭而予與子昇陸君相與嘯歌田裡以效華封人之祝鈔本作效華封人祝今天子萬年之夀其可乎今從常熟本
  東莊孫君七十夀序
  昔孔氏之門尊屢空而下貨殖衣敝緼袍不恥與狐貉者立至太史公乃為貨殖傳後之為史者訾之以為崇勢利而羞貧賤而吾以為不然彼以李陵之禍發憤有激而雲爾故謂季次原憲讀書懐獨行君子之徳空室蓬戸褐衣蔬食以終其身四百餘年弟子志之不倦豈有輕於季次原憲而為此言哉其稱袁盎斥安陵富人之語雲公等日從數騎一旦緩急豈足恃乎天下攘攘皆為利來蓋深嘆之也晉劉殷未遇時嘗乞貸於人輒雲俟他日顯貴而以償汝其後殷果位至三公殷之負氣固髙而為之貸之者亦賢矣崑山為縣在瀕海然其人時有能致富埓封君者近年以來稱賢者曰孫君孫君自其先人與尚書周康僖公有親公甚愛敬之其為人誠篤用是能以致富饒至孫君尤甚故其業益大然恂恂如寒士邑之人士皆樂與之遊而有以緩急告者時能賙恤之於是君年七十里之往為夀者皆賢士大夫也而予友秦起仁又與之姻言於余以為君非獨饒於貲且優於徳也夫祝人之夀而稱其徳古者謂之善頌禱若君者太史公猶將樂道之予以是為之序雲
  侗庵陸翁八十夀序
  由吳之葑門東出皆湖蕩又東為沉湖沉湖之東為甫里余嘗泛湖中水波浩𣺌遙望西山如一抹湖上人家隠見煙雨中舟人指㸃故冡宰陸公之居在焉陸氏之來已乆自冡宰公至於今百年間科名相繼蓋水澤之隩區東南靈秀所發而鍾於其家至如山澤之癯含淳抱質如璞之玉若侗庵翁者尤難得也翁冡宰家子弟遊成均以𠲒選為幕官其於市朝之跡未嘗不涉也而自㓜至老不知世間有機事人以侗庵稱之蓋當其名雲吾觀於翁而知天地太古之氣性情之理猶未盡散於亂惑之中使世多如翁者則朝廷之事清而有司之務寡矣翁夫婦兄弟皆髙年三子鼎立而先是其孫舉於鄉而兩外孫亦同舉以此卜陸氏之後日昌而翁之福履日綏也甲子春十有三日為翁八十之誕辰其壻張君具豆觴即翁之所以為夀因道翁之美而請余為之序余少時嘗之虞山下老子之宮有檜蓋蕭梁時物也余始識翁於此是時翁年尚少同遊有三四人婆娑古檜之下相與太息以為此樹自天監至今一千二十有八年來觀遊者不知幾世幾人也今同時遊者皆化去而翁獨髙年夀考信知萬物之得於天其短長之相懸絶念之不能不憮然也不知何日當復從翁為海虞之遊相與共數此檜至今又不知一千幾百年矣願因張君為約翁其許我乎
  望湖曹翁六十夀序
  昔歐陽公稱連處士居應山應山之人其長老教其子弟所以孝友恭敬禮讓而溫仁必以處士為法曰為人如連公足矣其矜寡孤獨凶荒饑饉之人皆曰鄉之有連公有所告依而生非有政令恩威而能使人如此所謂行之以躬不言而信者也余於曹翁亦云爾翁之先故為大家翁少孤而其業圯翁克自振立撫教其弟子見舉於鄉不數年間其業逾大擬於素封其稱於閭里又若連公雲吾為令長城外甥王夢元來省前年冬嘗為余乞翁為夀之文至是復來請曰此翁里人之志也翁今年六十有三今於六十則已過於七十則方來里人祝翁之夀自六十以至於百歳每一紀則為大㑹蓋六十其始也故請記其始而追書之餘為述翁之徳比於連處士而媿無歐陽子之文然歐公特述處士之行於身後處士不知也予稱翁之善以祝其夀使為善者自喜且亦無用求知於後世之人而以與其鄉人子弟飲酒笑樂同聲唱和稱其為善人而祝其夀不愈於歐陽子之稱連處士乎翁家在澱山湖余數泛湖中嘗望見之而不獲一造今長城瀕太湖望翁家可信宿而至也方為吏事所拘東望能不悵然矣乎
  錢一齋七十夀序
  嘉靖四十四年余舉進士在京師而吾邑一齋錢翁適至錢氏有名籍在薊州其子徳彛為京學諸生而翁年七十以十二月十六日誕辰將告歸以召其親戚鄉黨而請余文為讌序初翁遊京師最久輕裝卻傔從騎行往返常不及二十日翁以太學生遊顧文康公之門公甚親信之而為人謹厚不泄不因氣勢有所私利人以緩急告即未嘗不盡心為之排難解紛始以選調旗手衛經歴捧部檄出使㑹同時出使者例貶官而翁當之河西不欲行遂自劾去及文康公歿而翁自是少至京矣獨今歳一至而騎馬陸行馳驟如飛人見之殊不類七十歳人也人才如翁使之當事真可任宰相知人不謬今老而康強其夀未可既吾邑人才如翁後來豈易得哉或曰錢氏世有夀考蓋以為隂徳所致翁祖贑州文學夀八十四父春林君夀八十二里人稱贑州嘗攝守事活死囚四十餘人一道士被釋以金為謝贑州卻之道士園有竹千竿截其尤巨者為爐旦夕焚香禱祝臨行以為贈今錢氏竹爐猶存余今觀翁之夀必能過於前人而果以為有隂徳其世當有興者翁尚能及見之
  夢雲沈先生六十夀序
  淞江之上有隠君子曰夢雲先生沈氏其達生適嗜玩世不覊之士乎友人朱君某以先生六十來徴文為夀竊承下風久矣蠧食穹壤敢妄意少裨益於生人雖有身而不自知惜也聞先生出入三世之書及今而腎藏不衰骨體堅壯殆必得之深者願因而請質焉天以六氣臨地地以五位承天應天之氣者五歳而右遷應地之氣者六朞而環㑹五六相合而七百二十氣為一紀倍之而千四百四十氣凡六十歳為一周是非先生之年耶周而復始如環無端天地自然之運也是胡天地之運無終窮而吾人夀敝天地者未之見耶豈不以天氣也無形也地形也無情也即天地而較之地滯於形已不能與天並其久況有情之物與天地較耶氣有盈縮形有盛衰天地之運不長得其平況滋蕃長育乎其間者顧悉得其沖不觸其乖耶脈法曰天地之變無以脈診謂其順相承也循環以相生逆相勝也循環以相救不能不勝未有勝而不復勝復之作不形於診也是故天地之運悠久而無疆耶人之有形也不盡值其氣之沖五藏之氣乘之出而喜怒思憂恐之情不能一一中其節其相勝之氣又安能如天地之相救而能復耶是故周而復始如環無端者其天耶由八歳而八八浸實而浸虛者其人耶人不得與天地並不可並者隂陽之體耶可並者變化之用耶變化之為用在天為𤣥𤣥生神在地為化化生五味在人為道道生智善攝其生者殆所謂以道而神御者耶抑有餘不翼於勝助不及不贊其復喜怒思憂恐一而莫之能亂天之勝也其復以天人之勝也其復以人復以人人亦天也上古之真人與太極同質而無敝豈誑我耶先生之從子果從余遊稱先生骨清而神朗意豁而氣和行其胸襟不與世縛少年嘗遇異人於月下恍然覺悟物外煙霞之想寤寐尚其依依果爾先生之養非人所能窺其夀亦非人間之數可得而計奚一再周之足雲耶經曰善言人者必有徴於已先生之濟物博矣將無於其身而徴之耶將無於其身而徴之耶
  碧巖戴翁七十夀序
  人之情皆有樂與不樂二者因所遭而異又有不然者則繫乎其人其人能自適即其樂恆然雖有所不樂不能易也蟋蟀在堂歳聿其暮今我不樂日月其除無已太康職思其居好樂無荒良士瞿瞿唐之俗其人安於不樂故欲其樂終不可得也東門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陳之俗其人安于樂故欲其不樂終不可得也夫以憂深思逺儉而有禮為有堯之風視幽公之荒滛棄業亟㑹歌舞固不可同日而語然世之君子姑舍此而論吾人生世誠無幾獨戚戚不自聊乃非所以順性命之情故雖唐之儉君子譏焉古有莊周之徒常思自放於天壤之間以為達彼誠有見謂當世之事一切皆中吾之心吾以有為應之雖百年之內足以有所成則吾亦可以少自苦而庶幾所至有涯而不辭也今以人之身涉於無涯之中極一世之心力終不能有所覬則亦何苦役役舍吾之可樂以易彼哉且天地日月風雲山水四時花鳥稻梁醴膳宮室筦簟父子昆弟夫婦朋友人之生有此耳能自樂者其人之生常以百歳能當乎人之數百歳以其於天地獨見其髙厚日月獨見其昭朗風雲山水獨見其變態四時花鳥獨見其靚麗稻梁醴膳獨知其味宮室筦簟獨知其安父子昆弟夫婦朋友獨知其有情彼不樂者百年之內惽惽㒺㒺而乂何知哉余少時有志於古豪傑之士常欲黽勉以立一世之功既老不遇時始益悟人世之倐忽即年少得志躐取卿相之位至於今日亦不必能以有所立卓然如古之人者其摧敗必且為世之所指議予亦何羨哉予鄉碧巖戴翁少而知樂至老飲酒虞戲如一日余意翁之觀天地日月風雲山水四時花鳥稻粱醴膳宮室筦簟父子昆弟夫婦朋友必有異乎人者也於是翁年七十縣中諸進士與其子與政同事者皆往從翁飲酒甚樂請予文序之噫諸君子從翁一日樂也然且有當世之憂安能以余言為然姑為之序之
  杜翁七十夀序
  杜翁居郡城中敦尚禮義教其子讀書數延名賢與之遊處三子皆自刻勵為學官弟子予友陳子行甞舘於其家是時子行試南畿為首選一時之人爭詣子行之門求為弟子恐不能得獨杜翁乃能延致其家子行見予數稱其賢而子行之兄子達讀書南禪寺中性剛直於人少所往來獨與翁父子親善其見予稱翁之賢如子行也予未識杜翁往嵗與子達同赴南宮從郡中行過杜氏之門少憩焉已謝其主人而去子達乃告予此向所稱杜氏者也而子達不先言翁竟亦不知予然予於陳氏兄弟得翁之為人悉矣今年翁七十時子達尚寓南禪寺數見翁之子言翁以五月日為其誕辰求一言以為夀而予於子達不能辭也記曰凡養老有虞氏以燕禮夏后氏以饗禮殷人以食禮凡老者所宜得在於安與飲食之而已杜氏之奉養無缺而三子恂恂不違其志此非所謂燕而能饗與食者乎記又曰七十曰老而傳八十九十曰耄百年曰期頤老而傳者何也人生自少壯皆求所以自樹立至於七十無可為矣而必有可傳者翁以詩書禮義貽其子非其可傳者乎夫年至七十古人以為難而人子之心孰無夀考萬年之祝然無可傳不能無媿於其父無燕與饗食之不能無媿於其子兼是二者此子達之所以為杜氏賀也
  叔祖存黙翁六十夀序
  昔我歸氏自工部尚書而下累葉榮貴迄於唐亡呉中相傳謂之著姓今郡城西有歸王墓雲宋湖州判官以來益微不振以宗強為鄉里所服而已素節翁當洪武時避難攜妻子轉走巴黔之間所至有神人擁䕶相𨗳之得以無死人以吾歸氏為神明之胄世當有興者然至今未之見也素節翁有七子吾曾王父為世嫡曾孫而存黙翁寔曽王父再從弟之子也始素節置別業於縣東南三十里所吳淞江之上地名緑葭浜時諸子弟以宮室裘馬馳騁縣中而季氏獨分居緑葭浜以耕田為業逮今五六十年間吾王父厪厪能保其故廬延詩書一綫之緒如百圍之木本幹特存而枝葉向盡無復昔日之扶疎而七子之宗存者無㡬矣今吾存黙翁獨能自持於艱難困阨之餘異時季氏之宗與翁聚居者目所及見猶有十餘人惟翁一人在耳是十餘人之中而得翁一人也若七宗之子孫則數百人惟翁一人在耳是數百人之中而得翁一人也豈不可貴而可賢哉有光自惟年八九嵗時聞故隣盧兗州家有譜系遺訓而曾王父先計偕在京師時舘閣諸老如宜興徐文靖公長沙李文正公同郡吳文定公王文恪公所為文章甚衆後遂獲序次歸氏族譜顧今垂老不遇於時無以庇其九族有葛藟之感見吾存黙翁不能不為之喜也素節翁至吾王父皆年近百嵗則夀自吾家所有於存黙翁無容祝禱之矣
  髙州太守欽君夀詩序
  髙州太守致仕欽君與予嘗同試建康嘉靖十九年君為順天府貢士而余貢應天是時吾郡登南榜者士二十七人而北榜惟君一人報至遂為二十八人一時以二十八宿擬之故事兩京同嵗薦者亦為同年而君登嘉靖二十九年進士選為都水主事三十二年分司隘船牐余自京師下第過之懽然有故人之情其後君遷虞衡郎及出守髙州致仕家居余家去郡城一舍而近然余少入城市遂隔絶不相知以為君猶在髙州也四十年余在京師君之子止信懋孚方遊太學數過余雲君是嵗年六十求朝貴詩聯為大巻將歸為夀請余序之餘許之而未果今年余方試南宮懋孚來過為言夢余登第而余果得第夫以一第不足為重而懋孚別三年矣非其意之所及義前嵗不夢而夢今嵗人之出處非偶然者亦豈以君同年之情感於夢寐者如此㑹懋孚復以前序為請夫君之子蘄余第於夢寐之間而余靳為君夀於詞章之末以為非人情因遂書之而嘆君之徜徉自恣於世外而余之馳騖而不知止也














  震川集巻十三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震川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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