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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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曲》名為 神聖的《喜劇》
編輯1 〈地獄〉(Inferno,4720行)
編輯第一歌
序曲:維吉爾救助但丁
就在我們人生旅程的中途[1],
我在一座昏暗的森林[2]之中醒悟過來,
因為我在裡面迷失了正確的道路。
唉!要說出那是一片如何荒涼、如何崎嶇、
如何原始的森林地是多難的一件事呀,
我一想起它心中又會驚懼!
那是多麼辛酸,死也不過如此;
可是為了要探討我在那裡發見的善,
我就得敘一敘我看見的其他事情。
我說不清我怎樣走進了那座森林,
因為在我離棄真理的道路時,
我是那麼睡意沉沉。
但在我走到了那邊一座小山的腳邊以後
(那使我心中驚懼的溪谷,
它的盡頭就在那地方),
我抬頭一望,看到小山的肩頭
早已披着那座「行星[3]」的光輝,
它引導人們在每條路上向前直行。
於是,在我那麼悽慘地度過的一夜
不斷地在我的心的湖裡
震盪着的驚懼略微平靜了。
好像一個人從海里逃到了岸上,
喘息未定,回過頭來
向那險惡的波濤頻頻觀望:
我的仍舊在向前飛奔的心靈
就像那樣地回過來觀看
那座沒有人曾從那裡生還的關口。
我讓疲乏的身體休息了片刻,
又順着那座荒崖前行,
我的後腳總是踏得穩些[4]。
看呀,在陡坡差不多開頭的地方,
有一頭「豹」[5],輕巧而又十分矯捷,
身上披着斑斕的皮毛。
它不從我的面前走開;
卻那麼地擋住我的去路,
我幾次想要轉身折回。
那是在拂曉時分,
太陽正和那些星辰一起上升,
當「神愛」最初使這些美麗的事物運行時
它們是和太陽在一起的:[6]
因而一天中的這個時辰,
一年中的這個溫和的季節,
都使我對克服這皮毛斑斕的野獸
懷着極大的希望;可是並不,我卻因看到
一頭出現在我面前的「獅子」而驚懼。
他直挺着頭,帶着劇烈的餓火,
似乎要向我身上撲來;
甚至空氣也似乎因此而震驚;
還有一隻「母狼」,她的瘦削
愈顯得她有着無邊的欲望;
她以前曾使許多人在煩惱中生活。
她的容貌之恐怖
使我的心頭變得這麼沉重,
我竟失去了登陟的希望。
如同一個渴望求利的人
在失敗臨頭的時候
哀聲哭泣,心中百般痛苦:
那隻不肯安靜的畜生就把我
弄得這樣,她向我走來,
一步步把我逼回到「太陽」在那裡沉寂的地方。
當我向下退去的時候,
在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人[7],
他似乎因長久的沉默而聲音微弱。
當我看到他站在那窮荒之中時,
我叫道:「可憐可憐我呀,
不論你是誰,是鬼魂還是活人!」
他回答我說:「不是人,我曾經是人;
我的父母是倫巴人,
但都是孟都亞的公民。
我誕生於朱理亞治下,雖然晚了些;[8]
在偉大的奧古斯都朝代我住在羅馬,
那是虛偽說謊的神祇猖獗的時期。
我曾經是一個詩人,歌唱過
安吉西斯的那位公正的兒子,
他在巍峨的伊利阿姆被焚之後來自特洛伊[9]。
但是你,為什麼你又歸於不寧?
為什麼不去攀登那幸福的山,
那山是一切歡樂的開端和原因?」
「那末你就是那位維吉爾,是那噴湧出
如此豐富的語言之流的源泉嗎?」
我帶着羞赧的容顏回答他。
「哦其他詩人們的榮譽和光明!
但願那使我探索你的詩卷的
長久的熱忱與極大的愛好於我有補。
你是我的大師和我的先輩;
我單單從你那裡取得了
那使我受到榮譽的美麗的風格。
請看那隻我從她那裡折回的畜生;
幫助我擺脫她,你載譽的聖哲;
因為她使我全身的筋脈震驚。」
「你必需走另一條道路,」
他看到我哭時回答說,
「假使你想要逃離這荒涼的地方:
因為這隻你因她而哭的畜生
不讓人們在她的身邊經過;
她要把他們糾纏得直到喪身;
她的秉性是那麼乖戾和兇惡,
她竟無法滿足自己貪得無厭的食慾;
吃了之後,她比先前更為飢餓。
她與許多野獸交配過,
而且還要與更多的野獸交配,
直到那將使她痛苦而死的『靈犬[10]』來臨。
他不願靠土地或財貨來活命,
卻要靠智慧,靠愛,靠剛勇;
他的國度將在番爾脫洛與番爾脫洛之間。
他將成為那謙卑的意大利的救星,
貞女卡彌拉,歐萊勒斯,透奴斯,
和尼索斯曾為之負傷而授命;[11]
他將要把她從每座城市中趕走,
直到他把她重新打入地獄;
當初是嫉妒把她從那裡放出。
所以我為你考慮,認為這樣於你最好,
就是你跟從我;我將做你的導者,
領你經過一處永劫的地方[12],
在那裡你將聽到絕望的呼叫,
將看到古代的鬼魂在痛苦之中,
他們每一個都祈求第二次的死;[13]
然後你將看到安於淨火中的精魂:[14]
因為他們希望會加入蒙庥之群,
不論那是在什麼時候;
然後,假使你願意上升,
將有一位比我高貴的仙靈[15]來領導你;
在我分手時我將把你交給她:
因為那主宰天國的『上皇』,
為了我背叛他的律法,
不准我走進他的城邑。
凡是他所統治和掌握全權的地方,
他的城邑,他的寶座也就在那裡:
哦,他所選去的人是有福了!」
我對他說:「詩人,我懇求你,
憑那你所不知道的上帝之名:[16]
為了我可以逃開這種邪惡和更大的邪惡,
請把我領到你剛才說過的地方去,
好讓我看到『聖彼得之門』[17],
和那些你講得那麼悽慘的鬼魂。」
於是他行動了,而我在他後面追隨。
第二歌
維吉爾敘述俾德麗采的請求
白晝正在消逝,朦朧的黃昏
使大地上的動物停止了
它們一天的辛苦;而我獨自一人
正在準備着自己來支持
旅程和憐憫這兩種搏鬥[18],
這個,我的不誤的記憶將要敘述。
哦詩神,哦至高的天才,幫助我吧!
哦記憶,你曾記下了我所見到的,
在這裡將要顯出你的崇尊。
我開始說:「引導我的詩人啊,
在你信任我去作這艱巨行程之前,
看看我裡面有沒有足夠的品德。
你說西爾維司的父親[19],
在還是帶着肉身的時候,
就走進那不朽的世界裡去。
但是假若那『萬惡之大敵』[20],
考慮到那重大的結果,從他會產生
什麼人和什麼事業[21],因而對他寬大,
這在明哲的人看來沒有什麼不合:
因為他在最高天被選定了
作為堂堂的羅馬和她的帝國的父親;
照實情來說,這兩者
是早已為那聖地而設,
大彼得[22]的繼承人將坐在那兒的寶座上。
由於這次你使他載譽的旅程,
他知道了種種事情,這些事情
就是使他獲得勝利和『教皇聖袍』的原因[23]。
以後,那『揀選的器皿[24]』去到彼方,
帶來了關於『信心』的證明,
這『信心』是到救贖之路去的門徑。
但是我呢,為什麼要去?誰允許我去?
我不是伊尼阿,也不是保羅;
我自己既不,人家也不以為我配這樣做。
因此,假使我聽憑自己去,
我怕我的去會顯得愚蠢;
你是大哲,你了解得比我所說的還要清楚。」
好像一個人打消他已決定了的,
用新的念頭改變他的原意,
以致完全拋棄已開端的事情,
我在那朦朧的山崖上就像這樣:
因為在開初那麼急於要做的事業
我已在思想中把它消磨掉了[25]。
「假使我沒有弄錯你的說話,」
那「雄傑」的幽魂回答說,
「你的靈魂是為懦怯的恐懼所襲擊,
這種恐懼時常阻礙人們,
使他們從光榮的事業折回;
如同幻影對於一隻受驚的野獸一樣。
為着使你解除這個疑懼,
我要告訴你我為什麼來,
在我對你初生憐憫時聽到了什麼。
我是在懸而未決者的中間;[26]
有一個聖女[27]叫喚我,她是
那麼美麗而蒙福,我請她吩咐。
她的眼睛比群星還更光輝;
她以天使般的聲音對我
輕柔而溫和地說出她的言語:
『彬彬有禮的孟都亞的幽魂啊,
你的聲名仍舊留在人間,
而且要同歲月一起長存!
我的朋友,不為命運所寵幸,
在他荒崖的路途上受到了阻撓,
他因恐懼而轉身回去;
據我在天上聽到的關於他的消息,
他已經那麼地深入迷途,
我起身去援救他或許太遲了。
你去吧,用你的優美的言辭,
用對他的得救必要的方法
去幫助他,我就此也可以安心了。
差遣你去的我,是俾德麗采;
我來自我願意回去的地方;
愛推動了我,愛使我說話。
當我到了我主的面前時,
我要時常向他讚美你。』
她於是沉默了,我開始說:
『貞淑的聖女啊,
僅僅由於你,人類才比
那圓周最小的天體所包含的萬物優越!
你的命令我是那麼感激,
即使我已遵從你做了,也顯得遲緩;
你不必再向我解釋你的心願。
但是告訴我這緣由:
你為什麼甘心離開你急於要歸去的
遼闊的地方而降入這下方的中心。』
『既然你想深究這一點,
我要簡略地對你講,』她回答說,
『我為什麼不怕來到此地。
凡是具有傷害力的東西
才是可怕的;其他的就不,
那些東西並不可怕。
上帝在他的宏恩中把我造成這樣,
你們的不幸接觸不到我;
這裡熊熊的火焰也燒不到我。
天上有一位崇高的聖女[28],
她為我差遣你去解除的障礙而那麼悲憫,
她破除了那天上嚴厲的戒律。
她叫喚了琉喜霞[29],囑咐她道:
「現在那個對你忠心的人需要你;
我就把他託付給你。」
琉喜霞,一切殘酷之敵,
站起身來走到那地方,
我和古代的拉結[30]一塊坐着的地方。
她說道:「俾德麗采,上帝的真正可稱讚的人,
你為什麼不去幫助那個人,
他那樣地愛你以致他離開芸芸的眾生?
你不聽到他那悲痛的哭訴麼?
你不見到在那大海不能對之驕矜的河流[31]上
他正在和死亡搏鬥麼?」
在這些話說出來之後,
我立刻離開我的幸福的地方
來到這裡,世上求福避禍的人
也沒有像我那樣的迅速;
我信賴你的高貴的言辭,
那使你和聽到的人都有光榮的言辭。』
在對我說了這話之後,
她移開她光輝的眼睛哭了;
她就使我更趕快來到這裡;
而我依她的願望到你這裡來了;
把你從那野蠻的畜生那裡帶走,
它使你失去了到那美麗的山上去的捷徑。
那末,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為什麼你遲疑?
為什麼你心中懷着這種怯懦的恐懼?
為什麼你還不大膽而豪放,
既然三個這樣蒙福的聖女
在天庭里那樣地關懷你,
我的言辭又向你保證了那麼多的幸福時?」
好像為夜間的寒氣所彎折
和閉合的小花,一待陽光照耀,
就在莖梗上直立起來,完全開放;
我的萎靡的精神也像這樣;
這麼多的勇氣在我心中洋溢,
我像獲得釋放似地開始說:
「多情的她啊,她救助了我!
彬彬有禮的你啊,你迅速地
聽從她告訴你的真言。
你用你所說的話使我心中
生出這樣要去的欲望,
我已恢復了我的原意。
請先行,因為我們只有一個意志;
你導者,你聖哲,你夫子。」
我這樣對他說;於是他行動,
我就踏上了那艱險荒涼的路途。
第三歌
可畏的銘文和黑色的江河
「從我,是進入悲慘之城的道路;
從我,是進入永恆的痛苦的道路;
從我,是走進永劫的人群的道路。
正義感動了我的『至高的造物主』;
『神聖的權力』,『至尊的智慧』,
以及『本初的愛』把我造成。
在我之前,沒有創造的東西,
只有永恆的事物;而我永存:
你們走進這裡的,把一切希望捐棄吧[32]。」
我看到在一座大門之上
刻着這些模模糊糊的字句;我說:
「夫子,這些字句於我意義艱深。」
他好像一個深有經驗的人,對我說:
「在這裡定要放棄一切的猜疑;
一切的怯懦定要在這裡死滅。
我們已到了我對你說過的地方,
你要在那裡看到悲慘的幽魂,
他們已失去了理智[33]的幸福。」
於是把他的手放在我的手上,
臉上露着使我欣慰的高興的顏色,
他把我領到幽冥的事物中去。
這裡喟嘆,哀哭,和深沉的號泣
響徹了無星的天空:
這在開初時使得我流淚。
奇怪的語言,可怖的叫喊,
痛苦的言詞,憤怒的語調,
低沉而喑啞的聲音,還有掌擊聲,
合成了一股喧囂,無休止地
在那永遠漆黑的空中轉動,
如同旋風中的飛沙走石一樣。
於是,心中懷着恐怖,我說道:
「夫子,這我所聽到的是什麼?
這些似乎那麼地不勝痛苦的人是誰?」
他對我說:「處於這悲慘的命運中的,
是那些人的淒涼的幽魂,
他們在人世過了無毀無譽的一生。
同他們混合在一起的
還有一隊卑賤的天使[34],他們對神
不叛逆,也不忠誠;只顧到自己。
天堂把他們逐出,為了使自己的美
不受損害;幽深的地獄也不收容他們,
怕罪惡之徒還可以向他們誇耀[35]。」
我說:「夫子,什麼事情使他們那麼悲痛,
他們要哭得這樣地辛酸啊?」
他回答說:「我要十分簡單地告訴你。
這些幽魂沒有死滅的希望;
他們盲目的生命是那麼卑鄙,
凡是其他的命運他們都嫉妒。
他們的消息不許留在人間;
『慈悲』和『正義』鄙棄他們:
我們且別談他們;只是看一看就走。」
我抬頭望了,只見有一面旗子
在翻舞着向前疾行,
仿佛無論如何不肯停下來的樣子;
後面跟着一個那麼長的行列,
我以前決不會相信
死竟使得這麼許多人失去生命。
在我認出了其中的一些人之後,
我看到而且認識了一個幽魂[36],
他由於懦怯而遜位於人。
我立刻知道而且確信
這就是卑賤者的一群,
他們為上帝和他的敵人所痛恨。
這些從沒有生活過的可憐傢伙
是赤裸着,又為那裡的胡蜂
和大黃蜂所痛刺着。
這使得他們血流滿面,
血和着淚流到他們的腳邊,
又為可憎的蛆蟲所吮吸。
於是,當我向前望去時,
我看到一群人在一條大河[37]的岸上;
我就說:「夫子,現在請允許
我知道這些人是誰;
而且據我由那微弱的亮光所看到的,
什麼規矩使得他們仿佛那麼急欲過去。」
他對我說道:「當我們在阿刻隆的
陰慘的河邊停下我們的腳步時,
你就會知道這些事情。」
然後,我雙眼含羞下垂,
恐怕我的說話會觸怒他,
一直走到河邊時我閉口不言。
看啊!一個鬚眉皆白的老人[38],
駕着一隻船向我們駛近,
大聲叫道:「該你們受罪,邪惡的鬼魂們啊!
不要再希望看到天堂:
我來把你們領到對岸;
領到永恆的黑暗;領到烈火和寒冰。
站在那裡的你,你是活人,
快從那些死了的人那裡離開。」
但是當他看到我不離開時,
他說道:「你得從別的道路,別的渡口[39]
過去,不能從這裡過去:
必得有一隻較輕的船[40]渡你。」
我的引導者對他說:「開隆,不要多慮:
這是天上的意志,天命所在,
定能完成;不要再問了。」
立時,那在鉛色的沼澤上
停着船的舟子,眼睛周圍發着火光,
他的多毛的雙頰平靜不動了。
但是那些衰弱而赤裸的鬼魂,
一聽到這些可怕的言語,
都變了色,牙齒格格作聲。
他們褻瀆上帝和自己的父母;
褻瀆人類;褻瀆那地點,那時間,
那傳下了他們和他們的子孫的根源。
然後,他們痛哭着,
大家一起逐漸靠近那被詛咒的河岸,
這河岸等待每個不敬畏上帝的人。
有着燃燒的煤塊似的眼睛的惡鬼
開隆召喚着他們,把他們趕在一起;
誰踟躕不前的,他用槳就打。
如同秋天的樹葉一片接着一片
飄落下來,直到樹枝看見
自己所有的獵獲物[41]都落在地上:
亞當[42]的罪惡的子孫一個一個地
一見招手就從岸上縱身跳下船去,
好像聽到呼喚的鳥兒一樣。
他們就這樣地在褐色的水上離開;
他們還沒有登上對岸,
這邊岸上又集合了新的一群。
「我的兒子,」那彬彬有禮的夫子說道,
「那些在上帝的盛怒之下死去的人,
從萬邦會集在這裡;渡過這條河他們從不延遲,
因為『神聖的正義』激勵他們,
使恐懼變成了願望。
善良的精靈從來不由這條路經過;
因此,假使開隆對你發什麼怨言,
你現在很容易懂得他的意思。」
他說完話之後,那幽冥的境界
發生劇烈的震動,回想起
我那時的恐怖還使我渾身出着冷汗。
那陰慘慘的地上颳起了風,
風中閃出一道紅色的電光,
使我全部失去了知覺;
我倒下了,好像一個突然睡去的人。
第四歌
第一圈:林菩獄;善良的異教徒
一個沉重的雷聲打破了
我頭腦里的酣睡;我跳起來,
就像一個為強力所驚醒的人;
直立起來後,我把休息過的眼光
向四邊移動,凝神觀望,
來看明白我是在什麼地方。
千真萬確,我發現自己
在那悲慘的「地獄之谷」的邊緣,
那裡迴響着一片不絕的雷動的哭聲。
那是如此黑暗,幽深,煙霧瀰漫,
我定神向那底下望去時,
我在那裡什麼東西都看不見。
「現在讓我們走下幽冥的世界去吧,」
那面色變得完全蒼白的詩人開始說,
「我將在前面走,你跟在後面。」
看到了他的面色,我說道:
「你一向是我在疑惑中的力量,
當你恐懼時,我怎能追隨呢?」
他對我說:「這裡底下的
人們的痛苦使我的臉孔染上
憐憫之色,你把它當作恐懼。
我們走吧;路途的遙遠要我們趕緊。」
這樣他走進了,也使我走進了
那環繞着地獄的第一圈。
在這裡,沒有哀哭聲傳進
我們的耳朵,除了嘆息聲,
它使得永恆的空氣震顫。
這種嘆息,並不是由於鞭笞,
卻是那些大群的男男女女
以及孩童,由於憂愁而起。
那善良的夫子對我說:「你不問問
你看到的這些幽魂是誰麼?
在你再向前走時,我願你知道
他們沒有犯過罪;雖然他們有優點,
這還不夠:因為他們沒有受過『洗禮』,
那是你所信奉的宗教之門;
因為他們生於基督教之前,
他們敬拜上帝不能無誤;
我自己就是他們中的一個。
為了這種缺點,並不是為了其他錯誤,
我們墮落了;所受的苦僅是這樣,
我們沒有希望地生活在欲望之中。」
聽到這話,我心中十分憂鬱;
因為我知道十分高貴的人
在那林菩獄裡懸而未決。
「告訴我,夫子;告訴我,先生,」
對於那克服一切錯誤的「宗教」
希望獲得保證,我問道:
「有過什麼人依靠自己的或別人的功德,
從這裡走出而以後蒙庥的麼?」
他懂得我話里隱含的意思,
回答道:「我剛到這裡來時,
我看到一個『萬能者[43]』來到我們這裡,
他戴着勝利的冠冕。
他從我們那裡帶走了我們的『始祖』[44],
他的兒子亞伯,和挪亞的幽魂;
立法者和守法者摩西的幽魂;
族長亞伯拉罕;國王大衛;
以色列與他的父親和子女,
和他的得來不易的拉結的幽魂;[45]
以及其他許多,而都使他們蒙庥了;
我希望你知道,在他們之前,
沒有人類的靈魂得救過。」
雖然他在說話,我們並沒有停步;
就在這時經過了那座樹林,
我是說那座由擁擠的幽靈所形成的樹林。
在我沉睡之後我們
還沒有走得多遠,我就看到一片火光
征服了一個黑暗的區域。
我們離開它還有一些路程;
但是不太遠,我還能部分地
看出占據那地方的可尊敬的人。
「尊敬一切科學和藝術的你啊,
請問這些靈魂是誰,竟有這種榮譽,
把他們和其餘的靈魂分開?」
他對我說:「在你們人世
傳布着他們的光榮的名字,
使他們在天上獲得殊恩而超升了他們。」
當時我聽到了一個聲音:
「尊崇那偉大的詩人!
他離去了的陰魂歸來了[46]。」
那聲音停止和靜寂了之後,
我看到四個偉大的幽靈向我們走來;
他們的神色既不憂鬱,也不快活。
那善良的夫子開始說話:
「看那手拿寶劍,走在三人之前的,
他是他們的魁首:
他就是荷馬,至尊的詩人;
跟着來的是諷刺詩人賀拉斯;
奧維德是第三個,最後一個是盧甘[47]。
因為他們和我相同都具有
那個聲音所叫出的稱號,
他們才尊崇我,而且做得很對。」
這樣我看見了那歌王的赫赫一派
聚在一起,他們崇高的歌聲
像巨鷹一般高翔於余者之上。
他們交談了一刻之後,
轉身過來向我表示敬意;
我的大師看到這個就微笑了。
此外他們給我更多的榮譽;
因為他們把我算在他們的數目中,
我成為這些大智中間的第六個[48]。
我們就這樣向着那火光走去,
談論着在那時談論是適當的,
而現在最好保持緘默的事情[49]。
我們來到一座宏偉的城堡,
有七重高牆把它圍住,
一條美麗的溪流在四周衛護。
我們走過它像走過堅土一樣;
我同那些聖哲穿過七重大門;
我們走到一片青翠的草地[50]。
草地上有許多人,眼光緩慢而莊重,
外貌上顯得有極大的權威;
他們不大說話,說時也用溫和的聲音。
這樣,我們退到了一邊,
走到一片開曠,光輝,和隆起的地方,
所以我們都能夠看到他們。
立刻,在那綠色的琺瑯上,
那些偉大的精靈呈顯在我眼前,
我心中因看到他們而感到光榮。
我看到伊蘭脫拉與許多同伴在一起:
他們中間我認識赫克托和伊尼阿;
戎裝的愷撒,眼睛像鷹的一樣[51]。
在另一邊,我看到卡彌拉
和潘脫西里;看到拉丁姆的國王
和他的女兒拉文尼亞坐在一起;[52]
我看到逐出了塔魁因的布魯塔斯;
琉克利霞,朱利亞,瑪夏,和姑乃麗;
我看到薩拉丁獨自在一邊[53]。
當我把眼皮抬得稍高時,
我看到智者們的大師[54],
坐在一群哲學家的中間。
大家注視他;大家尊崇他;
這裡我看到蘇格拉底和柏拉圖[55],
他們在余者之前,立得和他最靠近;
把宇宙歸之機運的德謨頡利圖;
代俄哲尼,亞拿薩哥拉和泰利斯;
恩培圖克利斯,赫拉克利特和芝諾;[56]
我看到優良的草藥採集者,
我指陶斯科利提斯;又看到奧弗斯,
圖雷,蘭那斯,和道德家辛尼加;
幾何學家歐幾里得,和托雷美;
希波克拉底,亞微瑟那,和該楞;
作那偉大的注釋的阿弗羅厄[57]。
我不能詳細地把他們都描繪一下:
因為我的冗長的主題驅迫着我,
以致有許多次言語夠不上現實。
六人的一隊減到了兩人;
那賢明的導師由另一條路領導我,
從靜穆中走出,進入顫動的空氣里。
於是,我來到了無光的一隅。
第五歌
第二圈:里米尼的弗蘭采斯加
這樣,我從第一圈降到了第二圈,
那圈圍了較少的面積,卻包容了
更多的引起號哭的痛苦的地方。
邁諾斯[58]形容可怖、咬牙切齒地坐着,
在進口處審查罪行;依照他自己
纏繞的圈數判決他們,打發他們下去。
我是說,當那生而不良的陰魂
來到他面前時,便把一切
都招認;而這位洞察罪孽者
考慮了地獄的什麼地方與那罪相當之後,
便用尾巴在自身上纏繞
那麼多的圈數,恰如他要他下去的度數。
在他前面總是站着一群陰魂;
他們挨次走去受審判;
他們述說,和傾聽;然後被卷下去。
邁諾斯看到我時,就放下了
那偉大的職務,並對我說道:
「來到痛苦的地方的你啊!
注意你怎樣進來的,你信託誰,
不要讓進口的寬闊欺騙你。」
我的導師對他說:「你為什麼也叫喊?
不要阻攔他命定的行程;
這是天上的意志,天命所在,
定能完成:不要再多問。」
現在悲哀的聲音開始
傳到我的耳朵;現在我來到
很多的哭聲向我襲來的地方。
我進入了一處完全無光的地方,
它像洶湧的大海那樣呼嘯,
當大海和狂風搏鬥的時候。
地獄的暴風雨,無時休止,
把那些陰魂疾掃而前;席捲他們,
鞭打他們,以使他們苦惱。
當他們來到滅亡面前時,
那裡就有尖叫聲,呻吟聲,哀哭聲;
那裡他們就咒罵神的權力。
我知道了這種刑罰
加於肉體上犯罪的人,
他們使理性受淫慾奴役。
如同在寒冷的季節,大群的椋鳥
結着密集的隊形鼓翼而飛:
那陣狂風就像這樣把不良的精靈
吹到這裡,吹到那裡,卷下,卷上。
從沒有希望來安慰他們,
沒有休息的希望,就連減輕痛苦的希望都沒有。
如同群鶴在天空排成長行,
一聲長唳,橫越而過:
我看到那些幽魂那樣來到,哀哭着,
為搏鬥着的風所捲來;
我說道:「夫子,這些人是誰,
他們這樣地為厲風所抽打?」
於是他回答:「你想要知道的
這些幽魂中的第一個,
是統治許多種族的女皇。
她在窮奢極欲中變得那麼無恥,
在敕令中把荒淫視同法律,
以擺脫她所遭到的指謫。
她是塞密拉密斯[59],我們讀到
她是尼那斯的妻子和繼承者;
她保有蘇丹王所統治的國土。
那另一個是在愛情中自戕,
對西丘斯的屍灰失節的女人;[60]
隨後來的是淫蕩的克婁巴特拉[61]。
看海倫娜[62],為了她,那災難的年月
持續到這樣長久;再看那偉大的
阿基利[63],他最後和愛搏鬥;
看巴里斯,屈烈斯丹[64]」;他又指給我看
千餘個陰魂,而且用手指指着,
告訴我因愛而離開人世的人們的名字。
在我聽到我的老師歷數
古代英雄美人的名字以後,
我心中生出憐憫,仿佛又迷惑起來。
我開始說:「詩人,我極願
和那兩個在一起行走,並顯得
在風上面那麼輕的人說話。」
他對我說:「他們靠得更近時,
你將看到;那時,憑那引導他們的愛,
懇求他們;他們就會過來。」
一等到風把他們折向我們時,
我揚聲說道:「疲倦的靈魂啊!
假使沒有人禁止,請來和我們說話。」
如同斑鳩為欲望所召喚,
振起穩定的翅膀穿過天空回到愛巢,
為它們的意志所催促:
就像這樣,這兩個精靈[65]離開了
黛多的一群,穿過惡氣向我們飛來:
我的有深情的叫聲就有這種力量。
「寬宏而仁慈的活人啊!
你走過黑暗的空氣,
來訪問用血玷污土地的我們;
假使宇宙之王是我們的友人,
我們要為你的平安向他祈禱;
因為你憐憫我們不幸的命運。
當風像現在這樣為我們沉寂時,
凡是你樂於聽取或說出的,
我們都願意傾聽和述說。
我誕生的城市[66],是坐落在
波河與它的支流一起
灌注下去休息的大海的岸上。
愛,在溫柔的心中一觸即發的愛,
以我現在被剝奪了的美好的軀體
迷惑了他;那樣兒至今還使我痛苦。
愛,不許任何受到愛的人不愛,
這樣強烈地使我歡喜他,以致,
像你看到的,就是現在他也不離開我。
愛使我們同歸於死;
該隱獄[67]在等待那個殘害我們生命的人。」
他們向我們說了這些話。
我聽到這些負傷的靈魂的話以後,
我低下了頭,而且一直低着,
直到那詩人說:「你在想什麼?」
我回答他,開始說道:「唉唉!
什麼甜蜜的念頭,什麼戀慕
把他們引到了那可悲的關口!」
於是我又轉過身去向他們,
開始說道:「弗蘭采斯加,你的痛苦
使得我因悲傷和憐憫而流淚。
可是告訴我:在甜蜜地嘆息的時候,
愛憑着什麼並且怎樣地
給你知道那些曖昧的欲望?」
她對我說:「在不幸中回憶
幸福的時光,沒有比這更大的痛苦了;
這一點你的導師知道。
假使你一定要知道
我們愛情的最初的根源,
我就要像一邊流淚一邊訴說的人那樣追述。
有一天,為了消遣,我們閱讀
蘭塞羅特[68]怎樣為愛所擄獲的故事;
我們只有兩人,沒有什麼猜疑。
有幾次這閱讀使我們眼光相遇,
又使我們的臉孔變了顏色;
但把我們征服的卻僅僅是一瞬間。
當我們讀到那麼樣的一個情人
怎樣地和那親切的微笑着的嘴接吻時,
那從此再不會和我分開的他
全身發抖地親了我的嘴:這本書
和它的作者都是一個『加里俄托[69]』;
那天我們就不再讀下去。」
當這個精靈這樣地說時,
另一個那樣地哭泣,我竟因憐憫
而昏暈,似乎我將瀕於死亡;
我倒下,如同一個屍首倒下一樣。
第六歌
第三圈:饕餮者
那兩個戀人的痛苦使我
悲哀得昏過去了;
等到我的知覺逐漸恢復時,
我不論向哪裡行動,向哪裡轉身,
向哪裡注視,我總看到
新的刑罰,新的受刑罰的幽魂。
我已到了第三圈,那裡下着
永恆的,可詛咒的,寒冷的大雨;
它的法則和本質從來不變。
巨大的冰雹,混濁的水,和雪
從那昏暗的天空向下傾倒;
承受着的土地發出一陣臭氣。
塞比玀[70],一隻兇猛的怪獸,
有着三個喉嚨,像狗一樣地
對着那些浸沒在水裡的幽魂狂吠。
他的兩眼發紅,他的鬍鬚油膩而發黑,
他的肚腹闊大,他的雙手有爪;
他抓住那些陰魂,把他們剝皮,撕裂。
大雨使得他們像狗一般吠叫;
他們用身體的一邊掩蓋另一邊;
他們不時轉動身體,這些不敬神的惡鬼。
當那巨物塞比玀看見我們時,
他張開他的大口,露出了長牙:
他的肢體只是不肯安靜。
我的導師張開兩掌抓起了泥土,
就把滿滿的兩把泥土
向他的貪食無饜的咽喉投進。
如同吠叫着求乞的狗
在咬到食物時變得沒有聲音,
只是使着勁拼命把它吞下:
那有着腌臢的面孔的惡魔
塞比玀就像這樣,他向那些幽魂
大發雷霆,他們但願耳朵聾掉。
我們經過了為滂沱的雨
淋得躺倒的陰魂;我們的腳跟
踏在他們空洞無物的軀殼上。
他們都橫躺在地上,只有一個[71]
看到我們在他面前經過時,
從他們中間立刻坐了起來。
「被引導着走過這地獄的你啊,」
他對我說,「假使能夠,你認認我吧;
你出世的時候我還沒有去世。」
我便對他說:「你所受到的痛苦
也許把你從我的記憶中消除了,
仿佛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你。
但告訴我,放到這種悲慘的地方,
受到這種刑罰的你是誰;或許還有
更重的刑罰,但沒有更令人不快的了。」
他便對我說:「你的城[72],現在那麼地充滿着
妒恨以致那口袋已經裝不下了,
那時卻把我包圍在明朗的生活中。
你們,市民們,把我叫做『基阿哥』:
為了那可詛咒的饕餮罪,
你現在看到我在雨中憔悴;
而我,不幸的幽魂,並不孤單,
因為所有罪惡相同的幽魂
受到相同的刑罰;」他不再說下去。
我回答他:「基阿哥,你的慘痛
重重壓在我心頭,使我要流淚;
但是,假使你能夠,告訴我,
這座分裂的城的市民要到什麼地步?
有沒有正直的人住在那裡?
他們為什麼竟這樣互相傾軋?」
他便對我說:「在長久的鬥爭之後,
他們要到流血的地步,
森林黨將以大量殺傷逐出另一個黨。
然後這一黨在三年內就該失敗。
而另一個黨,由於一個不斷改變方針的
人的力量,一定會獲勝[73]。
它將在長期內不可一世,
把另一個黨壓在重負之下,
不論它如何啼哭,如何受辱。
正直的人有兩個[74],但是沒有人聽他們:
驕傲,妒恨,和貪婪好比三顆星火,
使一切人的心熊熊燃燒。」
這裡他停止了那可憐的聲音。
我便對他說:「我還要你指教我,
請你再賜給我一些言語。
那麼高貴的法利那太和提琪亥俄;
若珂玻·盧斯提克琪,阿利哥和莫斯加[75],
還有其他一心為善的人;
告訴我他們在哪裡,讓我知道他們:
極大的欲望催促着我,要我知道
他們在天堂享福還是在地獄受罪。」
他對我說:「他們是在最苦惱的幽魂中間;
另一種罪把他們壓到地獄的底層;
假使你走到那裡,你可以看到他們。
但是當你回到可愛的人世,
我請求你使人們重新記起我;
再多的我不說了,再多的我不回答了。」
他把直瞪着的眼睛斜過來;
望了我一下;垂下了頭,
倒了下去,像他那班盲目的伴侶一樣。
我的導師對我說:「直到天使的號角
吹動,他不再醒來;
當他們的大敵『權能者』來臨時,
每一個將重臨他的悲慘的墳墓;
將回復他的肉體和形骸;
將聽到永遠震響着的角聲[76]。」
這樣,我們以緩慢的腳步走過
那幽魂和雨水混成一片污穢的地方,
稍微談論到那未來的生命。
於是我說:「夫子,在偉大的『審判』後,
這些刑罰還是要加重呢,還是減輕,
還是仍舊像現在這樣殘酷?」
他對我說:「重溫一下你的典籍[77],
那上面說:一件事物愈是完整,
它所感到的歡樂和痛苦也愈多。
雖然這些受詛咒的人決不會
達到真正的完整,但看起來
後來總要比以往更接近它些。」
我們沿着那條路繞着走去,
說着比我現在重述的多得多的話;
我們到達了開始下降的地方;
我們在這裡發現了那個大敵普盧塔。
第七歌
第四圈:吝嗇者和浪費者
「百辟撒旦,百辟撒旦,阿勒辟![78]」
普盧塔用咯咯的聲音開始說;
那無所不曉的文雅的「聖哲」,
安慰我說:「不要讓你的恐懼
妨害你:因為不論他有什麼權力,
他也不能阻擋你走下這塊岩石。」
於是他轉身向那紅腫的臉孔,
說道:「不要出聲,可惡的狼!
用你貪婪的怒火燒儘自己的內部吧。
我們到深淵去的旅程並不是沒有原由:
這是天上所命定的,在那裡
邁克爾[79]對驕傲的淫虐加以懲罰。」
如同桅檣折斷時和那為風力鼓滿的
帆篷纏結在一起而落下:
那頭兇惡的怪物倒在地上。
這樣,我們降入了第四凹層,
更多的行走在那悲慘的圈岸,
宇宙間一切罪惡都禁閉在裡面。
唉,神聖的正義!誰能用不多的言語
說出我看到的許多新的痛苦和煩惱?
為什麼我們的犯罪這樣地糟蹋我們?
如同卡利布提斯[80]之上的波浪
向着迎面而來的波浪沖成粉碎:
這裡的幽魂必得作互相逆對的舞蹈。
我在這裡看到比他處更多的幽魂,
他們分成兩邊,高聲呼號着,
用胸膛的力量滾動重物;
他們互相擊撞,然後每個幽魂
就在那裡旋轉過來,向後滾去,叫着:
「你為什麼抓住不放?」和「你為什麼放手丟掉?」
這樣地,他們沿着那昏暗的圈
從兩邊各自回到相反的方向,
又用責罵的言語互相叫喊。
然後,每個幽魂到達那裡時,
他又從他的半圓形轉向他的對手。
而我覺得我的心似乎刺痛了,
說道:「我的夫子,現在請說給我聽
這些人是誰;在我們的左邊
那些削了發的人是不是教士。」
他對我說:「在他們第一次的生命中,
他們在靈魂里都是覬覦成性,
他們不能正當地使用他們的錢財。
當他們到達圓圈的兩端,
相反的犯罪把他們分開時,
他們的叫聲極清楚地顯出這點。
這些在他們的頭上沒有頭髮
遮蓋着的是祭師,他們也是
極端貪婪的教皇和紅衣主教。」
我說道:「夫子,在這一類人中,
我當然應該認得幾個
為這些罪惡所玷污的人。」
他對我說:「你的想法是枉然的:
他們不明是非的生命曾使他們變得卑污,
現在使他們模糊得認不出來。
他們這樣互相擊撞要持續到永遠;
這些將要捏緊了拳頭從墳墓里起來;
而這些將要被削去了頭髮。
不善用,不善守,使他們失去了
光明的世界,而把他們放在這衝突中;
這是何等的一個衝突,我無需多說。
但是你,我兒,現在可以看到,
人類為之而互相爭奪的
為『命運女神』所掌握的財貨真是過眼雲煙。
因為月光之下現在或以往
所有的黃金都不能使這些
疲倦的靈魂中的一個得到片刻的安息。」
我對他說:「夫子,也請告訴我:
你對我說的這個『命運女神』,她是什麼樣的神,
竟這樣地在手中抓住人世的財物?」
他對我說:「愚蠢的人哪,
你怎麼竟然會這樣的無知!
我願你聽取我關於她的斷語。
智慧超越一切的他,
創造了諸天並給它們以指導,
每一部分向另一部分照耀,
把光明分配得均等;同樣,
對於人世的榮華,他也任命了
一位普遍的管理者和指導者,
她不受人類智慧的阻礙,
及時地從人到人,從一族
到一族,轉移那浮世的財物;
因此一個人繁昌之下,另一個人
便凋落,全憑她的
像豐草中的蛇一樣藏匿着的判決。
你的智力不能了解她:
她像其他的神所做的一樣,
規定,判斷,和維持她的王國。
她的變更沒有休止,『必要』時常
來到她的身邊來求取變換,
這樣就使她行動迅速起來。
她就是這樣的一個神,
甚至被那些該崇贊她的人辱罵,
用惡毒的言語錯誤地責罵她。
但她是在福佑之中,她聽不見:
同着其他歡樂的『最初的造物』,
她轉動她的球體,享受着她的甘露。
但是讓我們降入更大的悲慘中去吧;
在我動身時上升的每顆星
已在沉落[81],停留得太久是不許的。」
我們穿過了本圈,到達對岸,
靠近一個源泉,泉水從沖開的裂縫
滾滾地向下涌流而去。
那水是比墨還要黑得多;
我們隨着這黑沉沉的流水,
由一條奇異的路徑走到下面。
這條陰慘慘的小溪向下流到
那灰色的險惡的懸崖腳下時,
積成了一個「沼澤」,叫做斯提克斯。
而站在那裡凝神注視着的我,
看到那池沼里有滿身泥濘的幽魂,
大家都赤裸着,臉上帶着怒色。
他們在互相毆打,不單用手,
而且用頭,用胸膛,用腳;
用他們的牙齒互相撕成片片。
那慈祥的夫子說:「兒子,現在看看
那些為憤怒所制服的人吧;
而且我也要你確切相信,
那水底下也有人在,
他們嘆息而使水面上起泡;
不論你向哪裡看,都可以看到。
陷住在黏泥里的他們說道:
『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新鮮空氣中,
我們慍怒,心中蘊藏着鬱郁的愁雲;
現在我們慍怒地躺在黑色的泥潭裡。』
他們這樣地在喉嚨里咯咯作聲,
因為他們無法用完全的言語說話。」
這樣,在乾燥的山腳和腐臭的沼澤之間,
我們走完了那可憎的泥沼的一大彎,
眼睛望着那些吞下污水的人;
我們終於來到了一座城樓的腳下。
第八歌
第五圈:憤怒者
我要接着說,早在我們達到
那高峙的城樓腳下以前,
我們的眼睛就向上望到塔尖,
我們看到那上面高舉着兩支烽火,
而另一支[82]從遠處打回信號來,
遠得幾乎眼睛看不見它。
我轉身向那「智慧之海」[83],我說道:
「這支烽火是說的什麼?而那邊另一支
回答的又是什麼?是誰安排的?」
他對我說:「在那污濁的水上,
假使沼澤的霧氣不把它隱沒,
你已經可以看見所盼望的東西了。」
就是從弦上發出,穿過空中的一支箭
也決不會像這樣的快,
有如我看到的一隻小船
在一個孤單的舟子的操縱下,
穿過水麵,向我們疾駛而來,他叫道:
「現在你來了麼,凶暴的鬼魂?」
「夫雷加斯[84],夫雷加斯,這次你白白叫喊;」
我的主宰說道:「你能扣留我們的時間
不會比我們經過這池沼的時間更長。」
如同一個人聽到說他受到了極大的欺騙,
因此便對它產生了劇烈的憤怒:
夫雷加斯也就這樣地赫然震怒。
我的導師上了小船,於是
叫我也跟他上去;等到我
在上面的時候,它才似乎載上了重量[85]。
一等到我的導師和我上了船,
它那古舊的船頭就向前穿去,
比以往載着他人[86]時吃水更深。
當我們穿過那死水航行時,
在我面前升起一個滿身泥污的人[87],
他說:「不到時候就來了的你是誰?」
我對他說:「我雖然來了,並不留下;
但是你是誰?怎麼竟這樣污穢?」
他回答:「你看到我是一個在哭泣的人。」
我便對他說:「可詛咒的幽靈,
你永遠和哭泣,和煩惱在一起吧!
雖然你全身都是泥污,我認得出你。」
他於是伸出兩手向着船舷。
我那謹慎的夫子就把他推開,
一面說:「去同其他的狗在一起吧!」
他把兩臂摟住我的頸項,
吻吻我的臉孔,然後說道:
「憤慨的靈魂啊!願生下你的她有福了。
在人世時,他是一個傲慢的人物;
他的一生沒有留下一點美名:
所以他的鬼魂仍在這裡暴跳。
世上有多少人現在還自以為
偉大的帝王,結果將留下千古的罪名,
到這裡來像豬一樣躺在泥污里!」
我便說道:「夫子,在我們離開
這個湖以前,我極願意
看到他浸在這污泥里。」
他對我說:「在你看到對岸以前,
你會得到滿足;你這種願望
要被滿足,那是應該的。」
此後不久,我看到那些滿身泥污的人
那樣地把他撕扯着,以致
我現在還因此讚美和感謝上帝。
大家叫道:「去揍腓力波·阿真提!」
那憤怒的佛羅倫薩人的鬼魂
卻用牙齒咬着自己的身體。
我們在這裡離開了他,我不再講他;
但是一片哭聲刺進了我的耳朵,
我就凝神用我的眼睛向前望去。
我那慈祥的夫子說道:「兒子,
那叫做提斯的城[88],和它大群的
罪孽深重的市民,現在漸漸臨近了。」
我說道:「夫子,我已經看出
它的寺院清晰地在那山谷里,
紅得好像剛從火里出來似的。」
他對我說:「使它們在內部燃燒的
永恆的火,如你看到的,使它們
在這下層地獄裡顯得通紅。」
我們現在來到了環繞着
那不歡之城的深壕裡面;
那些城牆在我看來好像鐵製的一般。
我們繞了一個大圈之後,
才來到一個地方,那船夫向我們
高聲叫道:「下船吧!這裡是入口。」
在城門之上我看到千餘個
以前從天堂墮落下來的幽靈[89],
他們怒聲叫喊道:「那是誰,
膽敢沒有死便走過死的王國?」
我那賢明的夫子向他們打個手勢,
表示希望同他們私下談談。
於是他們輕蔑的態度緩和了一點,
而說道:「你一個人來;叫那個人走開,
他那麼大膽地走進這個王國。
讓他一個人回頭走他那愚蠢的路程;
他若能夠,讓他試試吧:你已護送他走過
一個如此黑暗的國度,你將留下。」
讀者,請想一想我聽到了
這些可惡的話會不會氣餒:
我不相信自己會再回到人世。
「我敬愛的導師啊,你已有七次以上
使我重獲安全,並救我
脫離當前的大難,
請不要把我留在這麼困難的情境中,」
我說;「假使我們再向前走是不許的,
讓我們趕快一起回頭走吧。」
已把我領到了那邊的主宰
對我說:「不要怕,因為沒有人能阻擋
我們的行程:這是天上的命令。
你且在這裡等我;用美好的希望
來安慰和振奮你那疲倦的精神:
我不會把你拋棄在地獄裡。」
我那溫和的「父親」就這樣走了,
把我留在這裡,而我依然在懷疑:
是和否在我的頭腦中鬥爭。
我聽不見他向他們提出了什麼;
但是他還沒有和他們站了多久,
他們大家又爭先恐後沖了進去。
我們的這些敵人把城門
當着我的主人的面關上;
他就轉身向我慢慢地走來。
他眼睛望着地面,一切勇氣
都在他眉額上消失,嘆着氣說:
「誰不准我走進那悲哀之屋?」
於是對我說道:「雖然我發怒,
你卻不用驚慌:不論裡面設法
用什麼來阻擋,我一定經得住這考驗。
他們這種蠻橫並不新鮮:[90]
在至今還未下閂的較不秘密的門前,
就是你在上面看到死的銘文的地方,
他們也這樣耍過一次蠻橫:
有一個人已在城門這邊走下陡壁,
不用人衛護而經過了諸圈,
這座城將由他來向我們開放。」
第九歌
第六圈:復仇女神和天使
當我看到我的導師折回時
懦怯染在我臉上的那種顏色,
又使他剛露出的臉色很快壓下了[91]。
他停下腳步注意着,好像一個
在傾聽的人:因為他的眼睛
不能從暗空和濃霧中看到遠處。
「可是我們應該贏得這場戰鬥,」
他開始說;「不然……答允給我們這種幫助。
哦!我覺得等一個人來是多麼長久呀!」
我清楚地看出他如何地
用後來的話掩飾開頭的話,
後面的話顯然與前面不相符合。
但是他的話仍然使我恐懼:
因為我也許把他斷續的說話
扯到比他原有的更壞的意義上去。
「有誰曾從那僅以斷絕希望
為刑罰的第一圈降到
這悲慘的地殼的底層的麼?[92]」
我這樣問,而他回答我道:
「我所走的這次行程
是我輩中人誰都很少走過的。
那是真的,從前有一次,
我為那個招魂還屍的兇惡的挨利克掃[93]
所懇請,到這裡來過。
我剛被剝奪了我的肉體不久,
她便要我走進那座城牆,
去從『猶大獄』引出一個精魂。
那是最低的,最暗的,離開
那包羅一切的天最遠的地方;
我很熟悉這條路:所以你放心吧。
這片沼澤,它發着強烈的惡臭,
把那悲哀之城團團圍住,
我們現在走進去是不能不發怒的。」
他還說了許多,但是我記不起來:
因為我的眼睛完全把我引到了
那發着紅光的高聳的城樓的尖頂,
那裡忽然間升起了三個血淋淋的
地獄的復仇女神;
她們有女人的肢體和姿態,
腰間都束着深青色的九頭蛇;
她們的頭髮都是小蛇和角蛇,
用來盤繞她們可憎的鬢角。
他熟悉地知道這些都是
「永恆的悲哀之後[94]」的婢女,
對我說道:「看那些凶暴的挨利尼司!
那在左邊的是墨加拉;
那在右邊哭泣的是阿雷克托;
泰雪風是在中間[95]」;於是他沉默了。
她們各自用爪撕扯自己的胸膛;
用手掌打擊自己,又那麼高聲叫喊,
使我嚇得緊緊地貼在那詩人的身邊。
「讓米杜薩[96]來吧,我們要把他變成頑石,」
她們大家說,向下望着;
「我們對西修司[97]的攻擊沒有好好報復過。」
「你轉過身來,並閉起你的眼睛:
假使戈剛出現,你竟看到了她,
那你就不能再回到人間。」
夫子這樣說,親自使我轉過身來,
他不信任我的雙手,
卻用他自己的手遮住了我的眼睛。
你們有着明晰的理智的人啊,
在這神秘的詩行之間,
善自讀出那深奧的含義吧!
現在從那混濁的波浪上,
傳來了一陣可怕的霹靂聲,
兩邊的河岸也都因之震動;
這聲音像一陣風,
猛烈地與逆來的熱流相抗,
無休無止地吹打森林,
把樹枝震脫,擊落,而捲去;
塵土在前飛揚,它席捲前進,
使得野獸和牧人一同逃走。
他把手從我的眼睛前移開,說道:
「現在你轉眼看看那古來的煙波,
看那雲霧濃密的水面吧。」
如同青蛙在它們的敵人,那巨蛇面前,
分開了水向水裡紛紛跳去,
直到各自在河底蹲伏着:
就像這樣,我看到一千多個亡魂,
在一個涉過斯提克斯河
而不沾濕腳跟的人面前飛逃。
他拂去他面前的濃霧,
不時用他的左手在前面揮動;
他似乎只為這個煩擾而睏倦。
我明白地看出他是一個天國的使者;
我轉身向那夫子;他向我示意,
吩咐我肅立,並向他鞠躬致敬。
唉,我看他是怎樣地充滿着憤慨!
他走到城門前,用一根杖把它開了:
因為裡面沒有什麼抗拒。
「哦天國的遺棄者!卑賤的種族!」
他在那可憎的門檻上開始說,
「你們心中為什麼懷着這種驕橫?
『天意』的歸趨決不能阻止,
並且還要時常增加你們的痛苦,
為什麼你們要對他違抗?
與『命運』牴觸又有何益?假使你們記得,
你們的塞比玀為了這樣做,
仍然忍受着下頦和喉嚨剝了皮的痛苦。」
於是他由那泥污的路回來,
沒有對我們說什麼話;
卻顯得有其他的事情在催促他,
不是為着站在他面前的任何人。
聽到那神聖的言語而安心了,
我們向着那座城走去。
我們一無阻攔地走了進去;
急於要看看一座這樣的堡壘
究竟裡面是怎樣的一種情形,
我一到裡面就向四周觀望;
看到左右是一片廣闊的平地,
裡面充滿着煩惱和兇惡的苦刑。
如同在倫河渟瀦之處的阿里[98],
如同在靠近那限定了意大利的國界、
沖洗着她的疆土的夸內羅海灣的波拉[99],
那些墳冢使得那些地方都坎坷不平:
在這裡,四邊的墳冢也是一樣,
只是這裡的景象更為悽慘:
因為在墳墓之間到處是火焰,
使得它們全部變得這樣灼熱,
無論製造什麼都不需要更熱的鐵。
他們的棺蓋全都豎了起來,
從中發出那麼悲慘的泣聲,
正如憂傷而負創的幽魂的泣聲一樣。
我說道:「夫子,這些被埋葬在棺槨里,
用悲苦的嘆息使人家聽到他們的,
他們究竟是些什麼人?」
他對我說:「這些是異端的教主
和他們的各種宗派的教徒;
墳墓里葬着的人比你所想的要多得多。
同類的與同類的葬在一起;
墓石的熱度有的較高有的較低。」
於是,向右手轉過身去之後,
我們在苦刑與巍峨的城垛之間經過。
第十歌
第六圈:烏勃提的法利那太
現在我的夫子沿着
一條在城牆和苦刑之間的幽徑,
向前行走,而我跟在他後面。
我開始說:「至高的『美德』啊!你樂於
領着我走過這些邪惡的圈子,
請你向我說話並滿足我的願望。
那些躺在棺材裡的人,
我們可以看麼?棺材的蓋
都是揭開的,也沒有人看守。」
他對我說:「當他們帶着他們
留在人世的軀體從約沙法[100]回來時,
所有的墳墓都要關閉起來。
在這部分是埋葬着
使靈魂同肉體一起滅亡的
伊壁鳩魯[101]和他所有的門徒。
因此你所提出的問題,
還有你不讓我知道的願望,
你都要從這裡得到滿足。」
我便說道:「和善的導師,我並不對你
隱瞞我的心思,除了為言語的簡潔,
這是你不久前要我這樣做的。」
「多斯加納人啊!你活着走過
烈火之城,並且說話說得這麼謙恭,
你是否可以在這地方停留一下。
你說的話明白地顯出
你是那個高貴的地方的人民,
當年我也許使它太煩惱了[102]。」
從一個棺材裡突然發出
這個聲音:我因此恐懼起來,
與我的導師靠得更近一些。
他對我說:「轉過身去;你在做什麼?
看那邊的法利那太!他已豎起身來;
你可以看到他從腰以上的身體。」
我早已兩眼盯着他的眼睛;
他把胸膛和臉孔昂挺起來,
似乎對地獄表示極大的輕蔑;
我的導師用大膽而敏捷的雙手
把我從墳墓中間向他推去,
說道:「你的說話要簡短。」
當我站在他墳墓旁邊的時候,
他望了我一下,然後幾乎輕蔑地
問我道:「你的祖宗是些什麼人?」
我,願意順從,並不隱瞞,
就對他完全說了出來:
他便把眉頭略略抬起,
接着說道:「他們猛烈地反對我,
反對我的祖先,反對我的黨派;
因此我把他們驅散了兩次[103]。」
我回答他說:「就是他們被趕出去了,
他們兩次都從各方回來,
你們的人卻沒有學會這種本領。」
於是在他旁邊冒起了一個幽魂[104],
他只露出面孔;我想
他是跪着冒起來的。
他望望我的四周,似乎想要
看看有沒有人和我在一起;
但是當他的期望都落空了時,
他流着淚說道:「倘若你憑着
崇高的天才走過這黑暗的牢獄,
我的兒子在哪裡,他為什麼不和你在一起?」
我對他說:「我不是自己來的:
等在那邊的他領我走過這地方;
或許你的歸多曾經輕視他。」
他的言語和他的那種刑罰
已經把他的名字告訴了我:
因此我的回答是那麼充分。
他立即直豎起來,叫道:
「你怎麼說:他曾經?難道他已不在人間了麼?
難道他已看不到美麗的陽光了麼?」
當他覺察到我回答前的遲疑,
他又倒下去躺在那裡,
然後不再拋頭露面了。
但是我依從他的願望停下來的
那崇高的另一個[105],神色不變,
既不轉頸,也不彎腰。
他繼續他先前的話說道:
「假使他們沒有把那種本領學好,
這比我這刑床更使我痛苦。
但是不等到那統治此地的
皇后的臉孔再放出五十次光明,
你就會知道那本領的艱難[106]。
但願你再返回甜蜜的人世,
請告訴我為什麼那些人民
在一切法律上對我的親屬那麼苛刻?」
我便對他說:「那以鮮血染紅了
亞卑阿河的大破壞和大屠殺,
在我們的廟堂里引起了這種祈禱[107]。」
他搖了搖頭,嘆息着,於是說:
「在這件事情上不是我一人;
我和他人一起行動也並非無因;
但是當大家同意把佛羅倫薩蕩平時,
我卻獨持異議;只有我一人
以公開的面目為她辯護[108]。」
「唉!但願你的後代得到安息,」
我向他請求,「請你向我解釋
我的判斷力無法解決的這個謎吧。
假使我沒有聽錯,
你似乎預知未來的事情;
但是對於現狀卻並不瞭然。」
他說:「我們就像遠視的人,
只能看見遠處的事物:
『至尊的主宰』依然給我們這麼多光明;
當事物靠近或在眼前時,我們的眼力
就完全無用;除了他人帶給我們的消息,
關於你們人間的情況我們毫無所知。
因此你可以明白:從『未來』之門
將要被關閉的那時候起,
我們的一切知識都將死滅。」
我為自己的過失表示後悔,
說道:「那末請你告訴那倒下去的人:
他的兒子還活在人世。
假使我先前默不作答,
請你告訴他那是因為我的思想
已陷於你為我解除了的那種迷惑之中。」
現在我的夫子正在叫我回去:
因此我更急忙地請求那幽靈
告訴我誰與他在一起。
他對我說:「我與一千多個人躺在這裡;
在這兒裡面的有腓特烈二世[109],
還有那紅衣主教;[110]其餘的我不說了。」
他說了便把自己藏起;我轉回腳步
走向那古詩人,心中想着
那句對我似乎懷有敵意的話。
他向前走;當我們在走的時候,
他對我說:「你為什麼這樣驚慌?」
於是我向他說明了緣由。
「你要記住你所聽到的
反對你的話,」那聖哲訓誡我說;
「現在看這裡」:他舉起他的手指。
「當你站在那位洞見一切的
『聖女』[111]的祥瑞的光芒之前時,
你將從她口中知道你的生命之行程。」
於是他向左面轉過他的腳步;
我們離開了那座城牆,由一條伸入
山谷去的小路向中間走去,
那山谷甚至從那裡已用惡臭侵襲我們。
第十一歌
罪惡的分類和罪人的分布
嶙峋的岩石形成了一座環繞的高岸,
在這高岸的邊緣上,我們看到
下面有着比以前的更慘苦的眾魂;
在這裡,由於那深淵發出來的
一陣陣可怕的臭味,我們躲在
一座巨大的石碑背後走近它,
我在石碑上看到一行字句,
字句如下:「我這裡葬着為福底奴
引入邪道的安那斯泰喜教皇[112]。」
「我們得等一等才下去,
等到感官稍微習慣於這種惡臭,
那時候我們就感不到了。」
夫子這麼說;我便對他說道:
「請找個彌補辦法,免得時間白白浪費。」
他說道:「你看到我有這個意思。
我兒,在這些環列的岩山裡面,」
他於是開始說,「有着三層小圈,
等級不同,像你離開的各圈一樣。
它們裡面充塞着被詛咒的幽靈;
但為了你以後一看到這些幽靈就明白一切,
且聽我講他們怎樣和為什麼被幽禁。
招致天怒的一切惡意,
其目的是在傷害;每個這樣的目的
不是用暴力便是用欺詐來侵害他人。
但是因為欺詐是人類特有的惡德,
它更使上帝不悅;因此欺詐者
是被放置在底下,受到更多的痛苦。
第一圈的全部是為暴虐者而設的;
但是暴力既能施諸於三種人身,
它便分別形成三個圈環。
暴力能施諸於上帝,施諸於自身,
施諸於鄰人;我說施諸於他們本身
和他們的事物,這你就會詳細聽到的。
用暴力,死亡和創傷可加到鄰人身上;
而對於他的財產,則能加以
劫掠,放火,和非法的敲詐:
因此第一個圈環分批地折磨着
一切殺人者和一切惡意擊人者,
一切掠奪者和一切強盜。
一個人可以用強暴的手段
加到他本身和他的財產上:
因此在第二個圈環里,
凡是戕害自己的生命,賭光盪盡
自己的財富,在應該歡樂的時候
而哭泣的人都要在那裡徒然懺悔。
暴力可加於神祇,在心裏面
違背他和褻瀆他;
對自然和她的寬宏表示輕蔑,
因此那最小的圈環用它的印記
蓋上了所多瑪和加和爾[113],
以及所有在心裡毀謗上帝的人。
啃嚼着一切良心的欺詐,
一個人可以施用於信任他的人,
也可以施用於不信任他的人。
這後一種方式似乎只足以
把自然所造成的愛的紐帶
一刀割斷:因此在第二圈裡
集居着偽善者,諂媚者,
妖術惑人者,詐取者,竊盜者,買賣聖職者,
誘淫者,污吏,等等卑污齷齪的人。
那另外的一種是忘記了
自然所造成的愛,也忘記了
後來加上而產生特殊信任的愛:
因此在那最小的圈子裡,
在宇宙的中心和提斯之城裡,
每一個叛賊都受到永劫的痛苦。」
我便說道:「夫子,你解說得
極其清楚,而且把這座深淵
和裡面的罪人也辨別得極其詳細:
但是請告訴我:那些在油膩膩的沼澤里的;
那些為風所追逐,為雨所打擊的;
那些遇到時總是惡言相向的,——
假使上帝的憤怒已降臨他們,
為什麼他們不在火之城裡受罰?
假使不,他們為什麼又處於那種苦境?」
他對我說道:「為什麼你的腦筋
比以前更糊塗了呢?要不然,
難道你的思想轉到別的地方去了麼?
你不記得你大師的《倫理學》[114]裡面
曾經說過,有三種惡癖
不為天國的意志所容許,
那就是縱情,惡意,和瘋狂的獸性麼?
而且縱情如何又觸怒上帝較少,
所受到的譴責也較少麼?
假使你好好地想一下這個道理,
並回憶一下那些在上面,
即在外面受到懲罰的人是誰,
你就會容易地看出為什麼他們
和這些兇惡的幽靈分開,為什麼
『神聖的正義』用較少的憤怒打擊他們。」
「太陽喲!你治好一切有病的眼睛,
你解除我的疑惑時使我喜歡,
甚至覺得不知與知是一樣可喜。
還請你稍微回過來,」我說道,
「回到你說高利貸使『神聖的善』
觸怒的那地方,並把那個結解開。」
他對我說:「『哲學』[115]不只在一處
向細心傾聽的人指出:
『自然』怎樣地從『神聖的理智』
和『神聖的藝術』取得自己的法則;
假使你好好注意你大師的《物理學》,
你就會在第一頁以後的不多幾頁上找到,
你們的藝術儘可能地模仿『自然』,
就像學生模仿老師一樣;
因此藝術仿佛是『神靈』的孫兒。
假使你記起創世記的開頭,
人應該得到糧食和趨於繁昌,
但這必需依靠『自然』和藝術。
正因為高利貸者走另一條路,
他就輕視『自然』本身和她的
模仿者,把希望寄予別處。
但是我想向前走了,你跟在我後面:
因為雙魚星已在地平線上閃顫,
北斗星也已完全橫在西北角上[116],
我們到遠遠的那邊再走下斷崖。」
第十二歌
第七圈:第一環。施暴力於鄰人者
我們為了要走下岸去
而來到的地方,是像阿爾卑斯山一樣,
那邊還有使眼睛避開不看的東西。
如同那次因地震或支柱陷落
而發生的山崩打擊了
脫倫脫這邊的阿的治河的側岸;
從山崩在那裡開始的山頂
一直到平地,那危岩裂成這樣,
可以為上面的人辟出一條通道:
我們要走下去的那座峭壁也就如此;
而在那裂罅的頂端之上
四肢攤開地躺着克里特島的丑物[117],
他是一條偽母牛所孕育的;
當他看到我們時他啃噬自己,
有如一個理智已被怒火燒掉的人。
我的哲人向他叫道:「或許你以為
在上面的世界置你於死地的
雅典的公爵來到這裡了麼?
你滾開吧,怪物!因為這個人
並不是受了你姊姊的指點而來,
而在經過時看看你們受的刑罰。」
如同一條公牛受到了
致命的打擊,把繩索掙脫,
卻不能走動,只是東撞西撞:
我看到密諾太也是那麼做。
我那謹慎的導師叫道:「向通道跑去!
趁他暴跳的時候,你正好下降。」
我們便在頹崖的石頭上,
向下走我們的行程,這些石頭
不時因異常的重量在我腳下移動。
我一面走一面想,他便說道:
「你大概在想這座為我剛才壓伏的
暴怒的野獸所看守着的頹崖吧。
我要你知道,當我有一次
從這裡向下走到幽深的地獄時,
這片山岩還沒有墜落。
當然,假使我沒有記錯,
在『他』來到提斯城帶走了
最上圈的偉大戰利品以前不久,
那幽深的可憎的山谷
在四面八方震動得那麼厲害,
甚至我以為宇宙感到了愛,
有人相信世界時常因愛而變成混沌;[118]
而在那時候,在這裡並在別處,
這座遠古的岩石那樣地崩塌。
但是把你的眼睛注視那山谷:
因為我們就要走近血的河流,
用暴力損害他人的人都在那裡燒煮。」
又邪惡又愚蠢的盲目的貪慾啊,
在短促的人世你這樣煽惑我們,
而在永恆中把我們浸得這麼苦!
我看到一條像弓一樣彎曲的
寬闊的壕溝,我的導師
告訴我說它圍繞着全部平原;
在壕溝和山腳之間是半人半馬獸,
一個跟着一個奔馳,拿着利箭
像他們在人世狩獵時慣做的那樣。
他們看到我們走下去時都站定了;
從隊伍里走出了三個來,
拿着早已選好的弓箭和標槍。
其中一個從遠處叫道:「你們走下
峭壁的,你們去受哪種刑罰?
就在那裡回答;不然,我便拉弓。」
我的夫子說:「我們要向就在近邊的
吉隆[119]說出我們的答覆;可憐,
你的性格總是這樣粗魯。」
然後他推了推我,說道:
「那是內薩斯[120],他為美麗的地若尼拉而死,
卻又為他自己報了仇;
那在中間俯視着自己的胸膛的
是把阿基利扶養大的偉大的吉隆;
那另一個是充滿着怒氣的福勒斯[121]。
他們成千地繞着壕溝行走,
不論哪個幽靈從血河中冒出身子
超過它的罪孽規定的限度時,就用箭來射。」
我們走近這些迅速奔跑的野獸;
吉隆拿起了一支箭,
用箭筈把鬍鬚拂到下巴兩邊。
當他露出了他的大嘴時,
他對他的夥伴們說道:「你們看到
那後面的人使他碰到的東西移動麼?
死人的腳不會這樣的。」
我的好導師已經走到了
那個把人形和獸形合在一起的人面前,
回答道:「他的確是活人,
單靠我帶他看那黑暗的山谷;
他到那兒去是由於必要,並不是娛樂。
停止了歌唱讚美歌而來的『她[122]』
給了我這個新的職務;
他不是強盜,我也不是偷偷摸摸的幽靈。
但是憑那我因之能在這麼崎嶇的路上
移動我的腳步的美德之名,
請你給我們一個人,我們好跟着他走,
他可以把我們帶到淺灘所在的地方,
然後把他馱在背上渡過去,
因為他並不是一個能騰空的幽靈。」
吉隆向右面扭轉身去,
對內薩斯說道:「回來引導他們吧;
倘若你碰到另外一隊,要他們避開。」
我們和我們可靠的嚮導向前行走,
沿着那沸騰着的血河的邊緣,
被燒煮的人在裡面尖聲叫喊。
我看到裡面有甚至沒到眉際的;
那巨大的半人半馬獸說道:
「這些都是愛殺戮掠奪的暴君。
他們在這裡因他們不仁的罪惡而哀哭;
這裡是亞歷山大;[123]還有使西西里
過了許多悲痛年頭的兇猛的代俄奈修斯;[124]
那個額角上有那麼黑的頭髮的
是阿左利諾;[125]而那另一個
有金髮的,是伊斯特的俄俾左[126],
他其實在人世為他的晚子所殺。」
於是我轉身向那詩人,他說道:
「現在讓他做你的正嚮導,我做副的。」
再向前些,那半人半馬獸
停歇在一群幽魂旁邊,
他們從沸川中露出頭來,直露到喉嚨。
他指給我們看一個離群的幽魂,
說道:「那個人[127],在上帝的懷抱中,
戳穿了在泰晤士岸上仍被尊敬的那顆心。」
然後我看到一些把頭
和全部胸膛露在河面外的幽靈;
他們中間我認出了好多個。
那條血河就這樣變得愈來愈淺,
直到它僅僅燒煮到腳背那裡;
而這裡就是我們過河的地方。
那半人半馬獸說道:「正如你看見
那沸騰的川流在這一邊
愈來愈淺,我希望你相信,
在那一邊的河底是愈來愈低,
一直低下去,直到這河流
和暴君們註定在那裡悲泣的地方相匯合。
『神聖的正義』在這裡責罰
那在人世成為災禍的阿提拉;[128]
責罰皮洛士[129]和綏克司都;[130]
並且用沸血燙科內托·雷內爾
和巴左·雷內爾,使他們永遠流淚不止[131],
他們生前在公路上那麼地行兇作惡。」
然後他轉身回去,又渡過了淺灘。
第十三歌
第七圈:第二環。自殺者的樹林
內薩斯還沒有到達對岸,
我們就開始走進一座樹林,
那裡不見有什麼路徑的痕跡。
樹葉不是綠的,而是幽暗的顏色;
樹枝不是光滑的,卻是拳曲而多節;
那邊沒有蘋果,只有含着毒汁的枯枝。
那些憎恨塞西那河與科內托城之間的
已開墾的地區[132]的野獸,也找不到
像這樣參差,這樣濃密的林叢。
在這裡,模樣可憎的哈比鳥[133]營巢,
正是它們以預兆災禍臨頭的悽厲叫聲
把特洛伊人從斯脫洛番地司群島嚇跑。
它們有闊大的翅膀,人的頭頸和臉孔,
腳上生爪,大肚腹上生着羽毛;
它們在奇怪的樹上作着哀婉的鳴叫。
那和善的夫子開始向我說道:
「在你再向前走之前,你要知道
你是在第二環里;直到你走到
那可怖的沙灘,你才算走出這一環。
所以你好好看吧,你就將看到
我說出來人家也不會相信的事物。」
我已經聽到了四邊發出哀鳴,
但是沒有看到發出哀鳴的人:
我因此完全嚇呆了,站着不動。
我想我的夫子相信我是在想:
這些眾多的聲音是由那些因為怕我們
而在叢林裡隱匿起來的人發出來的。
因此他說:「假使你從這些樹木中的一株
折下任何一根小小的嫩枝,
你已有的思想會全盤變成錯誤。」
於是我把我的手稍微向前伸去,
從一棵大荊棘樹上攀折一根小枝;
那樹幹便叫道:「你為什麼撕扯我?」
而當他因流血而發黑時,
他又開始叫喊:「你為何撕破我?
難道你沒有一點憐憫心腸的麼?
我們以前是人,現在變成了樹木:
就算我們是毒蛇的魂靈,
你的手也真應該放仁慈一些[134]。」
好像一根青青的柴枝
一頭燃着,一頭滴水,
隨着枝里冒出的氣而噝噝作響:
也像這樣,血和言語一起
從那根折斷的小枝出來。
我丟掉樹枝,吃驚地站着。
我的聖哲回答道:「受傷的幽靈啊!
假使他以前能夠相信
他僅在我的詩篇中看到過的事物,
他就不會伸手來損害你;
但是這事情的令人難信使我
慫恿他去做這件我也為之悲痛的事情。
但是告訴他你是誰;那末,
為了補償你,他可以在人世刷新
你的名聲,他是被允許回到那裡去的。」
那樹幹說道:「你這樣地用甜言蜜語
來引誘我,我再不能保持沉默了。
假使我話說得長些,你不要覺得累贅。
我就是那個人,手中握住了
腓特烈的心的兩把鑰匙[135],
一啟一閉把鑰匙轉得非常輕巧,
幾乎使得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秘密;
我對那光榮的職務懷着極大的忠心,
我因此喪失了睡眠和性命。
那娼婦[136],公眾之毒,宮廷之害,
她那對淫邪的眼睛
永遠盯住着愷撒的皇室,
煽動一切的人來反對我;
這些被煽動的人煽動了奧古斯都,
使我歡樂的榮譽變成了可悲的煩惱。
我的在蔑視一切的狀態中的靈魂,
想用死來逃避人家對我的蔑視,
使得對人公正的我對自己不公正[137]。
我憑這棵樹新生的根對你們發誓,
我從沒有對我的主人失信,
他是這麼值得人家尊敬。
假使你們中不論哪一個回到人世,
請恢復我死後的名聲,
因為嫉妒的打擊已使它一蹶不振。」
詩人聽了一會,於是對我說:
「既然他沉默了,不要錯過時機;
假使你要多知道一些,說話吧,問他。」
我便對他說:「請你再去問他,
關於你認為可以使我滿足的事情;
因為我的心已悲不自勝,問不下去了。」
於是他重新說:「受幽禁的靈魂啊,
為了使那個人可以爽快地為你做到
你用言語懇求他做的事情,請你
再告訴我們,靈魂怎麼會束縛於
這些結節里;若是你能,也請告訴我們,
有沒有哪個靈魂曾從這種軀體解脫。」
於是那樹幹用力地吹着氣,
這股氣不久變成了這些言語:
「你們將得到簡短的答覆。
當兇惡的靈魂離開肉體時
(它原是硬從肉體掙開的),
邁諾斯就把他打發到第七層地獄。
他落在樹林裡不是為他選定的地方;
命運把他拋在那裡,他就在那裡
發芽,就像一粒小麥一樣;
先長成一棵樹苗,然後長成一棵野樹;
哈比鳥以他的樹葉為食料,
給他痛苦,又給痛苦以一個出口。
像其他幽靈一樣,我們將找尋我們的肉體,
但是目的不在回到肉體裡去:
因為一個人不應該復得自己丟掉的東西。
我們要把我們的肉體拖到這裡,
它們將要懸在悲號的樹林裡,
每具屍體懸在受苦的幽魂的多刺的樹上。」
我們還在傾聽着那樹幹,
以為他會告訴我們更多的事情,
我們卻為一陣響聲所驚;
有如一個人感到野豬和獵狗
在漸漸逼近他守望的地方,
卻聽到這些野獸和樹枝撞擊的聲音。
看呀!在左面,有兩個幽靈[138],
赤裸而流血,拼命地飛跑,
快得沖開了樹林裡的一切障礙。
在前的說:「現在來吧,來吧,死喲!」
那另一個,以為自己是太慢了,
叫道:「拉諾,你的兩條腿在托普
比武的時候還沒有跑得這樣快。」
或許因為他的氣透不過來了,
他就把自己和一株灌木合成一體。
他們後面,樹林裡布滿了
黑色的母獵狗,奔竄張望,
有如掙脫了皮帶的一群獵狗。
他們把牙齒咬進了那蹲下來的幽靈,
並且把他扯成了一片一片;
然後銜走了他的可憐的肢體。
我的導師現在拉住了我的手,
引我走向那株灌木,從那流血的傷口
他在哀哀哭泣,只是徒然地哭泣。
他叫道:「聖安圖烈的雅珂摩啊,
把我當你的屏障於你又有何益?
你罪惡的生命有什麼好歸咎於我?[139]」
當夫子站在他旁邊時,他說:
「你是誰呀,從這麼許多傷口
含血噴出你的悲哀的言語?」
於是他對我們說:「幽靈們啊,
你們是走來看把我的樹葉
從我身上折下的可恥的宰割的,
喔,把樹葉收拾到那悲慘的矮樹根下吧!
我是那座城市的居民,
他把自己第一個護神調換了『施洗者』,
因此他要永遠用戰爭使它悲痛;
若不是在阿諾河的水道邊
還保留着他的神像的殘餘,
那末那些在阿提拉所遺下的
廢墟之上把這神像重建起來的
市民們,他們的勞苦也會變成白費。
我把自己的住屋做成自己的絞首台[140]。」
第十四歌
第七圈:第三環。蔑視上帝者
對我故鄉的愛打動了我的心,
我把散在各處的樹葉集在一起,
歸還給喉嚨已經發啞的他。
於是我們來到了把第二環
從第三環分開的邊界,在那裡
看到一種正義的可怕的措施。
了使新的事情顯得明白,
我再說一遍,我們到達了一片平原,
在這片土地上寸草不長。
那悲哀的樹林是一個圍繞它的花環
就像那悽慘的壕溝圍繞樹林一樣;
我們緊靠它的邊緣停下了腳步。
那地方是一片又乾燥
又厚實的砂地,它的樣子
與以前伽圖的腳踐踏過的沙漠沒有不同[141]。
哦,上帝的復仇!若是有人
讀到那啟示給我的眼睛看的景象,
那你應該怎樣地受人畏懼呀!
我看到一群群的赤裸着的魂靈,
他們都在十分悲慘地慟哭;
看來加在他們身上的是不同的法律。
有的是在地上仰臥着;
有的是蜷做一團地坐着;
而有的則在一停不停地徬徨着[142]。
那些在四處走動的數目最多;
而那些躺着受苦刑的數目較少,
但是發出聲音較高的痛苦的叫喊。
在那全部廣大的砂地之上,
慢慢地紛紛落着大片的火焰,
好像阿爾卑斯山上沒有風時的雪片一樣。
正如亞歷山大[143],在印度的
那些炎熱地帶,看到火焰降落在
他的軍隊身上,然後完全降落在地上;
因此,他和他的兵士們
仔細踐踏那土地,因為
個別的火更容易撲滅:
那永恆的熱火也是這樣降落,
沙地全被燃着,就像鋼擊火石
燃着火絨一般,而倍增痛苦。
那些可憐的手啊揮個不停,
一會這裡,一會那裡,
不停地躲閃着新的燃燒。
我開始說:「夫子,除了在城門那裡
跑出來阻止我們進城的那些惡鬼外,
你征服一切東西,請問:
那個偉大的幽靈是誰,他似乎對於火
毫不在乎,那麼傲慢地歪扭地躺着,
仿佛火雨沒有把他烤熟似的?」
他自己看到我在向我的導師
問到關於他的事情,便叫道:
「我活着是什麼,死了還是什麼。
縱然朱庇特累乏了他的鐵匠,
在我的末日他在盛怒之下
從鐵匠那裡取雷電劈穿了我;
縱然他在吉倍洛山的黑鐵廠
累乏了一個個其他的鐵匠,
正如他曾在夫爾格拉的戰鬥里那樣
叫喊着:『幫忙,幫忙,好伏爾根!』
而且用他的全力把雷電向我打來,
然而他還不能夠因此對我施以痛快的報復[144]。」
於是我的導師用一種我
以前從沒有聽到過的力量說道:
「卡巴紐斯啊!因為你的驕氣沒有消滅,
你就受到更多的刑罰:給你的暴怒
以痛苦的不是什麼酷刑,
而是你自己的這種叫囂。」
於是他轉過身來以較柔和的聲音
對我說道:「那是圍攻底比斯城的
七王之一;他以往,而且現在似乎
還在對上帝抱着侮蔑和輕視的態度;
但是,我已對他說過,他的誹謗
是與他的胸襟十分相稱的裝飾。
現在跟着我走吧,你留心
可不要把腳踏上燃燒着的砂地;
而永遠要緊靠着樹林行走。」
我們在沉默中來到了
從樹林中流出一條小溪的地方,
這小溪之紅至今還使我戰慄。
如同從勃里甘姆泉[145]流出
而為有罪的婦女所分享的那條小溪:
這條小溪也順着砂地流去。
它的河底和漸次傾斜的兩岸,
還有靠近的河邊都是石頭的:
我便看出我們的通道就在那裡。
「自從我們走進了那座它的門檻
不拒絕任何人跨過的門,
在我指給你看的一切事物中間,
你的眼睛還沒有看到過
像目前這條溪流那麼可注意的事物,
它熄滅了它上面的一切火焰。」
這是我的導師所說的話;
我便懇求他把那食物賜給我,
他已引起了我對於它的食慾。
於是他說道:「在海的中間
有一個荒蕪的國家,叫做克里特,
在它的國王治下世人一度是純潔的[146]。
那裡有一座山,叫做愛達,
那裡曾一度點綴着清水和綠葉,
但現在卻荒蕪得像一件古物。
古代的里阿把它選為她兒子的
忠誠的搖籃;當他哭時,為要把他
隱藏得更好,她使島上發出叫聲[147]。
在山中挺立着一個偉大的『老人』[148],
他把背對着達米伊塔,
而面對着羅馬,好像對着鏡子一般。
他的頭是純金鑄造的,
他的臂膀和胸部是紋銀鑄造的;
然後直到叉開的地方都是黃銅做的;
從此往下都是鋼鐵做的,
只有右腳是陶土做的;
而他的體重卻大半放在這隻腳上。
除了金的部分,每一部分
都有一個從中落下眼淚的裂罅,
匯集的眼淚就從那個洞穴穿出。
它們的流道從岩石到岩石
往下流到這個山谷,形成了阿刻隆,斯提克斯
和火雷哲桑;然後由這狹溝向下流到
那再不能降落的地方;它們形成
科賽忒斯,你將看到那是怎樣的湖:
因此在這裡我不描寫它。」
我對他說道:「假使目前這條小溪
從我們上界這樣地向下流到這裡,
為什麼我們在這邊岸上看到它?」
他對我說道:「你知道這地方是圓的;
雖然你永遠朝着左邊
向那深底走了這麼多路,
你還沒有轉遍全圈:
因此若是有什麼新的東西出現,
它不應該使你顯出驚奇的臉色。」
我又說道:「夫子,火雷哲桑和里西
在哪裡可以找到?因為你沒有提到這一條,
只說到那另一條是由這雨水所形成。」
他回答道:「你所問的一切的確
使我喜歡;但是那紅水的沸騰
很可以解答你問的兩條中的一條[149]。
你將看到里西河,不過是在這深淵外面,
就在幽靈們用懺悔擺脫了
罪孽之後到那裡去洗滌自己的地方。」
他接着說道:「現在是應該離開
這座樹林的時候了;你留心跟着我走;
那不在燃燒的河邊是一條路,
在這河邊上面一切的火都已熄滅。」
第十五歌
第七圈:第三環。但丁與一個偉大的老師相會
現在一條堅硬的堤岸在我們的腳下,
小溪之上籠罩着迷漫的水氣,
使溪水和溪岸都受不到火焰。
如同在布魯日和威桑特之間的
法蘭德斯人懼怕向他們衝來的洪流,
築起他們的堤壩來抵禦海水;[150]
又如同在加倫太挪感到熱氣以前,
巴丟阿人沿着布倫太河築起堤壩
來防護他們的村莊和城堡:[151]
這些堤岸也像這樣造成,
雖然那建造者,不論他是誰,
沒有把它們造得那麼高大。
我們離開樹林已經那麼遠,
假使我回頭望時,
我會看不到它在什麼地方,
那時候我們碰到一隊幽靈,
他們正沿着堤岸走來;
一個個向我們觀望,好像黃昏時分
人們在一鈎新月下慣常互相觀望一樣;
並且對着我們眯起他們的眼睛,
如同年老的裁縫穿針引線時的模樣。
這群幽靈這樣地凝視着,
我為一個幽靈所認出,他拉住了
我的衣邊說道:「真是一個奇蹟!」
當他伸臂向我時,我凝神
注視他的被火燒烤的容貌,
所以他的焦黑的臉孔
沒有使我認不出他來;
我使我的臉孔湊近他的臉孔,
回答他說:「你在這裡嗎,勃魯內托先生?」
於是他說:「我兒啊!假使勃魯內托·拉鐵尼[152]
轉身過來同你一起走上片刻,
而讓他的同伴先走,請你不要討厭。」
我說道:「我全心全意請你這麼辦;
如你要我同你坐下,我會這麼做,
只要那和我一起走的他答允。」
他說道:「我兒啊!這一群中不論誰
只要停留片刻,此後一百年中
當火焰燒身時他就躺着不能給自己扇一扇。
所以向前走吧;我貼着你的衣邊
跟着你走;然後我歸到我的隊伍,
他們一邊走一邊哀悼他們的永劫。」
我不敢從路上走下來和他
並肩行走;而是使我的頭
一直向下彎着,仿佛對他表示敬意一樣。
他開始說:「什麼機緣,或是命運,
把你在你末日前帶到這下邊來?
而這個引路的人,他是誰?」
我回答道:「在上界,在平靜的生活里,
當我還沒有達到壯年的時候,
我在一座山谷中迷失了自己。
僅在昨天早晨我才把臉背向它;
當我正在回到那邊去時,
他向我出現,並由這條路又引我回家。」
他又對我說:「假使你跟從你的星宿,
你不會達不到光榮的歸宿,
假使我先前在美好的人間不曾判斷錯誤;
倘若我死得不那麼早,
看到上天對你如此仁慈,
那我早會在你的工作中鼓勵了你。
但是那批古時候從飛亞索勒走下,
身上至今還帶着山林和岩石氣息的
忘恩負義的,心地不良的人民[153]
會因你的美好的事跡而與你為敵;
這裡是有原因的:在酸的山梨樹中間,
甜蜜的無花果樹是不適於結果的。
世上古代的傳說稱他們為盲目,
一批貪婪,妒忌和驕傲的人民:
你要注意,別染上他們的惡習。
你的命運替你保留着這般榮譽,
兩個黨派[154]都將如饑似渴地需要你;
但是青草必須遠遠離開山羊。
讓飛亞索勒的野獸們把自己
做成草荐[155],而不去碰那草木,
假使他們的糞堆上還能長出草木的話;
當那地方充滿罪惡的時候,有些羅馬人
曾留在那裡,他們的神聖的種子
或許就在這草木中復活起來。」
我回答他說:「假使我所有的願望
都能得到完成,你還不會
被遺棄在人類的天性之外:
因為在人世時,當你一點鐘一點鐘地
教導我人如何使自己成為不朽,
你那種親切,和善,父親般的形象
始終固定在我記憶中,現在卻湧上心頭;
只要我在世一日,我的言語
應該表示我對此如何感激。
你關於我的前程所說的話,我寫下;
並把它和另一段記錄[156]保存起來讓一位聖女解釋,
假使我到達她那裡,她能夠這樣做。
我要使你知道的就是這些;
假使良心不責備我,
任憑『命運』女神怎樣安排,我都準備接受。
我並不是初次聽到這樣的預言:
所以讓『命運』女神歡喜怎樣就怎樣轉動
她的輪盤吧,讓農夫任意揮他的鶴嘴鋤吧。」
於是我的夫子向右邊轉回過來,
看了我一下,然後說道:
「誰銘記在心的,就不算白聽一番!」
我仍然繼續同勃魯內托先生談話,
而且問他在他的同伴中
誰最著名而且地位最高。
他對我說:「知道一些人是好的;
關於其餘的人我們最好不提,
因為時間太短促不能講這麼多話。
簡略說,要知道他們全都是僧侶,
全都是大學者,又都極著名;
在人世都犯了一種同樣的罪。
普利喜安和阿科索的佛朗徹斯科[157]
與那些痛苦的眾魂同行;還有,
倘若你對這種渣滓有任何懷念,
你在那裡能看到那個人,他被『萬仆之仆』
從阿諾河遷到巴其略內河,
他在那裡留下了他的誤用的聰明[158]。
我願意說更多的話,但是我
不能多走,也不能多說了:因為我看到
那裡新的煙霧又從那大砂地升起。
我不能和他們在一起的人快來到了;
讓我依它而長存的《寶庫》
得到你的讚許;我沒有更多的要求。」
然後他轉身回去,好像在味羅那
為了爭取綠布穿過廣闊的田野
而賽跑的人們中的一人;[159]
而他像是其中的得勝者,不是失敗者。
第十六歌
第七圈:第三環。佛羅倫薩的三個偉大的市民
我已到了一個地方,在那裡聽到
流入另一圈去的河水
發出像蜂房裡蜜蜂的嗡嗡聲;
那時候只見三個陰魂離開了
在灼人的火雨之下行走的隊伍,
一塊兒飛快地跑了出來。
他們三個向我們走來,每人都叫道:
「請你停下來,依你的服裝來看,
你像是從我們那邪惡的國家來的人。」
唉唉!我在他們的肢體上看到了
多麼可怕的被火燒的新創舊痕啊!
至今我一想起來還感到難受。
我的導師傾聽他們的叫喊;
把他的臉孔轉向我,說道:
「且慢!對他們應該表示敬意;
假使不是為了由於這地方的本質
而射發出來的火焰,我要說
應該趕緊的是你,不是他們[160]。」
我們站着不動時,他們重又開始
他們的湮古的哀哭;他們三個
來到我們面前時就圍成一個圓圈。
正像赤身塗膏的鬥士們的老套,
在沒有互相搏鬥之前,
窺探着適當的抓處和有利的位置:
他們就這樣地團團轉着,
每人把臉孔朝我望着,因此他們的頭頸
總是同他們的腳相反地轉着。
他們中的一個開始說:「假使這
流沙漫漫的地方的慘狀,和我們
血跡模糊的面貌叫人瞧不起我們
和我們的懇求,那末希望我們的聲名
足以使你願意告訴我們你是誰,
你這樣安穩地用活人的腳走過地獄。
你看到的我踏着他的腳印的那個人,
雖然赤裸着而且被剝了皮,
卻是比你所相信的更為顯貴。
良善的瓜爾特來達的孫子,
他的名字是歸多·該拉[161];在生前
他以諫議和寶劍做了好多事情。
那在我後面踐踏砂地的另一個
是提琪亥俄·阿爾杜勃朗第[162],
他的聲名在人間應令人感謝的。
而我,放在他一起受到苦刑的,
是若珂玻·盧斯提克琪[163];當然,
我的兇橫的老婆比什麼都傷害我。」
倘若火燒不到我身上,
我早已跳到下面的他們中間,
我相信我的導師會准許我這樣。
但是因為那麼一來我會被燒被烤,
恐懼克服了那使我渴望
去擁抱他們的善良的意願。
於是我開始說:「你們的境遇
在我心中引起的不是輕蔑,而是悲哀,
這種情感深植於心不會很快消逝;
當我這位主人說話,我因而覺得
像你們這樣的人可能快要來到的時候,
我已經有了這種情感。
我是你們城裡的人,而且一向
懷着熱愛敘述和傾聽
你們的事跡和可尊敬的名字。
我離開煩惱去找尋我的
真實的導師應允我的甜蜜的果子;
但是我應該先向下走到地球的中心。」
他於是回答道:「但願你的靈魂
長久地使你的肢體活動,
也但願你的聲譽在你身後輝煌;
請問,禮儀和英勇是否
像先前那樣地在我們的城裡見到,
還是簡直在那裡絕跡了呢?
因為最近與我們在一起受苦,
現在與我們的同伴在那邊同行的菩西爾[164]
用他的言語使我們受到極大的苦痛。」
「暴發戶和突來的財富,
佛羅倫薩喲,在你裡面產生了
你已經為之流淚的驕傲和奢侈。」
我昂起了頭這樣地叫喊;
那三個陰魂知道這是一個答覆,
像聽到真理時慣做的那樣地面面相覷。
他們大家回答道:「假使別的時候
你毫不費力就能給人滿意的答覆,
你這樣要說什麼就說什麼是多幸福啊!
因此,假使你逃出這幽冥的地界
而回去再看到美麗的星辰;
當你歡歡喜喜地說『我到過那裡[165]』時,
你千萬要向人們提起我們。」
於是他們把他們圍成的圓圈拆散了;
他們飛奔而去時,他們的腿矯捷如翼,
不到說一聲「阿門」的工夫,
他們就消失不見了:
因此我的夫子動身前行。
我跟着他;我們還沒有走多少路,
流水的聲音是那麼地靠近我們,
我們若是說話就會很難互相聽到。
好像那條大河,起先依着自己的河道,
在亞平寧山的左麓,
從威索峰向東流去;
在上游,當它還沒有流入
下面的河床之前,被叫做阿奎基太,
而到了福里就不叫這個名稱——[166]
在可容千人的聖伯納特多寺院之上,
從山峰的有一座陡壁的地方
一瀉而下,發出暴吼的聲音:
我們看到那條血染的河就像這樣
從一座陡峭的堤岸奔騰而下,
發出的聲音立刻會把耳朵震聾。
我腰裡束着一根繩;
我有一個時候本想用它
來捕捉那隻皮毛斑斕的豹子的。
當我遵照我的導師的吩咐
把它從我身上完全解下時,
我把它繞了起來交給他。
於是他向右邊彎下身去,
在離開邊緣之外不遠的地方,
把它投擲到絕壁直下的深淵。
我心中暗自想道:「一定如此,
一定有新的東西會應這新的舉動出現,
看我的夫子那樣地注視着它。」
唉!對於那些不僅看到外表的行動,
而且以他們的智力看到內心的人,
我們應該怎樣地謹慎小心呀!
他對我說:「我所期待的不久
就會上來;而你心中所幻想的,
不久一定會出現在你的眼前。」
對於近似虛偽的真理,
一個人總應該竭力閉口不談,
因為他縱然無過,也會遭受譴責;
可是在這裡我不能保持沉默,
讀者啊,我憑我這篇《喜劇》[167]的詩章之名——
但願它不會得不到長久的寵愛——
對你發誓,我從那沉重而昏暗的空氣
看到一隻使得每個沉着的人
都會驚奇的怪物[168]向上飛翔而來;
正像一個人到水底去了一個時候,
把那為一塊礁石或是為隱在海底的
什麼東西所擱住的鐵錨解開之後,
回到上面來張開兩臂,併攏雙腳那樣。
第十七歌
第七圈:第三環。奇妙的向下飛行
「看那尖尾巴的兇猛的野獸,
他穿越山嶺,突破城牆和劍林;
看那糟蹋全世界的怪物。」
我的導師開始對我這樣說;
向他招手,要他在靠近
我們岩石的道路的盡頭上來;
那個不潔的「欺詐」的形象走向前來,
他只是擱上了他的頭和上半身,
而沒有把他的尾巴拖上來。
他的臉孔是一個正人君子的臉孔,
在外表上有着那麼和善的面貌;
其餘的部分全是蛇的身體。
他有兩隻腳爪,直到腋下都生着毛;
頭頸上,胸膛上,和左右的腰部上
都畫着花結和小圈:
韃靼人或是突厥人所織的布
在底子和花樣上也沒有更多的顏色;[169]
阿拉克尼[170]的織機上也不曾有這樣的布。
好像有時候輕舟擱在岸上,
一部分在水中,一部分在地上;
又好像在好酒的日耳曼人所住的地方,
海獺在作好準備以進行搏鬥:[171]
那隻最兇惡的野獸就像那樣地
躺在那以石頭圍起大沙灘的邊崖上。
他的全部尾巴在空中閃動,
向上捲曲着那尖端上的
像蠍子的尾巴一樣的毒叉。
我的導師說道:「現在我們
必須稍微向前走上一步,
到那兇惡的畜牲橫臥着的地方。」
於是我們從右邊往下走去,
朝着那邊緣走了十步,
這樣就可以完全避開沙灘和火焰;
當我們走到他那邊時,我看到
在前面不遠的沙灘上,
有一群幽魂[172]靠近空洞的深淵坐着。
於是我的夫子對我說道:
「為了使你充分體驗這一環,
你去看看這些靈魂的情況。
你同他們的談話要簡短,
在你沒回來以前,我得同這畜牲談談,
叫他用他那強大的肩膀背我們下去。」
沿着第七圈的極邊,
我這樣地獨自一人
走到悲哀的眾魂所在的地方。
他們的悲痛從眼睛中迸發出來;
他們不住地用雙手這邊那邊地揮着,
有時揮去火焰,有時揮去炙土。
在夏天被蚤子,蒼蠅或是虻蟲
所叮咬的狗所做的,有時用嘴鼻,
有時用腳爪,和這個沒有什麼不同。
我仔細看了那灼人的火焰
落在他們身上的好幾個幽魂的臉孔,
我一個也不認識;我卻看到
每個幽魂的頸上都掛着一隻錢袋,
袋上有某種顏色和某種印記,
他們的眼睛都似乎在飽看着。
當我走到他們中間去看時,
我看到一隻黃色的錢袋上
有一隻天藍色的獅子的形象和姿態[173]。
於是我繼續看下去,
我又看到一隻像血
一樣紅的錢袋,
袋上現出一隻比乳酪還要白的鵝[174]。
一個幽魂,他的銀白色的小袋上
印着一隻天藍色的大肚子的母豬[175],
對我說:「你在這地坑裡做什麼?
你走開吧;因為你還是活人,
你要知道我的鄰人維太利諾[176]
將要坐在我這裡的左邊。
我是巴丟阿人,和這些佛羅倫薩人在一起;
他們有好多次震聾我的耳朵,
叫道:『讓那高貴的騎士來吧,
他將帶來印着三隻山羊的錢袋![177]』」
然後他把他的嘴巴一扭,
伸出舌頭來,像一隻舔着鼻子的公牛。
我生怕更久的滯留會觸怒
告誡我滯留短時間的他,
就從那些早已疲倦的靈魂轉身回來。
我找到了我的導師,他已騎上了
那可怖的動物的脊背;
他對我說:「現在要堅強而大膽!
現在我們必須由這種階梯下降;
你騎在前面:因為我願意在中間,
使那尾巴不致傷害你。」
好像一個害四日瘧的人
將近發作,指甲早已發白,
渾身發抖,眼睛一停不停地望着那陰影,
這些話說出時我就變成這樣;
但是他的威嚇使我生出了使僕人
在高貴的主人面前表示勇敢的那種羞慚。
我把自己安放在那巨大的肩膀上;
我想說,只是說不出
我想說的話:「請你抱住我。」
但是當我一騎了上去時,在其他時候
幫助我克服其他困難的他,
就用兩臂抱住我,並把我舉起來;
於是他說:「基利翁,現在你行動吧!
你的圈子要轉得大點,你的降落要慢點:
想想你所負的異常的重量。」
好像小船從停泊處後退復後退,
那怪物就像那樣地從那裡移開;
當他感到自己很鬆動時,
他把尾巴掉轉到他的胸膛原來所在處,
像鰻一樣地把它伸長蠕動,
並用它的腳掌扇動空氣。
我想腓挨頓[178]鬆脫了韁繩,
因此天空至今還顯得在燃燒着;
或是可憐的伊卡拉斯[179]感到
他的腰部因蠟的熔化而翅膀脫落,
他的父親對他叫道,「你走錯了路!」——
他們也沒有比我更大的恐懼,
當我看到自己在空中,
四邊懸空,而且看到,除了那畜牲,
一切的景象都行消滅。
他慢慢地,慢慢地劃着前進;
盤旋而下降;可是我一些也不覺得,
只不過臉上感到一陣從下面吹來的風。
在右邊,我已經聽到了
旋渦在我們下面發出可怕的吼聲;
我就探出頭去向下俯望。
這時我對於降落下去覺得
更為怯懦:因為我看到火焰,
聽到哀哭,我就渾身發抖,縮做一團。
於是我看到——因為我先前沒有看到——
我們在盤旋着下降,因為
四下里的各種苦刑在向我們靠近。
如同一隻鷹已飛了好久的時候,
看不到鳥兒或是誘物,
使得放鷹者叫出「唉,唉!你下來吧!」——
沒精打采地下降;然後在空中迅速地
盤旋了好幾個圈子,遠遠地離開
它的主人停落,顯得輕蔑和沉鬱:
基利翁就這樣地把我們放落在底層
緊靠到那嵯峨的岩壁的腳下;
從我們的重量下解脫出來後,
他一躍而去就像箭從弦上飛出。
第十八歌
第八圈:第一斷層。淫媒和誘姦者。
第二斷層。阿諛者
地獄裡有一個地方叫做「惡囊」[180],
全部由石頭造成,顏色是鐵青的,
就像它四周環繞着的障壁一樣。
在這邪惡的場所的正中,
一口極廣極深的井張着大口,
它的結構我將在適當的地方說出[181]。
在這口井和高高的石岸的
底腳之間的邊界因此是圓形的;
它的底層分成了十座山谷。
如同那種地面的形狀
所呈現出的一樣,為了要防護城牆,
重重的壕溝環繞着一座城堡:
這些山谷在這裡造成了這種形象;
又好像從堡壘的門檻
有橋梁通到外邊的堤岸:
就像這樣從岩石的基礎
有危岩通出去而跨越堤岸和壕溝,
降到那把它們截斷和集合起來的井。
從基利翁的脊背上被放下來的
我們就發現自己在這地方;
詩人向左走去,而我在後面跟着。
在右面我看到了新的悲慘,
新的苦刑,和新的施刑者,
那第一斷層就為這些所充塞着。
在那底層里的罪人都赤露着身體;
在正中的這一邊,他們向着我們走來;
在另一邊的則與我們同行,但腳步大些:
如同羅馬人在大赦年
為了人們實在擁擠不堪,
就採取辦法使他們能走過橋去:
所以,在一邊,大家都面向着
那「城堡」而向聖彼得教堂走去;
在另一邊,他們往那座「山」而去[182]。
在這邊,在那邊,沿着那可憎的石頭,
我看到生角的惡鬼拿着大鞭,
他們從後面狠狠地抽打那些幽魂。
唉!他們怎樣地使得幽魂們
一受到第一鞭就提起腿來了啊!
確實沒有一個等到第二或第三鞭的。
當我向前走時,我的眼光碰到
一個幽魂,我立刻說道:
「這個人是我以前看到過的。」
因此我停住了腳步去認他;
和善的夫子同我站在一塊不動,
而且允許我往後退回一些。
那個被鞭打的幽靈想要隱蔽起來,
低下了臉孔;但這對他沒有多大用處,
因為我說道:「眼睛望着地面的你啊!
假使你的面貌不是虛假的,
你就是維內提珂·卡嘉尼密珂;[183]
但是你為了什麼竟陷入這種苦境呢?」
於是他對我說:「我不願意說它;
但是你那清楚的言語使我懷念
以往的世界,所以我不得不說。
是我把美麗的吉蘇拉
引去順從那侯爵的意思,
不論這可恥的故事傳說得怎麼樣。
而我不是在這裡哭泣的
僅有的波倫亞人:不,這地方
是這樣地充滿着我們,在薩維拿河
和累諾河之間也沒有這麼多的人說『西巴』;[184]
假使你想要保證和證明,
你可以回憶一下我們貪婪的心。」
當他這樣說時,一個惡鬼
用鞭子抽打他,說道:「滾吧,
王八蛋!這裡沒有女人替你賺錢。」
我回到我的護送者那邊;
然後,只走了幾步路,我們來到
一座危岩從那堤岸迤邐而去的地方。
我們不費什麼力就登上了它;
而在它的嶙峋的脊背上轉身向右,
我們離開了那些永恆的圈子。
當我們到達在底下張開大口
為受鞭撻者留下一條通道的地方時,
我的導師說道:「停下來,你且注視
那些另外的生來作孽的幽靈,
他們的臉孔你還沒有看到,
因為他們沿着我們同一的方向行走。」
從那遠古的橋上我們了望那行列,
他們正在另一邊向着我們走來,
同樣地為鞭子所驅趕着。
和善的夫子不待我問,就對我說:
「看那個正在走來的偉大的靈魂,
他仿佛一點不因痛苦而流淚:
他還保持着一副怎樣堂皇的外貌啊!
那是哲孫[185],他用勇氣和智慧
使得科爾奇斯人失去了公羊。
他在那些大膽而殘忍的婦女
把所有她們的男子殺死之後,
曾經在雷姆諾島旁邊經過。
在那裡,他用禮物和巧語
誘騙了年輕的希普雪彼爾,
她先前也曾欺騙過其他男子。
他使她懷了孕,把她孤零零地留在那裡。
這樣的罪惡罰他遭受這樣的苦刑;
而且密提阿[186]也在這裡報了仇。
凡是作同樣勾當的人和他同行。
關於第一道山谷和它所吞噬的人,
你知道了這些就夠了。」
我們已經來到了那狹窄的石道,
穿過第二堤岸並以這堤岸
作為另一段拱路的扶壁的地方。
這裡我們聽到了幽魂們
在另一山溝中啼哭着,從嘴巴
和鼻孔里噴着氣,用手掌拍打着自己。
堤岸上鋪着一層從下面來的
臭氣所凝結成的霉東西,
使得眼睛和鼻子都感到憎惡。
山溝的底是那麼地深,若不是
我們登上危岩在那裡聳立得最高的
那段拱路的背脊,我們什麼也看不到。
我們登上了它;從那裡我看見
下面溝里有一群幽魂浸在
仿佛從茅廁里流出來的糞水裡。
當我用眼光往下面探視時,
我看到一個幽魂滿頭都是污糞,
以致看不出他是僧是俗。
他向我咆哮:「為什麼你看我
比看其他污穢的人更仔細呢?」
我對他說:「因為,假使我沒有記錯,
我從前在你頭髮沒有濕以前看到過你;
你是盧卡的阿萊西俄·英透米內:[187]
因此我看你比看別的人仔細。」
然後他打着他的腦袋說:
「我的舌頭從來不倦於說的
奉承話使得我沉沒在這糞水裡!」
我的導師便對我說道:
「稍微把你的頭伸出去些,
好讓你的眼睛完全看到
那個骯髒和頭髮蓬亂的娼婦的面貌,
她在那裡用齷齪的指甲抓着自己,
有時縮做一團,有時站立起來。
她便是妓女塞綺斯[188],當她的情人
問她『你十分感謝我嗎?』的時候,
她回答說:『哎呀,感謝極了。』
我們就看到這裡為止吧。」
第十九歌
第八圈:第三斷層。買賣聖職的教皇們
魔法師西門啊[189]!你們這班他的邪惡的
門徒和盜賊啊!你們為了金銀
姦污了那些應該與正道
聯姻的上帝的事物[190]!現在號角
一定要為你們而吹動:
因為你們是在第三斷層中。
我們已經登上了下一座墳墓,
就在危岩直接俯臨着
壕溝的中央的那一部分上面。
「至尊的智慧」啊!你在天堂,在地上,
在罪惡的地獄,顯出怎樣的匠心,
你的「善」又是分配得多麼公正!
我看到鉛色的岩石在四邊
和底下有着許多洞穴,
都是一樣的大小;每個是圓的。
在我看來,在我那美麗的
聖約翰教堂內造來為施洗者
立腳的洞穴不見得更寬或更大;
許多年前我曾擊破了其中的一個,
為了救出沉溺在裡面的一個小孩:
讓這個作為解除一切人的懷疑的保證[191]。
從每個洞穴的口露出了
一個罪人的雙腳和到小腿為止的
雙腿;而其餘的都留在裡面。
他們大家的腳底都在燃燒:
因此腿肉抖動得那麼厲害,
什麼柳條和草繩都會繃斷。
好像有油的東西在燃燒時,
火焰只是在表面上移動:
在那裡,從腳跟到腳尖也像這樣。
我說道:「夫子!那個在扭曲着自己,
比所有他的同伴們抖得更厲害,
又為更紅的火焰所舔着的人是誰?」
於是他對我說:「假使你願意,我把你
帶到那下面去,靠近那較低的堤岸,
你將從他知道他自己和他的罪惡。」
我說道:「隨你怎樣,我總是高興的:
你是我的主宰,你知道我不違背你;
你也知道我沒有說出來的話。」
於是我們來到了第四條堤岸上;
我們向左邊轉彎並往下走去,
走到有洞的和狹窄的溝底。
和善的夫子還不讓我離開他身邊,
他把我帶到那個幽靈[192]的洞口,
他用雙腿那樣地表示着悲痛。
我開始說道:「哦,不幸的幽靈,
你的上身像木樁一樣埋在底下,
不論你是誰,假使你能夠,說話吧。」
我站在那裡就像教士聽
奸刁的兇手懺悔,他被倒栽之後,
還在叫教士回來,以延遲死刑[193]。
這個幽魂叫道:「你已經站在那裡了麼,
你已經站在那裡了麼,菩尼腓斯?[194]
那預言書把我欺騙了好幾個年頭。
難道你那麼快地就饜足了那些財富?
為了這些財富你不怕用欺詐手段
奪去美麗的『聖女』[195],然後蹂躪她。」
我變得就像一個站着被嘲弄的人,
一點也不懂得他聽到的
是什麼話,也不知道怎樣回答才好。
於是維吉爾說:「趕快對他這樣說,
『我不是他,我不是你所想的那個人。』」
我就照着吩咐我的那樣回答。
那幽靈因此劇烈地扭動他的腳;
然後嘆了口氣,用哭泣的聲音
對我說道:「那末你要問我什麼呢?
假使你這麼關心着要知道
我是誰,因此你走下了那堤岸,
那末你要知道我是穿過『大法袍』的;
我確實是一個『母熊』[196]的兒子,
那麼急切地想使自己的『仔子』繁昌,
我在人世裝進了錢財,在這裡裝了自己。
其他在我之前犯買賣聖職罪的人
都在我的頭的下面被拖曳着,
在石頭的裂縫裡縮做一團。
等那個人來時,我也要墮落到
那下面去,剛才我突然問你時,
我原以為你就是那個人哩。
我在這裡雙腳被烤,身體倒栽,
這樣過的時間已比那個也將來到這裡
雙腳發紅地倒栽着的人長久了:
因為在他之後,從西方將要來到
一個做過更醜惡的事情的不法的
『牧羊人』[197],他應當掩蓋在他和我的上面。
他將是一個新的哲孫,我們在《瑪加培書》中
讀到哲孫的事跡;如同國王聽從哲孫[198],
統治法蘭西的國王也將聽從這個牧師。」
我不知道在這裡是否太殘忍,
因為我用這種語調回答他:
「唉!現在你告訴我,我們的『主』
向聖彼得要求多少錢財,
才把鑰匙交給他保管?
當然他除了『跟我來!』之外並沒要求什麼。
當選擇馬提亞來充當那個該死的人
所失去的職務時[199],彼得或是
其他的人也並沒向他索取金銀。
因此你留在這裡吧,因為你受到的
刑罰是公正的,而且好好守住
那使你膽敢反對查爾斯的不義之財吧[200]。
對於你在歡樂的人間所掌管的
『神聖的鑰匙』的敬畏在阻止着我,
假若不是這樣的話,
我還要使用更嚴厲的言語呢:
因為你的貪婪使世界陷於悲慘,
把好人蹂躪,把惡人提升。
當著述福音者看到
那坐在水上的女人和帝王們通姦時,
他就知道像你們這樣的牧羊人;
她生下的時候有七個頭,
只要她的丈夫愛好美德,
她的十隻角就得到保證[201]。
你們把金銀做你們的上帝:
你們和偶像崇拜者有什麼不同,
除了他們崇拜一個,你們崇拜一百個?
唉,康司坦丁[202]!不是由於你的改教,
而是由於第一個富有的『父親』
從你拿去的贈與,產生了多少罪惡!」
當我這樣地向他歌唱時,
不知道啃噬他的是憤怒還是良心,
他用他的雙腳劇烈地掙扎。
我想這真的使我的導師喜歡,
他顯出那麼滿意的神色
聽着我說出來的真實的言語的聲音。
因此他用兩隻手臂抱住了我;
一邊把我緊緊地抱在他懷中,
一邊就登上他下來時走的路;
他這樣把我抱着也不感到疲倦,
一直把我帶到拱路的頂點,
那是一條從第四到第五堤岸去的橫道。
他在這裡從容不迫地把我
放在那崎嶇峭拔的斷崖上,
那地方對於山羊也會是艱苦難行的道路;
在那裡另一座山谷在我面前顯出。
第二十歌
第八圈:第四斷層。占卜者。孟都亞的起源
我的詩歌現在應該歌唱新的刑罰,
這將是講到沉淪者的
第一篇的第二十歌的題材。
我現在是完全準備好了,
向下朝那顯現在我眼前的深淵望去,
那地方是為痛苦之淚水所浸透;
我看到一群幽魂默默地哀哭着
從那環形的山谷走來,他們的腳步
就像在這人世唱着祈禱文的合唱隊一樣。
當我更向下細看他們時,
就看到他們每一個從下頦
到胸膛的頂端都是奇怪地歪扭着:
因為臉孔是向着背腰轉過去;
而且他們不得不退着走,
因為他們是不許往前看的。
他們的形貌歪扭得這樣厲害,
或許是由於中風的緣故吧;
但是我既沒有看見過,也不相信會這樣。
讀者,願上帝讓你從你的閱讀中
獲得教益,現在你自己想一想,
當我就在身邊看到了
我們人的形象被弄得那樣歪扭
以致眼睛流出的淚水濕透了
後面的部分時,我怎能不淚流滿面呢?
當然我哭了,身體斜倚着
那危崖的一塊岩石,因此我的護送者
對我說:「你也變得像那些蠢人一樣了麼?
在這裡憐憫完全死滅時,才顯得是憐憫。
有什麼人比一個對上帝的判決
表示悲痛的人更不虔敬呢?
抬起你的頭來,抬起來,你看那個人[203],
為了他地面在底比斯人的眼前裂開,
那時他們都叫道:『你向哪裡跑,
阿姆費勞斯?你為什麼臨陣脫逃?』
他並不停止向下一直跑到
那抓住每個罪人的邁諾斯那邊去。
注意看他怎樣地把肩背變成胸膛:
因為他要向前看得太遠,
現在他向後看和退着走。
看那改變了自己的模樣的
泰利西亞斯[204],當他從男人
變成女人時,他的肢體全部變了形;
而後來,在他能夠重新恢復
他的男子的模樣之前,他又不得不
用手杖打那兩條糾纏在一起的蛇。
那在他前面退着走的是阿倫斯[205],
他原在盧尼的群山裡面
(住在山下的喀拉拉人在那裡耕鋤),
在白雲石中間把山洞作為居處,
他能夠從那裡一覽無遺地
觀望天上的星辰和下面的海洋。
那個用她的飄下的頭髮遮起
她的為你所不能見到的胸膛,
而她的生毛的皮膚都在背後的,
就是孟都[206],她尋遍了各地,
最後定居在我出生的地方:
因此我願意你稍微聽我說一下。
在她的父親離去了人世,
酒神之城受到了奴役之後[207],
她長期地在各處漫遊。
在上面美麗的意大利,在提羅爾之上
成為日耳曼的屏障的阿爾卑斯山邊,
有一個名叫俾內克斯的湖。
渟瀦在那湖裡的水,通過了
大概總有一千多泉源,灌溉着
加爾達和卡蒙尼卡谷之間的亞平寧山。
在湖的中央有一個地方,脫倫脫,
布里西亞和味羅那的牧師在那裡
可以舉行祝福儀式[208],假使他們往那裡去。
在周圍的湖岸最低的地方矗立着
培斯基拉,一座美麗而堅固的堡壘,
用來抵抗布里西亞人和貝加摩人的進犯。
俾內克斯湖容納不下的水
不得不往下流注,成為一條河,
穿過綠色的草原向下流去。
等到湖水向前奔騰時,它不再
叫做俾內克斯,而叫做明韶,
到高浮諾地方時就注入波河。
它還沒有流得遠,就找到一片平地,
它在上面展開而成為一片沼澤,
那裡在夏天時常發生瘟疫。
那殘忍的處女經過那裡時
在沼澤中間看到一片土地,
未被開墾也沒有一個居民。
她和她的僕從停留在那裡行使
她的妖術,為了斷絕一切人世的來往;
她在那裡生活也留下了她的軀殼。
以後四散在各處的人們
在那地方聚集了起來,
這地方因四邊有沼澤而形勢堅固。
他們就在那些屍骨上面建起了那座城;
為了紀念第一個選擇這地點的她,
他們不作其他占卜就把它命名為孟都亞。
在卡薩洛底的愚妄
受到畢納蒙脫的欺騙之前[209],
城裡的居民原是更稠密的。
因此我囑咐你,假使你竟聽到
關於我的城市的起源有其他說法,
且莫讓偽說把真理矇混。」
我說道:「夫子,你的言語在我聽來
是那麼明確,那麼使我深信,
一切其他說法對於我都將是熄滅的煤。
但是對我講那些在經過的人,
假使你看到其中有值得注意的:
因為我只是時時想起這一點。」
於是他對我說道:「那一個他的鬍鬚
從面頰拖到黑色的肩膀上去的
是一個占卜者,他那時候希臘的男子
是那麼稀少,就是在搖籃里的也沒有幾個;
在奧利斯,他和卡爾卡斯一起
定出了割斷第一根繩纜的時間。
他的名字是攸利彼勒斯[210];我的崇高的
『悲劇』曾在一個地方這樣地歌唱過他:
熟悉全篇的你一定很知道這一點。
那另一個腰身那麼細的
是米雪爾·司各脫[211];老實說,
他熟悉用妖術來行騙的方法。
看歸多·菩內底[212];看阿斯鄧脫[213],
他現在但願從前專心於
他的皮革和線,但是已後悔不及。
看那些不幸的女人,她們拋棄了
針線,梭子和紡錘而成為巫婆;
她們用藥草和蠟像來行使妖術。
但是來吧!因為該隱和他的荊棘[214]
正在兩個半球的分界線上,
而且在塞維爾下面與海水相接;
在昨夜月亮已經是圓的;
你一定還很記得:因為你在深林里
她始終沒有損害你。」
他這樣地對我說,我們便向前走去。
第二十一歌
第八圈:第五斷層。貪官污吏
我們這樣從一座橋走到另一座橋,
作着其他的談話,我的「喜劇」不願
在這裡細說;到達拱頂的時候,
我們停下來看「惡囊」的另一個裂罅
和另外的徒然的哀哭;
我發現那地方是駭人地黑暗。
如同在威匿斯人的造船所里
在冬天熬煮粘韌的瀝青
來填塞他們的受損壞的船隻,
這些船隻已不能航行;為代替它們,
有的把他的船重新造過,
有的修補作了多次航行的船骨;
有的在船首錘擊,有的在船尾錘擊;
有的在造槳,有的在絞繩;
有的在縫補三角帆,有的在縫補中下帆:
這樣地不是用火而用神的藝術,
一汪稠稠的瀝青在那下面煎煮,
而把堤岸的四邊都塗了個遍。
我看到它;但在那裡面看不到什麼,
除了那些因煮沸而升起的氣泡,
和那整片瀝青的湧起與平伏。
當我眼睛一動不動地向下注視着時,
我的導師一面說着「留心,留心!」
一面把我從我站立的地方拉到他身邊。
於是我轉過身來,好像一個人
急想看他必須避開的東西,
可是感到突然的恐懼,
因此他一邊看,一邊趕快逃走;
我在我們後面看到了
一個黑鬼在跑上危岩來。
唉,他的形狀是多麼猙獰!
他的姿態在我看來是多麼兇惡,
張開了翅膀,腳步又矯捷!
他的尖而高的肩膀上背着
一個罪人的兩爿後臀;
他抓住了每隻腳的腳筋。
他說道:「我們的石橋的『惡爪鬼』呀!
看這聖齊太的一個長老![215]
把他拋到底下去,我就回到
那座城去再捉拿,我已在那裡準備了好多;
那邊除了龐得洛[216]每個人都是貪官;
他們可以為了金錢把『非』變成『是』。」
他把他拋了下去,然後順着
那岩石旋轉而去;縱身躍出的猛犬
從來沒有這樣快地去追趕盜賊。
那罪人投入了水中,然後又歪扭着
浮了起來;但是那些在橋底下的
惡鬼卻叫道:「在這裡『聖像』[217]並不顯靈;
你們在這裡游泳不像在塞淖河[218]里那樣;
所以,除非你願意嘗一嘗我們的鋼叉,
你就不要露到瀝青的外邊來。」
然後他們用鋼叉把他打了一百多下,
並且說道:「在這裡你得要在遮蓋之下跳舞;
好吧,若是能夠,你就私下偷摸吧。」
這正好像廚師們要他們的下手
用鈎子把肉浸在鍋子的水裡
使它不致再浮起來一樣。
和善的夫子對我說道:「為了免得讓人
看到你在這裡,你蹲在一塊岩石背後吧,
這樣你可以有了一些掩蔽;
不論他們對我會做出什麼輕舉妄動,
你不要怕:因為我知道這些事情,
我以前曾經遇到過相同的紛爭[219]。」
於是他走到了橋頭的那邊;
當他到達了第六堤岸上面時,
他必須顯出沉着堅定的態度。
像群犬向一個在自己突然站住的地方
伸手請求施捨的窮苦人
撲上去時那樣地兇猛和狂暴,
那些惡鬼從橋底下衝出
把他們所有的鋼叉對準着他;
但是他大聲喝道:「你們一個也不許亂動!
在你們把叉子碰到我的身體之前,
讓你們中的一個走出來聽我說,
然後商量鈎刺我的事情。」
大家叫道:「讓瑪拉珂達去」;有一個鬼
便行動起來,其餘的站着不動,
並且來到他面前說:「這對他有什麼用處?」
我的夫子說:「瑪拉珂達,你以為
我克服了你們所有的阻礙
安全地來到了這裡,
是沒有神意和幸運的麼?
讓我過去:因為上天已經命定
我要引導另一個人走過這崎嶇之路。」
於是他的驕氣盡喪,他讓鋼叉
落在自己腳邊,對其餘的鬼
說道:「現在不要打他吧!」
我的導師對我說道:「蹲着
坐在橋的大碎片中間的你啊,
現在你安然回到我這裡來吧!」
我便行動起來,迅速地走到他那裡;
惡鬼們都逼向前來,
我生怕他們會不守約。
我以前曾看到過這樣的步兵,
他們依據條約從卡普洛拿[220]走出,
因看到自己在這麼許多敵人中間而恐懼。
我全身逐漸靠近我的導師,
但是目不轉睛地注視着
他們的不懷好意的面貌。
他們平放了他們的鋼叉,繼續
交談着:「我刺他的屁股好麼?」
回答是:「好的,你就把他刺一下。」
但是那個和我的導師在說話的惡鬼
立刻轉過身去說道:
「不要出聲,不要出聲,斯加密朗!」
於是他對我們說:「沿着這座危岩
再往前走是不可能的:
因第六座橋全部斷落在底下;
假使你們的意思還要往前去,
那末請你們沿着這座山脊走:
附近有另一座危岩所形成的一條小路。
昨天,比此刻遲五個小時,
正是這裡的這條道路
斷裂了以後的一千二百六十六年[221]。
我派遣我的一些人到那邊去
看看有什麼罪人出來吹風;
跟他們一同去,他們不會靠不住。」
他就開始說:「走出來,阿利乞諾
和卡爾卡勃利拿,你也來,卡格納左;
讓巴勃利祈亞帶領你們十個。
此外讓利別珂珂走出,還有特拉吉納左,
長牙的雪拉托,格拉費阿根,
法法來洛,和兇猛的路別根脫[222]。
你們繞着沸騰的瀝青巡邏一番;
把這兩位小心護送到那另一座危岩,
它綿亙不斷地橫過那些溪谷。」
我說:「哦!夫子,我看到的是什麼景象?
唉,假使你熟悉這條路,讓我們
不用護送者自行走去;我不希望護送!
假使你像慣常那樣地留神,
難道你沒有看到他們怎樣磨牙切齒,
皺眉弄眼地向我們顯示惡意麼?」
他對我說:「我不希望你這樣害怕;
他們要磨牙讓他們磨吧:
因為他們是對那些被煮熬的罪人做的。」
他們向左邊的堤岸轉彎過去;
但是他們每一個先向他們的隊長
從上下齒間伸出舌頭作為信號;
而他從他的臀部做出一個號角聲。
第二十二歌
第八圈:第五斷層。惡鬼的趣劇
我以前曾見過騎兵拔營,
開始進攻,舉行檢閱,
和有時從敵人前撤退逃竄。
阿累提諾人啊!我看到過你們的
故土的駿馬,糧草徵發隊的行進,
馬上比槍的衝擊和競馳,
時而用號角,時而用鍾[223],
時而用鼓和堡壘的信號,
時而用本地和外來的方法:
可是我還沒有見過騎兵或步兵,
或以陸地和星辰的標誌定方向的船隻,
依着這麼不可思議的號筒聲行動。
我們和那十個惡鬼同行:
唉,可憎的同伴!但是,
「在教堂里和聖徒一起,在酒店裡和酒徒一起。」
可是我的心思是在那瀝青上,
要看那斷層的每種特性
和那些在裡面燃燒着的人。
如同海豚用拱形的背
向航海者做出信號
要他們作好準備保全船隻:[224]
有的罪人就像這樣地不時
露出背來以減少他的痛苦,
然後不到閃電一亮的工夫就隱匿不見。
有如在一條狹溝的水邊,
青蛙站在那裡只露出了口鼻,
它們把腳和其他部分都隱藏起來:
罪人們就像這樣地在各處站着;
但是當巴勃利祈亞走近時,
他們立刻縮到沸水的底下。
我看到,現在想到這事我的心還發抖,
有一個罪人滯留着,正如有時候
其他的青蛙都跳走了,有一隻留下來。
最靠近他的格拉費阿根鈎住了
他的沾滿瀝青的頭髮把他拖起,
他在我看來就像一隻水獺。
我早已知道了每個人的名字,
他們被挑選出來時我仔細注意了他們,
當他們互相叫喚時,我聽他們怎樣叫。
「路別根脫呀,你務必把你的腳爪
插到他肉里去,剝他的皮!」
所有那被詛咒的一夥同聲高喊。
我說:「夫子,假使你能夠,
請去問一問,那個落在
他的敵人手中的可憐傢伙是誰。」
我的導師走近了他的身邊
問他來自什麼地方;他回答說:
「我生於那瓦王國。
我的母親送我去做一個貴族的奴僕;
因為她嫁了一個下流的浪子,生下了我,
那浪子耗盡了生命,盪盡了財產。
後來我做良善的國王提菩爾德的家臣;
在那裡我就從事於受賄的勾當,
我這罪惡在這沸水裡得到清算[225]。」
而雪拉托,從他嘴的兩邊伸出長牙
就像從一隻野豬的嘴裡伸出的一樣,
使他感到有一隻長牙在怎樣咬他。
老鼠來到了惡貓的中間;
但是巴勃利祈亞把他緊抱在兩臂中,
說道:「在我叉住他時,你們站開!」
他把臉孔轉向我的夫子,說道:
「假使你想從他口中聽到更多的事情,
趁別人還沒有把他結果,再問下去。」
導師因此說:「現在你說,在瀝青底下
其他的罪人中間你知道
有拉丁人麼?」他說道:「我剛才
離開了一個罪人,他是在另一邊的
他們的鄰人;但願我仍舊和他
浸在一起,那我就不怕腳爪或鈎子了!」
利別珂珂叫道:「我們忍耐太久了!」
就用鈎子鈎住了他,一陣亂戳,
戳去了下肢的一部分肌肉。
特拉吉納左,他也想要
叉住在下面的腿;因此他們的首領
露出可怖的臉色團團轉着。
在他們稍微被鎮懾了之後,
我的導師毫不延遲地問
那仍舊在注視自己傷口的人:
「你說你不幸離開了他
而到岸上來的那個人是誰?」
他回答說:「那是戈彌太法師,
加勒拉人,是一個無惡不作的人,
他把他主人的敵人掌握在自己手中,
卻把他們弄得沒有一個不讚揚他:
他拿到了錢,就把他們撤職,如他所說的
不留一絲痕跡;在他其他的職務中,
他不是一個不足道的,而是十足的受賄者。
同他勾結在一起的是羅哥杜洛的
唐·密舍爾·尚奇;在談論
撒地尼亞時他們的嘴舌不感到疲倦[226]。
唉唉!看那另一個正在露齒而笑;
我本想多說點話;但是我怕
他正在預備抓我的頭皮。」
他們的大頭目,當他轉過身來
向那溜動着眼珠預備要打的
法法來洛時,說道:「你滾開,惡鳥!」
那受驚的罪人重新開始說:
「假使你要看或是聽多斯加納人
或是倫巴人,我可以叫他們來。
但是讓這班惡爪鬼稍微退後一點,
他們才不會懼怕受到報復;
而我呢則坐在這地方不動,
我雖是一個人,卻會使七個人走來,
只要吹一聲口哨,我們中有誰
出來的時候,我們慣於這麼辦。」
卡格納左聽了這些話翹起了鼻子,
搖着他的頭,說道:「聽他
為了自己好跳下去而起的惡意吧!」
滿肚子都是陰謀詭計的他
立刻回答道:「確實太惡毒了!
當我替我的同伴策劃更大的苦惱時。」
阿利乞諾再忍不住了,
卻違反大家的意見說道:
「假使你縱身跳下去,我不跟你下去,
卻要在瀝青之上扇動我的翅膀;
讓我們離開高處,以堤岸做掩蔽,
看你一個人能不能占我們的上風。」
讀者啊,你將聽到新鮮的把戲!
大家都掉轉眼睛望着另一邊,
那個最不肯這麼辦的鬼卻首先這麼辦。
那個那瓦人選擇了很好的時機;
他站穩了腳跟後,馬上就跳下去,
而使自己擺脫了他們的惡意。
每一個都為這罪過感到痛苦;
但是那鑄成這錯誤的惡鬼卻感受最深;
因此他奔竄而出,叫道:「你被捉住了!」
但是這對他沒有多大用處;因為翅膀
趕不上恐怖;那罪人已在下面;
而他飛着,挺起了他的胸膛;
這正像老鷹飛近的時候,
野鴨突然潛入水底,他只能
憤怒地,沮喪地飛回到天空。
卡爾卡勃利拿對這把戲怒不可遏,
老是飛着追他,希望這罪人
逃脫了,可以引起一場爭吵。
當那受賄者隱沒不見時,
他把雙爪轉向他的夥伴,
就在瀝青之上和他扭打成一團。
但那另一個真是一隻鷂鷹,
狠狠地抓住了他,於是他們兩個
就一同跌落在沸池的中央。
沸池的滾燙立刻使他們鬆開;
但是他們卻飛不起來,
因為他們的翅膀是牢牢地粘住了。
巴勃利祈亞和別人一同哀傷,
叫他們中的四個拿着全副鋼叉
飛到對面的岸上去;極其迅速地
他們從兩邊降落在各自的崗位上;
他們把鋼叉伸向那粘住的一雙,
他們的皮肉早已被燙傷;
他們這樣亂糟糟時,我們就離開了。
第二十三歌
第八圈:第六斷層。穿鉛袈裟的偽善者
沉默,單獨,而且沒有護送者
我們前行,一個在前而一個在後;
如同聖方濟派的修道士走路一樣。
看到剛才的紛爭
我想到了伊索寓言中的
青蛙和老鼠的故事:[227]
假使仔細地把這兩樁事情的
開端和結束互相比較,
那末它們就像「是呀」和「不錯」那樣吻合。
如同一個思想從另一個思想產生,
那時從我這思想產生另一個思想,
使我的第一個恐懼加倍起來。
我自己這樣想:「這些罪人由於我們
而受到了譏笑,我相信這種損害
和愚弄一定使他們十分惱怒。
假使他們的惡意再加上了憤怒,
他們一定要追逐我們,
比惡狗猛撲小兔還要兇橫。」
我已經嚇得毛髮直豎;
我往後面仔細望着,說道:
「夫子,假使你不迅速地
把你自己和我隱藏起來,我怕
惡爪鬼:他們已經在追趕我們了;
我仿佛已經聽到他們的聲音。」
他說:「假使我是一面明鏡,
我反映你的外貌不會
比反映你的內心更快。
甚至現在你的思想已和我的思想
滲透在一起,作用和面貌互相類似;
我就把它們變成一個主意。
假使那右邊的堤岸那麼傾斜,
我們可以降到另一個斷層的話,
我們將避免那料想中的追逐。」
他還沒有把這個主意說完,
我就看到他們在不遠處
張着翅膀飛來,一心要抓住我們。
我的導師突然抱起我來,
好像一個母親為鬧聲所驚醒,
看到她的身邊烈焰熊熊,
立刻抱起她的孩子奔逃,
只顧到他而不顧到自己,
甚至沒有停下來穿上一件內衣;
從那堅硬的堤岸的頂端,
他仰身向下滑到那懸空的岩石,
這岩石閘住了另一斷層的一邊。
從水槽里流出去轉動
一座陸地磨坊的車輪的水
在最靠近戽斗時也沒有這麼迅速,
好像我的夫子滑下那堤岸,
把我抱在他的懷中帶走,
像他的兒子而不像他的伴侶。
他的腳還沒有踏到下面的溝底,
他們已到達在我們之上的山頭;
但是這並不使他恐懼:
因為至高的「天命」已命定了
把他們放在第五溝里遭受奴役,
他們要從那裡離開的權力已被剝奪。
在那底下我們發現一群塗着彩色的人,
他們以極其緩慢的腳步環行,
哭泣着,神色顯得疲乏而頹喪。
他們穿着大袍,他們的眼睛面前
遮着深的風帽,其樣式就像
他們為哥倫的僧人所做的一樣。
大袍的外面鍍着金,使人目眩;
但是裡面都是鉛塊,那麼沉重,
腓特烈的鉛衣比起來時像草一樣[228]。
哦令人疲倦的永恆的衣袍啊!
我們又向左手轉彎,和他們並行,
密切注視着他們寂寞的哭泣;
但是這班為他們的重負
所累乏的人來得那麼慢,
我們每擺動一下腰部就碰到新的同伴。
因此我對我的導師說:「請你留神看出
一個因事跡或名字為人所知的人;
我們向前走時請你向四面觀望。」
一個懂多斯加納語的人
在我們後面叫道:「請你們停步,
你們在昏沉的空氣中跑得這麼快的人啊!
或許你可以從我的口中聽到你想問的事情。」
我的導師就回過身去說道:
「等一等,然後照着他的步子走。」
我站着不動,看到兩個人,
他們的神色顯得急急要和我在一起;
但是那重負和狹路使他們行動遲緩。
當他們走上來時,他們斜着眼睛
望了我好久,不發一言;
然後他們面對面私下說道:
「這一個,看他喉嚨的動作好像活人;
假使他們是死人,憑什麼特權
他們可以不穿沉重的袈裟而行走?」
然後他們對我說:「多斯加納人呀,
你來到了憂鬱的偽善者的書院裡!
不要不屑於告訴我們你是誰。」
我便對他們說:「在美麗的阿諾河邊上,
我在那偉大的城市裡誕生和長大;
我是帶着我一向帶着的軀體。
但是你們,你們是誰,我看到
順着你們的面頰流下那麼傷心的眼淚?
在你們身上閃閃發光的是什麼刑罰?」
他們中的一個答覆我:
「我們橙黃色的衣袍是用厚鉛做的,
以致秤錘把天平壓得格格作聲。
我們是『快活僧』,波倫亞人:
我叫喀太拉諾,他叫羅特林哥;
你的城市選了我們兩人
來維持和平,照慣例本來
只選一人;我們的政績怎樣,
在加丁哥一帶還可以看出[229]。」
我開始說:「僧徒們呀,你們的罪惡——」
但是我不說下去,因為我看到
一個罪人用三根木樁成十字形地釘在地上。
當他看到我時,他全身扭動,
連連吸氣,吹動着他的鬍子;
僧徒喀太拉諾看到了這種情形,
就對我說道:「你所注視着的
那個被釘住的人向法利賽人獻計:
為了全民使一人受苦刑是最為得策[230]。
你看到他赤裸着身體
橫躺在路上;而且要感受到
每個走過的人的重量;
在這道溝里受同樣酷刑的有
他的岳父,還有那議會的其他人物,
這議會成為猶太人的禍患之根。」
於是我看到維吉爾驚訝地
望着那張開在十字架上的罪人
那麼可恥地受到永恆的放逐。
後來他向那僧徒說出這些話:
「但願我的要求不會使你不快,
如果你同意,請你告訴我們在右邊
有沒有我們可從這裡出去的路,
而不必要那些『黑天使』中的哪一個
走來把我們從這深溝引導出去。」
他這麼回答:「比你所想象的更近,
有一塊岩石從環列的峭壁伸出來,
架在所有那些殘酷的山谷之上,
除了在這裡它是斷的,沒有穿過山谷:
你們能夠從它的廢墟上攀登,
這廢墟在山邊斜下去,在底下聚成石堆。
導師一動不動地站了一刻,
垂着頭,於是說道:「在那裡
叉鈎罪人的人沒有老實地說這條路[231]。」
那僧徒說:「我以前在波倫亞聽到
人家說起魔鬼的許多罪惡;
我特別聽到他是撒謊者和撒謊者之父。」
於是我的導師大步向前行走,
他的神色顯得稍微有些憤怒;
因此我就離開那些背着重荷的幽靈,
追隨着他那可愛的雙腳的腳印。
第二十四歌
第八圈:第七斷層。盜賊與蛇
在一年的開初,當太陽
在寶瓶宮底下調理自己的頭髮,
而黑夜逐漸退到和白晝相等[232],
當皓霜在地面上摹繪
他的白姐姐的形象,
但他的筆的硬性持續不久時[233],
秣草不足的農民起身,觀望,
並看到田野全是一片白色;
他因此拍了一下大腿,
回到屋子裡去,走來走去,
像一個不知道怎麼辦的可憐人那樣嘆氣;
於是又到外邊去,而恢復了希望,
他已看到世界怎樣在短時間內
改變了面目;就拿起牧杖,
把他的羊群趕出去餵草:
夫子就像這樣地使我沮喪,
當我看到他的神色那麼困惑;
藥膏也像這樣迅速地搽好創傷。
因為我們到達那斷橋時,
我的導師用那我最近在山麓下
看到的和藹的面容對着我。
他先仔細地看了看那廢墟,
胸中有了成竹之後,
張開了兩臂把我抱起。
好像一個一邊工作一邊計算
而似乎永遠事先有準備的人:
就像這樣,他在把我舉到
一塊大石的頂上去時,又在看
另一塊碎石,說道:「現在爬到
那上面去,但先試一試是否載得起你。」
這不是給穿鉛袍的人走的路;
就是我們,他雖輕,我雖被推着前進,
也幾乎不能從這巉岩攀上那巉岩。
而若不是這地方的上坡路
比那另一地方的短些,關於他
我不知道,但是我一定要被難住。
但是因為那「惡囊」全部都向着
那在最下面的圓井的入口傾斜,
每座山谷的形勢必須
是一邊高起而另一邊低落;
可是我們終於來到了一個地點,
最後一塊石頭從那裡崩裂開去。
我爬上去時,我一點氣力
都沒有了,不能再往前走了;
甚至,我一到那裡就坐了下來。
夫子說:「現在你應該從怠惰中
擺脫出來,因為坐在絨毛上面,
或是睡在被窩裡的人是不會成名的;
沒有名聲而蹉跎一生,
人們在人世留下的痕跡,
就像空中的煙雲,水上的泡沫;
因此起來吧!用那戰勝一切戰役的
靈魂來戰勝你的氣喘,
假使靈魂不和沉重的軀殼一起下沉。
一架更長的梯子還需要爬登:
走過了這些地方還不夠;你若懂得我,
那末起來吧,這對你有好處。」
我就站了起來,在外表上裝得
並沒有那麼喘不過氣來,而且說道:
「走吧,因為我是有力而滿懷信心。」
我們順那危岩往上爬去,
它是崎嶇,狹隘,難通行,
要比先前的一座陡得多了。
我一面走一面說話,免得顯出懦弱;
那時從另一道壕溝里傳來了
一個還不夠形成語言的聲音。
我不知道它說的什麼,雖然我
早已爬到橫跨在那裡的拱橋的頂上;
但是那說話的人似乎被激怒了。
我轉身下望;但我這活人的眼睛
因那黑暗而看不到深底;
我就說道:「夫子,請你設法
走到那另一座環帶去,
讓我們走下這座石壁:
因為正如我聽而不懂,
我往下看卻什麼都看不到。」
他說道:「我要給你的回答
只是行動:因為一個恰當的要求
應該隨之以默默的工作。」
我們走下橋去,來到這座橋
和第八堤岸相接合的橋頭;
於是那深溝在我的眼前現出:
我看到裡面有一群可怕的蛇,
蛇的形狀是那麼怪異,
甚至現在想起時,也會使我的血凝結。
讓利比亞[234]的沙漠不要再誇耀了;
因為,雖然它產生了徹來特里,
查克利,巴利亞,森克利和安費司比納[235],
卻沒有顯出過這麼多或這麼可憎的災殃,
無論是全部伊索比亞[236],
或是沿紅海一帶地方[237]也都比不上。
在這殘忍和最為可怖的蛇群中間
赤裸和驚駭的靈魂在奔馳,
沒有希望得到藏身洞或隱形石。
他們的雙手被蛇給反縛在背後;
這些蛇的首尾穿過他們的腰部,
而在前面盤繞起來成為結子。
看呀!向着靠近我們河岸的
一個靈魂,一條蛇直躍而起,
咬穿了他的頸項和肩頭相接之處。
還不到寫完「O」或「I」的工夫,
他就着上了火燃燒起來,
然後倒下去,全部化為灰燼;
在他這樣地焚化在地上之後,
那灰末又自行結合了起來
而立刻恢復了先前的形狀:
如偉大的哲人所宣說的,
鳳凰在活到五百年的時候
就像這樣地焚化和再生;
它生前不食草木或五穀,
只飲乳香和豆蔻的流汁;
松香和沒藥是它最後的屍衣。
如同一個人跌倒而不知道怎樣會跌倒,
是由於把他拖在地上的惡鬼的力量呢,
還是由於把人絆住的其他障礙;[238]
當他站起來時,他定睛向四周觀望,
因他所經過的極大的痛苦
而完全怔住了,一面觀望一面呻吟:
那罪人站起來時也像這樣。
上帝的權力啊!哦多麼嚴厲啊,
你在懲罰中像雨點般灑下這種打擊!
導師便問他是誰;他就此
回答說:「在不久之前,我
從多斯加納落進這兇險的峽谷。
我喜愛畜牲的生活,不喜愛人的生活,
我真是一條騾子;我是野獸,名叫
凡尼·甫齊[239];彼斯托雅是和我相稱的獸窩。」
我對導師說:「告訴他不要動;
問他什麼罪惡把他拋到這下面,
因為我曾看到他是一個凶暴好殺的人[240]。」
那罪人聽到了並不裝佯;
卻把他的內心和外貌對着我,
顯出一種滿面羞慚的神情;
然後他說:「給你在這裡
看到我悽慘的景況,這比我
從人世被捉來時更使我痛苦。
我不能拒絕你所問的:
我被判罰在這麼低下的地方,
因為我盜竊了聖庫里的美麗的器具;
而又把這罪過推到別人身上。
但是為了使你不因看到這景象而喜悅,
假使你竟離開這幽冥的境界,
張開你的耳朵聽我來預言吧:
彼斯托雅先因驅逐黑黨而人口稀疏;
然後佛羅倫薩要變換她的人民和法律。
戰神從瑪加拉山谷帶來一陣火的煙霧,
這陣煙霧卷在濃密的雲層里,
並且以一種狂風暴雨之勢
一個戰役將在彼西諾的田野上進行;
這個戰役將突然撥開雲霧,
而每個白黨人將因而受傷[241]。
我說這話是要使你悲痛。」
第二十五歌
第八圈:第七斷層。五個盜賊的變形
在他的言語結束之後,
那盜賊舉起雙手,用手指做出侮辱的姿勢[242],
叫道:「你受着吧,上帝,因為我是准對你的!」
從這時候起蛇成了我的朋友;
因為其中的一條立刻把他的頸項
盤繞起來,仿佛在說:「你不要再說話!」
又有一條盤繞他的雙臂;
它又把他縛住,牢牢地在前面絞緊,
以致他一動也不能動。
唉,彼斯托雅!彼斯托雅!既然你
在作惡上超過了你的子孫,你為什麼
不註定自己化為灰燼而不再存在呢?
通過地獄所有黑暗的環層,
我沒有見過哪個幽靈對上帝這麼驕橫,
甚至那在底比斯從城牆上倒下的人[243]也沒有這樣。
他不再說一句話就逃走了;
我看到一個半人半馬獸充滿着憤怒
跑來叫道:「那個驕橫的東西在哪裡?」
我確實相信他在後臀上面,
直到人的形狀開始的地方所纏的蛇,
就是馬來瑪[244]地方的蛇也沒有這麼多。
一條飛龍張開了翅膀,
停在他脖頸後的肩膀上;
它碰到誰就把誰點上火。
我的夫子說:「那是加克斯[245],
他在阿文丁山的岩壁下
時常使得血流成河。
他不和他的弟兄們走一條路[246],
因為他狡猾地盜竊了
在他附近的大批牛群中的牛:
在赫叩利斯的棍子下他停止了
他的不端行為,他或許打了他一百棍;
可是他連頭十棍都沒挨滿就死了。」
當他這樣說時,那半人半馬獸跑了過去,
在我們下面又走來了三個幽靈,
我和我的導師都沒有注意,
直到他們叫出:「你們是誰呀?」
我們的故事就因此停頓,
我們於是專門注意他們[247]。
我不認識他們;但是,正如平常
偶然會發生的那樣,恰巧一個人
有說出另一個人的名字的必要,
他說:「齊安法滯留在哪裡?」
我為了要使我的導師也能注意,
把一個手指放在從下頦到鼻子的地方。
讀者啊,假使你現在不易相信
我要說出的東西,這是不足怪的:
因為我雖親眼看見,也難以相信。
當我繼續注視着他們時,看呀!
一條六腳蛇在一個幽靈面前
直躥而上,完全糾纏在他身上。
它用中間的兩腳抱住他的肚腹,
用前面的兩腳抓住他的雙臂;
然後用牙齒咬住了他的面頰。
它把後面的兩腳順着他的兩腿伸去;
然後把尾巴放在那兩腿之間,
而向上鈎到他的腰部後面。
從沒有過蔦蘿像那樣地盤繞
一棵樹,如同那可憎的怪物
把自己的肢體和另一個的交纏在一起;
然後他們粘合起來,像熔蠟一樣,
並混合了他們的顏色;這一個
或那一個現在都不像先前的模樣:
正如在紙上一種焦黃的顏色
還沒有變黑而在火焰之前
捲去,而白的顏色漸漸消失。
另外兩個在旁觀望,各自叫道:
「天呀!阿格內洛,你變成什麼樣了!
看呀,你已經既不像兩個,又不像一個!」
兩個頭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
那時在我們看來兩個模樣
合成了一個臉孔,而各自消失。
由四條東西做成了兩條手臂;
大腿和小腿,肚腹和胸膛,
都變成了從未見過的肢體。
原來的形狀完全在它們裡面消失:
那邪惡的形象,兩個都像,
又一個都不像;它就這樣地慢步走開。
如同在酷暑天的猛烈的陽光下
從籬笆到籬笆穿行的蜥蜴
在越過道路時顯得像一道閃電,
就像這樣,一條像胡椒末一樣
青黑色的小蛇,怒沖沖的,
向着另外兩個幽靈的肚子竄去。
它向他們中的一個撲去,
穿通了他那我們最初吸取養料的部分;
然後倒下去直挺在他面前。
那被穿通的盜賊注視着它但不說什麼;
甚至兩腳也不動一動,只是打着呵欠,
仿佛睡眠或寒熱來到了他身上。
他看看蛇,蛇也看看他;
一個從傷口裡,另一個從嘴巴里
猛噴煙霧,他們的煙霧相接。
現在讓盧甘沉默吧,不要再講
可憐的薩倍勒斯和納西丟斯的故事;[248]
等着聽我現在要說的話。
讓奧維德關於卡德墨斯和阿利蘇薩[249]
也保持沉默:假使他在詩中把前者
變成蛇而把後者變成泉水,我不妒羨他;
因為他從沒有使得兩個造物
這樣面對着面地變化,
以致兩個形體都準備互相變換實質。
他們像這樣地相互應合,
那蛇把尾巴裂成了一把叉,
那受傷的幽靈把腳併攏。
接着大腿和小腿那麼互相
貼合起來,不一刻他們的接合處
就不留一絲可以辨出的痕跡。
雙分的尾巴取得了
那在另一個身上消失了的形狀;
它的皮膚變得柔軟,另一個的變得堅硬。
我看到了兩臂在腋下縮進,
那畜牲的兩隻短腳
隨着那兩臂的縮短而伸長。
然後那兩隻絞在一起的後腳
變成了人所隱藏的器官;
那可憐的傢伙從他那裡伸出兩隻腳來。
當煙霧用一種新的顏色
把他們兩個都遮掩起來,在一部分
生出頭髮,在另一部分削去頭髮時,
一個直立起來,而另一個倒伏下去,
但不因此轉動他們兇惡的眼光,
在這之下他們互相交換了面容。
站起來的一個把面孔縮到鬢骨去;
由於過多的骨肉聚到了那邊,
從光滑的面頰上冒出了兩隻耳朵;
那沒有縮到後邊去而留下來的部分,
則以多餘的骨肉形成一隻鼻子,
並把嘴唇放大到一個適當的尺寸。
那平躺着的一個,伸出他的
變尖了的面孔,把耳朵縮到頭裡去,
好像蝸牛把觸角縮進殼一樣;
他的舌頭,先前是完整而能說話的,
也自行裂開了;那另一個呢,
分裂的舌頭重新合起;煙霧現已消散。
那已變成畜牲的魂靈,
沿那山谷嘶叫着逃去,而那另一個
卻在它後面說着話和飛濺着唾沫。
然後他掉轉新生的肩膀對着它,
而向那另一個說:「布索將要
像我一樣地沿着這條路爬行!」
這樣我看到了第七條沙囊變化
而又變化;假使我的筆在這裡
走入迷途,讓這新奇成為我的理由。
雖然我的眼睛有些迷亂,
我的心裡也有些驚慌,
那些魂靈不能這麼偷偷地逃走,
我已清楚地認出了普祈俄·齊安該托:
在那首先來的三個伴侶中
單單只有他沒有變化;另一個是你,
加維爾啊,因他而哀痛的人[250]。
第二十六歌
第八圈:第八斷層。惡謀士:尤利西斯
佛羅倫薩,你快活吧,既然你是那麼偉大,
你張開翅膀翱翔於陸地和海洋之上,
你的名聲又在地獄中傳揚開來!
在盜賊中我發現了五個是你的市民;
我因此感到莫大的羞辱,
可是你不會從而得到無上的光榮。
但若是將近清晨時能夢見真實,
你不久就必感到普拉托[251],
不必說他人,對你所寄的希望。
假使事情已經降臨,不會算是過早;
就讓這樣吧!既然不得不如此:
我年紀越大這事就越使我憂慮。
我們離開了那裡;我的導師順着
我們先前下去所走的那些邊石造成的台階
重新上去,並把我也拉了上去。
我們在危岩的齒形和支脈中
走我們的孤寂的行程時,
腳不用手的幫助就不能速進。
我那時悲痛,現在我回想
我那時看到的景象時還是悲痛;
我比平常更要約束我的天賦,
深怕它奔馳於沒有「美德」指導的地方;
這樣,假使仁慈的星辰或更高的天恩
已給了我美好的東西,我就不致喪失它。
如同在照亮世界的他把臉孔
向我們顯露得最多的季節[252],
在那蒼蠅讓位給蚊蚋的時候,
在小山上休息的農夫看到
他或許在那裡採集葡萄或耕耘的
下面的山谷里有無數的螢火蟲:
當我來到現出溝底的地方時,
我就看到第八斷層的全部
也有那麼多的火焰在閃閃發光。
如同那個由熊替他復仇的人
看到以利亞的兵車剛離地時,
那些駿馬直立起來向天空馳去,
快得使他眼光跟不上,
使他辨不清任何東西,
只見一團火像一朵小雲向上直升:[253]
那些火焰也像那樣順着深溝移動,
所有的火焰卻沒顯出所捲去的東西,
可是各個火焰都竊走了一個罪人。
我站在橋上,探身出去觀望,
假使我不先攀住了一塊岩石,
我不給人家推也會墜落下去。
導師看到我這樣凝視着,
說道:「在那些火里的是幽靈;
每個幽靈都卷在燃燒他的火里。」
我回答說:「夫子,我聽了你的話
感到更為明確;但是我已經看出
是這樣,而且已經想要對你說:
那團向我們飛來的火,火頭分開,
就像從挨丟克利斯和他的兄弟並葬的
火葬堆里升起的火[254],那裡面是誰呀?」
他回答我:「在那裡面受着苦刑的
是尤利西斯和代俄密特;他們這樣地一起
在火刑中奔跑,好像以往在暴怒中奔跑;
他們在火焰中還為木馬藏兵之計呻吟,
那一計騙開了城門,羅馬人的
高貴的始祖不得不從那裡逃出;[255]
他們在火焰里悲嘆黛達彌亞在死時
還因之為阿基利而悲痛的詭計;[256]
在那裡他們為巴拉斯的神像而受懲罰[257]。」
「假使他們在那些火里能夠說話,」
我說道,「夫子!我懇求你,
而且我千萬懇求你,
請你容我等到那兩角的火焰
來到這裡;你看到我
多麼迫切地彎身向着它。」
他對我說:「你的懇求值得
深深的讚揚,因此我答應你;
但是你一定要緘口不言。
讓我說話:因為我已料到
你的願望;由於他們是希臘人,
他們或許會蔑視你的言語。」
在那火焰來到了時間和地點
似乎對我的導師都適合的地方,
我聽到他說了這樣的話:
「哦你們卷在一團火中的兩位啊!
假使我在生時對你們有些價值,
假使我在人世寫那『高尚的詩篇』
時對你們多少有些價值,你們不要動;
而讓你們中的一位說出
自己在迷途之後,死在何處。」
那古火焰的較大的角
開始搖擺起來,喁喁說着,
正如一支和逆風搏鬥的火焰。
於是,好像說話的舌頭,
那火頭擺來擺去,
發出一個聲音,並且說道:
「瑟西在靠近加厄太的地方
(那時伊尼阿還沒有這樣稱呼它)
把我留住了一年多後[258],我離開了她,
對我兒子的溺愛,對我
年邁的父親的敬重,
那該使彼尼羅彼高興的應有的愛[259],
都征服不了我心中所懷的
要去獲得關於世界,關於人類的
罪惡和美德的經驗的那種熱忱;
我就乘着僅有的一條船,
帶了沒有離棄我的不多的人,
開始航行於遼闊的深海之上;
我一直到西班牙,一直到摩洛哥
還看到兩邊的海岸;也看到
撒地尼亞和其他四面環海的島嶼。
我和我的伴侶都變得年老而遲鈍了,
當我們來到那狹隘的關口,
赫叩利斯曾在那裡建立了標誌[260]
阻止人們再冒險前進;
在右邊,我經過了塞維爾;[261]
在左邊,我早已經過了修達[262]。
我說道:『弟兄們喲!你們歷盡
千辛萬苦到達了西方,
現在你們的生命已很短促,
你們活着的時間也已有限,
所以你們中不要有人不願意
去經歷那太陽背後的無人之境。
想一想你們的出身;你們不是
生來去過野獸的生活,
而是要去追求美德和知識的。』
我用這段簡短的言語使得
我的伴侶們那麼地渴望這航程,
我那時簡直阻止不了他們;
然後,把船首掉轉過來向着早晨,
我們把我們的槳當做翅膀
去作那愚蠢的飛翔,總是偏左前進。
黑夜已看到了另外的一極
和那裡所有的星辰;我們這一極
是那麼低,它還沒有從海面升起[263]。
自從我們駛上了這險惡的航程,
月亮底下的光已重明了
五次,也已晦暗了五次,
那時我們面前顯出了一座山,
因渺遠而朦朧;在我看來
它是我生平見到的最高的山。
我們歡欣,可是不久歡欣變成了悲哀;
因為那新現出的陸地起了一陣風暴,
並且狂吹着我們船隻的前部。
風暴使我們的灌滿着水的船隻
旋轉了三次;到了第四次,
使船尾翹起,船首下沉,
這正如天意,直到海水把我們淹沒。」
第二十七歌
第八圈:第八斷層。歸多·達·蒙番爾脫洛與菩尼腓斯教皇
那火焰在停止了說話之後,
豎立起來不出聲了,它得到了
可愛的詩人的准許就離我們而去;
那時候在它後面的另一個火焰[264],
以它裡面發出的雜亂的聲音,
使得我們的眼睛轉向它的頂部。
如同那西西里的公牛最先
發出的是那個用他的工具把它
鑄造出來的人的哭聲(他應得如此),
然後不斷發出受難者的聲音,
所以它雖然是黃銅製成的,
卻仿佛為痛苦所刺穿似的:[265]
就像這樣,那些悽厲的話
在開始時不能從火里找到出路
或出口,就變成了它的語言。
但是當這些話向上通過尖端
找到了出路,並使它震動,
有如舌頭在言語通過時震動一樣時,
我們聽到這火焰說:「你啊,我的聲音
為你而發!你剛才用倫巴語說,
『現在去吧,我不再強求你什麼』;[266]
雖然我來得或許遲了一些,
請你別憚煩停下來和我說話,
你看我雖然燃燒,我並不憚煩。
倘若你是剛從那可愛的拉丁國土[267]
(我就是從那裡帶來了我的一切罪惡)
墜落到這昏暝的境界來的,
請告訴我羅曼亞人在和平還是在戰爭中,
因為我是那邊山嶽中的人,在烏俾諾
與台伯河從那裡發源的高山之間[268]。」
我仍舊彎身向下熱切地傾聽,
我的導師拍了拍我的身側,說道:
「你說話吧;這是一個拉丁人。」
已準備好了回答的我
毫不延遲地開始說道:
「哦隱藏在那下面的魂靈呀!
你的羅曼亞在她暴君們的心中
現在和以往沒有一天不懷着戰爭;
但在我剛離開那裡時並沒有公開的戰爭。
拉溫那屹立着,正如好多年來屹立着一樣:
波倫太的『鷲鷹』在它上面伏窩,
所以他的翅膀掩蓋了塞維亞[269]。
那城市不久前經受了長期的考驗
並使法蘭西人成為血腐的屍堆,
現在自己又在『綠爪』的統治之下[270]。
對蒙太雅加以毒害的
味羅啟俄堡的老獒和小獒,
在他們慣常的地方張牙舞爪[271]。
拉蒙尼和聖太諾附近的那兩座城市
正由白色獸窩的『小獅』治理,
他從夏到冬改變他的黨籍;[272]
那個一邊沿着薩維俄河的城市,
正如它橫在平原和高山之間,
它在專制和自由之間過生活[273]。
現在我請求你,告訴我們你是誰;
不要比有人對待你那樣更冷酷,
你的名聲才好保持於人世而不墜。」
那火焰像先前一樣吼叫了一陣之後,
它把它的尖頂前後擺動,
然後發出了這樣的言語:
「假使我先前想到了
我是在向一個能夠回到人間去的人答話,
那末這個火焰就不會再搖動了;
但是既然沒有人能從這深淵
活着回去(假使我聽到的是真話),
我就不怕出醜向你回答。
我原先是一個武人;後來做了束繩僧[274],
希望這樣束上繩子之後能贖罪補過;
我的希望一定會完全實現,
若不是為了那『大祭司』[275],願災禍降臨他!
他把我帶回到我最初的罪惡;
怎樣和為什麼,我願你聽我說。
當我帶着我的母親給我的
骨和肉的形體時,我的行為
不是獅子的,而是狐狸的行為。
什麼狡猾陰險的手段我都熟悉,
並且把它們使用得那麼巧妙,
我的名聲傳到了天涯海角。
當我發現自己已經達到了
我的年齡的那個時期,每個人
都應該落篷收索的時候,
以前令我喜歡的東西此刻使我悲痛;
我懷着悔恨和懺悔的心情做了教士;
唉可憐!這本來可以於我有益的。
那新的法利賽人之王——
在靠近拉泰朗的地方進行戰爭,
不是和薩拉森人或是猶太人作戰;
因為他的每個敵人都是基督徒,
既沒有一人去征服過阿克利,
也沒有一人在蘇丹的國土經商過——[276]
毫不顧到自己的『高位』
或是『聖職』,也不顧到我的
那根使束着它的人變得消瘦的『繩子』。
卻好像康士坦丁在蘇拉克脫山中
訪尋到西爾維司脫洛來醫治
他的癩病[277],這個人把我當作名手
召我去醫治他的驕傲的熱病;
他要求我貢獻謀略;我保持沉默,
因為他的言語好像醉漢說的。
然後他對我說道:『你心中不要疑懼;
我現在就免你的罪,你指教我
怎樣行動才好把帕內斯脫留諾夷為平地[278]。
天國之門我都能啟閉,
那是你知道的;因為我有兩把鑰匙,
可是我的前任都不加重視。』
於是,這些冠冕堂皇的議論
逼得我認為默不獻策最為不利,
我就說道:『父親!既然你洗除
我現在一定會墜進去的罪惡,
寬宏的允諾和不多的踐諾
會使你高踞寶座獲得勝利。』
以後,在我死後,聖方濟曾來要我;
但是『黑天使』中的一個對他說:
『不要帶走他;不要使我受到損害。
他必須降落到我的奴僕中間去;
因為他獻出奸惡的計策,
從那以後我抓牢了他的頭髮;
因為不懺悔的人得不到免罪;
對於一件事情不可能一面懺悔
一面又冀求,那矛盾就不允許。』
可憐啊!我是多麼吃驚,
當他抓住我,對我說道:
『也許你並不認為我是一個邏輯家吧!』
他把我帶到了邁諾斯那裡,
邁諾斯把尾巴在他那可怕的背上繞了八圈[279],
然後大怒地咬住尾巴,說道:
『這是一個到盜竊之火去的罪人』;
因此我就墜落在你所看到的地方;
穿着這樣的衣服行走時,我心中悲痛。」
當他這樣結束了他的言語時,
那火焰無限悲痛地離去了,
扭動着並搖擺着它的尖角。
我同我的導師繼續前行,順着危岩
向上走到那另一座橫跨深溝的拱形橋,
在那裡受到報應的都是那些
散播不睦之種而獲到罪惡之果的人。
第二十八歌
第八圈:第九斷層。散播不睦者
即使用不受羈束的言語,
即使反覆講述,有誰能夠充分說出
我現在所看到的流血和創傷呢?
不論哪個人都一定會失敗,
因為我們的言語和我們的記憶
沒有足夠的容量來包括這麼多的事物。
假使把所有那班人都聚攏來,
他們昔時在亞浦利亞[280]的
不幸的土地上因流血而悲慟,
或者由於特洛伊人之故[281],或者由於
那長期的戰爭之故(這次戰爭,
如不誤的李維所寫的,掠得了巨量指環);[282]
加上那些因抵禦勞伯脫·歸斯卡特
而身受打擊之痛的人;[283]加上那些人,
他們的白骨還堆集在齊彼拉諾,
在那裡每個亞浦利亞人都顯出不忠;[284]
還有老阿拉杜在那裡不用武器
而征服的泰格利珂左;[285]
假使一個人顯出他的肢體被戳穿,
另一個人顯出他的肢體被斬去:
都不能和第九斷層的慘狀相比。
甚至一隻脫落了底板或側板的水桶
也沒有像我看到的一個幽靈裂得那樣寬,
他從下頦裂開到那放出最醜惡的聲音的部分:
在他的兩腿之間懸着肚腸;
臟腑和那把吞進去的東西
排泄出來的臭囊都露在外面。
當我站在那裡全神注視着他時,
他望着我,用手打開他的胸膛,
說道:「請看我怎樣撕裂自己的!
請看穆罕默德多麼殘缺不全呀!
阿里[286]流着淚在我前面行走,
他的臉孔從下頦裂開到發額;
你在這裡看到的所有其他的人
在他們生前都是誹謗和宗派論的
散播者;因此他們是這樣裂開着。
一個『惡鬼』就在我們背後,
他把我們分割得這樣殘酷,
當我們順着這陰慘的道路繞了一圈時,
他的刀鋒要重新加在我們每人的身上;
因為不論哪個人再走在
他的面前時,他的傷口就已癒合了。
但你是誰,你在危岩上沉思,
或許是為了遲遲不去領受
依你的罪狀所判處的刑罰?」
我的導師回答道:「死還沒有臨到他;
也不是罪惡使他來受苦刑;
但是為了給他充分的經驗,
已經死了的我應該引導他
從一環到一環走遍地獄,
這是實在的,正如我現在對你說話一樣。」
一百多個幽靈聽他說話時,
在那深溝里停下來望着我,
由於驚奇而忘卻了他們的苦痛。
「那末,好吧,或許不久就將看到
『太陽』的你,請你對陀爾西諾師傅說[287],
假使他不急於要跟我到這下面來,
要他多多儲備糧食,免得受到雪災,
讓諾瓦拉人取得勝利,不然
他們是不能輕易取得的。」
在舉起一隻腳要走去的時候,
穆罕默德對我說了這些話;
然後他把腳落到地上而離去。
另外一個,他的喉嚨給戳通,
從鼻子向上到眉額的地方都給削去,
而且只有一隻耳朵的,
同其餘的幽靈站在那裡驚奇地注視,
先於他們打開了他的
外面各部分都是通紅的喉管,
說道:「你呀!沒有被判罪的人,
除非面貌的過分相像欺騙了我,
我曾在上界的拉丁國土看到過你;
假使你回去看到從弗徹利
傾斜到瑪加菩的那片美麗的平原,
請你記起比爾·達·密地齊那[288]。
並且告訴法諾的兩個高貴的人士,
告訴歸多先生和安吉萊洛先生,
除非我們這裡的預見是錯誤的,
他們將要因一個殘酷的暴君的陰謀被人
從他們的船上拋下去,
而在嘉托力加附近溺死[289]。
在居伯羅和瑪約喀兩島之間,
納不穹從沒有見過這麼大的罪惡[290]——
就是海盜式的希臘人也沒有這樣做過。
這個只用一隻眼睛來看的叛賊[291]
(他所統治的地方是這裡和我
在一起的一個人但願不曾見過的)
要使他們兩人來和他談判;
然後他的行動使他們不需要
再為甫喀拉岬的風而發誓或祈禱了。」
我就對他說:「假使你要我把你的消息
帶到人間去,指給我看並向我說明
那個懊悔看見那個地方的人是誰。」
然後他把一隻手放在他的
一個同伴的下巴上;把他的嘴
打開之後說道:「就是他[292],他不說話;
這個被放逐者消除了
愷撒心裡的懷疑,他斷言,
在已有準備的人,拖延總是有害的。」
哦,從前說話那麼大膽的居利俄,
現在喉嚨里割去了舌頭,
在我看來似乎是多麼沮喪呀!
一個兩隻手都被斬去的幽靈
在昏暗的空氣中舉起斷臂
以致流出來的血沾污了他的臉孔,
說道:「你也會記得莫斯加,唉唉!
我曾說過:『做過的事不能後悔!』
這句話成為多斯加納人民的禍種[293]。」
「願你滅種亡族!」我接着說,
他聽了痛上加痛,就走開了,
好像一個苦惱的和瘋狂的人。
可是我留在那裡觀望那隊伍,
而看到一件沒有更多的證據
我甚至不敢講出來的事情;
若不是良心,那個使一個人
披起自覺的純潔之鎧甲
而堅強起來的好伴侶,又使我安心。
當然我看到了,並且現在還似乎看到,
當那可怕的一群中其他的幽靈
在行走時,一個無頭的軀幹也在行走。
他提着那割下來的頭的頭髮,
頭在他手中像一隻燈籠般地搖動着;
而且望着我們說道:「哎唷!」
他替自己把自己做成一隻燈籠,
他們是二而一,一而二的;
怎麼能夠這樣,只有安排這回事的上帝知道。
當他正在我們石橋的腳下時,
他提着頭把臂膀高舉起來,
使他說的話我們能夠聽到,
說的是:「現在且看這痛心的刑罰吧,
活着來看亡靈的你啊;
看看有沒有和這一樣厲害的刑罰!
為了你可以帶去我的消息,
你要知道我就是向『幼王』
進讒言的伯特朗·特·菩恩[294]。
我使得他們父子兩人反目;
亞希多弗以他惡意的挑撥來對待
押沙龍和大衛的也不過如此[295]。
因為我使這樣親近的人分開,
唉唉!我現在才提着我這
和它在這軀幹里的根源分開了的頭顱。
這樣,報應的法則應驗在我身上。」
第二十九歌
第八圈:第十斷層。偽造金銀者
眾多的人數和種種的創傷
使得我的眼睛淌出淚來,
我簡直想留在那裡痛哭一場;
但是維吉爾對我說:「你為什麼還在盯着?
為什麼你的眼光還停留在那下面,
在那些悲慘的殘缺不全的幽魂中間?
你在其他的斷層里沒有這樣做過;
假使你想計算他們的數目,
你得考慮這山谷周圍有二十二里;
月亮是早已在我們的腳下;[296]
現在容許我們逗留的時間是短促的,
除了你已看到的還有其他的東西要看。」
我就回答說:「假使你注意到
我所以要向那裡觀望的緣故,
或許你還會允許我停留一下。」
其時導師正在前行;我在後面
跟着,說出我的答話,
並且又說道:「在那我的眼睛
那麼地注視着的洞窟里,
我相信有一個和我同族的幽靈在悲嘆
使他在那下面受到那麼多痛苦的罪惡。」
於是夫子說道:「讓你的心思
以後不要分散在他的身上;
你且注意別的東西,讓他留在那裡:
因為我看到他,在小橋的腳下,
指着你,激烈地用手指威脅你;
並且聽到他們叫他琪利·達爾·培洛[297]。
你那時全神貫注在那個先前
保有阿爾泰堡的人[298],所以你
不曾往那邊看;因此他就走開了。」
我說:「我的導師喲!他的暴死
使得他憤慨,因為與他同蒙
恥辱的人還沒有一個替他報仇:
因此,據我想起來,
他不對我說話就走開了;
這一點使我更加憐憫他。」
我們這樣說着,就走上危岩的
第一塊岩石,假如有更多的光線,
可以從那裡看到下一座山谷的底。
當我們走到「惡囊」的最後一座
寺院之上而裡面的俗僧
能夠呈現在我們的眼前時,
種種的哭聲像箭一樣刺透了
我的心,勾起了我的憐憫:
我因此用雙手掩起了耳朵。
假使在七九月之間
把淮爾狄乞挪,馬萊瑪和撒地尼亞的[299]
醫院中的病症都聚在一條溝里,
然後就會有那般痛苦:這裡的痛苦
就像這樣;而且從那裡發出那股臭氣
好像腐爛的肢體常發出的一樣。
我們降到那漫長的危岩的
最後一道堤岸上,仍舊向左;
然後我的眼光變得更為清晰,
向下望着那深淵,「天父」的使女,
那不會錯誤的「正義」女神,在深淵裡
責罰她在這裡記錄的偽造者。
就是看到伊齊那島的居民個個有病,
空氣中是那麼地充滿着瘴氣,
所有的動物,甚至小蟲,
都紛紛倒斃;到後來,據詩人們
確切地說的,這些古代的人民
都從螞蟻的卵里重新生長出來:[300]
我想也不會比從那幽暗的山谷里
看到一堆堆憔悴的幽靈
感到一種更大的痛苦。
有的伏在地上,有的伏在
另外一個的肩膀上;而有的
則沿着那陰慘慘的小路爬行。
我們一步步走去,不說話,
只是望着和聽着
那些不能直起身子來的病人。
我看到兩個互相倚靠着,
有如平鍋靠着平鍋取熱,
從頭到腳都是斑斑的疥癬;
我沒有看到過一個有主人
等着的,或是一個不願意地
熬着夜的馬夫那麼地勤用馬梳,
如同這些幽魂的每一個,
由於沒有其他方法止住身上的奇癢,
只能把指甲深深掐入肉中。
因此指甲就把痂皮搔下,
正好像一把刀從鯉魚或是
從魚鱗更大的魚身上刮去魚鱗一樣。
我的導師開始對他們的一個說:
「你呀,你用手指剝自己的皮,
並且有時把手指做成鉗子;
為了你以後只要用你的指甲就夠了,
告訴我們在這裡的人中間
有沒有什麼拉丁人。」
其中一個流着淚回答:「你看到在這裡
這麼破相的我們兩人都是拉丁人;
但是,你打聽我們,你是什麼人呢?」
導師說道:「我是和這個活着的人
一起從斷岩走下斷岩,
而且想要領他看看地獄的。」
於是互相支撐着的他們分開了,
每一個顫抖着向我轉過身來,
其餘聽到他說話的回聲的幽靈也這樣做。
和善的夫子完全轉身向着我,
說道:「告訴他們你希望的是什麼。」
我就遵照他的意思開始說:
「為了使你們死後的名聲
不致從上界人的心中喪失,
而可以多年存在下去,
告訴我你們是誰,屬於哪個民族;
不要讓你們醜惡的和令人作嘔的刑罰
把你們嚇得不敢向我吐露姓名。」
其中一個回答道:「我是亞勒索人,
西挨那的阿爾倍洛把我燒死;
但是我到這裡來不是由於我被處死的罪過。
我的確對他開玩笑地說過:
『我能夠振翼而起,飛過天空』;
有着愚蠢的欲望和不多的機智的他
吩咐我把這技術顯給他看;
只因為我沒有使他變成一個提達拉斯,
他就要一個把他當作兒子的人燒死我[301]。
但是不會錯誤的邁諾斯,
為了我在人世行使鍊金術,
把我判到十座斷層的最後一座。」
我就對詩人說道:「請問:
有過像西挨那人一樣輕浮的人民麼?
當然法蘭西人也遠不是這樣。」
那另一個癩病者聽到了,
就應答我的言語道:「除了斯屈加,
他沒法用錢用得那麼儉省;
還有臬珂洛,他第一個發現
丁香的奢侈的用處,
在這種種子生根的花園裡;
還要除去那一黨,阿齊諾的卡祈亞
在其中揮霍掉了他的葡萄園和大森林,
阿巴格寥托在其中顯出了他的才智[302]。
但是為了你好知道誰這麼贊同你
反對西挨那人,你定睛對我看吧,
我的臉孔會給你正確的答覆;
你將看出我是用鍊金術
來偽造金銀的加波喬的幽魂;[303]
假使我沒有把你看錯,你一定會想起
我是一個多麼善於模仿自然的猴子。」
第三十歌
第八圈:第十斷層。亞當謨師傅和特洛伊的賽農
當朱諾因塞美利的緣故
給引起了對底比斯王族的憤怒時
(她已經不止一次地顯露過)[304],
阿塔馬斯變得這樣瘋狂,
以致他看到他的妻子手中
兩臂各抱着一個兒子走來時,
就叫道:「我們把網張開來,我可以
就在這隘口捉住那母獅和她的小獅」;
然後伸出了他的無情的爪子,
抓住了一個叫做里爾丘斯的孩子;
把他旋轉着向一塊岩石猛投過去;
而她抱着另一個兒子自行溺死。
當「命運」女神挫折了特洛伊人的
肆無忌憚的驕傲,因此那國王
和他的王國一起被消滅的時候,
憂鬱,悲慘和被俘的赫叩巴[305],
在看到了波利克塞納被殺死,
又認出了她的波利多拉斯
孤淒地被遺棄在海灘上之後,
就失去了神志,像狗一般吠叫;
那悲哀使她的靈魂絞痛到這等程度。
但是底比斯的或是特洛伊的
「復仇女神」在刺趕野獸或人體時
也決沒有誰看到過這麼殘忍,
如同我看到那兩個蒼白和赤裸的
陰魂[306]所做的那樣,他們跑着亂咬,
正如從豬欄里趕出來的餓豬一般。
一個陰魂來到加波喬跟前,
用長牙咬他的頸根,然後把他拖曳,
使得堅硬的岩石擦破他的肚皮。
那個留在那裡發抖的阿勒索人[307]
對我說道:「那個惡鬼是吉尼·斯吉吉;
凶暴的他這樣不停地撕裂他人。」
我對他說:「哦!為了那另一個
不至於把牙齒咬進你的肉里,
告訴我們它是誰,趁它還沒有溜走。」
他對我說:「那是罪大惡極的
邁爾拉的古老的魂靈,
她以超過正當的愛來愛她的父親。
她偽裝了外人的模樣
來和他犯罪;正如在那裡
走開的另一個陰魂所做的一樣,
他為了要取得『家畜的女王』,
把自己偽裝為布索·杜納底,
立了遺囑並賦予合法的形式。」
當我定睛看着的那兩個凶暴的
幽靈走過去時,我又掉轉眼光
去觀察其他的被詛咒的幽靈。
我看到了一個幽靈形狀好像琵琶,
倘若他能夠在人的身體分叉開來的
那個部分把他的兩腿截去的話。
那沉重的水腫病以其溶化不良的
濕氣那樣地使得肢體不相勻稱,
以致臉孔與肚子不相符合起來,
也使得他的嘴唇合不攏來,
有如患肺結核的病人渴得
一片嘴唇向下巴翻,另一片向上翹。
他對我們說道:「哦你們!
你們在這悲慘的境界不受到
(我不知道為什麼)一切刑罰的人呀,
請留心看亞當謨師傅的痛苦。在生時,
我想要的東西都是綽綽有餘;
而現在,唉!我只渴望一小滴水。
從卡森鐵諾的青翠的小山
向下流入阿諾河,而使流過的地方
變得陰涼和潮潤的那些溪流
時常顯現在我眼前,而且不是無效的:
因為這些溪流的形象使我乾枯
比那使我顏容瘦削的病症要厲害得多。
那追逼我的嚴峻的『正義』女神
利用了我犯罪的地方,
使得我的嘆息更為急促。
那邊就是羅米那,我在那裡曾偽造
上面印着『施洗者』的形象的合金幣:
為了這個我留下被焚的身體在人世。
但是假使我能夠在這裡看到歸多的,
亞歷山特洛的,或是他們兄弟的哀魂,
我就情願看他們而不看勃蘭達泉。
假使那些繞行着的瘋狂的陰魂
說的是實話,那末有一個已經在這裡了;
但對於四肢被束縛着的我這又有何用?
倘若我身體還是這麼輕捷,
以致我能夠在百年中移動一寸,
我早已動身走上這條道路,
到那些破相的鬼魂中間去找他了,
雖然這條道路環繞十一里,
而且直徑不少於一里半。
我是由於他們而在這一群里:
他們誘引我印鑄
含有三克拉合金的金幣[308]。」
然後我對他說:「緊靠到你右邊躺着,
而且像在冬天浸過水的手一般
冒着熱氣的那兩個下賤的魂靈是誰?」
他回答道:「當我落入這畜欄里時,
我發現他們在這裡;以後他們沒有
轉過一次身,我想他們也許永遠不會了。
一個是誣衊約瑟的那個不忠的妻子;[309]
另一個是詭譎的賽農,從特洛伊來的希臘人;[310]
灼人的熱病使他們發出強烈的臭氣。」
他們中的一個或許因這樣惡毒地
提到了他的名字而動怒了,
就用拳頭向他那硬肚子上打去;
它發出聲音像一隻鼓;
亞當謨師傅也用臂膀向他劈面撞去,
這一撞的力量也不見得小,
對他說道:「雖然我的沉重的肢體
使得我不能行動,遇到這類必要時
我還有一隻可以使用的臂膀。」
他就回答道:「當你到火里去時,
你的臂膀沒有這麼敏捷,但是在偽造
貨幣時,卻有這麼敏捷,甚至更敏捷。」
那患水腫病的說道:「你這話說得不錯;
但是你在特洛伊被詢問實情時,
你卻不是一個這麼實在的見證。」
賽農說道:「倘若我說過假話,
你也鑄造過假幣;我為了一樁罪在這裡;
可是你為了比什麼惡鬼更多的罪在這裡。」
那個有着紅腫的肚子的回答道:
「發偽誓的人呀,你想想那馬吧;
全世界都知道這件事,這就是你的刑罰。」
那希臘人回答道:「但願使你的舌頭
坼裂的口渴,和使你的肚子鼓得
像你面前的一道籬笆的臭水折磨你。」
然後那鑄幣者說道:「你還像從前一樣
張開大口說出一派惡言惡語:
假使我口渴,身子裡充滿濕氣,
你卻渾身發燒,腦袋發痛;
要使你舔挪西薩斯的鏡子[311],
也不需要很多邀請的話。」
我正站在那裡全神貫注地聽他們說話,
夫子對我說道:「現在繼續看吧,
再看一會我就要和你爭吵了!」
當我聽到他怒聲對我說話時,
我萬分羞愧地轉身向他,
我只要一想起時又會感到。
好像一個人夢到於他有害的事情,
而且在夢中但願它是一個夢,
因此切望已成的事實不曾發生:
我變得就像這樣,無力說話的我
卻希望為自己辯解,而且一直
在辯解,雖然自己不這麼想到。
夫子說道:「不用這樣羞愧已能
洗刷比你所犯的更大的過失:
因此拋去你的一切煩惱吧;
萬一『命運』女神又把你帶到
人們在作像這一類的鬥嘴的地方,
你要想到我是永遠在你的身邊:
愛聽鬥嘴的願望是一種庸俗的願望。」
第三十一歌
下降:圍着深淵聳立的巨人們
同一個舌頭先前使我受傷
以致我的兩頰露出愧色,
後來卻把藥品呈獻給我。
我也這樣地聽到過阿基利
和他父親的長矛先有使人悲傷
然後有使人復原的功用[312]。
我們轉身離開那悲慘的山谷,
由那環繞它的堤岸攀登,
不發一語地橫越而過。
這裡不像黑夜也不像白晝,
因此我的眼光只看到前面不遠的地方;
但是我聽到一隻高亢的號角吹得
那麼響亮,簡直會使任何雷聲都顯得微弱;
這角聲把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
完全引導到一個地方:
在查理曼神聖的事業遭到失敗
而全軍作着慘痛的潰退時,
羅蘭也沒有把他的號角吹得那麼可怕[313]。
我把頭轉向那個方向還沒有多久,
我似乎看到了許多高聳的塔樓;
我就說道:「夫子!請說,這是什麼城鎮?」
他對我說:「因為你的眼光
從那黑暗中望得太遠了,
由此你在你的想象上弄錯了。
假使你到達那裡,你將清楚地看到
距離多麼厲害地矇騙了視官:
所以你還得要趕快往前走。」
於是他親熱地拉住了我的手,
說道:「在我們沒有往前走之前,
為了使現實不致對你顯得奇怪,
你要知道,那些不是塔樓,而是巨人;
他們在井坑裡,環繞着它的堤岸,
他們都齊肚臍陷在裡面。」
如同一陣迷霧在消散的時候,
眼睛漸漸地重新看出
為瀰漫於天空的霧氣所隱沒的事物;
就像這樣,穿過那濃厚而黑暗的空氣,
愈來愈靠近那邊緣的時候,
我的錯覺消失了,我的恐懼卻增加了。
因為如同蒙脫萊郡
在它的環城上面都加築了碉樓:[314]
這些可怕的巨人(虬夫[315]在天上
打雷的時候仍然威脅着他們)
就像這樣以他們的上半身
環立在這圓坑的岸上,如同碉樓一般。
我已經看出了其中一個的臉孔,
肩膀和胸膛,肚腹的大部分,
和沿着兩側垂下的兩隻臂膀[316]。
「自然」在放棄了創造像這樣的動物之後,
就使戰神失去了這些劊子手,
當然她在這點上做得十分對;
假使她並不後悔造了象和鯨魚,
凡是目光如炬的人都會承認
她在這點上更為公正和審慎:[317]
因為若是心靈的機巧
再結合上惡意和權力的話,
人們就不能對它加以防禦。
他的面孔在我看來是又長又大,
如同羅馬聖彼得教堂的松球[318],
而他的其他骨骼也與面孔相稱;
像帷裙般遮起他腰部以下部分的堤岸
使他露出了上半個身體,
就是三個佛里斯蘭人[319]也不能誇說
已達到了他的髮際:因為從一個人
在那裡扣上他的袍子的地方以下,
我看到他有三十個大手掌那麼長。
「拉斐·梅·阿米乞·柴比·阿爾米[320],」
那不配唱出更甜蜜的頌歌的
野蠻的嘴巴開始這樣叫喊。
我的導師向着他說:「笨拙的靈魂!
你還是用你的號角吧;當憤怒或其他熱情
激發你時,用它來發泄吧。
在你的頸上搜尋一下,你就會找到
那把它縛住的帶子,混亂的靈魂啊,
並看到那遮住你龐大的胸膛的號角。」
然後他對我說:「他譴責自己;
這是寧祿,由於他邪惡的主意
世界上依舊不能使用一種語言[321]。
我們讓他站在那裡吧,不要多說:
因為他不懂一切語言,
正如別人不懂他的語言一樣。」
因此我們向前行走,往左轉彎;
走了一箭之遠的路程,我們發現
第二個是更兇惡和龐大得多。
把他這樣地縛住的大匠是誰,
我說不出;但是他的右臂
被縛在後面,他的左手被縛在前面,
一根鏈條把他頸子以下的部分
緊緊束住,並且在沒有遮蓋的
部分上面環繞了五道。
我的導師說道:「這個驕傲的魂靈
竟想試用他的力量來反抗虬夫,
因此他得到了這種報應。
挨費爾提斯是他的名字;當巨人們
使群神震驚時,他出了極大的力量;
他那時揮動的手臂,現在再不能動彈了[322]。」
我對他說:「假使這是可能的話,
那末我希望我的眼睛
可以看到碩大無朋的布賴利阿斯[323]。」
他就此回答:「你將看到安提阿斯[324]
就在近邊,他說話,並且沒有被束縛,
他將把我們放到一切罪惡的底層。
你想看的那個人是遠在那邊;
像這一個一樣地被束縛着,
並且是一個模樣,只是外貌顯得更兇惡。」
從沒有強烈的地震把一座塔樓
震動得那麼厲害,能夠同
挨費爾提斯身子的搖晃相提並論。
當時我比以往更懼怕死亡;
假使我沒有看到他是被捆綁着,
那末這恐懼就足以致我死命。
我們於是再向前行,來到了
安提阿斯那裡,除了頭不算
他從洞窟里露出了十足的五挨爾尺。
「哦你喲!你在那不祥的山谷
(在漢尼拔率領他的大軍退卻時
這山谷使西庇阿成為光榮的繼承者)
曾取一千隻獅子作為戰利品;[325]
而且假使你參加了你的弟兄們
對諸神的戰爭,似乎還足以令人相信
大地的兒子們會因你而獲得勝利;
把我們放在——不要羞於做這個——
寒冷把科賽忒斯凍結起來的地方。
不要讓我們到提提阿斯或泰封那裡;[326]
這個人能夠給予這裡所渴望的東西;
因此彎身下來吧,不要輕蔑地翹起嘴唇。
他還能夠在人世恢復你的名譽:
因為他活着,他的壽命還長,
若是『天恩』不在他壽限未滿以前召喚他去。」
夫子這麼說;他連忙伸出了
他的雙手把我的導師拿住,
以往赫叩利斯曾感到這雙手的力量。
維吉爾感到給這雙手緊抓住時,
對我說道:「到這裡來,我好把你抱起」;
然後他使自己和我變成一團。
如同從傾斜的一面的底下仰望
卡利聖達塔[327],當一片浮雲飄過上面時,
那塔仿佛逆着雲的方向傾斜着似的:
我站在那裡看到安提阿斯彎身時
就像這樣;那一剎那真叫人害怕,
我簡直想由另一條路走去;
但是他輕輕地把我們放下
在那把琉西斐和猶大一起吞沒的深淵上;
他也並不那樣地彎着身子滯留在那裡,
卻豎直起來像船上豎起桅檣一樣。
第三十二歌
第九圈:該隱獄;安泰諾獄
假使我的詩有粗魯刺耳的韻律,
可用來表現其他一切岩層
輻輳重壓在上面的那悲慘的圓坑,
那末我就可以更充分地榨出
我的想象的液汁;但是既然我沒有,
我不免懷着怯懼的心情來講述它:
因為把全宇宙的底層加以描寫
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兒戲的事業,
也不是叫喊媽媽和爸爸的舌頭所能勝任。
但是惟願那些幫助安飛昂用城牆
來圍起底比斯的女神們幫助我的詩歌;[328]
那末我的言語才不致和事實分歧。
你們這班比其他一切更醜惡的暴徒啊,
你們住在這種難以形容的地方,
你們還不如在這人世做綿羊或山羊吧!
當我們來到那黑暗的坑內,
在巨人們的腳下,但更在下面,
而我依舊凝望着高聳的牆壁時,
我聽到一個聲音對我說道:
「留神走路呀!當心別把腳底
踏在疲倦的可憐的弟兄們的頭上。」
於是我轉過身來,看到在我的面前
並在我的腳下有一片湖,
由於結冰看起來像玻璃而不像水。
就是奧地利的多瑙河,或是在遠方
寒空下的頓河,在冬天也沒有
替自己的河道結過像這裡一樣的
一層厚冰:因為即使泰勃尼克山
或彼脫拉巴納峰倒在它上面[329],
也不會在邊緣上發出咭格聲。
如同在農婦時常夢到自己
拾遺穗的時候,青蛙把口鼻
露出水面蹲在那裡咯咯鳴叫:[330]
就像這樣,齊到羞赧的顏色顯現的地方,
這些青黑色的悲慘的幽魂沒在冰里,
牙齒作出像鸛一般的聲音。
每個幽魂把他的臉孔向下低垂;
憑他們的嘴巴可以看出他們的冷,
憑他們的眼睛可以看出他們心中的苦惱。
我向四周看了一下之後,
我向我的腳邊看去,發現兩個幽魂[331]
互相靠得那麼緊,他們的頭髮交纏在一起。
我說道:「你們把胸膛緊貼在一起的,
告訴我你們是誰。」他們彎下頭頸;
而當他們抬起頭來向着我時,
他們那先前僅裡面潮潤的眼睛
這時卻從眼皮間湧出淚水,嚴寒凍住了
眼皮間的淚水,又使眼皮閉起。
木板和木板從來沒有夾得這麼緊:
他們像兩隻雄山羊互相抵撞;
他們爆發出了那般狂怒。
那個凍掉了兩隻耳朵的幽魂,
他的臉孔仍舊向下俯着,
說道:「你為什麼這樣老是看着我們?
假使你要知道這兩個人是誰,
他們和他們的父親阿爾倍多的出生地
是別聖壽河從那裡流下的山谷。
他們是一個母親所生;你可以
搜遍整個該隱獄[332],但你找不到
一個更應該凍結在冰里的幽魂,
更應該如此的既不是那個由亞塔爾的手
用矛一刺就刺穿了胸膛和影子的人;[333]
也不是甫加祈亞;[334]也不是這個用頭把我
遮得不能看遠,名字叫薩掃·瑪希洛尼的人[335],
假使你是多斯加納人,
那你現在就可以知道他是誰了。
為了你可以不必再要我說話,
告訴你我就是喀密興·台·巴齊,
正在等待卡里諾來減輕我的罪[336]。」
以後我看到了成千的臉孔都凍得
像狗臉一般:因此我一想到那冰湖時
就渾身發抖,而且將來也會如此。
當我們正在走向一切的重量
都在那裡集合的中心,
而我在永恆的幽冥中發抖時,
不知道由於天意,還是由於命運或機緣,
在許多頭顱中間行走的我
卻猛然踢到了一個頭顱的臉孔。
它哭着向我叫道:「你為什麼踐踏我?
假使你不是來替蒙太潘底增加復仇,
那末你為什麼作弄我呢?[337]」
我說道:「我的夫子!請你在這裡等我,
我要解除關於他的一個疑竇;
然後你可以隨便怎樣地催我快走。」
夫子站住了;我對那個還在
狠狠地辱罵着的幽魂說道:
「這樣地責罵人家的你是誰?」
他回答道:「不,你是誰呀?
你走過安泰諾獄[338],踢着人家的面頰;
即使你是活人,這也太重了。」
我的答覆是:「我是活人;假使你愛好名譽,
那末我把你的名字列在
其他的記錄里,這或許對於你是寶貴的。」
他對我說道:「我所想望的正是相反;
去你的吧!不要再和我糾纏:
你不知道在這冰灘上怎樣說奉承話。」
然後我抓住他後面的頭髮,
說道:「你一定要說出你的名字來,
不然你這裡一根頭髮都不會留下!」
他對我說道:「就是你把我的頭髮都拔掉,
我也不告訴你我是誰;也不把頭給你看,
縱然你敲打我的頭一千次。」
我已經把他的頭髮繞在我的手上,
並且把頭髮拔去了不止一簇,
他狂叫着,把眼睛低垂着,
那時另一個幽魂叫道:「布加,你怎麼啦?
你下巴格格作響還不夠,一定要狂叫麼?
什麼鬼魔臨到你的身上了?」
我說道:「現在,該死的叛賊!
我不要你說話了;我要帶去
你的確實的消息而使你羞辱。」
「滾開!」他回答說;「你要怎麼說就怎麼說;
假使你從這裡脫身,關於那個現在
這樣急於要說話的人,可別不提一句。
他在這裡悲嘆法蘭西人的銀子。
你可以說:『我在罪人們夾在冰里
站着的地方看到那個都拉的人[339]。』
假使有人問你那裡另外有什麼人,
在你身旁的就是咽喉
為佛羅倫薩人割斷的培加里亞[340]。
我想基尼·台·蘇大尼爾[341]也在前面,
同着加納隆尼[342],還有趁人民在夢中時
把芬閘的城門打開的屈力巴爾台洛[343]。」
當我們離開他時,我看到
兩個幽魂那麼緊密地凍在一個冰眼裡,
一個頭好像帽子般蓋在另一個頭上;
如同人因飢餓而啃麵包,
那個在上面的頭用牙齒啃進
另一個的頭腦和頸項相接的地方。
他啃嚼那頭顱和其他部分,
正和泰丟斯[344]因憤怒而啃嚼
彌拿立普斯的太陽穴一樣。
我說道:「你喲!你用這種殘暴的行為
表示你對於你所吞噬的人的憎恨,
依這個條件你告訴我為什麼:
倘若你怨恨他是有理由的,
知道你們是誰和他的罪名的我
還可以在上界報答你,
假使我用以說話的舌頭沒有乾枯。」
第三十三歌
安泰諾獄。烏哥利諾和他的在塔樓中的孩子們
那個罪人從那殘忍的餐食
抬起嘴來,就在已被他咬得
稀爛的頭顱的頭髮上揩抹。
然後他開始說:「你一定要我重溫
絕大的悲痛,我甚至在未說之前,
只要一想起,就會使我肝腸欲裂。
但是假使我的言語能成為一粒種子,
為我所啃嚼的叛賊結出不名譽的果子,
你將看到我一面說話一面哭泣。
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
你怎樣來到這裡;但是,當我聽你說話時,
我真覺得你像是一個佛羅倫薩人。
你要知道我是烏哥利諾伯爵[345],
而這一個是羅吉挨利大主教;
我要告訴你我為什麼成了他兇狠的鄰人。
由於他那些惡毒的詭計的結果,
對他深信不疑的我是被捕了
並且後來被處死,這是無須說的。
但是你所不能知道的事情,那就是,
我的死是多麼殘酷,你就會聽到
——並且要知道他是不是得罪了我。
那座因我而得到『飢餓的塔樓』的名稱,
而其他的人還要被關禁在裡面的
監牢,有一個狹窄的洞眼,
我從那洞眼看見了幾次月圓之後,
我做了一個噩夢,
它為我揭開了未來之幕。
我夢見這個人像是個領主,
在那使比薩人看不到盧加的山上[346]
追逐着一隻狼和小狼們。
他帶着瘦削、敏銳和機警的獵犬,
高蘭狄,薛斯蒙狄和朗弗蘭乞[347]
已預先被派遣在他的前面。
在追逐了一陣後,那狼父和狼子們
似乎疲倦了;我仿佛看到
他們的肚子為尖利的牙齒咬破。
當我在黎明之前醒來時,
我聽到和我在一起的我的孩子們
在他們夢中哭喊着要麵包。
假使你想到我那時預感到的事情
而不傷心,那你真是十分殘酷;
假如你不哭,你一向遇到什麼才哭呢?
他們那時醒來了,平常送給
我們食物的時辰快到了,
我們每人都因做了噩夢而焦急,
而我聽到了下面那可怖的
塔樓的出口給上了鎖:我就凝望着
我的孩子們的臉孔,不發一語。
我並不哭:我的心腸已變得這樣硬;
他們哭了;我們小安薩姆說道:
『你的臉色不好,父親,有什麼不舒服麼?』
但是我不流淚,那一整天
也不回答,下一晚也不,
直到又一天的陽光照臨大地。
當一絲微弱的光線射進
那悲慘的牢獄,而我在他們的
四張臉孔上看出了我自己的容貌時,
我悲痛得只是咬我的雙手。
可是他們以為我這樣做是由於
食慾難熬,便突然站了起來,
說道:『父親呀,倘若你把我們吃掉,
給我們的痛苦倒要少得多:你給我們
披上了這可悲的血肉,現在把它剝掉吧。』
於是我使自己平靜下來,為了不使他們
更加不幸;那一天和下一天我們全沒說話。
哦堅硬的土地!你為什麼不裂開啊?
當我們到了第四天,
加杜直挺挺地倒在我的腳邊,
說道:『我的父親!你為什麼不幫助我?』
他就死在那裡;正像你看到我一樣,
我看到了那三個在第五和第六天之間
一個一個地倒下:早已瞎了眼的
我就在每一個的身上摸索,
在他們死了之後,叫了他們兩天;
於是飢餓又戰勝了悲傷。」
當他說了這句話時,他斜了眼睛
又用他的牙齒咬住那可悲的頭顱,
像狗使勁地咬住骨頭一樣。
唉,比薩!你真是可以聽到
說「Si」的美麗地方[348]的人民的恥辱啊。
既然你的鄰人們不迅速責罰你,
讓喀普拉拉和戈剛挪兩島移動[349],
並把阿諾河的出海口堵住,
來把住在你裡面的每個活人都淹死。
因為假使烏哥利諾有把你的城堡
出賣的惡名[350],你也不應該
對他的孩子們加以這樣的苦刑:
你近代的底比斯呀![351]他們的年幼
使得烏格興和勃利加太,和我的詩篇
在上面提到過的另外兩人顯得無辜[352]。
我們再向前行,走到嚴寒結結實實地
把另一群幽魂凍在冰里的地方,
他們不是低着頭,而都是仰着臉。
在那裡哭泣本身不容他們哭泣;
而且憂愁在眼睛上遇到了障礙
就轉向內心以增加痛苦:
因為最先流出的眼淚凍成一塊,
而且,好像水晶的面甲一樣,
把他們眉毛以下所有的凹處填滿。
雖然,好像由於皮膚硬結,
一切的感覺因為寒冷之故
已從我的臉孔上消失了,
現在我卻似乎覺得有一陣風吹來;
因此我說:「夫子,誰吹動這陣風的?
在這底下不是一切熱氣都已消滅了麼?」
他便對我說:「不久你就會來到那地方,
你將親眼看到吹來這陣風的原因,
那時就可以答覆你這個問題。」
冰殼裡有一個可憐的陰魂
向我們叫道:「哦魂靈們!多麼殘酷啊,
你們竟給派遣到最後的一層!
除去我臉上的堅硬的面幕,
好讓我在眼淚沒再凍結之前
發泄一下那塞住我心頭的悲傷。」
我因此對他說:「假使你要我幫助你,
告訴我你是誰;假使我不解救你,
那就罰我到冰的底層去。」
他回答道:「我是阿爾培利哥修士[353],
我是那罪惡的果園裡的果子,
為了我給了無花果我在這裡收到椰子[354]。」
「哈!」我對他說,「那末你已經死了麼?」
他對我說:「我的軀殼在上界
是怎樣的情形,我不得而知。
這托雷美獄有這種特權:
在未被阿特羅波司[355]逼去之前,
時常有魂靈墜落到這裡來。
為了使你更情願從我的臉上
除去玻璃般的眼淚,我要告訴你:
當靈魂像我一樣地背叛的時候,
一個惡鬼就剝奪了它的肉體,
他以後就一直主宰它,
直到它的壽限已盡為止。
靈魂向下俯衝到這水池裡來;
這裡在我背後度冬的這個靈魂的肉體
或許在上面人世還可以看到。
若是你剛到下面來,你一定知道它:
它是勃蘭加·杜利亞爵士;[356]
自他這樣被禁閉以來已有許多年了。」
我對他說:「我相信你在欺騙我:
因為勃蘭加·杜利亞沒有死;
他在吃、喝、睡覺、和穿衣。」
他說道:「在上面的溝渠里,
就在那粘韌的瀝青沸煮的地方,
密舍爾·尚奇還沒有來到時,
這個人已把一個惡鬼代替自己
留在他自己的身體裡,也留在
一個與他同謀的親戚的身體裡。
但是把你的手伸過來:打開我的眼睛」;
我並不替他打開眼睛:
對他無禮就是有禮。
唉,熱那亞人!喪盡了道德
並充滿着一切腐敗的人們呀,
為什麼你們不從大地上消除?
因為我發現你們中有一個人
和羅曼亞的最惡的幽靈在一起[357],
甚至現在他的靈魂因他的惡行還浸在
科賽忒斯里,而在人世還似乎活在肉體裡。
第三十四歌
第九圈:猶大獄。從琉西斐通到光明的道路
「地獄之王的旌旗在向我們前進;[358]」
我的夫子說道,「假使你要把他
辨認清楚,你向你前面看吧。」
如同,當大霧瀰漫於天空,
或是黑夜降臨我們的半球時,
一座轉動着的風車在遠處顯現:
我現在似乎看到這樣一座大建築;
為了風大我縮在我導師的背後,
因為那裡沒有其他掩蔽的地方。
我來到了那地方(我懷着恐懼寫進詩里),
那裡幽靈們整個給掩蓋在冰里,
而且閃閃發光有如玻璃中的斑點。
有的橫躺着,有的直立着,
有的用頭立着,有的用腳立着,
又有的像一張弓把臉孔彎到腳尖。
當我們向前走了相當一段距離,
我的導師主動指給我看
那一度是如此美麗的創造物時,
他從我面前走開,要我停下,
說道:「看狄斯![359]還要看那你在那裡
應該用堅忍的精神來武裝自己的地方。」
當時我變得多麼冰冷和軟弱,
別問吧,讀者啊!這點我不描寫,
因為一切的言語都無法來形容。
我沒有死去,也沒有活着:
假使你有一點聰明,你自己去想
非生非死的我變成了什麼樣的人。
悲哀之國的「皇帝」,
從半胸以上都露在冰的外面;
我的身材和一個巨人相比
正如巨人們和他的手臂相比:
那末請想同這樣的一個部分
成比例的全身一定是多麼大呀。
假使他先前美麗到他今日醜惡的程度,
而且昂首反對他的「造物主」,
那末無怪一切苦惱都由他發生。
當我看到他的頭上有三個臉孔時,
這對於我是一個多麼大的驚奇!
正面的一個臉孔像火一般紅;
與這相聯接的另外兩個臉孔
是在每個肩膀的中間的上面,
而在他的頭頂那裡結連起來;
右邊的臉孔是介乎白與黃之間;
左邊的臉孔看起來是這樣的,
像是從尼羅河上游那裡來的人[360]。
每個臉孔下面伸出兩張巨大的翅膀,
尺寸正和這樣的一隻鳥相稱:
我沒有看到過海帆有如此闊大。
翅膀上沒有羽毛;但形式和質地
和蝙蝠的相仿:他正在撲擊翅膀,
所以三陣風從他那裡吹出。
因此科賽忒斯全部凍結了;
他用六隻眼睛哭泣,眼淚和血沫
順着三個下巴涌流而下。
在每隻嘴裡他用牙齒咀嚼
一個罪人,像馬嚼着馬銜鐵一樣;
他就這樣使三個罪人受到酷刑。
對於前面的一個,與撕裂比起來時
咬嚼是不算什麼:因為有時
他的背部的皮差不多完全撕去了。
夫子說:「那受到最大的刑罰的
上面那個就是猶大·伊斯喀里奧,
他頭在裡面,兩腿在外面使勁划動。
把頭朝下的那另外兩個中,
那從黑色的臉孔吊下來的是勃魯多——
看他怎樣扭動,不發一言;
那另一個是卡修斯,四肢似乎多麼僵硬[361]。
但黑夜又來了;[362]而現在我們
必須離去:因為我們已看到了全部。」
我照他的意思抱住了他的頭頸;
他選擇了合適的時間和地點,
當翅膀大大張開的時候,
他抓住了多毛的肚腹,
然後在纏結的毛髮和凍硬的皮肉之間,
從一簇毛到一簇毛地向下降落。
當我們來到了大腿恰好
在臃腫的後臀上轉動的地方時,
我的導師辛苦而艱難地
把頭掉到他先前站腳的地方,
好像往上爬的人一般,他抓住了毛髮:
我因此以為我們又回地獄去了。
我的導師像一個筋疲力盡的人
那樣氣喘着,說道:「你抓得緊!
我們必須從這種梯子爬出這萬惡的地方。」
然後他從一塊岩石的隙縫裡走出,
把我放在岩石邊緣上坐下;
他就用謹慎的腳步向我走來。
我抬起眼睛,原以為會看到
琉西斐像我先前離開他時那樣;
卻看到他兩腿向上伸着。
假使我當時果真變得困惑了,
讓那些不能領略我經過的
是什麼樣的地方的蠢人就這樣想吧
夫子說:「起來!站起來吧!
行程是修長的,道路是崎嶇的;
太陽已轉回到白天第三時的一半[363]。」
我們站着的地方並不是宮殿,
而是一座天然的地牢,
地面高低不平,又沒有亮光。
「在我還未脫離這深淵之前,」
我站起來的時候說,「哦夫子!
對我說幾句話,以免除我的錯誤。
冰在哪裡?還有這一點,他怎麼會
這樣地倒插着的?在這麼短的時間內,
『太陽』怎麼會從黃昏轉移到早晨?」
他對我說:「我曾在地球中心的那一邊
抓住那個穿過世界的惡蟲的毛,
你以為你現在還在那裡呢。
在我下降的時間內,你一直是在那一邊;
當我轉身的時候,你才經過了
一切重力從各方被吸到那裡去的地點;
而現在你到了這個半球的下面,
它正對那個有着廣大乾燥的陸地的半球,
而在其高峰之下那在無罪中
誕生和生存的『人』曾被毀滅;[364]
你的腳已踏在一個小的球體上,
它是猶大獄的另一面。
當那邊是黃昏的時候,這裡正是早晨;
這個用毛髮給我們做梯子的『惡魔』
仍舊像先前一樣地固定不動。
他從『天國』墜落在這一邊;
那先前突出在這裡的陸地
由於怕他就用海水來掩蓋自己,
移到我們的半球來了;或許,
出現在這一邊的陸地為了要避開他
在這裡留下了那空隙,而向上衝去[365]。」
下面那裡有一個地方,從魔王那裡
伸展開去就像他的墳墓那樣廣遠;
發現這地方不由於看到而由於聽
到一條小溪[366]在那裡潺潺地向下流去,
溪水順着蝕穿的石洞流去,
水道迂迴曲折,斜度也不大。
導師和我從那條暗道走進去,
回到那光輝燦爛的世界裡;
然後,不想作任何的休息,
我們就往上登,他在前而我在後,
一直登到我從圓孔里辨出了
天上累累地負載着的美麗事物;
我們從那裡面走出,又見到繁多的「星辰」[367]。
- * *
[1] 《舊約·詩篇》裡說:「我們一生的年日是七十歲。」但丁自己在《饗宴篇》裡把人生比作一座穹門,他也說:「這座穹門的頂點在哪裡,是很難確定的……但就大多數的生命說,我相信,達到這頂點是在30和40歲之間。而且我相信,身體組織最健全的人,達到這頂點總是在35歲。」但丁生於1265年,那末《神曲》的想象的日期是1300年。
[2] 「昏暗的森林」有什麼寓意,最好用但丁自己的話來說明。他在《饗宴篇》裡說:「我們因此一定要知道,正好像一個從沒有到過城裡的人不能走正確的路,除非由一個已經走過這條路的人指點給他看;所以踏進人生的迷誤的森林去的青年不能走那正路,除非由他的長輩指點給他看。」
[3] 按照古代埃及天文學家托雷美的體系,太陽是一座「行星」。
[4] 這表明詩人是在一步一步上山。
[5] 但丁描寫他遇到三隻野獸,他一定有所寓意,那是顯然的。但是他究竟指什麼,後人只好靠猜測了。有些注釋家說,或許「豹」代表淫慾,「獅子」代表驕傲,而「母狼」代表貪婪。這,從詩的本身來看,是比較妥當的。
[6] 按中世紀的傳說,在上帝創造宇宙的時候,太陽是安在白羊宮的。托雷美記錄這個星座有18顆星。太陽在白羊宮的時候是春季,所以《神曲》的想象的日期是1300年的春季。
[7] 這是指偉大的羅馬詩人維吉爾。他的著名的史詩是《伊尼特》。他是一個為但丁所敬愛的詩人,但丁稱他為「大師」和「先輩」。維吉爾領導但丁走過地獄和煉獄,直到「地上的樂園」時才退出,把他交給俾德麗采。
[8] 維吉爾生於公元前70年。當朱理亞·愷撒於公元前被殺時,維吉爾還沒有寫出他的史詩《伊尼特》,不能得到愷撒的獎勵,所以他說生得晚了些。
[9] 這裡就是指他的《伊尼特》。安吉西斯的兒子就是伊尼阿,這部史詩的主角。《伊尼特》第3卷里說:當毀滅了的特洛伊成為希臘人的戰利品,而伊利阿姆的巍峨的城樓化為灰燼時。
[10] 神曲「靈犬」究竟指什麼人,歷來《神曲》的注釋家有好多猜測,迄今無定論,但這對於我們現在的讀者是不重要的。但丁雖是用預言形式的語言,而他的意思卻是很明白的。這個人將是意大利的救星,他不是靠土地或財貨,卻是靠智慧,靠愛,靠剛勇來活命的。而且他要把那隻「母狼」從各個城市裡驅走,把她重新打入地獄。
[11] 這些人物都見於維吉爾的《伊尼特》。卡彌拉,米泰勃斯王的女兒。她幫助羅脫里亞人的王透奴斯反抗伊尼阿,在戳死了幾個特洛伊人後,終為亞隆司所殺(見《伊尼特》第11卷)。歐萊勒斯,特洛伊的青年。他和他的朋友尼索斯伴隨伊尼阿到意大利去;有一次在夜襲羅脫里亞人的營寨時,他和尼索斯一同陣亡(見《伊尼特》第9卷)。透奴斯,是在伊尼阿到達意大利時羅脫里亞人的王。他與伊尼阿單獨交戰時,為後者所殺(見《伊尼特》第12卷)。
[12] 「永劫的地方」指地獄。
[13] 《新約·啟示錄》第21章第8節里說:「惟有膽怯的,不信的,可憎的,殺人的,淫亂的,行邪術的,拜偶像的,和一切說謊話的,他們的分就在燒着硫磺的火湖裡,這是第二次的死。」
[14] 這裡指煉獄中的幽靈。
[15] 這裡指俾德麗采。她將引導但丁走過天堂。
[16] 維吉爾生於耶穌誕生之前,以後基督教所敬奉的上帝當然在他是不知道的。
[17] 這裡指煉獄之門。門前的天使執管聖彼得的兩把鑰匙(見《煉獄篇》第十歌)。
[18] 懷疑的陰影同黃昏的陰影一起降落。那巡禮的孤獨,那路途的艱巨,那等待着他的景象的悲慘,以及他自己力量的不確定——這一切都使但丁在猶疑和驚惶中躊躇。
[19] 「西爾維司的父親」即伊尼阿。維吉爾在《伊尼特》第6卷里,敘述伊尼阿同着巫婆西俾爾到地獄裡去找尋他的父親安吉西斯的幽魂。
[20] 「萬惡之大敵」指上帝。
[21] 伊尼阿被認為是羅馬締造者(「什麼人」)的祖先,後來羅馬成為帝國的首邑(「什麼事業」)。
[22] 「大彼得」即聖彼得,耶穌的十二門徒之一。據傳說,他是羅馬的第一任教皇。他的繼承人就是指以後的教皇。
[23] 伊尼阿在地獄裡時,從他的父親安吉西斯聽到從他生出的後裔的偉大(見《伊尼特》第6卷)。
[24] 「揀選的器皿」指耶穌門徒聖保羅。據中世紀傳說,他也到地獄裡去過。
[25] 在《煉獄篇》第五歌第16~18行里,有和這裡相同的意思:心中的念頭像潮湧一樣的人永遠射不中目標,達不到目的,因一個念頭對消了另一個念頭。
[26] 「懸而未決者」指林菩獄中的幽靈(見本篇第四歌)。
[27] 這裡的「聖女」指俾德麗采。
[28] 「崇高的聖女」指聖母馬利亞。
[29] 「琉喜霞」是3世紀時西拉叩斯的殉道者。在羅馬皇帝戴克里先迫害宗教時,她弄瞎了自己的眼睛,好使自己的美色不引起男子的欲望。因為這故事,她成為害眼病者的護神。但丁最敬拜她,因為他自己害着眼病。
[30] 拉結是拉班的次女,雅各的後妻,生約瑟和便雅憫(見《舊約·創世記》第29章)。
[31] 「河流」指人生的狂暴的河流。
[32] 在這裡,除了可畏的銘文外,沒有守衛者,地獄的門是洞開着的。造成地獄的是「三位一體」,即聖父(「神聖的權力」),聖子(「至尊的智慧」),及聖靈(「本初的愛」)。而感動上帝去造地獄的是「正義」。在地獄造成以前只有「永恆的事物」。「永恆的事物」指最初的物質,諸天體以及統治諸天體的各級天使。對於但丁,地獄是永遠存在的,而地獄的最可怕的責罰就是它的絕對沒有希望。
[33] 但丁用「理智」一詞,與普通用的不同,其意義與我們說的「靈魂」或「精神」相差不遠。
[34] 這些天使在《聖經》裡沒有提起過。但丁所根據的顯然是民間的傳說。
[35] 其他的罪人至少還能夠下一個決心。
[36] 普通把這個幽魂認為塞萊斯丁五世。他於1294年被選為教皇,在位五個月即辭職,讓位給菩尼腓斯八世。而菩尼腓斯八世在全詩中是但丁所譏嘲和咒罵的主要對象。
[37] 「大河」指阿刻隆,地獄中四條河流中的第一條,形成地獄本境的邊界。
[38] 指開隆。開隆在地獄中即等於煉獄中的伽圖。
[39] 「別的道路,別的渡口」,他是指通到煉獄去的路。
[40] 「較輕的船」指《煉獄篇》第二歌里「上天的掌舵者」的輕舟。
[41] 「獵獲物」指樹枝上的葉子。
[42] 亞當就是《舊約·創世記》裡所謂第一個人類。
[43] 「萬能者」指耶穌。據傳說,耶穌於公元33年(即維吉爾死後52年)到地獄裡去釋放了一些幽魂。
[44] 「始祖」指亞當。
[45] 以上的人名都出自《舊約》。
[46] 這是對維吉爾而說的。維吉爾為了去救助但丁暫時離開了林菩獄。
[47] 荷馬是希臘大詩人。他的史詩《奧德賽》和《伊利亞特》都是敘述英雄和戰爭的故事的,所以但丁描寫他手拿寶劍。賀拉斯是拉丁的諷刺詩人(公元前65—公元8),著有短歌,抒情詩,諷刺詩,以及詩論等。奧維德是拉丁詩人(公元前34—公元18),他留下的著作有《變形記》,《愛經》等。盧甘是拉丁詩人(39—65)著有長詩《法薩利亞》,詩中詳述愷撒和龐培之間的戰爭。
[48] 上述四個,加上維吉爾,所以但丁是第六個。但丁這樣說法,正見他胸襟的闊大,與氣魄的宏偉。
[49] 這裡但丁不寫出來不是由于謙遜的緣故。既然他說了上面那樣的一句話,在這裡自不必再細說了。
[50] 在黑暗的地獄中,但丁特地設了這樣一塊光明美麗的地方,來安置他所敬仰的人物。歷來的注釋家對於「宏偉的城堡」象徵什麼,「七重高牆」象徵什麼,「溪流」象徵什麼,「七重大門」又象徵什麼,都有所猜測。但是從但丁的詩的本身中去理解,他的含義倒是容易明白的。
[51] 伊蘭脫拉是亞脫拉斯的女兒和特洛伊的締造者大達納司的母親。赫克托和伊尼阿是特洛伊的英雄。愷撒在這裡是作為伊尼阿的一個後裔而提到的。
[52] 「卡彌拉」見第一歌注。潘脫西里是亞馬孫人的王后。在赫克托死後,她援助特洛伊人。拉鐵諾(「拉丁姆的國王」)和拉文尼亞是伊尼阿的岳父和妻子。
[53] 在塔魁因的兒子姦污了珂拉丁的妻子琉克利霞之後,布魯塔斯把塔魁因從羅馬的皇位上驅逐出去了。「朱利亞」是愷撒的女兒,嫁給龐培。瑪夏是猶提喀的伽圖的妻子(見《煉獄篇》第一歌)。姑乃麗是格拉克斯的妻子。她生了兩個兒子,名鐵勃留斯和開雅斯,均為羅馬著名的護民官。薩拉丁,號稱偉大的蘇丹王,生於1137年。他以寬厚聞名於中世紀的歐洲,成為東方君主的典型。他反抗十字軍,為獅心王李卻所殺。
[54] 指希臘大哲學家亞里士多德。
[55] 蘇格拉底和柏拉圖都為希臘著名哲學家。柏拉圖的影響在中世紀的歐洲沒有亞里士多德的那樣大。
[56] 上面三行里所舉的都是公元前7世紀到公元前4世紀間的早期希臘哲學家。
[57] 陶斯科利提斯是一本醫書的作者,論述植物的本質。奧弗斯和蘭那斯是神話中的希臘的歌者和詩人。圖雷即羅馬演說家西塞羅。辛尼加的倫理著作在中世紀受到廣泛的閱讀。托雷美的天文體系在中世紀受到一般的接受,並為但丁所採用。亞微瑟那(980—1037)和阿弗羅厄(12世紀)是阿拉伯的醫師和哲學家。他們都寫過關於亞里士多德的注釋。阿弗羅厄的著作於1250年譯成拉丁文,在歐洲傳誦一時;亞里士多德的哲學能在歐洲復活,卻要歸功於他。希波克拉底(卒於公元前377年)和該楞(卒於200年)是古代最著名的兩個醫師。
[58] 邁諾斯是克里特的王和立法者,宙斯和歐羅巴的兒子。但丁模仿維吉爾,把地獄裡的判官的職務派給他。
[59] 塞密拉密斯是神話中亞述的皇后,尼尼微帝國的締造者尼那斯的妻子。她承襲了她丈夫的皇位。她是以荒淫聞名的。
[60] 這裡指黛多,迦太基的皇后。她在她丈夫西丘斯死後矢志守節,可是後來卻愛上了伊尼阿。當伊尼阿離開了她到意大利去時,她投在火葬堆上自殺。
[61] 克婁巴特拉,埃及的皇后,愷撒和安東尼的情婦。
[62] 海倫娜,斯巴達王美內雷阿斯的妻子。她為特洛伊的巴里斯所劫走,因而引起了特洛伊戰爭。
[63] 按照中世紀的傳說,阿基利在一座特洛伊的寺廟裡為巴里斯所殺,他到那寺廟裡去是要和巴里斯的妹妹波利克塞那結婚的。
[64] 屈烈斯丹是亞塔爾王的一個騎士。他愛上了他的叔父康瓦爾的馬克王的妻子伊蘇爾脫,而被那激怒了的丈夫所殺。
[65] 「這兩個精靈」指弗蘭采斯加·達·里米尼和保祿·瑪拉台斯太。弗蘭采斯加是波倫太的歸多·萬啟俄的女兒,於1275年為了政治上的理由,嫁給了里米尼的貴族瑪拉台斯太的殘廢了的兒子祈安啟托。十年後,祈安啟托撞見了他的妻子和他的已經結過婚的弟弟保祿在一起,就用刀把這犯罪的一對情人殺死了。
[66] 指拉溫那。拉溫那緊靠亞得里亞海,在波河的入海處。
[67] 「該隱獄」是殺死親屬的罪人在地獄中受罰的地方(見本篇第三十二歌)。
[68] 蘭塞羅特是圓桌騎士中最著名的一個。在亞塔爾王的朝廷里,他愛上了歸內維爾皇后。他是古代法蘭西傳奇《湖上的蘭塞羅特》中的主角。
[69] 加里俄托是《湖上的蘭塞羅特》傳奇中的另一角色。蘭塞羅特和歸內維爾皇后的第一次相會,是由他攛掇而成的,故在這裡「加里俄托」是用為「淫媒」的同義字。
[70] 塞比玀是希臘神話中有三個頭的像狗一般的巨大怪物,守衛着地獄界的入口。在這裡,但丁把它當作貪食的典型。
[71] 「只有一個」指「基阿哥」,意大利文「基阿哥」是「豬」的意思。這個人是但丁的同時代人,真名未傳,以饕餮著名。
[72] 「你的城」指佛羅倫薩。
[73] 上面六行詩中簡略地包括了佛羅倫薩從1300年到1302年的政治歷史。歸爾甫黨內的黑黨和白黨,各以珂索·杜納底和維利·特·塞爾啟為首,於1300年5月1日攻擊起來了。1301年5月,白黨(即「森林黨」,因特為它的領袖從阿珂納和發爾·底·西挨夫的森林地帶來到佛羅倫薩,故名)把黑黨逐出了。但是黑黨得到了菩尼腓斯八世的秘密援助,重又占了優勢,把他們的敵人從城中趕了出去。放逐白黨的最後重要的法令是在1302年下半年簽署的;而他們的決定性的失敗發生於1303年的第一季;所以這兩個日期符合於基阿哥所說的「在三年內」。基阿哥說這預言的時候是在1300年4月8日和9日之間的晚上。
[74] 這兩個人究竟指誰,至今無定論。有的注釋家說,這就是指但丁自己和歸多·加發爾甘底(見本篇第十歌及注)。
[75] 這些著名的佛羅倫薩人現在都判在地獄中。法利那太在第六圈(見第十歌),提琪亥俄和若珂玻·盧斯提克琪在第七圈(見第十六歌),莫斯加在第八圈(見第二十八歌)。阿利哥以後不再提到,但是據說莫斯加謀殺蓬台爾蒙脫時,他是同謀者,因此或許他與莫斯加在第八圈裡一同受罪。
[76] 這是指「最後審判」(見《新約·馬太福音》第25章)。「權能者」指基督。
[77] 「你的典籍」指亞里士多德的學說。
[78] 這些話不知道屬於何種語言。地獄之神普盧塔用人們不懂的言語來恐嚇但丁和維吉爾。
[79] 邁克爾為大天使,他逐出了撒旦(「驕傲的淫虐」)。
[80] 卡利布提斯是墨西拿海峽里的旋渦之名,古代航海者認為是最危險的,因為要避去它時,就會觸在它對面的名為西拉的礁石上。
[81] 這是指第一歌里所說的在白羊宮裡和太陽一起上升的星辰。這就是說,現在已過了子夜,在次日(4月9日)的清晨了。
[82] 「另一支」是從狄斯城中的高塔上舉起的烽火(見第九歌第36行)。
[83] 「智慧之海」指維吉爾。
[84] 夫雷加斯為了阿波羅神姦淫了他的女兒科羅尼司,因而大怒,就把阿波羅神在台爾菲的廟放火燒了。阿波羅神為了報復,把他罰入冥國。
[85] 但丁是活人,所以有重量。
[86] 「他人」指幽靈。
[87] 「一個滿身泥污的人」指腓力波·阿真提。他出身亞地瑪利大族,是一個傲慢驕橫的貴族,對極小的事情也要發怒。只有在這裡,但丁顯出了個人的憎恨。
[88] 提斯的城是冥國的首都。
[89] 指那些同撒旦一起墮落的天使,現在成為惡魔。
[90] 這是說,這些惡魔在基督到林菩獄去的時候,也在地獄之門前拒絕他進去。
[91] 維吉爾勉強裝出鎮靜的態度,免得但丁更為驚慌。
[92] 但丁要知道在目前的困難中,維吉爾是否真能幫助他。但是他話說得這麼巧妙,不使維吉爾生疑。
[93] 挨利克掃是拉丁詩人盧甘在他的長詩中提到的帖撒利的巫婆。在法塞利阿的戰役之前,薩克斯都·龐培雅斯吩咐挨利克掃召喚他的一個陣亡戰士的魂靈,問他這次戰役的勝負。但是挨利克掃要維吉爾的陰靈到猶大獄去救一個鬼魂的故事,卻不見於中世紀的傳說。
[94] 這裡指普羅塞賓。她為普盧塔劫走,成為地獄之後。
[95] 挨利尼司即復仇女神。墨加拉,阿雷克托,泰雪風都為復仇女神。
[96] 戈剛·米杜薩的頭是那麼可怕,使看到他的人都會變成石頭。
[97] 西修司是雅典的王。他企圖把普羅塞賓從冥國奪走,但未成功。據較普遍的傳說,他因此被罰入地獄永世不能出來。但是但丁卻根據另一種傳說,說他最後為赫叩利斯從地獄中救出。
[98] 倫河是法國的一條河流,發源於阿爾卑斯山,經過里昂、亞威農和阿里,而在馬賽之西數英里流入地中海。這條河在阿里地方開始形成它的三角洲。靠近阿里的阿里司昌地方是以與異教徒作戰時而陣亡的基督教徒的墳墓而著名的。
[99] 波拉是一個靠近伊斯特利阿半島南端,夸內羅海灣上的海口。這地方至今仍以它的古代遺蹟著名。它著名的是一座羅馬的圓形劇場,而不是但丁所說的墳冢。
[100] 約沙法是把耶路撒冷從橄欖山隔開的一座山峽的名字。據傳說,「最後審判」是在那裡舉行的。
[101] 伊壁鳩魯(公元前341—前270)是希臘著名哲學家。他在雅典創立一個哲學學派,就叫做「伊壁鳩魯學派」。他們被放在地獄的異教徒中間,是因為他們否認靈魂的不朽。
[102] 說這段話的是法利那太。他屬於烏勃提家族,這一家族的人都是佛羅倫薩城中基伯林黨的領袖。他生於13世紀初,於1239年成為他家族的族長。
[103] 法利那太在1248年驅逐歸爾甫黨人時起了主要的作用,可是於1251年歸爾甫黨人又回來了,幾年後把基伯林黨人驅逐出去,法利那太也在內。當法利那太與其他的流亡者在西挨那時,他組織了力量在蒙太潘底戰敗了佛羅倫薩的歸爾甫黨人以及他們的同盟者。這是在1260年,即法利那太第二次「驅散」歸爾甫黨人。
[104] 這個在法利那太旁邊的幽魂甘發爾甘台·加發爾甘底,他的兒子是歸多·加發爾甘底。歸多和但丁是朋友,同為佛羅倫薩抒情詩派的主要代表者。
[105] 這是指法利那太的幽魂。
[106] 但丁是歸爾甫黨人。他於1302年被放逐,而教皇本尼提克特十一世要使放逐者歸來的努力,於13O4年遭到最後的失敗,不到法利那太所預言的五十個月。統治冥國的「皇后」是普羅塞賓,亦即月亮。
[107] 這裡指法利那太發起的蒙太潘底的戰役。蒙太潘底是靠近西挨那的一個村莊,位於緊靠亞卑阿河的一座山上。這次戰役引起歸爾甫黨人舉行一種「祈禱」,願基伯林黨早日失敗。
[108] 在蒙太潘底戰役之後,基伯林黨的所有領袖,除了法利那太之外,建議蕩平佛羅倫薩城,由於法利那太為其故鄉呼籲,才沒有那麼做。
[109] 腓特烈二世(1194—1250),西西里和那不勒斯之王。據說,他沉溺於感官的享樂中,不問政事。
[110] 「那紅衣主教」指紅衣主教奧太維諾(1210—1273)。他是一個熱烈的基伯林黨人。據說他在臨死前說:「若是我有一個靈魂的話,我已為基伯林黨失去它一千多次了。」
[111] 「聖女」指俾德麗采。
[112] 但丁把教皇安那斯泰喜二世和安那斯泰喜皇帝混淆起來了。據說,安那斯泰喜皇帝為福底奴所惑,去相信阿開喜斯的邪說,即基督並不因受聖靈感動而生的,而如其他人類一樣,也是受孕而生的。
[113] 所多瑪為帕拉斯丁的古城,因其居民邪惡,為天火所燒(見·《舊約·創世記》)。加和爾在法蘭西南部,在中世紀以其重利盤剝者出名。
[114] 指亞里士多德所著的《倫理學》。
[115] 指亞里士多德所著的《物理學》。
[116] 當但丁神遊的時候,太陽是在白羊宮。雙魚星座即在白羊宮之前。既然雙魚星現在已在地平線上,那末這裡指的時間是太陽上升前的兩個鐘點。在同一鐘點,北斗星的位置是在西北。
[117] 指半人半牛的怪物密諾太。克里特王邁諾斯的妻子巴西腓伊和一隻公牛相愛,就生下了半人半牛的「密諾太」。「密諾太」被放在克里特島上的一座迷宮裡。邁諾斯因為他的兒子安德羅喬斯為雅典人所殺,就每年向他們勒索七個童男和七個童女給這怪物吞食。最後,雅典王西修司得到邁諾斯的女兒阿利阿德尼的幫助(給他一把劍和探啟迷宮的線索),把那怪物殺死。
[118] 「有人」指希臘哲學家恩倍圖多克勒(公元前490—前430)。他認為宇宙的存在是由於元素的不協和;假使諧和代替了這不協和,那末就會產生一種混沌狀態。
[119] 吉隆是阿基利,赫叩利斯,和其他著名的希臘人的教師。
[120] 內薩斯企圖搶走赫叩利斯的妻子地若尼拉時,為赫叩利斯所重傷,但在死前,把一件長袍蘸上自己的血給地若尼拉,對她說這可以保持她丈夫的愛,但結果赫叩利斯卻因之而死,而這正是內薩斯所想望的。
[121] 福勒斯在歡宴赫叩利斯時,偶然為他的一支箭所射死。
[122] 指俾德麗采。
[123] 指亞歷山大大帝。
[124] 代俄奈修斯為西拉叩斯的暴君(公元前405—前367)。
[125] 阿左利諾(1194—1259)為意大利北部基伯林黨的首領。
[126] 俄俾左(卒於1293年)是一個熱烈的歸爾甫黨人。他是否為他的兒子阿左所殺還是疑問,但是但丁也許根據民間的傳說。據說,阿左用一個枕頭把他的父親悶死的。但丁因為這逆天的罪惡,稱他做「晚子」。
[127] 西蒙·特·蒙脫福脫率領了英國的男爵去反對他們的皇帝亨利三世,在挨夫斯哈姆之役里被戰敗(1265年),並為亨利的兒子愛德華所殺死。這裡指的是西蒙的兒子該依。該依當多斯加納的代理主教時,在維忒菩的一座教堂里,公開殺死英國皇帝的侄子亨利。把亨利的心裝在一隻盒子裡,安放在倫敦橋的一座柱子的頂上。
[128] 阿提拉為匈奴王(434—453)。由於他造成的恐怖,他被稱為「神鞭」。
[129] 皮洛士是阿基利的兒子。他參加特洛伊戰爭,殺死普賴阿姆和他的兒子波利底斯,並且把自己的女兒波利克塞那獻祭於阿基利的靈前。
[130] 綏克司都指龐培大帝的兒子。他於公元前45年在孟達為愷撒所戰敗。
[131] 這兩個人是與但丁同時代的有名的強盜。
[132] 這地區名為「多斯加納的海岸低地」,多瘴氣,塞西那河和瑪爾脫河(科內托城就在它兩岸)是這沼澤地帶的北界和南界。
[133] 「哈比鳥」是希臘神話中的鳥身女面的怪物。維吉爾在《伊尼特》第3卷中描寫,在斯脫洛番地司群島上,哈比鳥如何弄髒了特洛伊人的食物,特洛伊人又如何攻擊這些面目猙獰的鳥。其中一隻叫做西拉諾,它預言了將要降在特洛伊人頭上的災禍,而且他們在達到他們的目的之前要如何遇到饑荒。
[134] 這個說話的幽靈是彼爾·台爾·維尼(1190—1249),腓特烈二世的宰相和最寵信的顧問。後來因為有和教皇英諾森四世合謀腓特烈的嫌疑,他就被弄瞎了眼睛監禁起來,最後自殺。
[135] 「兩把鑰匙」指「刑罰」和「仁慈」的鑰匙。
[136] 「那娼婦」指「嫉妒」。
[137] 「對自己不公正」意即自殺。
[138] 一個是耶珂摩·達·聖安圖烈。他是巴丟阿人,以損害自己和人家的財產而出名,他最愛用的手段是放火。另一個是拉諾,西挨那人。他也是一個浪子。他盪盡了自己的錢財後,讓自己在彼夫·台爾·托普的戰役里被殺死。
[139] 這個說話的幽靈究竟是誰,沒有被認出來。但有的注釋家說,這是一個上吊自殺的佛羅倫薩人。
[140] 在異教時代,佛羅倫薩的護神是馬斯,但是當佛羅倫薩人改信基督教的時候,他們在原來是馬斯廟的地方造了一座教堂來敬獻給施洗者約翰。馬斯的神像起先收藏在一座靠近阿諾河的塔樓里。在該城為阿提拉所毀滅的時候,那神像就倒在河中,以後又被建立在維丘橋上,雖然已是殘缺的了。據迷信的說法,若不是這樣,佛羅倫薩人決不能把他們的城重建起來的。他們又說,城中所以有不斷的戰爭,都是由於觸犯了那異教神的緣故。
[141] 公元前47年,猶提喀的伽圖率領了龐培的軍隊,越過利比亞沙漠,以與紐瑪底亞王朱巴會師。
[142] 這三種幽靈,第一是褻瀆神明者,第二是重利盤剝者,第三是雞姦者。
[143] 在中世紀流行的一封著者不明的書簡里,曾說過亞歷山大把他在印度所遇到的奇事寫下了送給亞里士多德。
[144] 在底比斯的城牆前面,當朱庇特用一雷電打卡巴紐斯時,這皇帝並不倒下,卻直立在那裡死去。吉倍洛山即挨得納山,在這山中伏爾根和獨眼巨人們造朱庇特的雷電。在夫爾格拉的戰役里,那些攻打俄利姆巴斯山的巨人們為朱庇特所戰敗和殺死。
[145] 「勃里甘姆泉」是靠近維忒菩的一座泉水,水中含有硫磺質,顏色微紅,這一點使這裡的比喻更為確切。
[146] 這是指神話中的克里特王薩忒恩治下的「黃金時代」。
[147] 有人曾向里阿的丈夫薩忒恩預言,他的皇位要被他自己的孩子所推翻,因此在每一個孩子生下時他就把他吃去。為了拯救朱庇特不受到這個命運,里阿就隱到愛達山中,用一塊布包着石頭來矇騙薩忒恩,讓他吃掉;而且為了更謹慎一些,她吩咐島上的人高聲叫喊,使得孩子的哭聲不能聽到。
[148] 「一個偉大的老人」象徵人類的歷史。它的背對着達米伊塔(埃及的古城),埃及代表過去的文明和帝國。它的面對着羅馬,羅馬代表在羅馬帝國之下近代的思想和行動。四種金屬代表四個時代:金的時代、銀的時代、黃銅的時代和鋼鐵的時代。鋼鐵的左腳代表世俗的權力,陶土的右腳則代表教會的權力。
[149] 紅色的溪流是火雷哲桑。
[150] 威桑特在古代為一個重要海港。布魯日是意大利北部一個繁榮的城市。這兩個地方標誌着法蘭德斯海岸線的東西的界限。
[151] 在中世紀,加倫太挪的公爵領地伸展到巴丟阿地區。每年山中積雪融化的時候,布倫太河水泛濫,淹沒全區,故巴丟阿居民築堤壩來防禦。
[152] 勃魯內托·拉鐵尼,哲學家和政治家,約在1210年生於佛羅倫薩,卒於1294年。他是一個熱烈的歸爾甫黨人,也是一個著作家。他的主要的著作是用法文寫的,類似百科全書式的散文作品《寶庫》。但丁是熟悉他的著作的,而且受到他的不少影響。
[153] 按照佛羅倫薩的傳說,佛羅倫薩城是在飛亞索勒被毀滅之後,由愷撒建立起來的,那裡的居民一部分是羅馬人,一部分是飛亞索勒人。以後永遠的黨派紛爭也是由此而起。普遍認為佛羅倫薩的平民黨(白黨)是從飛亞索勒人傳下來的,而貴族黨(黑黨)是從羅馬人傳下來的。飛亞索勒原來是建立在一座山上的,所以詩中說佛羅倫薩的居民還帶着「山林和岩石氣息」。
[154] 「兩個黨派」指黑黨和白黨。
[155] 草荐是獸類睡眠用的。這裡的意思是:讓飛亞索勒人自己去互相撕扯吧(黨派的紛爭)。
[156] 「另一段記錄」指第十歌里法利那太對但丁所作的預言。
[157] 普利喜安是6世紀初一個著名的拉丁文法學家。阿科索的佛朗徹斯科(1225—1293),著名的法學家,曾在波倫亞和牛津講過學。
[158] 這個人指安圖烈·台·摩齊,1287年當佛羅倫薩(在阿諾河邊)的主教,於1295年由菩尼腓斯八世(「萬仆之仆」)遷調為維森柴(在巴其略內河邊)的主教,到次年就死了。
[159] 這是在四旬齋(復活節前四十天間)第一個星期日舉行的一種賽跑,優勝者獎綠布一塊。
[160] 「趕緊」是說趕緊去向他們致敬。
[161] 瓜爾特來達是培林西翁·褒悌(見《天堂篇》第十五、十六歌)的美麗和貞潔的女兒。歸多·該拉是她第四個兒子的兒子。歸多·該拉從1250年到他死的那一年(1272年),在戰爭與和平的時候,都是多斯加納地方歸爾甫黨中的領袖人物,而且在本內文托的戰役中有卓越的功績。
[162] 提琪亥俄·阿爾杜勃朗第是一個高貴的佛羅倫薩的歸爾甫黨人。他和歸多·該拉一起,勸阻他的國人不要去進行冒險的戰爭,但是他們不聽,終於在蒙太潘底戰敗了。他在這戰爭中顯出十分英勇,後來同歸爾甫黨人在盧加一起避難。
[163] 若珂玻·盧斯提克琪是一個佛羅倫薩的平民,在歸爾甫黨人中間是一個相當重要的人物。他因為娶了一個不好的老婆,做出不道德的行為來。
[164] 菩西爾的詳細事跡不明,只知道他一度是一個做錢袋者,後來拋棄了這個職業,混在貴族社會中間。
[165] 「到過那裡」指到過地獄。
[166] 「那條大河」指蒙多納河。這條河先以阿奎基太河的名字,發源於阿爾卑斯山,經過福里和拉溫那而流入亞得里亞海。在但丁時代,從那地方發源的許多河流中,只有這一條不流入波河(「依着自己的河道」)。威索峰是波河的發源處。
[167] 原來但丁自己稱這部史詩為《喜劇》,後來的人加上了「神聖的」一詞,故《神曲》直譯應為《神聖的喜劇》。
[168] 這怪物就是基利翁,神話中的西班牙王。按中世紀的傳說,他把異鄉人誘騙到自己的權力範圍內,然後把他們偷偷殺死,因此他在地獄中當欺詐者的守衛人。
[169] 在中世紀,韃靼人和突厥人是以他們所織的布的顏色和圖案鮮艷美麗而出名。
[170] 阿拉克尼是神話中利提阿的少女,精於織布。她以自己的技藝而驕傲,因而向密納發挑戰,要她和自己比賽。阿拉克尼織了一塊有諸神私通情景的布;密納發找不到這塊布織得有什麼缺點,就拿來撕碎了。阿拉克尼在絕望之餘上了吊,可是密納發女神鬆了繩子,救活了她的性命。繩子變成了蜘蛛網,阿拉克尼卻變成了蜘蛛。
[171] 在但丁那時候,海獺主要在德國一帶海邊可以發現,現在則在瑞典和挪威一帶。這裡但丁說海獺正在安排自己用尾巴來捕捉魚。
[172] 這些幽魂生前是重利盤剝者,現在只能由他們的錢袋來指認他們了。下面所描寫的他們錢袋上印着的不同的圖案,是代表他們各自的家族的紋章。
[173] 這是佛羅倫薩的琴菲格略齊家族的紋章,他們屬於歸爾甫黨中的黑黨。
[174] 這是奧勃略啟家族的紋章,他們是佛羅倫薩的基伯林黨人。
[175] 這個向但丁說話的幽魂是力那爾杜·台里·司格洛維尼,他是巴丟阿人。
[176] 「維太利諾」也是一個巴丟阿的重利盤剝者,他在1300年還活着。
[177] 這個所謂「高貴的騎士」是琪俄發尼·菩蒙脫,佛羅倫薩的皮啟家族的人,在1300年還活着。
[178] 腓挨頓是阿波羅的兒子。為了要證明他是神明的兒子,他要求他的父親准許他駕駛太陽的車子。結果他控制不住馬,把天空燒焦了一部分,而且幾乎把地球燒起來了。朱庇特用一個雷電劈死了他,才止住了他的錯誤的路程。
[179] 伊卡拉斯的父親提達拉斯是神話中的工匠。他為自己和他的兒子造了一對翅膀,用蠟膠在腰間。有一次,伊卡拉斯飛得太近太陽,蠟熔化了之後,就墜入海中而死。
[180] 惡囊是十道同中心的大山谷,愈往下則每道山谷的圓周愈小。
[181] 見第三十二歌第1行以下。
[182] 羅馬教會的第一個大赦年是由教皇菩尼腓斯八世創立的,從1229年聖誕節持續到1300年聖誕節。由於到聖彼得教堂去的巡禮者來往擁擠不堪,他們在通過聖安石洛城堡橋的時候,必須依一定的方向走:去的人往聖安石洛城堡走,回來的人往喬爾諾山走。
[183] 維內提珂·卡嘉尼密珂是波倫亞歸爾甫黨的領袖之一,在生前但丁認識他。他為了要得到侯爵俄俾左二世(見第十二歌)的寵幸,幫助他去和自己的妹妹吉蘇拉成奸。
[184] 波倫亞位於薩維拿和累諾兩河之間。「西巴」是波倫亞語,意即「對的」。
[185] 哲孫乘船到科爾奇斯去尋金羊毛的時候,在路上曾經過雷姆諾島,誘騙了雷姆諾王圖挨斯的女兒希普雪彼爾。在雷姆諾島的婦女殺死島上的一切男子時,她救了他父親的性命。哲孫和她生了兩個兒子,終於拋棄了她。
[186] 密提阿是科爾奇斯王愛底斯的女兒。她使哲孫得到了金羊毛,因此哲孫和她結婚,而最後拋棄了她。
[187] 關於這個人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的家族是盧加的有名的白黨,他在1295年還活着。
[188] 塞綺斯是羅馬古代喜劇詩人忒楞斯的一篇喜劇里的人物,但是這裡但丁把她作為一個真的人看待。
[189] 聖彼得曾斥責撒馬利亞的西門,因為他認為「上帝的恩賜是可以用錢買的。」
[190] 「事物」即指聖職。
[191] 佛羅倫薩的洗禮堂裡面的泉井,四周有洞,司儀的牧師站在裡面,以避人群的擁擠。但丁有一次擊破了圍着這樣的一隻洞的大理石,以救出跌在裡面的一個小孩。但丁借這裡洗白一下當時對他的指責。
[192] 這個幽靈是尼古拉斯三世,他從1277年到1280年居教皇的職位。他屬於奧西尼家族。
[193] 按照佛羅倫薩的法律,被雇用的兇手處死時,在地上掘一個洞,把他倒栽在裡面,然後再用土把洞填滿。那時把這叫做「壓條法」。
[194] 菩尼腓斯八世那時候還是教皇。他是1303年死的。
[195] 「美麗的聖女」指教會。據說菩尼腓斯用欺詐手段奪去塞萊斯丁五世的教皇職位(見第三歌)。
[196] 「母熊」是奧西尼家族的紋章。
[197] 這是指克雷門特五世。他以前當過波爾多的主教,於1305年被選為教皇后,把教廷遷至亞威農,受法蘭西王的節制。據說他獲得教皇的權位,是由於法蘭西王的恩賜。他卒於1314年。因此,尼古拉斯三世在地獄中要等待二十三年,菩尼腓斯八世才會來到,而菩尼腓斯八世只要等待十一年,克雷門特五世就會來到。
[198] 這是指《次經·瑪加培書》中的哲孫。他用賄賂誘致國王安的丘斯任命他為大祭師。但丁把克雷門特五世比作新的哲孫,因為他的教皇職位也是由法蘭西王的恩賜而得來的。
[199] 「該死的人」指出賣耶穌的猶大。猶大出走後,馬提亞被選為十二門徒之一。
[200] 尼古拉斯三世曾受培利俄羅加斯皇帝的賄賂,幫助普羅契達的約翰來反對安如王室,結果於1282年在西西利島向法國人進行大屠殺,歷史上名為「西西利晚禱鐘聲」(即以此為信號進行屠殺)。
[201] 「著述福音者」指約翰。「坐在水上的女人」指腐敗的教會,「她的丈夫」指教皇,「七個頭」指七德,「十隻角」指十誡。
[202] 康司坦丁大帝,從306到337年為羅馬皇帝。據說,他於312年進軍羅馬時,見天空有一發光的十字架而改信基督教。據中世紀流行的傳說,他從羅馬遷都到拜占庭之前,把西方的政權都交給了教會。這就叫做「康司坦丁的饋贈」。
[203] 「那個人」指阿姆費勞斯,亞各斯的預言家和勇士。他是攻打底比斯城的七王之一,在那裡為裂開的土地所吞沒。
[204] 泰利西亞斯,底比斯的盲目的占卜者。據奧維德在《變形記》中說,他因為用手杖打了兩條互纏在一起的蛇而變為女人;七年後,他又打了那兩條蛇,復變為男人。
[205] 阿倫斯,伊特拉斯康的占卜者。他預言了愷撒得勝而龐培殞命的內戰。
[206] 孟都是泰利西亞斯的女兒,在這裡說她是孟都亞的創建者。
[207] 底比斯是酒神巴卡斯的誕生地。底比斯曾受過克利翁的暴虐統治。
[208] 牧師(即主教)只能在自己的主管教區行祝福儀式。這裡只是說,脫倫脫,布里西亞和味羅那三個教區在這地方會合。
[209] 卡薩洛底的阿爾倍多原為孟都亞的君主,1272年,由於畢納蒙脫的陰謀,被逐,殺死居民很多。
[210] 在特洛伊戰爭時期,所有的希臘人離開了故鄉,參加圍攻特洛伊。但在希臘人離開奧利斯之前,卡爾卡斯忠告阿加孟農犧牲伊非基奈阿。可是攸利彼勒斯並未參與其事。
[211] 米雪爾·司各脫(1190—1250),著名的占星家。
[212] 歸多·菩內底是福里的著名占星家,原為瓦匠。
[213] 阿斯鄧脫(「無牙者」),原名朋維納多,是一個鞋匠,卻想占卜未來。他約死於1284年。
[214] 「該隱和他的荊棘」即月亮。在但丁時代,塞維爾被認為是地球的極西邊。這裡描寫月亮沉落。
[215] 聖齊太是盧加的護神;「長老」是盧加的地方長官。這個長老據說是一個叫做馬蒂諾·菩泰俄的人,死於1300年。
[216] 龐得洛·達蒂是那時候盧加的平民黨的首領。這裡用的是譏嘲的口吻,其實他是該城最大的貪官。
[217] 「聖像」是保藏在聖馬蒂諾的教堂里的基督像,人民有災難的時候常去向它乞靈。
[218] 塞淖河在盧加之北數英里。
[219] 見前面第九歌,在那裡維吉爾說過他到過最底層的地獄。
[220] 1289年8月多斯加納的歸爾甫黨人奪獲了比薩人的城堡卡普洛拿。但丁自己也參與這次戰役。
[221] 但丁在《饗宴篇》裡說過耶穌死於中午,所以現在是早晨七時。關於耶穌到地獄後地震事見前面第十二歌。
[222] 這些有着奇怪的名字的「惡爪鬼」或許代表但丁在佛羅倫薩的市民中的敵人。他們百般誣衊但丁貪污,把他放逐。
[223] 在戰場上,每個意大利城有自己的一輛車子,上面有鍾,作為戰役中的集合點。
[224] 這是但丁那時候民間流行的迷信:當海豚露出海面時,暴風雨即將來臨。
[225] 這個說話的人,只知道他的名字是叫齊安保羅;他的事跡,除了但丁在這裡所說的以外,就不詳細。
[226] 撒地尼亞分成四個區域,即加格里利,羅哥杜洛,加勒拉和阿菩里亞,每個區域由一個法官管轄。戈彌太法師是加勒拉的法官尼諾·維司康蒂的大臣。戈彌太收受賄賂,縱容他所管的囚犯越獄逃走,因此被尼諾·維司康蒂判處絞刑。密舍爾·尚奇是恩齊俄王的主教。他在羅哥杜洛也做同樣的勾當,約於1290年被他的女婿勃蘭加·杜利亞所謀害。
[227] 一隻青蛙願意把一隻老鼠渡過水去,其實想要把它淹死。突然有一隻鷂鷹飛下來了,把青蛙吃去,而那老鼠卻逃走了。上面一歌中的齊安保羅比作老鼠,阿利乞諾比作青蛙,卡爾卡勃利拿比作鷂鷹。
[228] 腓特烈二世把犯叛國罪的人穿上鉛衣,在火上熔化。
[229] 「快活僧」是叫做「聖馬利亞騎士」的一個軍事教派的譏稱,建立這教派的目的是在調解兩黨的紛爭和幫助弱者。在1266年,它的兩個主要創建者,即歸爾甫黨人喀太拉諾和基伯林黨人羅特林哥,從波倫亞召來,一同當佛羅倫薩的長官,原想他們可以用不偏的態度來改良政府。但是他們以偽善和腐敗被指控,並被逐出佛羅倫薩——在騷亂中,加丁哥這區域完全受到破壞。
[230] 這是大司祭該亞法用計要害死耶穌向法利賽人所說的話。他的岳父名叫亞那。
[231] 瑪拉珂達向維吉爾指路的事,見前面第二十一歌。
[232] 太陽在寶瓶宮是在1月21日和2月21日之間,那時晝夜逐漸相等。
[233] 霜比雪(「白姐姐」)融化得快。
[234] 利比亞是羅馬帝國在北非洲的省份,這裡泛指非洲。
[235] 這些是毒蛇的名字。
[236] 伊索比亞是古代在埃及之南的非洲的地區。
[237] 「沿紅海一帶地方」指阿拉伯。
[238] 但丁在這裡似乎在描寫一個患癲癇病者。
[239] 凡尼·甫齊是彼斯托雅的一個黑黨黨人。他於1293年與兩個幫手,盜竊了聖齊諾教堂的財寶。真正的罪犯有一年沒有被偵察出來,可是在這期間好幾個無辜者被牽連入獄,有一個被絞死。
[240] 憤怒者應被拋入斯提克斯,強暴者則應被拋入火雷哲桑。
[241] 凡尼·甫齊預言白黨即將遇到的禍患。1301年5月,那時在佛羅倫薩掌握主權的白黨,把黑黨從彼斯托雅逐出。11月,黑黨得到瓦羅亞的查理的援助,進入了佛羅倫薩,並於1302年4月把白黨逐出,因此使那城市「變換她的人民和法律」。彼斯托雅現在成為白黨在多斯加納的最後集合點,直到瑪加拉山谷的領主摩羅洛·瑪拉斯比那的勝利最後打破了他們的希望。「彼西諾的田野」指彼斯托雅的鄰近地方。
[242] 這個侮辱的姿勢是把拇指插在食指和中指之間。
[243] 指卡巴紐斯(見上第十四歌)。
[244] 馬來瑪是沿多斯加納海岸的沼澤地帶,多瘴氣。
[245] 加克斯是一個怪物,住在阿文丁山的一個山洞內,以盜竊著名。有一次他把赫叩利斯從吉利翁盜來的牛拉了幾隻到自己的山洞裡,因此為赫叩利斯所殺。
[246] 「他的弟兄們」指半人半馬獸,他們是在守衛施行暴力者(見第十二歌)。
[247] 下面但丁要描寫一幕異常奇特的景象。這是由五個佛羅倫薩貴族的幽靈演出的,他們生前都是以盜竊而生活。他們是阿格內洛,布索,普祈俄,齊安法和弗蘭徹斯科。頭三個出現的時候是人的形狀。齊安法是一條六腳蛇,他糾纏在阿格內洛身上,和他合成一個怪物。最後出現的青黑色的小蛇是弗蘭徹斯科,他使布索失去了人的形狀,而變成一條蛇。只有普祈俄沒有變化。
[248] 薩倍勒斯和納西丟斯是伽圖軍隊裡的兩個兵士。他們在利比亞的沙漠上行軍時,為毒蛇所咬,結果薩倍勒斯化為一攤像污水那樣的東西,而納西丟斯則腫得使他的盔甲都裂開了。
[249] 卡德墨斯和阿利蘇薩的變形,見於奧維德所著的《變形記》。
[250] 第五個精靈弗蘭徹斯科為加維爾(阿諾河上游的一個村莊)的人所殺,但是他的同族人把所有的兇手一起處死。
[251] 普拉托是普拉托的尼古拉斯主教。他於1304年由教皇本尼提克特派到佛羅倫薩去調解敵對的黨派。他的努力都失敗了,他就把該城處於教會禁令之下。不久後當地發生的災禍,例如一座橋的倒塌和大火災等,據說都是由於教會的詛咒所致的。
[252] 這裡指白晝最長的夏季。
[253] 以利沙看到以利亞乘火的兵車升天以後,就上伯特利去。有些童子從城裡出來戲笑他,叫他禿頭。他咒詛他們,就有兩個母熊從林中出來,撕裂他們中間四十二個童子(見《舊約·列王紀下》第2章)。
[254] 底比斯王挨提巴斯的兩個兒子,挨丟克利斯和波利奈西斯,互爭皇位的繼承權。這個爭奪產生了七王攻打底比斯的戰爭,在一次戰鬥中這兩個兄弟互相殺死。他們的仇恨至死不衰,因為,就連他們的火葬堆上冒出的火也是分裂的。
[255] 在希臘人攻打特洛伊時,尤利西斯設計造了一隻木馬,裡面藏了好多希臘人。並由賽農向特洛伊人遊說:這隻木馬是抵償被盜去的巴拉斯神像的。特洛伊人信以為真,就把木馬拖到城中,半夜時分,賽農把希臘人從木馬中放出來,因此希臘人占領了特洛伊,伊尼阿(羅馬人的始祖)同他的軍隊不得不退到城外。
[256] 黛達彌亞與阿基利相愛,並且生下了一個兒子。尤利西斯知道了這個秘密,就誘勸他到特洛伊去參加戰爭,因之黛達彌亞悲傷而死。
[257] 據說特洛伊的命運是繫於巴拉斯的神像的,但這神像卻為尤利西斯所盜走。
[258] 瑟西是住在挨依亞島上的一個女巫。尤利西斯漂到這個島上時,給她留住了。加厄太是意大利南部的一個城鎮,據傳說,伊尼阿是用他乳母的名字來命名這個城鎮的。
[259] 尤利西斯的父親名雷厄提斯,他的妻子名彼尼羅彼,他的兒子名塔爾瑪丘斯。
[260] 這被稱為「赫叩利斯的圓柱」,位於直布羅陀海峽的兩邊。在古代和但丁的時代,這地方被認為可居住的世界的極西邊。
[261] 塞維爾,西班牙安達盧齊阿的一座城,位於高達爾奎弗河的左岸。但丁認為這地方標誌可居住的世界的極西邊。
[262] 修達,北非洲摩洛哥的一個城市,在直布羅陀的對面。
[263] 這就是說,已過了赤道。
[264] 這是歸多,蒙番爾脫洛的伯爵(1223—1298),他1274年成為羅曼亞基伯林黨的首領。
[265] 培利勒斯為西西里的暴君法拉利斯造了一隻銅牛,準備把囚犯放在裡面烤死,他們臨死前發出的哭聲使人聽了,仿佛像牛叫的聲音。但是第一個作試驗的卻是培利勒斯自己。
[266] 這是在本歌第三行里提到的維吉爾所說的話。
[267] 「拉丁國土」即意大利。
[268] 歸多是蒙番爾脫洛人。蒙番爾脫洛位於烏俾諾(意大利中部城市)和珂洛納洛山(台伯河就從這山發源)之間。
[269] 拉溫那和塞維亞在1300年是由歸多·凡啟俄·達·波倫太統治。這家族的紋章上有一隻鷲鷹。塞維亞在拉溫那之南12英里。
[270] 這是指福里城,該城在拉溫那西南20英里。在1282年,羅曼亞的伯爵阿彼亞的約翰率領了法蘭西人的軍隊攻奪該城,但為歸多·達·蒙番爾脫洛所敗。在1300年,福里是在西尼巴爾杜的統治之下,他的家族的紋章是綠的獅子。
[271] 「老獒和小獒」指里米尼的瑪拉台斯太和他的兒子瑪拉台斯蒂諾。昧羅啟俄是他們居住的城堡。蒙太雅是里米尼基伯林黨的首領,於1295年為那「老獒」所拘囚,後來為那「小獒」所處死。
[272] 梅納爾杜統治法英薩(位於拉蒙尼河邊)和伊摩拉(近聖太諾河)。他家族的紋章是白底藍獅。他在北方是一個基伯林黨人,但是支持佛羅倫薩的歸爾甫黨。「夏」代表南方,「冬」代表北方。這是指意大利北部的一個城市薩西拿。
[273] 這城市在亞平寧的山腳下,位於福里和里米尼之間。那時候這城市由最高法官所統治(「自由」),到了1314年由里米尼的瑪拉台斯蒂諾所統治(「專制」)。
[274] 「束繩僧」是聖方濟教派。
[275] 「大祭司」指教皇菩尼腓斯八世。
[276] 教皇菩尼腓斯八世(「新的法利賽人之王」)與住在拉泰朗宮(在但丁時代教皇住於羅馬的拉泰朗宮)附近的珂隆那家族有世仇,長期械鬥。他不去和異教徒作戰,只是和基督徒鬥爭。「薩拉森人」在中世紀指阿拉伯和回教民族。阿克利是敘利亞的一個城市和海口,始終在基督徒的手中,但在1291年為薩拉森人所占領。「蘇丹的國土」指埃及。
[277] 「康士坦丁」指羅馬皇帝康士坦丁大帝。據傳說,他把隱於蘇拉克脫山中的西爾維司脫洛教皇找出來醫治他的癩病。
[278] 帕內斯脫留諾是在羅馬東25英里的重鎮。珂隆那家族因懼菩尼腓斯八世的威力,自羅馬退到那地方。
[279] 邁諾斯規定罪人進地獄的哪一圈,見前面第五歌。
[280] 亞浦利亞是意大利東南的一帶地區,在中世紀指那不勒斯王國所轄的地方。下面所說的五次戰爭都是在這「不幸的土地」上進行的。
[281] 指公元前343年至公元前290年羅馬人和薩姆奈人(意大利中部的古民族)的戰爭。但丁把羅馬人就稱做特洛伊人(羅馬人的祖先)。
[282] 指公元前264年至公元前146年羅馬人和迦太基人間的三次戰役。古代羅馬歷史家李維曾這樣記載,在第二次戰役中死了這麼多的羅馬人,漢尼拔能夠在迦太基的元老院前拿出了大量從死人身上取下的金指環。
[283] 諾曼人勞伯脫·歸斯卡特從公元1059年到1080年,在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向薩拉森人和希臘人進行血腥的戰爭。
[284] 曼弗萊特把齊彼拉諾關隘交給亞浦利亞的男爵們看守,但是他們背叛了,把這關隘獻給安如的查理,讓他的軍隊前進,這樣使曼弗萊特在貝尼溫陀戰敗(1266年)。
[285] 1268年,查理採納愛拉·特·梵拉里(「老阿拉杜」)所獻之計,在泰格利珂左一役戰敗了曼弗萊特之侄康拉丁的軍隊。
[286] 阿里是穆罕默德的女婿,也是他的第四個繼承者。
[287] 陀爾西諾師傅是一個教派的宗主。他是諾瓦拉人。1305年曾有十字軍討伐他,他就匿於諾瓦拉和弗徹利之間的群山中,但是他和他的追隨者都遭受飢餓和寒冷的壓迫。1307年他在弗徹利被火刑處死。
[288] 比爾·達·密地齊那是一個貴族。他於1268年被逐出波倫亞後,專門在羅曼亞的權貴們中間散播不睦。弗徹利和瑪加菩兩鎮指羅曼亞的西邊和東邊。
[289] 里米尼的瑪拉台斯蒂諾(「殘酷的暴君」)想要把法諾加在他的版圖中,邀該城的兩個著名人士(歸多和安吉萊洛)參加在嘉托力加舉行的會議,而在甫喀拉岬附近把他們溺死了。甫喀拉岬周圍以有大風著名,航海者常做禱告以求安全通過。
[290] 居伯羅和瑪約喀是地中海的極東和極西的島,因此指全地中海。納不穹是海神。
[291] 即指瑪拉台斯蒂諾。
[292] 這指居利俄。據羅馬詩人盧甘說,居利俄用他惡毒的舌頭,忠告愷撒渡盧比孔河,由此引起了內戰(公元前49年)。
[293] 蓬台爾蒙脫與阿米台家族的一個少女訂了婚約;但是杜納蒂家族的一個貴婦把他介紹給自己的美麗的女兒,並且勸他解除已訂的婚約。阿米台家族開了一個家族會議,爭辯還是把他殺死,還是給他一個較輕的懲罰。莫斯加卻說了這句話,因此蓬台爾蒙脫被殺。據說他的被殺是以後佛羅倫薩分成歸爾甫黨和基伯林黨的根源。
[294] 伯特朗·特·菩恩(1140—1215),著名的普羅封斯抒情詩人。「幼王」是亨利王子,英格蘭亨利二世的兒子。在「幼王」反叛他的父親這件事上,伯特朗究竟起了什麼作用,歷史上幾無記載。
[295] 亞希多弗本為大衛王的謀士,後來卻向大衛王的兒子押沙龍獻策殺死其父,自立為王(見《舊約·撒母耳記下》第15章至第17章)。
[296] 此刻已是星期六下午約一時許。
[297] 琪利·達爾·培洛是但丁的父親的堂兄。他因為在薩乞蒂家族中間散播不睦,被該家族的人殺死。這個仇到1300年還沒有報。
[298] 「那個先前保有阿爾泰堡的人」指前一歌里的伯特朗·特·菩恩。伯特朗是阿爾泰堡的領主。
[299] 這三個地方都是以夏季流行瘧疾出名的。
[300] 據奧維德的《變形記》裡說,伊齊那島的居民為癘疫所毀滅之後,朱庇特神把螞蟻變成了人,才使人口恢復了原狀。
[301] 亞勒索的格列甫利諾,一個鍊金術者,從一個西挨那人阿爾倍洛那裡騙取錢財,對他說他能夠教他飛行。後來阿爾倍洛發覺自己受了騙,就向西挨那的主教(不是他的保護人就是他的父親)揭發格列甫利諾是一個鍊金術者,因此就把他燒死。提達拉斯為自己造了翅膀,用蠟粘住。
[302] 上述四個人都屬於所謂「浪子黨」的會員。這是在13世紀下半葉由西挨那的十二個富家子弟發起的,他們專門以揮霍金錢,過着放蕩生活來互相競爭。這裡說把他們除外,當然是譏諷的口吻。據說,丁香的奢侈的用處,是用它來燒菜。
[303] 加波喬是一個佛羅倫薩的鍊金術者,但丁認識他。他因行使鍊金術,於1293年在西挨那被火刑處死。
[304] 塞美利是底比斯王卡德馬斯的女兒,她為朱庇特所愛,並且生了一個兒子叫巴卡斯。朱庇特的妻子朱諾因此大怒,有幾次把不幸帶給底比斯王室。其中一次就是但丁在這裡描寫的使阿塔馬斯(塞美利的妹妹愛諾的情人)發瘋,因為巴卡斯在幼年的時候,愛諾曾扶養過他。
[305] 在特洛伊淪陷之後,普賴阿姆王的妻子赫叩巴被當作奴隸帶到希臘去。在到那裡去的路上,她看到她的女兒波利克塞納被殺死當犧牲,又看到她的兒子波利多拉斯的屍首,因此發瘋。
[306] 這兩個陰魂,一個是吉尼·斯吉吉,另一個是邁爾拉。邁爾拉是居伯羅王西尼拉斯的女兒。她熱愛她的父親,因此趁她母親不在的時候,把自己偽裝了設法走進他的房中。當西尼拉斯發現了這偽裝的時候,他想把她殺死,可是她逃走了,並且變為一株沒藥樹。吉尼·斯吉吉是佛羅倫薩人,以善於模仿著名。在布索·杜納底(見前第二十五歌)死後,他的兒子要吉尼來扮作那死人,立下於他有利的遺囑。吉尼在這樣做的時候,他在遺囑中加上了幾款,使自己也獲得利益。除其他的東西不算外,他還得到了一隻美麗的母馬,稱為「家畜的女王」。
[307] 這個鬼魂就是上一歌里提到的阿勒索人格列甫利諾。
[308] 布里西亞的亞當謨師傅,由於羅米那的歸多侯爵(這稱呼包括三弟兄,即歸多,亞歷山特洛和阿吉諾爾甫)的嗾使,偽造佛羅倫薩的金幣,為了這個罪,他於1281年被火活活燒死。勃蘭達泉是在他燒死的地方的附近。那三弟兄中的「已經在這裡」的一個是歸多,其餘兩個在1300年的時候還活着。
[309] 約瑟到埃及去,住在波提乏家裡;波提乏的妻子見他秀美,多次引誘他,他不從,後來反為她所誣衊(見《舊約·創世記》第39章)。
[310] 希臘人賽農故意被特洛伊人俘去,然後說服他們把木馬運到特洛伊城裡(參閱前面第二十六歌)。
[311] 挪西薩斯為希臘的美男子,山林女神回聲愛他,他卻無動於衷,因此被罰在泉水中看自己的影子而日趨憔悴,最後變為水仙花。「挪西薩斯的鏡子」就是指水。
[312] 若是受到阿基利和他的父親彼琉斯的長矛的刺戳,只能由這長矛再刺一下,那傷口才能痊癒。這在但丁以前的普羅封斯及意大利的詩歌中常常提到的。
[313] 當查理曼大帝的殿軍在隆斯佛受到薩拉森人的襲擊時,率領殿軍的他的侄子羅蘭高聲吹動號角,向查理曼求援;但查理曼聽信叛賊加納隆尼(參看下面第三十二歌)的話,並不回頭去救助,因此羅蘭和他所有的騎士都被殺。
[314] 蒙脫萊郡是西挨那人的城堡,位於西挨那城西北約8英里。這城堡四周的城牆上築有十二座碉樓。
[315] 虬夫即朱庇特,羅馬主神。巨人們曾襲擊俄利姆巴斯山,但為朱庇特的雷電所擊斃(參閱第十四歌)。
[316] 這是寧祿,據說是「巴別塔」的建造者(見《舊約·創世記》第11章)。
[317] 象和鯨魚雖然也龐大,但是沒有理性,不像巨人們(戰神的劊子手)那樣危險。
[318] 在但丁那時候,聖彼得教堂面前立有黃銅製的松球,高約七八尺。
[319] 佛里斯蘭是荷蘭極北的一個省份,那裡的居民以身體高大出名。
[320] 這是寧祿所說的話。這些話是混亂的,沒有意義的。但丁在下面說明他的話是別人不懂的。
[321] 據《舊約·創世記》第11章里說,「那時天下人的口音言語都是一樣的。」寧祿發起在示拿的平原上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頂通天。耶和華怕他們是一樣的人民,說一樣的言語,假使他們能做成這一件事,那末以後什麼事都能做了。因此他就下去變亂他們的口音,使他們的言語彼此不通,他們也就造不成了。耶和華名那座城為巴別(即變亂的意思)。後來「巴別塔」便作為言語混亂的意思。
[322] 巨人挨費爾提斯和他的弟弟俄托斯是內普丟思的兒子。他們對俄利姆巴斯山的眾神作戰,而且企圖把俄薩山堆在俄利姆巴斯山上,把彼利翁山堆在俄薩山上,但為阿波羅神所殺死。
[323] 布賴利阿斯是對俄利姆巴斯山眾神作戰的又一個巨人。他有一百隻臂膀和五十個頭。
[324] 安提阿斯由於不參加對俄利姆巴斯山眾神的作戰,所以沒有被束縛。他身體離開了大地就沒有力量。
[325] 安提阿斯殺死一千隻獅子是在撒馬,就是西庇阿戰敗漢尼拔的地方。
[326] 提提阿斯和泰封也是兩個巨人。他們觸怒了朱庇特,被他投到冥國里去,傳說冥國是在挨特那山的底下。
[327] 卡利聖達塔是在波倫亞的一座斜塔。
[328] 安飛昂得到了文藝女神的幫助,把七弦琴彈得那麼神妙,西賽隆山的石頭被吸引了下來。這些石頭自行堆疊起來,就造成了底比斯的城牆。
[329] 泰勃尼克是在斯拉佛尼亞之東的一座山,彼脫拉巴納是多斯加納西北部的一座山峰。
[330] 這就是說在夏季的時候。
[331] 這兩個幽魂是亞歷山特洛和拿破里翁,阿爾倍多·台里·阿爾倍蒂伯爵的兒子,因爭奪遺產而互相殘殺。他們就是上面提到的「疲倦的可憐的弟兄們」。
[332] 殺害親人的罪人都在該隱獄裡受到責罰。該隱為亞當的長子,殺弟亞伯。
[333] 摩特萊特因侵占他父親亞塔爾王的領土,亞塔爾王決定殺死他。他用矛刺穿他的身體,摩特萊特見自己必死,也殺死了他的父親。
[334] 甫加祈亞是彼斯托雅康采萊里家族的人。這家族分為黑黨和白黨。兩黨互相殘殺,大都是由於他的緣故。
[335] 薩掃·瑪希洛尼是佛羅倫薩托斯啟家族的人,為了獲得遺產,把他的侄子殺死。
[336] 喀密興·台·巴齊是淮爾達諾巴齊家族的人。他用計殺死他的親戚烏勃蒂諾。他說他等待他的親戚卡里諾來減輕他的罪,因為卡里諾犯的是背叛國家的罪。卡里諾在1302年把淮爾達諾的比安脫拉維尼城堡獻給黑黨,許多白黨因之被殺或被擄。
[337] 這個說話的幽魂是布加·台里·阿巴蒂。在蒙太潘底的戰役中,布加雖然是一個基伯林黨人,卻在歸爾甫黨一邊作戰。在緊要關頭,他砍去了佛羅倫薩旗手的手,因此佛羅倫薩的歸爾甫黨人在這戰役中失敗了。
[338] 據中古時期的傳說,把特洛伊出賣給希臘人的,是特洛伊人安泰諾。在安泰諾獄裡受到責罰的是叛國的罪人。
[339] 都拉的布索,一個格里摩拿的基伯林黨人,曾受到曼弗萊特的命令抵拒安如的查理;他卻讓後者任意進入帕馬,據說因為他從法蘭西人那裡收受了一筆極大的賄賂。
[340] 1258年基伯林黨人被逐出佛羅倫薩之後,培加里亞因陰謀推翻歸爾甫黨人而被處死。
[341] 基尼·台·蘇大尼爾原來是基伯林黨人,後來為擴張自己的勢力,投到了歸爾甫黨那一面。
[342] 加納隆尼見前面第三十一歌。
[343] 1280年,屈力巴爾台洛背叛地開了芬閘的城門,放進波倫亞的歸爾甫黨人(吉萊梅家族),使他們能夠屠殺他們的敵人,在那城裡避難的屬於基伯林黨的蘭保太齊家族。
[344] 在七王攻打底比斯的戰爭中,泰丟斯為彌拿立普斯所重傷,但是仍舊殺死了他的敵手;當彌拿立普斯的頭拿在他面前時,他在狂怒中把它啃嚼。
[345] 1288年間,在比薩占首要地位的是歸爾甫黨,但是他們又分為兩派,各以烏哥利諾·台拉·蓋拉台斯加和他的外孫尼諾·台·維斯康蒂為首。基伯林黨的首領是比薩的大主教,羅吉挨利·台里·烏巴爾狄尼。烏哥利諾為要獲得最高的權力,就與羅吉挨利勾結,竟將尼諾逐出。可是,他後來又被大主教出賣;他看到歸爾甫黨勢力薄弱了,就把烏哥利諾連同他的四個兒子和孫子都幽禁了起來。當蒙番爾脫洛的歸多於1289年3月間統領了比薩的軍隊時,監牢的鑰匙給拋在河裡,烏哥利諾和他的四個孩子都餓死在裡面。
[346] 這是指位於比薩和盧加之間的聖吉里諾山。
[347] 這是比薩的三個大族,他們是支持羅吉挨利大主教的。
[348] 「說『Si』的美麗地方」指意大利。意大利語「Si」即「是」的意思。
[349] 喀普拉拉和戈剛挪是阿諾河河口處的兩個島。
[350] 1284年,哲諾未西人在美洛利亞戰敗了比薩人之後,烏哥利諾曾以某些城堡獻給佛羅倫薩人和盧加人。
[351] 但丁時常提到底比斯以此著名的流血、仇恨和復仇的故事(見前面第二十六歌,第三十歌等)。
[352] 加杜(上面已提到過)和烏格興是烏哥利諾的兒子;勃利加太和小安薩姆(上面也已提到過)是他的孫子。
[353] 阿爾培利哥為了爭奪羅曼亞地區芬閘的統治權,被他的兄弟曼弗萊特所擊(1284年)。他假裝把這件事情忘記了,但在次年他邀曼弗萊特和他的兒子來赴宴,並在說出預定的暗語(「把果子拿來」)的時候,外面伏着的刺客就衝進來把這兩個賓客殺死。
[354] 無花果是多斯加納的最賤的果子,椰子是外產的,所以要貴些。因此,這句話的意思是:「我在這裡受的痛苦比我給人家受的痛苦要大。」
[355] 阿特羅波司是專管割斷生命之線的命運女神。
[356] 熱那亞的勃蘭加·杜利亞邀他的岳父密舍爾·尚奇(見前面第二十二歌)來赴宴,在席間他以他的侄子(即下面所說的「與他同謀的親戚」)之助,把尚奇殺死。阿爾培利哥和勃蘭加·杜利亞在1300年還都活着,但是他們的靈魂已先在地獄裡受罰,這就是所謂托雷美獄的「特權」。
[357] 勃蘭加·杜利亞和阿爾培利哥修士在一起。
[358] 「地獄之王的旌旗」指琉西斐的翅膀。
[359] 狄斯即琉西斐。
[360] 指非洲黑人。
[361] 這是三個大叛賊:猶大出賣了教會的締造者耶穌;勃魯多和卡修斯謀害了羅馬帝國的締造者愷撒。但丁在猶大獄中特別指出了這三個人的名字。
[362] 此刻大約是星期六的晚上六時。
[363] 羅馬天主教教會為了禱告的目的,把白天分為四部分。「白天第三時」是第一部分,就是從六時到九時。因此,「白天第三時的一半」即等於七時半。
[364] 乾燥的陸地是北半球,但丁認為其中心是耶路撒冷,就是那無罪的「人」(即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地方。
[365] 撒旦墜落在南北球的時候,陸地都從他那裡逃開;而在他固定於地球的中心之後,那形成煉獄山的陸地向上衝去,而留下了空隙。
[366] 這條小溪是里西,從煉獄慢慢地向下流到地獄,罪人在它裡面洗去了關於罪惡的記憶。
[367] 神曲三篇最後一行都以「星辰」結束,表示嚮往光明的意思。
2 〈煉獄〉(Purgatorio,4755行)
編輯第一歌
復活節的黎明
如今我的才智的小舟扯起篷帆,
把一座悲慘的大海拋在後面,
此後將在平靜的海面上航行。
而我就將歌唱那第二個境界[1],
人類的心靈在那裡洗淨了罪,
為上登天堂作好了一切準備。
神聖的繆斯,既然我是你們的,
在這裡讓死了的詩歌復活過來[2],
讓卡來俄彼在這裡稍顯得激昂[3],
用她的曲調來配合我的歌曲,
那些可憐的喜鵲曾因那曲調
對寬恕失去了一切希望[4]。
那東方藍寶石的柔和的色彩,
正在清澈的天空上積聚起來,
甚至到第一環還是那麼明淨[5],
使我的眼睛重新感到了喜悅,
那時我剛走出使我眼睛和心胸
都充滿悲痛的陰森可怕的氛圍。
那座激起愛情的燦爛的行星[6]
正在使東方全部的天空歡笑,
把那追隨着她的雙魚宮遮起。
我轉身向那右方,把我的心神
貫注在另外一極上,我看到了
只有最初的人見過的四顆星。
天空似為這些星的光輝而高興。
北方的土地啊,自從你被剝奪了
看它們的權利,你是多麼孤清![7]
我的眼睛不再凝望那四顆星,
我把身體稍向另外一極轉去,
北斗星早已在那裡消隱不見[8],
我看到我近旁有一孤單老翁[9],
他的容貌那麼令我肅然起敬,
就是兒子對父親也不會那樣。
他蓄着一部長長的鬍子,
鬍子里已有一絲絲斑白,
像垂在他胸前的兩綹頭髮。
那四顆神聖的明星的光輝
把他的臉照耀得那麼燦爛,
我幾乎把他認為他面前的太陽。
「你們逆着黑色的河流,逃出了
那永恆的牢獄,你們是誰啊?」
他邊說邊擺動他可敬的鬚髮。
「誰引導你們的?誰像明燈一般
照着你們,讓你們走出深沉的夜,
使地獄的山谷永遠黑暗的夜?
是冥界的法律就這樣被破壞了,
還是天國頒布了一些新的法令,
永劫不復的你們走近我的山邊?」
我的導者於是慌忙把我拉住,
用他的言語,用他的雙手和姿勢,
命令我屈膝低首表示我的恭敬。
於是回答他道:「我不是自己來的。
一位夫人從天國下降,應她請求[10],
我才來救助這個人,才和他作伴。
但是你的意思既然是要我
把我們的情形說得較為詳盡,
我決無不遵從你的吩咐的意思。
這個人還沒有看到最後的時辰[11],
但因為痴愚,已離那時辰很近,
容他翻然悔悟的時間已很短促。
剛才說過,我被派去營救他,
那時候簡直沒有另外的路好走,
只有我走過來的這一條路。
我引導他看了一切犯罪的人,
如今我打算引導他去觀看
在你的掌管下洗淨罪孽的精靈。
我如何把他帶了來,說來話長:
從天國下降的『美德』幫助我
引導他到這裡來見你,聽你吩咐。
現在只願你恩准他的來到:
他追尋自由,自由是如何可貴[12],
凡是為它捨棄生命的人都知道。
你知道這點;因為你為了自由,
在猶提喀喪身而不以為苦,
你留下的肉軀要在末日發光。
我們並沒有違犯永恆的法則,
因他還活着,我不受邁諾斯約束,
我卻居住在你的瑪喜亞所在的[13]
那一環里,她那雙貞潔的眼睛,
神聖的心啊,還在求你承認她:
為了她的愛,請你垂憐我們吧。
准許我們走過你的七重境界:[14]
你若俯允在下面的冥界提到你,
我要把你給她的恩賜帶回給她。」
他於是說道:「我在人間的時候,
瑪喜亞在我看來是那麼美麗動人,
凡是她所吩咐的我無不依從。
如今她既住在那惡流的彼岸,
按我離開那裡時定的法律[15],
她就再不能打動我的心胸。
但是,如你說的,假使一位夫人
感動你又指示你,就不用諂媚:
你用她的名義向我請求就夠了。
那麼去吧,你要注意把此人的腰
用一根光滑柔嫩的燈芯草束住[16],
把他的臉洗得不留一點污跡:
因為他若眼睛上蒙着一重迷霧,
去拜見天堂中的第一個天使,
這在他說來是十分不合適的。
在這小小島嶼四周的濱岸邊,
就在波浪不斷衝擊的地方,
燈芯草在柔軟的泥土上生長。
凡是要長出葉子或要變得堅硬的
其他草木都不能在那裡長大,
因為它們不能忍受波浪的打擊。
往後,你們不用再回到這裡來;
那如今正在向上升起的太陽,
會指給你們看較易上山的路。」
他說了就不見了;我挺起身子,
什麼話不說,退到我的導者那裡,
把我的眼光投射在他的身上。
他開始道:「兒啊,隨我的腳步來吧:
我們回頭走吧,因為這片平原
是從這裡通到下面的邊界去。」
黎明正在征服和消滅早晨的霧氣,
霧氣在它前面向四面八方逃散,
我因此遠遠看出了大海的顫動。
我們在荒涼的平原上向前走去,
好像迷途的人找到原先的道路,
覺得他以前走的路全是白費。
我們來到了朝露正在太陽下
拼命掙扎的地方,在這地方,
在冷風吹拂之下朝露慢慢消散;
我的導師就把他張開的雙手
輕輕地放在那柔嫩的草上;
我看他的行動明白了他的意思,
抬起我淚痕斑斑的臉頰向着他:
我的歡顏已在地獄裡消散無餘,
如今他又使它在我臉上浮現。
我們於是走上了那荒涼的海岸,
凡是在這海面上航行的人們,
沒有一個能夠重回他的家鄉。
他依「另一人」的意思束我的腰:[17]
真是奇蹟!他折了那謙卑的草,
而就在他把它折下來的地方,
又一模一樣的生出了另一枝來。
第二歌
天使的舵手
如今太陽已達到了那地平線,
它的半圓形的子午線以其頂點
覆蓋在耶路撒冷城的上面,
而在太陽的正對面轉動的「黑夜」,
同着在她盛時從她手中落下的
天平座一起從恆河那裡上升;
因此,在我所在的那個地方,
美麗的黎明神白里泛紅的臉頰
因年齡的增加,正轉變為橙黃色[18]。
我們還是留在海洋的旁邊不走,
正像仔細考慮着路程的人,
心兒雖已飛去,身體卻不移動;
看哪,好像在天將黎明的時辰,
低低的在那西方的海洋上面,
火星從濃霧裡射出紅紅的火光;
我就像那樣看到——願我能再看到!——
一顆光體那麼迅速地渡海而來,
任何的飛翔都不能和它相比。
當我把眼睛暫時從它那裡轉開
去詢問我的導者的時候,
我看到它變得愈亮,愈大了。
於是在它的兩邊我看到了
一些白色的東西;而在那底下,
又逐漸出現了另一個白色東西。
我的導師還沒有說過一句話,
直到那最初的白色顯出是翅膀;
在他看清楚了那個舵手之後,
他就叫道:「跪下,趕快屈膝跪下;
看那上帝的天使:合起你的手掌:
從此後你將看到這樣的使者。
看他怎樣鄙視一切人類的器具,
因此,在相隔這麼闊的兩岸之間,
他不用槳,也不用帆,只用自己的翅膀。
看他如何使他的雙翼向着天上,
就用那永恆的羽翮划動空氣,
雙翼並不像人的毛髮那樣脫換。」
那神鳥向我們愈飛愈近,
就顯得比先前越加燦爛輝煌,
我簡直不能用眼睛向他逼視:
我垂下了眼光,他向海岸駛來,
乘的是一條那麼輕快的小舟,
行駛時仿佛和水面不相接觸。
那天國的舵手站在船尾之上,
他臉上清楚顯出幸福的光彩,
那船上還坐着一百多個精靈。
「當以色列出了埃及的時候[19],」
他們大家一起這樣齊聲歌唱,
也唱了那首詩篇的其餘部分。
於是他向他們劃了神聖的十字,
他們大家就立刻跳上海岸,
他像來時一樣迅速駛去了。
在那裡留下的眾陰魂對那地方
似乎也不熟識,只管向四下觀望,
就像試驗新事物的人一樣。
太陽已經用他的銳利的箭矢
把摩羯宮從天空的中央驅走[20],
如今正向四面八方耀射光芒,
那新來的眾魂就在那時抬起臉,
對我們說:「你們若是知道,
請指點我們去到那座山的道路。」
維吉爾就此答道:「也許
你們以為我們熟悉這個地方,
但我們像你們一樣是新來的。
我們才到這裡,比你們先來一步,
走的是另一條崎嶇險巇的道路,
如今上山在我們就像兒戲一樣。」
那些陰魂們從我的呼吸上
看出了我還是一個活人以後,
他們都一個個驚訝得臉如土色;
好像向一個拿橄欖枝的信使
人群漸漸圍攏過去聆聽消息,
也沒有一人以傾軋踩踏為恥;[21]
那些陰魂們就像那樣用目光
注視我的臉,莫不深自慶幸,
幾乎忘了走去使自己美麗了[22]。
我只見其中一個走向前來[23],
懷着那麼深厚的情意擁抱我,
以致使我感動得也要擁抱他。
只具外形的空虛的陰靈們啊!
我雙手在那陰魂背後抱了三次,
卻有三次抱在自己的胸膛上。
我想我臉上一定顯出了驚訝,
那陰魂對此笑了一下就退去,
我慌忙跟隨着他往前奔跑。
他說出無限溫柔的話請我停步:
於是我就知道了他是什麼人,
懇求他停留片刻跟我說幾句話。
他回答我道:「正像我帶着肉軀時
愛你一樣,我解脫了還是愛你;
我因此停步:可是你為何在這裡?」
「我的卡塞拉呀,我作這次旅行,
是要重新回到這裡,」我說道[24],
「但你怎麼被剝奪了這許多時間?」
他對我說道:「我並沒有受到委屈,
雖然那能隨心所欲把人帶走的他,
有好幾次不給我到這裡來的方便;
他的意志由一個公正意志造成。
實在說來,他在過去三個月內[25],
已把願意進來的都平安地載來。
我那時正走向台伯河的流水
在那裡漸漸變鹹的海岸,
他就慈悲地把我收容了進去[26]。
他如今已振翼向那河口飛去,
因為那些不沉到阿刻隆去的人,
經常不斷在那裡聚集在一起。」
我說道:「從前你慣用愛情的歌
使我心中一切欲望歸於平靜,
假使新的法律沒有使你忘掉,
你可否用那首歌安慰我一下,
我的帶着形骸在此旅行的靈魂,
真感到無比的苦惱和悲哀啊。」
「在我心中向我低訴的愛情啊[27],」
他就開始這樣無限美妙地歌唱,
那旋律至今還在我心中蕩漾。
我的導師和我,以及那些同他
在一起的陰魂都顯得那麼歡喜,
仿佛任什麼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我們大家正在全神貫注地傾聽
他的歌聲,那可敬的老人猛然說道:
「你們這些懶惰鬼,這算是什麼啊?
看你們荒疏拖延到了什麼地步?
趕快到那山上去把腐肉剝掉,
不然上帝不會顯在你們面前。」
好像一群野鴿圍着麥子或豌豆,
一聲不響只管聚在那裡啄食,
也沒有顯出慣有的驕傲模樣,
若是看到它們所懼怕的東西,
大家就立刻放下嘴邊的食物,
因有更大的事情使它們憂慮;
我就像那樣看到新來的鬼群
不再聽那歌唱,都走往那山腰,
像一個人在走路卻不知走往何處;
我們也一樣匆匆忙忙離開了那裡。
第三歌
煉獄前界
雖然那群陰魂突然一鬨而散,
只見他們在那平原上四處奔跑,
奔向理性驅使我們前往的山,
我卻緊緊靠近我的忠實的導者;
沒有他我怎麼能順利前進呢?
此外又有誰願意把我帶上山去?
我看他心中似乎被自責苦惱着。
哦你高貴而又純潔的良心啊,
一件小過怎樣的使你感到痛苦![28]
他的腳步已不再邁得那麼匆忙,
立即恢復了所有行動的莊嚴[29],
這時,我先前那畏縮的心靈漸漸舒展,
仿佛要作急切的探索,
我就把我的臉正對着那座山,
它的頂峰從大海中聳入雲霄。
在我們背後,那炎炎的紅日,
它的光線被我的身體擋住,
就在我前面投下了我的影子。
等我看到了只有在我的面前
地上才有黑影,我轉身看看旁邊,
心中懷着怕自己被人拋棄的念頭[30]。
而我的安慰者完全轉過身來,
對我說道:「為什麼你又不信任了?
你不信我和你在一起引導你嗎?
我能留下影子的肉軀早已埋葬,
從布林提斯遷來,葬於那不勒斯,
那裡如今已經是黃昏時分了[31]。
如今在我前面若是沒有影子,
你不必驚異,就像不必驚異於
一座天體不擋住另一天體的光。
不肯把造化給我們看的『神力』,
還在創造像我們一樣的物體,
宜於忍受盛暑和嚴寒的磨難。
凡是希望我們的智力能夠理解
那集三位於一體的『無限』的人,
他們的想法就已跡近瘋狂。
人類啊,你們以事實為滿足吧!
假使你們能夠看到宇宙萬物,
那麼馬利亞就無需生育了;[32]
你們見過作無用的想望的哲人,
他們的想望不然會得到滿足,
如今卻成為他們永遠痛苦的原因。
我指的是亞里士多德和柏拉圖,
還有其他許多人。」這時他垂下頭,
不再說下去了,神色仍顯出煩惱。
這時候我們已走到了山腳底下,
我們發見那裡的絕壁無比陡峭,
兩腿再怎樣矯捷都難以攀登。
勒利啟和圖俾亞間的那條路[33],
最為荒蕪,最為僻遠,
同這裡相比卻像平坦開闊的梯級。
「誰知道哪裡的山坡比較平緩,」
我的導者一面停下腳步一面問,
「讓不生翅膀的人能夠攀登?」
他低着頭,眼睛望着地面,
心中細細盤算着我們要走的路,
我也正在抬頭望着那座岩壁,
我猛看到左邊有一群陰魂出現,
他們移動腳步向我們這邊走來,
他們走得那麼慢,仿佛不在前進[34]。
「夫子,」我說道,「請你抬頭看看,
假使你還沒有想出走哪一條路,
看那邊給我們指路的人來了。」
他望了他們一下,臉上露出笑容,
答道:「他們來得慢,我們迎上去吧;
可愛的兒啊,你要堅定你的希望。」
我們走了像人間走的一千步路,
發現那一群陰魂離我們還有
像投石的好手能投到的那樣遠,
那時他們擁到陡壁的岩石間,
緊緊的站在一起,一動都不動,
像膽戰心驚走路的人停步觀望。
維吉爾開始道:「已被選中的精靈,
哦,得到了幸福結局的你們啊,
憑那在等待你們的至福之名,
告訴我們哪裡的山坡比較平緩,
讓我們可以從速向上走去;
因愛惜光陰的人最怕浪費光陰。」
好像羊群一頭,兩頭,三頭地
走出圈欄,餘下的怯懦地站着,
它們的眼睛和鼻子都向着地上,
那第一頭怎麼做,其餘的也跟着做,
它若站着不動,它們就擠上前去,
顯得又蠢又安靜,茫然不知何故,
我當時看到了那幸福的一群,
為首的一個就這樣移步前來,
臉色那麼羞怯,行動那麼莊重。
那些走在前面的精靈一看到
陽光在我右邊的地上黑了一塊,
而我身體的影子落在岩石上面[35],
他們立刻停了下來,倒退了幾步;
而所有那些在後面跟着來的,
還沒有弄清緣故,也照樣做了。
「我不待你們問就向你們承認,
你們看到的是個活人的身體,
太陽的光也就在地上隔着個影子。
你們對此不必驚異,卻要相信,
他到這裡來設法克服這座難關,
不是沒有從上天取來了力量。」
我的導者這麼說;那些高貴靈魂
說道:「請回過身來,你們先進去吧,」
說時又用手背向我們作了個手勢。
於是他們中的一個開始說道:[36]
「不論你是誰,請在走時掉過臉來,
想一想你在人世見過我沒有。」
我轉身過來向着他,定睛觀察:
他頭髮金黃、皮膚白皙、儀態華貴;
可是一條眉毛給傷疤隔成兩段。
我謙恭地說了我不曾見過他,
他聽了之後就說道:「現在看吧」;
給我看他胸膛上方的一處傷疤。
於是他含笑說道:「我是曼夫累德,
君士坦士皇后的孫兒;因此,
我祈求你,你回到人世的時候,
務必到我美麗的女兒那邊去,
她是西西里王和亞拉岡王的母親,
如有別的傳說,就把實情告訴她。
我在我的身體上受到了兩下
致命的刀傷後,我就流着眼淚
拜伏在寬恕罪人的上帝面前。
我犯下的罪孽是無比可怕的;
但『無限的善』是那麼寬大為懷,
凡是投向它的懷抱的它都接受。
假使由克雷門特教皇派遣來
把我窮追不放的科森柴的牧師[37],
在那時精讀了上帝的這條經文,
那麼現在我的骨頭仍然埋葬在
靠近本內文托的那座橋頭邊,
在那高高的石冢的保護之下。
如今在那國境之外,弗特河邊,
他吹滅了燭,把骨頭遷到那裡[38],
任它們受到雨的沖洗,風的吹打。
只要希望還有一絲兒綠意,
靈魂不會因他們的詛咒沉淪得
『永恆的愛』不再為他們開放花朵。
確實是這樣的,凡是在死的時候
反對神聖教會的,最後雖已懺悔,
若是在人世沒有善良的人們
替他們作禱告來縮短這個刑期,
他們在這濱岸之外彷徨的時間,
須三十倍於他們在傲慢中度過的年月。
且看你有沒有力量使我幸福,
你只要回去後向我的好君士坦士
講述你看到我的情形,和這禁令,
因為人間的幫助會給我們不少益處。」
第四歌
開始登山
我們感官中的某一個感官
感到了痛苦或是歡樂,
靈魂就貫注在那個感官上,
似乎把其他的能力一概都忘了;
這和那種認為我們不止有
一顆靈魂發光的錯誤看法相反。
因此,我們聽到或看到什麼,
使靈魂全神貫注於上面時,
時間過去了,我們卻沒有覺察到。
因為,能注意事物是一種本領,
能使注意力集中是另一種本領;
後者仿佛受着約束,前者自由[39]。
我聽那精靈說話感到驚異時,
我對這一點有了切身的體驗;
因為太陽足足爬登了五十度[40],
我沒有覺察到,那時我們已走到
一個地方,精靈們在那邊齊聲
向我們叫道:「這是你們問的地方。」
在葡萄漸漸變得紫黑的時候,
農民常用他的叉子叉起一小束荊棘,
塞住籬笆上的洞,甚至那洞
也大於我的導師從中攀登的那個裂罅,
等到那群陰魂一離開我們之後,
我們就獨自上山,我在後追隨。
一個人能走到聖里俄,走到諾里;[41]
一個人用雙足能上俾斯曼吐伐,
達到它的頂峰;但這裡得要飛[42],
我意思是用崇高欲望的敏捷的
翅膀和羽翮緊緊追隨那導者,
他給我希望,給我照亮了道路。
我們在岩石的裂縫內往上爬,
兩邊的岩壁把我們緊緊夾住,
底下的地面也要我們手足並用。
我們達到了那峭壁頂上的邊緣,
來到豁然開朗的山腰上的時候,
我叫道:「夫子啊,我們往哪裡走呢?」
他就對我說:「不要往下走一步,
永遠跟在我後面爬上那山峰,
直到一個賢哲的護送人出現。」
那山頂之高非我目力所能及,
而那斜坡的坡度又遠遠超過
從半四分圓引到中心點的線[43]。
我那時身體疲乏極了,開始說道:
「親愛的父親啊,請回過來看看吧,
你若不停下,我將一人落在後面。」
他道:「我的兒啊,你努力爬到那邊吧,」
說時指着一條高一點的崖路,
那條崖路就在那一邊環抱全山。
他的言語就這樣鼓動我前進,
我跟在他後面爬着,奮力向上,
直到我的雙足踏上了那崖路。
我們兩人都在那裡坐了下來,
轉身望我們從那裡上來的東方;
因為回顧往往令人精神振奮。
我先把眼光投向下面的海岸;[44]
然後抬起頭來望那一輪太陽,
驚異陽光從左射在我們身上[45]。
那聖哲的詩人清楚地看出了
我對那光輝的巨輪完全感到驚訝,
它那時正處在我們和北方之間。
他因此對我說道:「假使雙子星座
和那一面向着四面八方
發出萬丈光芒的巨鏡在一起,
你會看到那紅光四射的黃道帶
還要旋轉着漸漸靠近北斗星,
除非太陽離開了它的舊軌道[46]。
若是你要知道這裡面的緣故,
你必須先全神貫注,然後想象
郇山和這座山在地球上的位置,
它們只有一個共同的地平線,
卻處於不同的半球內;因此,
若你的智力有十分清楚的理解,
你將看到腓挨頓因不知怎樣駕駛
而受傷的那座日車,要在那邊
經過郇山必在這邊經過這座山[47]。」
「我的夫子啊,說實在話,」我說道,
「對於我過去似乎不解的地方,
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看得清楚;
在某一種科學中被叫做赤道、
永遠停留在太陽和冬天之間的
那個天體運轉的中間軌道,
為了你所說的原因,離開這裡,
走向北方,一直走到希伯來人
看它走向較熱的地帶的地方[48]。
但是你若允許,我很想知道
我們還要走多少路,因為這座山
聳入雲霄,我無法望到它的頂點。」
他就對我說道:「這座山是這樣的,
在下面開始的地方總有些艱辛,
可是愈往上爬則愈不感到疲倦[49]。
因此等到你感到那麼輕鬆愉快,
往上攀登成為毫不費力的事,
就像乘着船順流而下那麼平易,
那時你將到達這段行程的終點:
那裡你才能希望解除你的疲勞。
我就回答到這裡,我說的是實話。」
在他剛說完了這句話之後,
忽然我們附近有一個聲音說道:[50]
「在那之前你需要坐一下呢。」
我們聽到那聲音就掉過身去,
我們看到左邊有一大塊石頭,
我們兩人先前都沒有去留意。
我們就往那裡走去;那裡有好些人
正在岩石後的涼蔭下懶散着,
就像由於怠惰休息着的人一樣。
他們中的一個,看上去一副疲倦相,
正在那裡坐下去,抱着他的雙膝,
把頭低低地垂在那雙膝之間。
「我的親愛的夫子啊,」我說道,
「請你看看那個人的懶惰樣子,
仿佛『怠惰』是他的親姊妹似的。」
於是他向我們掉過身來,注意我們,
把他的臉只是在他的腿上動了動,
說道:「你有勇氣,你往上爬吧。」
於是我就認出了他是什麼人;
雖然我由於疲勞還有點氣喘,
但是這並不阻止我向他走去;
等我走到他那裡的時候,他簡直
好像沒有抬起頭來似的,說道:
「你真的看到日車在你左邊跑嗎?」
他那懶洋洋的動作和簡短的話
引得我禁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於是我開始說道:「貝拉加,
如今我不為你悲痛了;但是對我說[51],
你為什麼坐在這裡?你等待
護送人呢,還是你故態復萌了?」
他說道:「老兄,上去又有什麼用呢?
因為坐在門邊的上帝的天使,
不肯讓我進去經受那些磨難。
我先得在門外讓天體繞着我轉,
我在世時它轉多久,現在也轉多久,
因為我把治病的懺悔拖到末了:
除非有一顆蒙受天恩的心
為我作的禱告在此以前幫助我:
不為上天俯聽的禱告又有何益?」
這時,那詩人已在我之前上山了,
他說道:「現在你趕快往前行吧,
你看太陽已經碰到了子午線,
黑夜已從恆河邊跨到了摩洛哥[52]。」
第五歌
三個高貴靈魂的慘死
等到我離開了那些陰魂,
而正在追隨我導師的腳步時,
我背後卻有一個陰魂指着我,
大聲叫道:「看啊,那個在下邊的人
好像陽光沒有照到他的左邊似的[53],
他的一舉一動和一個活人一樣。」
我聽到這說話聲就回過頭去,
看到他們吃驚地望着我一人,
望着我一人和那被擋住的陽光。
「為什麼你的思想這樣糾纏不清,」
那導者說道,「使你放緩了腳步?
他們在這裡私語干你什麼事呢?
你隨我來,讓人們去談論吧;
你要屹立得像一座堅穩的塔,
它的高頂在狂風中決不動搖
心中的念頭像潮湧一樣的人,
永遠射不中目標,達不到目的,
因一個念頭抵消了另一個念頭。」
我除了說「來了」還能回答什麼呢?
我就說了這句話,臉上露出了
那種往往使人獲得寬恕的顏色[54]。
在這同時,越過那高山的斜坡,
一群陰魂在我們前面一點的地方走來,
他們逐節交互地吟詠「慈愛頌」[55]。
他們一看到我的身體竟然
不讓太陽的光線通過的時候,
他們變吟詠為一聲粗長的「哦!」
他們中有兩個像信使模樣的人,
迎着我們奔跑前來,追問我們道:
「我們一定要知道你們的情形。」
我的導者就說道:「你們可以回去,
對那些派你們到這裡來的人說,
這個人的身體確實是血肉之軀。
假如他們因見他的影子而停下,
我想,我這樣回答你們已經夠了:
讓他們尊敬他,他也許對他們有用。」
我曾經看到過夜色初降時
火焰似的赤霧,或是夕陽西斜時
八月的雲彩疾馳於高空之中[56],
但那兩人卻更快地回到上邊,
一到了那裡又和他人旋身奔來,
就像一隊縱韁狂馳的騎兵一樣。
「這群逼近我們的人數目眾多,
他們走來懇求你,」那詩人說道;
「但你還是往前走,邊走邊聽吧。」
「你這帶着與生俱來的肢體
向着至福境界走去的靈魂啊,
你且停一下腳步,」他們走來叫道。
「看一下你是否見過我們哪一個,
你就可以把他的消息帶到人間:
唉,為什麼走?唉,為什麼不停留?
我們大家都是為暴力所殺死,
直到最後的時辰仍然是罪人:
那時從天而降的光明使我們徹悟,
因此,經過了懺悔,寬恕了別人[57],
我們與上帝復和而擺脫了生命,
他使我們滿懷着要見他的渴望。」
我就說道:「我把你們的臉看得
怎樣仔細,也認不出誰來;但是,
我做的若能令你們歡喜,就說吧,
幸福的精靈啊;我為那安寧之故,
一定會做,我跟着這位導者從一界
走到一界,也就是追求這安寧啊。」
有一個開始說:「用不着你發誓,
我們大家都相信你的一片好意,
只願你不要心有餘而力不足。
因此,不過是先他人說話的我
懇求你,你回到人世後若再見到
在羅曼亞和查理王國之間的地方,
為垂憐我起見,你務必祈求
法諾的人為我作神聖的禱告,
讓我可以洗淨我深重的罪惡。
我在那裡誕生;但是使我流盡了
我的生命之血的深深的創傷,
在安泰諾人的懷抱中加上我身,
就在我認為最無危險的地方。
幹了這件事的是伊斯特的國王,
他對我的憤怒遠超過正義範圍。
但是,我在俄賴珂被襲擊的時候,
我若是向拉密拉那個方向逃走,
我現在還活在人們所在的人間。
我卻奔到了澤地,蘆葦和泥濘
死死纏住了我,我倒下了;我看到
地上積了一攤我筋脈中流出的血[58]。」
另一個接着說:「求你用仁慈的憐憫[59]
幫助我達到我的欲望,願那催促你
登上那座崇山的欲望得到實現。
我是蒙番爾脫洛人,我是蓬孔脫;
佐凡娜或任何人都不關心我;[60]
我才垂頭喪氣在這些人中間走。」
我對他說:「因什麼暴力,什麼機運,
你離開了康巴爾狄諾落荒而逃,
使你葬身的地方從沒有人知道?」
「哦,」他答道,「在卡森鐵諾的山麓,
有一條名叫阿基諾的江河流過,
發源於『修道院』之上的亞平寧山。
我到達了人們不用這名稱
來叫這條江河的地方,喉嚨帶傷[61],
雙腳沒命地飛奔,鮮血染紅了土地。
我在那裡失去了目光,一邊叫着
馬利亞的名字一邊斷了氣;
我在那裡倒下,我的肉軀孤單留下。
我將說出真情,你到人間去講吧;
上帝的天使帶走我,地獄來的叫道:
『你這從天國來的,為何奪我的東西?
你從這裡帶走他那不朽的部分,
只一小滴眼淚使他脫離了我;
我要另樣對待那另一部分。』
你知道潮氣如何聚集在空中,
一待升到寒流使它凝結的地方,
這潮氣又轉變為水分而下降。
他把只想做惡事的罪惡意志[62]
同他的智力結合,用他本質中
產生的力量攪起了濃霧與狂風。
等到白晝消盡,他用濃霧籠罩住
從普拉托瑪諾到大山脈的山谷,
使那裡的天空黑沉沉地壓下,
因此濕透了的空氣變成了水:
雨就霈然下降了,凡是土地不能
吸收的雨水全部向小川流去;
所有小川匯成了巨大的洪流,
就勢不可擋地只往那大江奔去,
什麼土堰和堤防都不能阻攔。
狂暴的阿諾河在河口旁邊,
發見了我的凍得發硬的屍體,
把它拋入阿諾河,我在不勝痛苦時
在胸前形成的十字架也就鬆開:[63]
河水卷着我沿着岸,在河床上衝去,
泥濘和沙石把我掩埋和裹住。」
「唉,等到你將來回到了人間[64],
在漫長的行程後休息夠了,」
第三個精靈緊接第二個精靈說,
「你務必要記起我,我就是拉比亞:
我在西挨那出生,我在馬累瑪身亡;
先同我訂婚,結婚時又為我戴上
寶石戒指的他,卻要了我的命。」
第六歌
意大利「暴風雨的聲音」但丁
擲骰子的賭局一鬨而散以後,
輸了錢的人還留在那裡發愁,
重複擲着骰子,痛心地思索:
而其餘的人都跟着贏家走去:
也有走在前面的,也有從後面拉的,
也有在旁邊要他記起來的。他不停步,
只是應付這個,應付那個:
那些拿到了錢的人不再擁來;
他就從一群人中間脫身走開。
我也這樣被那群陰魂團團圍住,
回頭看他們,時而這裡,時而那裡,
一一許諾了他們,才突出重圍。
這邊是那阿累提諾地方的人,
在吉恩·狄·泰珂兇殘的手下喪身;[65]
另一個就是那在追趕時溺死的[66]。
那伸出了雙手正在哀哀懇求的
是腓特烈哥·諾凡洛,還有那個[67]
使好瑪佐珂顯出容忍的比薩人[68]。
我看到了奧索伯爵,也看到了[69]
自己說因憎恨和猜忌,不是犯了
什麼罪才脫離肉體的那個靈魂——
我指的是彼爾特·拉·勃洛斯;
還在人世的勃拉朋夫人要留意,
才不會和更惡的陰魂在一起[70]。
我好容易從所有的陰魂那裡脫身,
他們只求人家為他們作禱告,
使他們從速走完通向幸福的路,
我開始說:「我的光明啊,我仿佛
記得你在某一段文章里明白否認:
祈禱可使神聖的天命稍為改變;[71]
這些陰魂所祈禱的正是這一點。
那麼他們的希望難道是空的麼?
還是你的話我理解得不夠清楚?」
他就對我說道:「假如你用健全的頭腦
好好想一下,我的文字是明白的,
這些陰魂的希望也不會落空。
要知道天命的高峰,不會因為
仁愛的火焰瞬即滿足了這裡的
陰魂的要求,就自行降低下來,
況且,依我講那句話的情形來說,
那種錯誤不能由禱告來補救,
因為那樣的禱告和神意相違背。
關於這樣一個深奧難解的疑問,
且不忙作結論,要等她對你解釋,
她將是真理與知識之間的明燈。
我不知道你是否懂得;我指的是
俾德麗采;你將看到她在高處,
在這座山的頂上,含笑而蒙庥[72]。」
我說道:「我的導師啊,我們快走吧;
我已不像先前那樣地疲乏了,
看呀,連這山現在已有了影子。」
「我們要隨這陽光往前走,」他答道,
「我們能夠走多少路就要走多少路;
但是事實正和你所想的相反。
你登上頂峰之前,將再看到太陽,
如今它正隱藏在那座山的背後[73],
你的身體因此沒有投下影子。
且看那邊一個陰魂,孤零零的
獨自一個耽在那裡,向我們望着;
他會給我們指出最便捷的道路。」
我們向他走去。倫巴底的精靈啊,
你那態度是多麼傲慢,多麼輕蔑,
你那眼睛動得多麼莊嚴緩慢!
他不向我們說話,但容許我們
往前走去,只是用炯炯的目光
望着我們,好像蹲在地上的獅子。
可是維吉爾還是慢慢地走近他,
求他指點我們最好的登山的路;
那個精靈並沒有答應他的要求,
卻向我們探問我們的生平籍貫。
我那和藹的導師剛說了「孟都亞」,
……那陰魂歡喜得好像發狂似的,
立即從他所在的地方向他躍去,
口中說着:「孟都亞人啊,我就是你
那城市中的索得羅。」他們互相擁抱[74]。
唉,奴隸般的意大利,你哀痛之逆旅,
你這暴風雨中沒有舵手的孤舟,
你不再是各省的主婦,而是妓院!
那高貴的靈魂,只是聽到人家
提起他故鄉的可愛名字,就急於
在那裡向他的同鄉人備致問候;
而你的活着的人民住在你裡面,
沒有一天不發生戰爭,為一座城牆
和一條城壕圍住的人卻自相殘殺。
你這可憐蟲啊!你向四下里看看
你國土的海岸,然後再望你的腹地,
有沒有一塊安享和平幸福的土地。
假如那馬鞍空着沒有人騎,
查士丁尼重理你的韁繩又有何益?[75]
沒有這件事你的羞恥倒要少些。
唉,人們啊!若是你們好好地理會
上帝向你們寫下的意旨,你們是
應該服從,讓愷撒坐在鞍上的啊!
自從你們把手放上那韁繩以來,
你們看這頭畜生變得難騎了,
就因為沒有用靴刺來懲罰它[76]。
日耳曼的阿爾柏啊,你遺棄了
那個日益變得放蕩不羈的女人,
你應該騎跨在她的鞍子前穹上,
但願公正的審判從星辰里降臨
在你的血上,這審判要奇異彰明,
你的繼位者才能從中感到畏懼:
因為你和你的父親,由於貪戀
阿爾卑斯山彼方的土地樂而忘返,
聽任這座帝國的花園荒蕪不堪[77]。
你這疏怠的人啊,來看看蒙塔求家
和卡彪雷家,莫那狄家和費彼希家:[78]
前者悲痛不已,後者在膽戰心驚。
來吧,殘酷無情的人啊,來看看
你的貴族受的迫害,治他們的創傷,
你將看到聖飛爾是如何安全[79]。
來看看你的羅馬吧,她是多麼
孤苦伶仃,流着淚,在日夜號叫:
「我的愷撒啊,你為什麼不陪着我?[80]」
來看看你的人民是多麼相親相愛;
若是你對我們沒有絲毫憐憫,
也要來為你的聲譽感到羞恥。
在人世為我們被釘上十字架的
至上的虬夫啊,你是否准許我問,
你公正的眼是轉向別處去了呢?
抑或是你在深思熟慮之中,
為了某一個我們完全見不到的
仁慈的目的,在作什麼準備?
因為在意大利所有的城市中,
到處是暴君,扮演黨派角色的人
莫不變成再生的馬塞拉斯[81]。
我的佛羅倫薩啊,聽了這一段
與你無關的題外話,你也許高興,
這要歸功於你的有先見的人民。
許多人把正義藏在他們心中,
經過考慮才放上弓弦慢慢射出;
你的人民卻永遠把它放在口頭。
許多人不肯擔負公共的重任;
你的人民卻不用召喚就挺身而出,
口中叫道:「看我們挑起這擔子來。」
如今你且高興吧,因為你極應該這樣:
有錢的你,安寧的你,聰明的你啊。
我若說的是真話,事實會替我證明。
制訂了古代的法律而以修文偃武
而顯得卓越的雅典和拉西提蒙[82],
在人民的幸福生活上和你相比時,
真是微不足道,你準備的東西
確實精細周到,你在十月里
紡的線甚至引不到十一月中旬。
在你記憶猶及的過去時代裡,
你曾有多少次改變了法律,幣制,
官職,和風俗,也調換了你的成員!
假如你好好想一下,又仔細地看,
你必將看到自己像一個病婦,
在柔軟的床上怎樣都不能睡去,
只是翻來覆去以減少她的痛苦。
第七歌
疏懶的帝王們
那彬彬有禮和喜出望外的
問好的禮節重複了三四次後,
索得羅退身向後道:「請問你是誰?」
「那些應得上升到上帝那裡去的
精靈轉身向這座山走來以前,
我的骨頭已由屋大維埋葬了[83]。
我是維吉爾;我不能上登天國,
不是因其他的罪,而因沒有信仰」:
我的導師那時就這樣地回答。
好像一個人突然在自己面前
看到一件東西,對之驚訝不已,
就疑信參半地說:「是這樣;不可能;」
他就顯得像那樣,立即垂下了頭,
恭恭敬敬轉身向我的導師走去,
抱住他,抱在僕人抱主人的地方。
「拉丁民族的光榮啊,」他說,「有了你,
我們的語言才顯出所有的力量,
我生身地方的永遠的驕傲啊,
我有何功績能榮幸地看到你呢?
若是我配聽你說話,請告訴我
你是否來自地獄,來自哪座寺院[84]。」
「通過那悲慘境界的所有圈層,」
他回答他道,「我來到了這裡。
天上的神明推動了我,我來了。
不是為了專心,而是為了疏忽,
我見不到你想望的至尊的『太陽』[85],
待我認識他的時候已經太遲。
那下邊有一個地方,不是因笞責[86]
而只是因黑暗顯出一片陰沉,
那裡的哀悼不像痛哭,而是悲嘆。
那裡我和無辜的嬰孩住在一起,[87]
他們還沒有脫去人類的罪孽,
就被死神的毒牙咬嚼,而死去。
那裡我還和那些人住在一起,
他們身上沒有披着那三種聖德[88],
卻知道並奉行另外的那些美德[89]。
但是假如你知道而且能夠,
請你指點我們一下,我們好儘快
走到『煉獄』真正開始的地方[90]。」
他回答道:「我們並不被指定在一個地方:
我可以往上走,也可以繞着山走:
在我能去的地方,我在你身旁引導。
但現在且看夕陽已在西斜,
在黑夜中我們不可以往上走;[91]
因此找一處美麗的所在休息吧。
這裡有靈魂們獨自在右邊;
你若容許,我把你帶到他們那裡,
能夠認識他們,你也不會不歡喜。」
「怎麼回事?」維吉爾問道;「是因為
晚上登山的人會受到阻止呢,
還是因為他無法上去才不上去?」
於是那善良的索得羅用手指
在地上劃了一下,說道:「看吧,
日落後這條線你也不能越過;
阻礙你往上走去的是夜的黑暗,
而不是因為另外的什麼東西:
這使意志因缺乏力量而困惑。
確然,在夜間你可以回到下邊,
在地平線把日光隱起的時間內,
彷徨着,繞着這座山坡來回躑躅。」
我的導者仿佛感到驚奇似的,
說道:「那麼把我們帶到那邊去吧,
你說我們耽在那裡能得到快樂。」
我們往前只走了短短一段路,
我就看到了那座山凹進去了,
好像地球上的山谷凹進去一樣。
那陰魂說道:「我們要往那邊走去,
那邊的山坡正敞開了它的胸懷,
我們要在那裡等候黎明的重臨[92]。」
一條既不陡峭又不平坦的曲徑,
把我們帶到了那片凹地的旁邊,
山谷的邊緣大半在那裡隱去。
赤金和紋銀,胭脂和珠粉,
又光亮又潔淨的印度的木材,
在被剖開的一剎間的新翡翠,
不論其中哪種顏色都比不上
被栽種在那幽谷里的花草,
就像小事物比不上大事物一樣。
大自然不但在那裡用彩色塗繪,
而且在那裡把千種的芬芳
合成了一股無名的、說不出的香氣。
在那裡,我看到了山谷裡面
那些從外面看不到的靈魂們,
坐在花草上,唱着「歡呼你聖母」[93]。
把我們帶到一旁的孟都亞人說道:
「在那小小的太陽沉入巢中以前,
不要想望我帶你們到他們中去。
你們從這條崖路上看他們的
舉動和臉容,比你們走到下面凹地
同他們相處一起,要看得清楚些。
有一個精靈坐得最高,看他模樣
仿佛把他應辦的事丟下不辦,
在別人歌唱時嘴唇一動也不動,
這精靈是盧多爾夫皇帝,他本可以
治好那致意大利於死命的創傷,
卻讓他人給她為時已晚的救助[94]。
那看來像在安慰他的另一精靈,
曾統治過那個國土,那裡發源的水,
摩爾道河帶到易北河,易北河帶到大海:[95]
他的名字是俄托卡,他在襁褓中時
遠勝他生須的兒子文塞斯勞斯,
色慾和怠惰把這兒子完全毀了。
那生着扁鼻的一個,仿佛正在
和一個容顏慈祥的人細細商量,
他逃走時身亡,玷辱了那百合花:[96]
看他在那裡怎樣搥擊着胸膛。
且看那另一個,他正在唉聲嘆氣,
把他的臉頰靠在他的手掌上。
他們是「法蘭西罪人」的父親和岳父:
他們知道他的邪惡腐爛的生活[97],
因此他們感到那樣不勝痛苦。
那個身體顯得那麼魁梧,跟着
那大鼻子的精靈同聲歌唱的[98],
生前曾束着一切美德的寶帶。
假如那個坐在他後面的孩童,
沒有死去而繼續留在王位上,
美德確然會從血脈流到血脈;
對於其他的子嗣就不能這麼說。
詹姆士和腓特烈得到了江山:
可是都沒有繼承更好的遺產[99]。
人類的廉潔難得從血統的分支中
往下流傳:上帝的意志就是如此,
為的是我們可以向他求這恩賜。
我這話也適用於那大鼻子的人,
和那另一個,跟他一起唱的彼得:
亞浦利亞和普羅封斯因此痛哭[100]。
這株樹秧比它的種子退化得多,
像君士坦士比俾德麗采和瑪加萊特
更多地以自己的丈夫為驕傲[101]。
且看那生前生活樸素的皇帝,
獨自坐在那裡,英格蘭的亨利:
他的分支里有着較勝的後裔[102]。
那更在下面,在他們中顯得謙遜,
而且仰首望着的就是威廉侯爵,
為了他,亞歷山大利亞和它的戰爭
使蒙斐拉人和卡那維斯人哀哭[103]。」
第八歌
與逝世的陰魂幸福的會見
如今正是黃昏時分,海上的旅人
這時想起向親愛的友人告別的那天,
這句起懷念,使他們柔腸寸斷;
這時辰也使剛上征途的遊子,
若是聽到遠處鐘聲似在哀悼
白晝將逝,不由得生出無限情思;[104]
那時我的聽覺開始消失了,
我定睛觀望一個站起來的精靈,
他用他的手懇求人家聽他說話。
他合起了他的手掌,把它們舉起,
眼睛一動不動地望着那東方,
仿佛在向上帝說:「我別無想望。」
「在日光消隱之前」是那麼虔敬地[105]
從他嘴中唱出,聲音又那麼美妙,
使我欣喜欲狂,把自己完全忘了。
其他精靈用美妙虔敬的聲音,
跟他一起把全首頌歌唱完,
他們的眼光注視着天上的星辰。
讀者,這裡要用銳利的目光看那真理,
如今把它掩起的面幕真是稀薄,
要往裡面窺探確實是容易[106]。
我看到那一隊高貴的精靈
以後一直默然無聲向上凝望,
臉色蒼白,態度恭敬,在期待什麼;
我又看到兩個天使在空中出現,
拿着兩把光輝的劍,翩然而降,
劍已折斷,短短的,也沒有了尖鋒。
他們穿着綠色衣袍,綠得就像
剛長出的嫩葉,衣裾拖在後面,
給自己的綠色翅膀一陣陣扇起。
一個就在我們上面停了下來,
那另一個降落在對面的崖邊上
因此那些精靈就在他們之間。
我清楚地看到他們金色的頭髮;
但眼光射在他們臉上時就花了,
像一種機能因使用過度而無力。
「兩位天使離開了馬利亞的懷抱,」
索得羅說道,「到這裡守衛山谷,
因為那條『蛇』立刻就要來到了。」
我因不知道它由哪條路來到,
就轉過身來,全身像冰一般冷,
使自己緊緊依傍那可靠的雙肩。
索得羅又說:「現在我們到山谷去,
跟那些偉大的陰魂一起談話吧;
看到你們,他們將感到極大快樂。」
我仿佛只不過走下了三步路,
就到了下面,我看到了一個陰魂,
他只管向我看,好像要認出我似的。
現在正是天色漸漸轉黑的時候,
可是還沒有黑得使我的眼睛
和他的眼睛之間隱起的東西看不清。
他向我這邊走來,我往他那邊走去:
高貴的法官尼諾啊,我看到你[107]
不在永劫不復者中間,多麼喜悅!
我們間說盡了一切優美的問候話;
他才問道:「自從你渡過遠方的海,
來到這座山腳下,已經有多久了?」
「哦,」我對他說,「我今天早上來自
那悲慘之境,我還在第一個生命中,
我雖以這次放行爭取另一個生命。」
就在我的回答被聽到的時候,
索得羅和那個陰魂向後退縮,
就像突然吃了一驚的人一樣。
一個轉身向維吉爾,另一個轉身向
一個坐在那裡的陰魂,叫道:「起來,
康拉特,看上帝的宏恩做了什麼。」
然後轉身向我道:「憑上帝賜你的
特殊恩惠之名(上帝把他的本意
深深隱起,沒有淺灘通向那裡),
等你回到那遼闊的大海的彼岸,
對我的佐凡娜說,要她為我禱告[108],
就在無邪者得到天聽的地方。
我想她的母親不見得愛我了,
既然她已換去了她的白頭巾,
不幸她一定還要把它戴上[109]。
只要看她就能極容易地知道,
愛情的火在女人身上歷時多久,
假如眼光和撫摸不時常使它復燃。
米蘭人在他的盾牌上畫着的
蝮蛇紋章不會替她造一座墓,
像加勒拉的雄雞紋章造的那麼美[110]。」
他這樣地說着話,他的心胸中
正適當地燃燒起應有的激憤,
激憤的徵兆印上了他的顏容。
我的渴慕的眼光又轉向了天空,
仰望那些星辰運行最慢的地方,
像最靠近軸心轉動的一個車輪。
我的導師說:「兒啊,你向上望什麼?」
我對他說:「正在望那三支火炬[111],
這裡的天極都因此照得通亮。」
他對我說:「你今天早上看到的
那四顆燦爛的星辰在那邊下面,
這些星辰升在它們原來的地方。」
他正說着時,索得羅退縮回去,
說道,「看呀,我們的仇敵就在那邊,」
把手指指向那裡,眼睛隨着望去。
就在那小小的溪谷沒有豎起
防禦物的那一邊,出現一條蛇,
給夏娃苦物的也許就是這種蛇。
這不祥的爬蟲穿過豐草和花叢
爬行而來,不時回頭舔着背部,
像一頭舔順自己的毛的畜牲。
那兩隻天國的鷹怎樣地行動,
我沒有看到,因此就說不出來;
但是我確實看到他們都在行動。
聽到那些綠色的翅膀劃破天空,
那條蛇慌忙逃走,天使們旋過身,
以相等的速度飛回各自的崗位。
在法官叫喊時就走去緊靠
他身邊的那個陰魂,在這襲擊中,
沒有一刻把眼光從我身上移開。
「但願照引你登上天國的蠟燭,
不會使你的意志缺少應有的蠟,
好讓你到達那上着釉彩的峰頂[112],」
他開始說,「你若知道瑪加拉山谷,
或是那邊鄰近地區的確實的消息,
就告訴我,我曾在那裡顯赫一時。
我的名字叫康拉特·瑪拉斯比那:
不是那個年長的,而是他的後裔:[113]
我對親屬抱的愛在這裡受精煉。」
「哦,」我對他說道,「我從來沒有
到過你的領地,但住在全歐洲的人
有哪一個不知道這些領土的呢?
你的家族所享的榮譽使它的族人
聲聞於外,也使它的領地聲聞於外,
因此從沒到過那裡的人也都知道。
為了我能上山,我向你發誓說,
你的滿載榮譽的氏族並沒喪失
自己在錢財和武功上的光榮。
習俗和本質賜給它特殊的恩典,
即在那萬惡之首使世界風魔時[114],
它獨自直行,不屑走罪惡的道路。」
於是他說道:「現在你且離開吧。
在白羊座的四足跨着的床上,
太陽還沒有能夠上去休息七次,
你這彬彬有禮地說出來的意見,
就將牢牢地釘在你的頭腦中,
那釘子卻要比旁人的言語有力,
只要公正判斷的道路不受阻塞[115]。」
第九歌
象徵的門
如今提索那斯老人的美妾,
剛從她親愛情郎的懷裡起身,
一身雪白走到東方高台之上;
她的額上閃爍着寶石的光芒,
寶石鑲成了冰冷動物的圖形,
就是那用尾巴打擊人們的動物;[116]
在我們當時所在的地方,「黑夜」
已經走完了她藉以上升的兩步,
第三步也將走完,已在收起羽翼;[117]
還帶着亞當的殘餘東西的我,
那時候敵不過睡意,就倒臥在
我們五個坐在那裡的草地上[118]。
在那個時辰,將近破曉的時候,
燕子說不定想起她以往的悲痛,
正在淒淒切切地開始她的啁啾;[119]
我們的心靈像遊子般離開肉體,
擺脫了一部分思想的羈束,
見到的幻影幾乎像預言般靈驗;[120]
我做了一個夢,仿佛看到一隻鷹
生着金色羽毛,停在空中不動,
張開了雙翼,準備猛撲下來。
而且我仿佛是在那個地方,
甘尼美特在那裡被抓到了天庭[121],
把他所有的親人拋下在人間。
我心中想道:「這隻鷹在這裡撲擊
也許只是出於習慣,也許不屑
用爪子從別處抓起東西。」
我仿佛覺得它盤旋了一會後,
像閃電那樣可怖地飛撲下來,
把我抓起,帶到那火的天體。
它和我似乎在那裡面燃燒着,
那夢幻中的火焰把我燒得發痛,
我因此必然從我的睡夢中醒來。
從前阿基利也曾這樣地吃驚過,
醒來後轉動眼珠向四下里觀望,
茫然不知自己可能在什麼地方,
原來他的母親趁他睡着時把他
抱在懷中從吉隆帶到了賽洛斯,
以後希臘人又使他離開了那裡:[122]
我也像他那樣吃驚,一待睡容
從我的臉上消失,我臉色發白,
就像因恐怖而全身發冷的人。
我身旁只有我的安慰者一人,
太陽已經爬升了兩個多鐘點,
我就把我的眼睛轉向那大海。
「你不用懼怕,」我的夫子對我說道,
「盡可放心,我們已在幸福的地點:
不要退縮,要使出你的全部力量。
現在你已經到達了煉獄地界;
看那邊把煉獄圍住的壁壘;
看那邊似乎使壁壘裂開的入口。
不久前,在那先白晝而來的黎明中,
在那把下面點綴得萬紫千紅的花上,
你的疲倦的靈魂正睡在你肉體裡時,
一位仙女來了,她說道:『我是琉喜霞,
允許我把這個正在好睡的人帶走,
這樣我就可以使他在路上順利。』
索得羅和其他高貴的精靈留着。
她把你帶走了,在白晝發亮的時候,
不停地往上而去,我跟在她後面。
她把你放在這裡;她的明媚的眼睛
先把那洞開的入口指示給我看;
於是她和睡眠一起姍姍地走了。」
仿佛一個感到恐怖的人安了心,
並且在聽到了真實的情況以後,
他就把心中的恐懼變成了喜悅,
我也起了這樣的變化;我的導師一看到
我去除了疑慮,就沿着壁壘往上走,
我跟在後面和他一起攀登高峰。
讀者啊,你清楚看到我的主題
如何在上升,我若用更偉大的藝術
支持它不墜,你也不用因此驚訝。
我們漸漸走近,已走到了一個地方,
我先前就在那裡看到一個裂口,
就像使一座牆坼開的裂縫一般,
我窺見那邊有一座門,那門下是
三步顏色不同的石級,
和一個沒有說過話的守衛者。
我把眼睛張得更大,望着那邊,
看到那守衛者坐在最高一級,
他容光煥發,使我不能逼視;
他手拿一柄鋒芒畢露的劍,
劍的光那麼強烈地向我們射來,
我幾次往那裡看去都是枉然。
「就站在那裡說吧,你們要什麼?」
他開始說道:「你們的護送者在哪裡?
留心你們往上行時不受傷害才好!」
「一位熟悉這些事的天上的仙女,」
我的導者回答他道,「在不久以前
對我們說:『往那邊去吧,門在那裡。』」
「願她加速你們的腳步走向幸福,」
那彬彬有禮的守門者又開始說;
「那麼往前走到我們的梯級上來吧。」
我們就往那裡走去,踏上了第一級,
那是一塊光可鑑人的白雲石,
我一走上去它就映出我的身影。
第二級的顏色比藍灰深一些,
也是石頭,高低不平,燒成石灰,
它的橫里和它的直里都已坼裂。
那橫在上面的一大塊是第三級,
似乎用斑岩砌成,發出紅的火光,
就像從血管里噴出的血一樣。
上帝的天使就在這一級上面
擱着他的雙足,坐在門檻上面,
我看那門檻是用金剛岩做成。
我的導師把心中無比喜悅的我
由那三步石級帶到上面,說道:
「你要恭恭敬敬請求他拔去門閂。」
我虔誠地撲倒在他聖潔的腳下;
我懇求他發慈悲把門打開;
但我先在自己胸上搥擊了三次。
他用他的劍的尖鋒在我的額上
刻畫了七個P字,然後說道:[123]
「你到了裡面務必把這些傷洗去。」
灰,或是從地上掘出來的干土,
同他所穿的衣服是一樣的顏色,
他從衣服里掏出了兩柄鑰匙。
一柄是黃金的,另一柄是白銀的;
他先用白的一柄,後用黃的一柄
把門開了,因此我得到了滿足。
「任何時候這兩柄鑰匙中的一柄
失去效用,在鑰匙洞內不能轉動,」
他對我們說道,「這條路就不通了。
一柄是較為寶貴,但那另一柄
要有極大技能和智慧才能開鎖,
因為解開那結的就是這一柄。
我從彼得那裡拿來;他吩咐我[124]
與其把門鎖錯,毋寧把門開錯,
只要人們拜倒在我腳前就是了。」
於是他推開了那神聖之門,說道:
「進去吧,但是我要向你們說清楚,
誰要是回頭看,就得回到外邊。」
那扇神聖之門的樞軸是由
堅固和鏗鏘作聲的金屬做成,
樞軸在軸孔里轉動時發出宏音,
甚至塔彼亞失去了善良的美泰拉斯,
因此就永遠處於貧困中以後,
也不曾這樣咆哮,或顯得這樣粗暴[125]。
我轉身過去注意第一個聲音,
似乎聽到一個跟美妙的音樂
相和的聲音在唱,「上帝,我們讚美你[126]。」
我所聽到的聲音給我的印象,
正是像我們慣於感到的那樣,
假如我們聽人們和着風琴歌唱[127],
歌詞有時候清晰,有時候不清晰。
第十歌
雕刻着奇妙事跡的牆
我們跨過了那條門檻以後,
我聽到響聲,知道門又關上了,
靈魂的邪念把那門廢棄不用,
因為邪念使彎路顯得像直路;
若是我轉過眼睛再去望它,
那用什麼適當的理由來寬恕這罪過?
我們從一塊裂開的岩石里攀登,
這塊岩石向這邊又向那邊移動[128],
像一片忽而退去忽而湧來的波浪。
我的導師開始說:「我們這裡必須
有一點兒靈巧,要時而向這邊
時而向那邊緊靠凹進去的山岩。」
我們這樣走了沒有多少的路,
我們還沒有從那針眼裡走出,
天空中那一輪漸漸蒼白的殘月,
又沉到床榻之上要躺下休息了。
我們走出裂縫,來到上面的空地,
那座山就在那裡往後迤邐退去,
我已疲乏,兩人又都認不得路[129],
我們就一動不動站在一片平地上,
那地方比沙漠中的道路更荒涼。
從它鄰接茫茫太空的邊緣,
到那向上直聳的危危岩壁的底腳,
有人的身體三倍那樣的一段距離。
這座飛檐的廣闊限界在我看來,
等於我的目光所能及的那樣遠,
往左邊看是那樣,往右邊看也那樣。
我們的腳在上面還沒移動一步,
我已清楚看出那環繞如帶的堤岸
(因為是陡然直立的,就無法走上)
是用潔淨無瑕的白雲石砌成,
上邊的雕飾不但會使波利克利塔斯[130],
而且會使神工鬼斧也自愧不如。
帶着人們許多年來渴望着的、
又打開了長期禁閉的天闕的佳音,
來到了我們人間的那位天使,
栩栩如生地出現在我們眼前,
他和藹的容貌刻得那麼生動,
不像是一座不會說話的神像。
人們一定會賭咒說他正在說:
「我問你安」呢;因為那位用鑰匙
開啟了神愛的聖母也刻在那裡。
看她的態度也仿佛刻印着
這樣的字句,「看那主的使女」,
像印章蓋在蠟上那樣明白清楚[131]。
「你不要只專心致意看一個地方,」
我的可敬的導者說,我在他身邊,
就在人們的心房所在的那一邊,
我就此把我的臉掉轉過去,
在催我前行的他站着的那一邊,
我在馬利亞神像背後看到了
雕刻在岩石上的另一個故事,
因此我經過維吉爾身邊走向前去,
那故事才可以展露在我眼前。
就在那塊雲石上,雕刻着的是
載着上帝的約櫃的車和拉車的牛,
我們因此怕做不派給我們的職務。
出現在前面的是眾人;他們全部
分成七個合唱隊,我的耳朵雖然
沒聽見歌唱,眼睛卻認為他們在歌唱。
同樣,對於酷肖地刻畫在那裡的
繚繞的煙霧,我們的視覺和嗅覺
在是和否的問題上也發生了分歧。
走在上帝的約櫃前面的是
那謙卑的詩篇作者,他束起了腰,
跳着舞;那樣子更像也更不像皇帝。
刻在他正對面的是他的妻子米甲,
她靠在一座巨宮的窗邊觀望着,
像一個心懷輕蔑和悲哀的婦人[132]。
我從站着的地方移動我的腳步,
走近前去,仔細觀看另一個故事,
它就在米甲後面向我閃出白光。
在那石頭上刻出的故事就是
那羅馬皇帝的無上光榮,他的德行
使格列高里為他取得偉大勝利;
我所說的就是圖拉真皇帝;
他的韁繩旁邊有個可憐的寡婦,
看她的模樣無限悲切,淚痕滿面。
只見他的周圍一陣馬蹄的踩踏,
和一大群騎兵,黃金制的群鷹
在他上面明晰可見地隨風飛翔。
那個可憐人兒就在這一切中間,
仿佛在說:「王呀,替我的被害的兒子
報仇吧,為了他我的心兒也碎了。」
他回答她道:「你暫且等一下吧,
待我回來後再說。」她好像憂急得
不知怎樣才好,接着說道:「王呀,
你若不回來呢?」他說:「接我位的人
會替你辦這件事。」她道:「你若忘了
自己行善,人家行善於你又有何益?」
因此他就說道:「現在你且安心吧,
我出發之前一定行使我的職權;
正義這樣命定,憐憫使我留下[133]。」
從沒見過一件新鮮事物的神,
在石上雕刻了這可見的言語,
在我們是新鮮的,因為人間沒有。
我胸中正滿懷着喜悅的心情,
細看那些偉大的謙卑的形象,
這些形象因其「匠人」之故彌覺珍貴,
詩人喁喁說:「且看這裡,有很多人,
但是他們走的路卻沒有幾步;
這些人會把我們送上高的梯級。」
我的眼睛正專心致意地望着,
要看極願意看到的新鮮事物,
但掉過去觀望他時並不遲緩。
讀者,我不願意你因為聽到了
上帝如何命定罪人償清債務,
就嚇得拋棄了你的善良意圖。
且不要注意那痛苦的形式;
要想一想那隨着來的,想一想
這痛苦最多也不會超過末日審判。
我開始說道:「夫子,我看到那正在
向我們這裡過來的,仿佛不是人,
可是我不知道是什麼,我看不清楚。」
他對我說道:「他們所受到的苦刑
使他們悲慘地把身體彎到地上,
我起先也不信我自己的眼睛;
但你要定睛看,用你的眼光辨明
在那些石頭下面走來的是什麼;
你已能看出每一個都在怎樣捶胸。」
驕傲的基督徒啊,又可憐又疲乏,
在心的幻視上變得病弱的你們,
對墮落倒退的步子寄以信賴,
難道你們不知道我們是蛹蟲,
生下來只是要成為天使般的蝴蝶,
沒有防護地飛到天上去受審判?
為什麼你們的心靈飛往高處,
既然你們至多是不健全的昆蟲,
就像那還沒有完整形體的幼蛹?
好像我們有時候看到一座石像
把兩個膝頭向胸膛那裡彎去,
當作支柱撐起上面的頂篷或屋頂,
使看到的人對那不真實的東西
咸到真實的不安;我仔細看時,
我見到這些陰魂就像那樣。
當然羅,按他們所負的東西多少,
他們也就向下彎得或多或少;
而那個態度顯得最有耐性的陰魂,
流着淚仿佛在說:「我再受不住了。」
第十一歌
驕傲者成為卑謙者
「我們的高高住在天上的父啊,
你是無邊無界的,你把更大的愛
賜給你天上的最初的造物[134],
願你的名字和你的全能因此
受到所有造物的讚美和頌揚,
因為感謝你的靈氛是應當的。
願你的天國的安寧降臨我們,
因為若是不這樣降臨,我們自己
就以所有的才智也無法取得它。
你的天使們,出於自己的意志,
繞着你唱着和散那,向你供奉燔祭,
願人類也能那樣供奉他們的燔祭。
我們每天的食物,今天賜給我們,
沒有這食物,在這崎嶇難行的曠野里
以最大的毅力向前行進的人也會回頭走。
願你用無限的仁慈寬恕我們,
因為我們也寬恕人家對我們
行的惡事;不要計及我們的功過。
不要把我們容易被壓服的德行
放在那古老敵人面前受試探,
卻要拯救我們,擺脫他的驅策。
親愛的主呀,這最後的禱告不是
為我們自己作的,因我們不需要,
而為留在我們後面的人作的[135]。」
那些陰魂就這樣地為他們自己、
為我們祝禱平安,在重負下行走,
像我們有時在夢中所負的一樣,
大家的痛苦都不相等,環繞而行,
疲倦地沿着那第一座飛檐走去,
把身上蒙着的人世的濁霧洗淨。
若是在那裡曾為我們說過好話,
那麼立志為善的人們在人間
又有什麼不能為他們說的,
做的呢?他們從人間帶來了他們的污點,
我們確然應該幫助他們洗去,
他們才能潔淨輕快地去向星空。
「唉!願天上的正義和憐憫不久就
釋去你們身上的重負,你們因此
能展開翅膀飛向你們想望的高處,
請指點我們向哪一邊走,才能最快
達到那梯級;假使不止是一條路,
那麼告訴我們哪一條是最不陡直;
因為和我一起來的他,他身上
仍然帶着亞當的肉軀的重累,
與他的意願相違,不能迅速攀登。」
我所追隨的人[136]說出來的這些話
立即得到了回答,但是這答語
從誰的口中說出,還無從知道,
只聽到說道:「同我們一起向右邊
沿着那堤岸走吧,你們就會發現
一個活着的人能夠走上的山隘。
我的驕傲的頸項被那石頭壓着,
因此我走時不得不低下我的頭,
假如我不是為這個受到妨礙,
那個還是活着卻不道出名字的人[137],
我真願看一下,看我是否認識他,
使他憐憫我身上的這個重負。
我是意大利人,一個多斯加納聞人所生:
吉利爾摩·阿多勃朗台珂是我父親;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們是否聽到過。
我的祖輩以之聞名的古老的血統
和英勇的事業使我變得異常驕橫,
甚至把我們共同的母親置於腦後,
對一切的人我都加以極端的輕視,
這就致了我的死命,西挨那人知道,
康巴納底珂地方的小孩都知道。
我是恩柏托;而且驕傲不只是
給我一個人帶來了不幸,因為所有
我的親友們都受了牽累,遭到災難。
我在這裡就不得不背起這重負,
在死人中間走,直到上帝滿意為止,
因為我在活人中間沒有這麼做[138]。」
我一面傾聽着一面低下了頭;
他們中的一個,不是那說話的一個,
在那使他不勝負擔的重量下扭轉身;
他看到我,認出我,並且在叫喊,
極其艱難地用他的眼光注視我,
我也躬着身正在和他們同行。
我對他說道:「哦,你不就是俄台利西,
古俾俄的榮譽,也是在巴黎叫做
『裝飾畫』的那種藝術的榮譽麼?[139]」
他說道:「兄弟呀,波倫亞的佛朗珂
畫上插圖的書頁是更令人喜悅;
現在榮譽全屬於他,部分屬於我。
在我生前的日子裡,因為我心中
一心一意地想望要勝過人家,
我確實不曾顯得這樣彬彬有禮。
為了這種驕傲在這裡付出這罰金;
我還不會在這裡呢,倘若我在
有力量犯罪的時候不回頭向上帝。
人類力量的空虛的光榮啊!
它的綠色即使不被粗暴的後代
超過,也在那枝頭駐得多短促啊!
契馬菩想在繪畫上立於不敗之地,
可是現在得到采聲的是喬托,
因此那另一個的名聲默默無聞了[140]。
一位歸多就像這樣從另一位歸多
奪取了我們文壇的光榮;說不定
已生下一人,要把兩人從巢里趕走[141]。
人世的盛名不過是一陣風而已,
一會向這裡吹來,一會向那裡吹去,
因為變換方向也就變換名字。
假如你到年老時擺脫了肉軀,
難道你的名聲在千載以後就會比
你在乳臭未乾時死了更盛大麼?
而一千年又能算是什麼呢:
對永恆說來,要比眼睛的一瞬之於
天空中運行最慢的天體更短暫[142]。
那在我前面沿着路緩緩而行的人,
他的聲名曾一度響遍全多斯加納,
如今在西挨那沒有人提起他一聲,
他是那地方的主宰,他壓倒了
佛羅倫薩的蠻橫氣勢,佛羅倫薩
那時驕傲得像她現在卑賤一樣[143]。
你們的所謂聲譽像草的顏色,
生生滅滅,使它變黃的也就是
使它青青地從地里長出的太陽。」
我對他說道:「你的實在話使我的心
充滿聖潔的謙卑,減少我的驕氣,
但你剛才說到的那個人是誰?」
他答道:「那是普洛文善·薩爾凡尼;
他在這裡,因為他在不可一世時,
曾打算把全西挨那都抓在手中。
因此他死後一直無休止地行走,
而且還要行走;凡在人世太剽悍的,
都要用這樣的錢幣來贖他的罪。」
我就說道:「假使把懺悔拖延到
面臨生命最後一刻的精靈,
除非得到神聖的禱告的幫助,
就不能登上這座山,卻要在那下面
留一個和他陽間的壽命相等的時間,
那麼怎麼允許這個人到這裡來呢?」
他說道:「他正在聲勢顯赫的時候,
本着他的自由意志,置羞恥於不顧,
走去站在西挨那熱鬧的廣場上;
然後他在那裡使自己全身的血管
顫動不已,要把他的一個友人
從查理的牢獄中拯救出來[144]。
我不再說了,我知道我說得隱秘,
但是不需經過多少時間你的鄰人
就會有所行動,使你能解釋我的話[145]。
這個行為把他從那境界中釋放出來。」
第十二歌
畫上圖的地面
我用駕着軛的牛走路般的步子,
在那個載着重負的精靈旁邊走,
走了那親愛導師容許的那樣久。
但是他一說:「離開他,往前推進吧,
因為這裡每個人最好帆槳並用,
使出全力把他的小舟催向前去」;
我立即把我的身體又挺直起來,
挺到走路時候必要的那種程度,
雖然我心中還是感到委靡不振。
我已經走動,正在心甘情願追隨
我的導師的腳步,而且我們兩人
都已顯出我們走時腳步多麼矯捷,
他卻對我說道:「把眼睛往下看:
為了讓你沿途能夠得到安慰,
看看你雙足踏上的地面會有好處。」
為了使死者留下永遠的紀念,
在他們葬於其中的墳墓上面,
雕刻着他們在人世時的風貌;
因此在那裡好多次有人為他們
悽然下淚,因為心中觸起了懷念,
而這種心情也只有多感的人才有;
我就像那樣地看到了在那裡,
就在那座山突出來的所有的路上,
雕刻着在匠心上說更為酷肖的造像。
我看到了那個天使,上帝把他
造得比其他的造物遠更高貴,
正在一邊像閃電般從天而降[146]。
我看到了布賴利阿斯在另一邊,
他的身體為天上的雷電所殛,
帶着死的凜冽沉重地躺在地上[147]。
我看到了賽姆勃留,巴拉斯和馬斯,
他們還披着盔甲圍住他們的父親,
凝望那些巨人們的零亂的肢體[148]。
我看到了寧祿在他巨大工程邊,
仿佛驚慌失措的樣子,正在觀望
以同他一起在示拿而自豪的人民[149]。
哦奈俄俾,我看到了你怎樣地
眼睛含着淚水被雕刻在那路上,
你兩旁各有七個被殺的子女![150]
哦掃羅,你在那裡顯出你怎樣
伏在自己的刀上死在基利波山,
從此後那地方再沒有雨露的滋潤![151]
哦痴狂的阿拉克尼,我看到你
已一半變成了蜘蛛,淒涼地坐在
你自己織了使自己受罪的殘網上![152]
哦羅波安,如今你那裡的形象似乎
不再咄咄逼人了;卻在被追趕前,
一輛車子急急忙忙把你載走了![153]
它顯出——那堅硬的路石上又顯出,
阿爾克美昂如何使那不祥的首飾
成為他的母親死於非命的原因[154]。
它顯出西拿基立的兩個兒子如何
在神廟裡向他身上撲去,又如何
殺死了他,就把他丟在那裡逃了[155]。
它顯出托密麗斯所造成的毀滅
和殘酷的屠殺,她對居魯士說道:
「你曾渴望鮮血,我就用鮮血止你的渴![156]」
它顯出荷洛芬斯被殺以後,
亞述的軍隊如何紛紛潰敗,
也顯出被刺者的首級掛在城上[157]。
我看到了特洛伊成為廢墟和荒丘:
哦,伊利阿姆,你是多麼卑賤可憐,
它(那邊的雕刻)顯出你的這片景象![158]
是哪一個繪畫或是雕刻的大師,
在那裡製成了那些明暗和線條,
使最巧的巧匠看了也要驚嘆不已?
死的就像是死的,活的就像是活的。
我躬身行走時踏着的一切景象,
目睹的人也不會比我看得更真切。
你們這些夏娃的子女啊,驕傲起來吧,
挺起脖子前進吧,不要低下頭來
觀看你們所走過的邪惡的道路!
我這樣專心地想着,卻沒注意
我們已繞着山走了許多的路,
太陽也已走了多得多的行程,
那時,一直謹慎小心地在我前面
走着的他開始說:「抬起頭來,
現在不是這樣埋頭走的時候了。
看那邊一個天使正在準備
向我們這邊走來;看那第六個使女
做完了白天的工作在回來了[159]。
用尊敬裝飾你的行動和臉容,
那樣他才樂於把我們送到上面;
要想到這一天不會再露曙光了。」
他的一番決不要錯過時光的告誡,
我是極其熟悉的,我不會不懂得
他在那件事上對我說話的意思。
那位神采奕奕的天使向我們走來,
穿着白色的衣袍,他的顏容
就像一顆在晨空中顫動的星。
他張開他的雙臂,伸展他的翅膀;
他說道:「來吧;梯級就在這近旁,
而且現在上去是不費力的。」
不會有很多的人應這號召而來。
生來要翱翔於天空的人類啊,
為什麼你們經一陣風吹就降落?
他帶我們到那岩石裂開的地方;
他在那裡用翅膀往我額上撲擊,
然後答允我在旅途上平安無事。
若是從右面向上攀登那座高山
(它頂上的教堂從羅百孔橋對面
俯瞰那治理得很好的城市)[160],
那往上直聳的險峻的山坡
被一步一步的石級截斷,這些石級
在賬冊和度量可靠的時代鑿成:[161]
就像那樣,從另一座飛檐向這裡
直降的斜坡也變為容易攀登,
但那高峻的岩石還從兩邊壓來。
我們轉身向那邊走去的時候,
有聲音在歌唱「虛心的人有福了[162],」
唱得那麼美妙,無法用言語說出。
唉!這裡的入口和地獄裡的入口
是多麼不同呀!這裡我們在歌聲中
走進,在那下面我們在哭聲中走進。
現在我們踏着那些聖潔的石級
往上走去,我似乎覺得極其輕快,
更甚於先前在平地上覺得的;
我因此說:「夫子,請說,從我身上
已經拿走了什麼沉重的東西,
我走路時一點也不感到辛苦?」
他回答道:「等到幾乎看不見地
依然留在你臉上的那些P字,
像這一個一般全部抹去的時候,
你的雙足將服從善良的意志,
不但不會感到走路是一種辛苦,
而且被驅策向上會變為一種愉快。」
於是我做出了那種人的舉動來,
他們走路時頭上有着東西而不自知,
別人指點了才使他們疑心起來;
因此就借用手幫助弄個明白,
於是摸索,於是摸到,於是完成
那個無法由眼睛辦到的職務;
我伸出了我右手的五隻指頭,
只是摸到了六個字,就是那位[163]
拿着鑰匙的天使刻在我額上的:
我的導師看了我這模樣就笑了。
第十三歌
西挨那的才比亞
我們已走到了那石梯的頂端,
使我們上登時脫去罪惡的山,
在那裡第二次被鑿出了道路。
在那裡一座飛檐把那座山
環繞一匝,跟第一座飛檐相同,
只是它的曲線彎度更為大些。
那裡沒有鬼靈,也不見雕刻的人物;
那斜坡顯得那麼光禿,道路也那樣,
只因石頭帶着沉悶的青黑色。
那詩人正說着:「我們若是在這裡
等人走來,向他們問路,我擔心
也許我們的取捨耽擱得太久。」
於是他用眼睛不動地凝視着太陽,
把右邊的身體作行動的中心,
然後依此轉動他的左邊部分。
他說道:「仁慈的光啊,我信賴着你
走上這新的道路,請你引導我們,
因為我們在這境界內需要引導;
你把溫暖給予世界,你照耀它;
如果沒有其他的原因阻止你,
你的光要永遠做我們的嚮導。」
憑着我們堅決向上的意志,
我們在短時間內已在那裡走了
等於我們世上算作一英里的路程;
那時我們只聽到有精靈們在空中
向我們飛來,可是不能用眼見到,
彬彬有禮地邀人去赴愛的筵席。
第一個聲音在旁邊飛過的時候,
高聲地說道:「他們沒有酒了[164],」
然後重複說着飛到我們後面去。
它還沒有飛得完全聽不到,
又有一個聲音一邊飛過一邊叫:
「我是俄累斯提斯,」也沒有停下[165]。
我說:「父親呀,這些是什麼聲音?」
我正問着時,看第三個又在說:
「要愛那些使你們受逼迫的人[166]。」
於是那善良的導師說道:
「這一環鞭笞忌妒的罪惡,
因此那鞭子的繩索從愛里引出。
那馬銜鐵一定有着相反的聲音;
假使我估計不錯,我想你不用
走到那『恕罪的關口』就會聽到它[167]。
但是用你的眼睛凝望着天空,
你將看到一群人坐在我們前面,
每個人都緊緊靠那斷崖坐着。」
於是我把眼睛張得比先前更大;
我往前看去,只見到一隊鬼靈穿着
與石頭的顏色沒有不同的衣袍[168]。
我們稍微向前走了幾步,我聽到
一個叫聲:「馬利亞,為我們禱告」;
另一個叫聲:「邁克爾,彼得,一切聖徒。」
我不相信今天在人間活着
這麼一個鐵石心腸的人,看到了
我那時看到的情景而會不哀憐,
因為等我走得和他們十分靠近,
他們的模樣清晰地映入我眼帘時,
沉重的悲痛之情使我不禁淚下。
我看他們似乎穿着粗毛布的衣服,
用肩膀你支持着我我支持着你,
而且他們大家都緊緊靠着那斜坡。
那些毫無糊口之計的盲人們,
就像那樣坐在懺悔所門邊乞食;
一個人把頭垂在另一個人身上,
不但用苦苦哀求的聲音,
而且也用同樣動人的姿態,
使別人的心中可以迅速生出憐憫。
如同對於盲人太陽的光無所裨益,
對於我正在說到的那些鬼魂們,
天國的光不會自行廣賜恩惠;
因為他們的眼皮都用一根鐵絲
穿過而被縫起,就像狂野的鷹[169]
因不肯安靜也用鐵絲縫起眼睛。
我看得到人家,人家卻看不到我,
我覺得這樣走路委屈了他們;
因此我轉身向我的賢哲的顧問。
他完全明白一個啞巴要說的話,
因此不等待我的發問,就說道:
「說吧,說得要簡短而且直截了當。」
維吉爾在那飛檐的那一邊
正和我一塊兒走來,他那一邊
沒有圍着欄杆,人們會跌下深淵;
那些虔誠的鬼魂在我的另一邊,
他們正在從那可怖的線縫裡
苦苦擠出淚水,洗滌他們的臉頰。
我轉身向着他們就開始說道:
「一定會見到天國之光的人啊,
你們一心嚮往的也就是這個;
願上帝的宏恩迅速地除淨
你們良心上的浮渣,使記憶之流
能清澈見底地從那良心裡流過,
請告訴我(我將對之感到珍惜親切)
你們中間有沒有意大利人,
我知道了說不定會對他有益。」
「我的兄弟啊,我們大家都是一座
真正的城市的公民;但你想要說,
『住在意大利像遊子一樣的人。』」
我似乎聽出這個回答我的聲音,
來自稍在我前面的地方;因此
我向那方向走去,好聽得清楚。
我在其他鬼魂中間看到一個鬼魂,
他像在等待;若有人問,「此話怎說?」
他就是那神氣,盲人似的仰起下巴。
我道:「為了上升而壓制自己的精靈,
假如你就是那向我答話的一個,
說出你的籍貫或名字,讓我知道你。」
它答道:「我是西挨那人,在這裡
和別人一起洗淨我有罪的生命,
流着淚懇求在天之神幫助我們。
我並不多才多藝,雖然才比亞
是我的名字,我慶幸人家的災禍,
遠甚於慶幸自己的良好的命運[170]。
為了你不至於認為我在欺騙你,
聽我對你講的事,看我是否瘋了。
在我的盛年開始衰落的時候,
我的同鄉們在科雷的附近
跟他們的敵人們進行着酣戰,
我卻向上帝祈求他早已命定的事。
他們在那裡被擊潰,用痛苦的腳步
像潮水一般往後敗退,我看到
他們受追擊真是無比的歡喜;
我那樣地歡喜,甚至抬起無恥的臉,
向上帝叫道:『現在我不再怕你了,』
像畫眉看到一絲兒陽光時那樣[171]。
我臨到我生命邊涯上的時候,
希望與上帝復和;我身上所負的
深重的罪孽還不會被懺悔減輕,
若不是那販賣梳子的彼得
在他神聖的禱告裡記起了我,
他慈悲為懷,真誠地為我悲痛。
但你是誰呢,這樣走來探問
我們的境況,我相信你的眼睛
沒有縫起,說話的時候透着氣?」
我說道:「我的眼睛還要在這裡
從我身上奪走;只是奪走短時期,
因它們為忌妒犯的罪並不大。
使我的靈魂深處更兀臬不安的,
是害怕下面那一層里的苦刑,
那裡的重負至今還壓在我身上[172]。」
她對我說道:「若是你想回到下面,
那末誰把你帶到我們上面來的?」
我道:「和我在一起不說話的他;
我還活着,因此,被選的精靈啊,
你盡可向我請求,若是你希望
我在人間還能舉足為你奔走。」
她答道:「哦,這聽來真是新鮮事,
這是上帝愛你的偉大的表徵;
因此有時用你的禱告幫助我吧。
我憑你最想望的一切之名求你,
假如你再踏上多斯加納的土地,
務必在我族人中恢復我的聲譽。
你會看到他們在虛榮的人民中間,
這些人民寄希望於泰拉蒙港上,
這會比探尋狄安娜河失望更多;
但那些海軍將官在那裡損失最大[173]。」
第十四歌
多斯加納和羅曼亞人的墮落
「這個人是誰呀,他在死亡還沒有
讓他飛翔時就繞着我們的山行走,
而隨自己的意思張閉眼睛的?」
「我不知他是誰,但他不是單獨一人;
你靠得他近些,你且去問他一下,
好好向他問候,他或許才肯說話[174]。」
兩個互相偎傍着的精靈,
在右手那邊這樣談論着我;
然後仰起他們的臉來向我說話;
其中的一個說道:「你這靈魂呀,
你帶着你的肉體走向天國時,
還慈悲地安慰我們,告訴我們
你來自什麼地方,又是什麼人;
你使我們對你的蒙恩大為驚異,
像從未有過的事必然使人驚異。」
我就說道:「橫貫多斯加納的中央,
一條發源於法爾鐵洛納峰的河
滾滾而流,百里的行程它還不滿足[175]。
我從那兩岸邊帶來我這肉軀;[176]
對你說我是什麼人等於白說,
因為我的名聲還沒有這麼大。」
於是那第一個說話的回答我道:
「若是我的理解力把你的意思
探測得對,你在講的就是阿諾河。」
那另一個接着對他說道:「為什麼
他把那條河的名字那樣隱起來,
像一個人把可怕東西隱起一樣呢?」
那個聽到這句問話的陰魂
用話這樣打發開了他:「我不知道,
但這樣一個流域的名字真該滅亡;
(因為從它的發源地那裡大量的水
從那和彼羅勒斯海岬相隔的[177]
崇山峻岭間瀉下,在很少地方
超過這水量)一直到它把大海中
向天空蒸發,又回到河川的雨水,
重新注入大海里去的那個地方[178],
大家把美德當作一個仇人,
甚至當作一條毒蛇逐出,不是因為
地方的不幸,就是因為惡習的煽惑;
因此這悲慘的流域裡的居民,
他們的本性已改變得面目全非,
仿佛女巫瑟西給他們吃了草似的[179]。
在更配吃橡子、而不配吃其他
造來供人類享用的食品的髒豬中間[180],
這條河最初形成它無力的行程。
然後,它往下流來時就遇到了
不自量力而狺狺狂吠的惡狗[181],
立即輕蔑地掉過頭去,離開他們。
它不斷往下奔流,河面愈是寬闊,
這條不幸的、命蹇的溝壑啊,
愈是看到狗群逐漸變成狼群[182]。
它穿過了許多深峽,流向下游,
看到那些滿肚子奸詐的狐狸[183],
他們不怕人家也會設計陷害他們。
我也不因另一人會聽到而不說話;[184]
對於這個人是會有好處的,
倘若他再聽我真切預見的事情。
我看到你的孫兒,他正在獵狩[185]
在那洶湧的河流兩岸的那些狐狸,
把他們追逐得驚恐不已。
他們還活着時,他出賣他們的肉;
然後屠宰他們像屠宰老弱的牲口:
他剝奪許多生命,剝奪自己的榮譽。
他一身血跡走出那悲慘的樹林;
他就那樣離開,在此後一千年中
這座樹林再不能恢復繁茂的舊貌[186]。」
在宣布災難就要臨頭的時候,
聽到這消息的人臉上顯出困惑,
不論那禍害從哪個方面襲來,
我看到那轉過身來傾聽的另一個,
他把這些言語聽進去了以後,
臉色也像那樣變得困惑和憂切。
這一個的說話和那一個的顏容,
都使我想知道他們的名字,
我就詢問他們,詢問中交織着祈求,
因此那個先向我說話的精靈,
又開始說道:「你希望我俯就你,
為你做那你不肯為我做的事情;[187]
但是既然上帝命定把大量的慈悲
照耀在你身上,我就不對你吝惜;
因此要知道我是歸多·台爾·杜加。
我的血里曾燃燒過忌妒的烈火,
若是我看到一個人得意忘形,
你就會看到我臉色完全發青。
我播下這樣的種就收到這樣的草。
芸芸眾生啊,為什麼你們渴望
你們必然無法與人同享的東西呢?
這一位是列尼爾;他是卡爾菩里
那一家族的光榮和榮譽,此後
沒有出一個子孫像他一樣高貴。
在波河和群山,海岸和累諾河之間[188],
不只他一門的後代子孫喪盡了
對真誠和義俠是必要的善良,
因為這些境界內遍地壅塞着
有害的毒草,如今要用耕作
把這些毒草從根芟除,一時還無法辦到。
你們這些變成雜種的羅曼亞人啊!
善良的里齊俄,亞利哥·梅那第,
脫拉浮薩,和卡彼納如今都在哪裡?[189]
一個法勃洛何時再在波倫亞生根?
何時芬閘再有個柏那丁·狄·甫斯珂,
一株卑賤的樹木生出的高貴的嫩枝?[190]
多斯加納人啊,你不用驚異,我若淚下,
當我記起歸多·達·潑拉泰,
和我們住在一起的烏哥林·達左,
腓特烈珂,鐵諾索和他那一群,
脫拉浮薩家族,和安納斯泰琪家族
(前一個和後一個家族如今都無後代)[191],
那些美人和英雄,那些在我們心中
引起了愛情和殷勤的艱辛和悠閒,
如今人們的心在那裡變得邪惡了。
勃萊鐵諾洛鎮啊,為什麼你不逃走,
既然你的家族已出去流亡了,
許多人為了不犯罪也隨他們而去?[192]
柏納卡淮爾不再生兒子,做得好,
卡斯脫洛卡洛做得壞,珂尼俄做得更壞,
他們還不怕麻煩生這種伯爵;[193]
柏加尼家族等他們的『惡鬼』死了,
最好也不再生養;但即使這樣,
他們的門第未必留下潔白名聲[194]。
烏哥林得·范托林啊,你的名字
倒是安全可靠了,因再無希望
生下一個兒子用墮落來辱沒它[195]。
但是現在你去吧,多斯加納人啊,
因為我現在只想哭,不想講話,
我們的談論已使我的心如此苦惱。」
我們知道那些關懷我們的靈魂
聽到我們在離去;因此他們的
默然不語使我們自信走對了路。
我們兩人正在繼續往前走時,
一個聲音像劃破天空的閃電,
向我們襲擊過來,它在說着:
「凡遇見我的必殺我」;說了之後[196]
它就突然消逝了,就像一陣雷鳴
從飛雲中轟隆隆地隱到遠處。
它的聲音在耳中沒有停多久,
冷不防第二個聲音又嘩啦一聲傳來,
就像迅速地接連打着的霹靂:
「我是變成石頭的亞格勞洛斯」;[197]
然後我不是往前走上一步,
而是後退一步,向那詩人靠去。
如今四周的空氣是一片悄靜,
他對我說:「那是苦味的銜鐵,
應該使人守住自己的本分。
但是你們卻咬上那有餌的鈎子,
那個古老的大敵把你們引去,
韁轡或誘鷹物對你們就無大用。
諸天向你們號召,繞着你們運轉,
向你們展露它們永恆的光輝,
但你們把眼睛只是望着地上;
因此洞見一切的上帝折磨你們。」
第十五歌
天國的寶藏:容忍的異象
如同那永遠像一個小孩般
蹦跳的天體,在第三時辰末了
和白晝開始之間所顯現的那樣,
如今太陽走向黃昏的行程
留下來的一段也有那麼多;
那裡是晚禱時刻,這裡是子夜時分[198]。
陽光正射在我們鼻梁的正中,
因為我們繞着山走了的路,
使我們如今向西邊一直走去,
那燦爛的光輝射在我前額,
比先前更加使我受不了,
這些從未有過的事使我驚訝;
因此我把我的雙手舉到了
我的眼睛的上端,做了個遮陽,
使東西看上去不是過分明亮。
正似一條光線從水面上,或是
從鏡子上向相反方向反射過去,
那光線上升時的角度相同於
它下降時的角度,而且離開石頭
墜落時的垂直線也有相等的距離,
正像實驗和科學表示的那樣,
我也仿佛像那樣地受到了
反射的光的射擊,從正面逼來,
因此我的眼睛就迅速避開。
我說道:「親愛的父親,那是什麼啊,
使我不能有效地遮住我的眼睛,
又似乎在向我們移動過來的?」
他回答我道:「假使天國的家族
還要使你目眩眼花,你不用驚異,
這是一位來邀我們上升的『使者』。
不久以後,你看這些東西,
將不再是痛苦,而是歡樂,
像大自然使你能感到的那樣的歡樂。」
等我們走到那蒙庥的天使那裡,
他用喜悅的聲音說:「請走進來,
走上比先前都要平坦的梯子吧[199]。」
我們已從那裡離開,正在攀登,
只聽到後面在唱:「憐恤的人有福了」,
和「得勝的人應當歡喜快樂[200]。」
我的導者和我,只有我們兩人,
正在走我們上山的行程,我想到
一邊走一邊從他的言語中獲取教益;
我就轉身向着他這樣問道:
「那個從羅曼亞來的精靈提到
又是『無法』又是『同享』是什麼意思?」
他聽了就對我說道:「他知道他的
最大缺點的害處,因此不要奇怪,
如果他痛責我們,以減少它引起的悲哀。
因為只要你的欲望全部集中在
由於同享就要分量減少的財貨上,
忌妒就會拉動風箱扇起你的嘆息。
但是對於那最高的天體的愛
若是把你的欲望搶往高處去,
那麼你心裡就不會有那個恐懼;
因為在天上說『我們的』人愈多,
每個人確實占有的善也愈多,
也有愈多的愛在郡神廟裡高照。」
我說道:「雖然你這樣滿足我了,
但我比先前沉默時更飢餓,
我的心中積起更多的疑竇。
一個善在平分了以後,怎麼能夠
分的人越多,得到的也越多,
分的人越少,得到的也越少呢?」
他便對我說道:「正因為你又把
你的心只黏着在人世的事物上,
你從真正的光明里取得黑暗。
那個無可限量和不可名狀的『至善』,
在高處那麼迅速地趨向愛,
就像一道光射上明潔的物體。
它發現多少熱忱,自己就給多少熱忱,
因此不論愛擴展得如何廣遠,
永恆的『至善』總在上面增加;
天上相互間了解的人越多,
能加以珍愛的越多,那裡的愛也越多,
就像鏡子互相反射光芒一樣。
若是我的談話沒有止住你的渴望,
你去見俾德麗采,她會徹底
解除你這個和一切其他的渴望,
但你要像抹去另外兩個創傷那樣,
力爭從速抹去這五個創傷,
創傷只能由我們的痛悔來治癒。」
我正想要說:「你確已使我滿足了,」
猛然發現已到達下一個環道,
我急於要看就沒有說出口來。
在那裡,我仿佛突然之間
踏進了一個歡樂的夢幻境界,
似乎看到一座聖殿裡有許多人,
一個女子正要走進去,她顯出
一位母親的慈愛模樣,說着:
「我兒,為什麼對我們這麼樣呢?
看哪,你父親和我傷心地找你」;[201]
因為她說到這裡不說下去了,
那先前顯現出來的,就不見了。
然後在我面前出現另一個女子,
從極大的憤怒中來的悲痛,
使她的雙頰上流滿了眼淚,
她在說:「假使你是那座城市的主
(為它的命名眾神間爭執激烈[202],
一切學問也從那裡閃出光芒),
為那大膽的雙臂擁抱我們的女兒,
你就該替自己雪恥,庇士特拉妥啊!」
而那位主在我看來是仁慈而和藹,
顯出一種沉靜的臉色回答她道:
「若是我們處死愛我們的人,
將怎樣對待要我們倒霉的人呢?[203]」
然後我看到被怒火燃燒的人們,
用石頭打死一個青年,他們互相
不斷高聲叫喊着:「殺死他,殺死他!」
我又看到他漸漸癱倒在地上,
因為死亡的重量早在把他壓下,
可是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天國,
露出那種使人生出憐憫的臉容,
在這種苦難中向至高的「主」禱告,
求他寬恕那些迫害他的人們[204]。
等到我的靈魂向外回到了
真實地存在於外界的事物上時,
我看出我的夢境並不虛無縹緲。
我的導師,他能看出我的行動
像剛從夢中醒來的人,就叫道:
「你有什麼病痛使你控制不住自己,
走了一英里半多的路,一直閉住了
你的眼睛,雙腿不住搖搖擺擺,
就像酩酊大醉或昏昏欲睡的人?」
我說道:「親愛的父親,你若肯垂聽,
我將告訴你在我的雙腿這樣地
不由自主的時候,我看到了什麼。」
他說道:「假如你在你的臉上戴着
一百個面具,你的思想無論怎樣
細微,也不能隱起來使我不見。
你所看到的夢境,是要使你
無法推託不打開你的心來承受
那流自永恆泉源的安寧的聖水。
我所以問你:『你有什麼病痛,』
並不像身體失了知覺躺在地上,
只是用視而不見的眼睛來看的人,
我問你是要使你的雙足得到力量;
那些醒來以後不急急於使用
醒着的時間的懶漢要這樣受到鞭策。」
我們正在傍晚的天空中前行,
對着那還在發光的西斜的夕陽,
張大我們的眼睛盡力望去;
冷不防有一團像夜一般黑的
煙霧逐漸逐漸地向我們滾來,
那時也沒有地方容我們閃避。
那煙霧使我們失去了目力和清氣[205]。
第十六歌
馬可·倫巴杜談論倫巴底的慘狀
地獄的黑暗,和荒蕪的天空下面
一顆星都沒有又被雲霧遮得
不能再陰沉可怕的夜晚的黑暗,
都沒有造成使我看來那麼厚的幕,
或是使我摸來那麼粗的一堆東西,
像在那裡把我們罩住的煙霧那樣;
因為它不容許我們的眼睛張開:
因此我的英明和可靠的「護衛者」
向我緊靠過來,把肩膀給我偎傍。
一個盲人為了不至於迷失道路,
為了不至於撞到會使他受傷,也許
使他致死的東西,在引路人背後走:
我也那樣走過那痛苦污穢的空氣,
側耳傾聽我的導者,他一直在說:
「你留心不要離開我,要緊緊跟着。」
我聽到了好多聲音,每個聲音
似乎都在向除去我們身上罪孽的
「上帝的羔羊」祈求安寧,祈求慈悲[206]。
他們禱辭的開端正是「上帝的羔羊」;
他們唱時用一種言語,一個調子;
因此他們中間似乎有完全的一致。
「夫子,我聽到的那些人是精靈麼?」
我說道。他對我說道:「你說對了,
他們正在解開那個憤怒之結。」
「現在請問你是誰,你用身體撥開
我們的煙霧,而且談論我們時
仿佛還在用日曆計算時間的?[207]」
一個聲音就這樣說了這句話;
因此我的夫子說道:「你回答他吧,
也問一問是否由這條路上去。」
我說道:「正在為自己洗淨罪孽,
好一塵不染地去見造物主的精靈啊!
你若跟我走,你將聽到一件奇事。」
「我將跟你走到如准許我的那麼遠,」
它答道,「若是煙霧不讓我們看見,
耳朵將代替眼睛使我們互相接近。」
於是我開始道:「我裹着要由死亡
解開的襁褓踏上向上的行程,
走過地獄的悲慘境界到達這裡;
假如上帝賜給了我宏大的恩惠,
讓我以近代完全廢棄不用的
那種方式來看到他莊嚴的天庭[208],
請不要對我隱瞞你生前是誰,
也告訴我向那關口去是否走得對;
你的話會護送我們到那裡去。」
「我是倫巴底人,名字叫馬可;
人間的知識我都具備,也熱愛
如今大家對之解下弓弦的美德;[209]
至於上山的路你是走得對的。」
他這樣回答,又說道:「我祈求你,
你到了山頂後,務必為我禱告。」
我對他說:「我憑我的信心發誓,
你要求我做的我一定做到;我心中
卻有個疑問,不解除就不勝痛苦。
起先這疑問是單純的,但是現在
把你明白對我說的話,跟我在這裡
和別處聽到的合起時就複雜了[210]。
正如你的話在我聽起來那樣,
人世的確完全拋棄了一切美德,
而且遍地都充滿着沉重的罪孽;
但是我求你向我指出那原因來,
好讓我看到,而且指給人家看;
因有的歸之於天,有的歸之於地。」
他先發出了一聲長嘆,心中的悲痛
把它壓縮成「唉!」,然後說道:「兄弟,
人世是盲目的,你的確來自那邊。
你們活着的人把一切的因
一概歸於上面的諸天體,仿佛它們
必然帶動一切隨着自己行動似的。
真是這樣的話,你們的自由意志
就要被破壞,而且為善而歡喜,
或是為惡而悲慟都是不應當的了。
諸天體使你們的衝動開始行動,
我不是說一切;但假定我說了,
你們就得到了藉以知道善惡的慧悟,
和自由意志;後者若是善加培養,
又在和諸天體最初的搏鬥中
堅持,最後就會獲得全部勝利。
你們在你們的自由中,服從於
一個更大的權力和更善的自然;
使你們具有不受天體約束的心靈。
因此,若是今天人世走入迷途,
那原因在你們自身,要在那裡找,
我現在要為你真誠地向那裡探索。
從上帝的雙手中,造出了那又單純、
又柔嫩的靈魂,他還沒有把它做成
就溺愛它;它像一個愛玩的孩子,
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不知道旁的,
只知道自己既由快活的造物主造出,
就欣然嚮往那使它歡喜的事物。
它先嘗到一種小小的幸福的滋味;
若是沒有嚮導或馬勒扭轉它的愛好,
它就會沉迷在那裡,不斷地追逐。
因此就需要設置法律作為
一種羈束,就需要有一個治理者,
他至少能遙矚天國的崇樓高塔。
法律有的是,但有誰去實施呢?
一個也沒有;因為那先行的牧羊人
可以咀嚼反芻食物,但還未分蹄[211]。
因此人民看到他們的引導者
只是注目於他一心想望的東西,
也用之餵養自己,不再向前探求。
你能夠清楚看到:使人世犯罪的
原因是邪惡不良的領導,並不是
在你們裡面能受到腐蝕的本性。
造成了善良世界的羅馬向來有
兩個太陽,把兩條道路照得通明:[212]
人世的道路,和上帝的道路。
其中一個把另一個消滅了;
寶劍和牧杖連接在一起了;
這樣兩個合在一起必然走上邪道;
因為連接起來後就互不懼怕。
你若不信我的話,看那結的果,
因為每株樹木都要看種子如何。
在阿的治河和坡河流過的全境,
腓特烈還沒有和他的敵人相遇時,
到處看到英勇行為和謙恭態度;[213]
現在呢,凡是由於自己感到羞愧,
不敢和善良的人交談或接近的人,
都可以橫越全境而無所顧忌。
確然那裡現在還有三位長者,
用他們身上的古風斥責新的一代,
還要好久上帝才會引他們到彼岸:
珂拉杜·達·巴拉左,善良的熱拉爾,
和歸多·達·卡斯泰爾,照法國人那樣,
稱他不狡猾的倫巴底人較為合適[214]。
自此以後要說,羅馬的教會,
由於把兩種權力在自身上混在一起,
跌入泥坑,玷污自己和所負的人。」
我說道:「我的馬可啊,你說的話
異常英明,如今我清楚看出,
利未人的後代為何不可有產業;[215]
但那位熱拉爾是誰,你剛才說,
他留在人間作淪亡的人民的榜樣,
以斥責我們這個野蠻無恥的時代?」
「你的話不是欺騙我,便是迷惑我,」
他答道,「因為用多斯加納語對我
說話的你,似乎不知善良的熱拉爾。
我不知道他有其他的別號,
除非我從他的女兒蓋雅另取一個。
願上帝祝福你,我不能再同你走了。
看那從煙霧中閃射出來的光,
現在逐漸亮了;那天使就在那裡,
沒有給他看到之前我必得離開。」
他就回身走去,不再聽我說話了。
第十七歌
在第二夜中的有益談話
讀者,假使你曾經在一座山上,
四周霧氣瀰漫,你什麼也看不清,
就像鼴鼠從眼翳後看東西一樣,
那麼請你回想一下,那潮濕的、
濃密的霧氣開始消散的時候,
那輪太陽如何無力地從中透露:
然後你的想象力就會活潑起來,
可以清楚地理解到我最初如何
又看到了那已在沉落的太陽。
緊隨着我導師的堅強可靠的腳步,
我就從那樣一片雲霧中突破出來,
走向早已熄滅在下面坡上的陽光。
想象啊,有時候你從我們這裡奪去了
我們的魂魄,就是有一千隻號角
在周圍吹動,我們也什麼都感不到,
若感官不把東西獻給你,誰來推動你?
一種在天體中成形的光明推動你,
或者出於自願,或者由神意指定。
在我的想象中出現了那個女人的
邪惡行為,據說她後來變成了
那種最歡喜婉囀歌唱的鳥兒;[216]
在這時候,我的心靈把自己
完全關閉了起來,除了那時
已占住它的,再不接受外面的事物。
然後落入我的崇高想象中的,
是一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人,
態度傲慢可怕,臨死時也是這樣。
在他的四周是威嚴的亞哈隨魯,
他的妻以斯帖,和公正的末底改,
在說話和行動上都是那麼誠懇[217]。
不久這個幻象就自行破滅了,
正如一個泡沫在那形成它的水
失去力量的時候自行破滅一樣,
在我的幻夢裡又出現了一位少女,
一面哀哀哭着,一面說道:「母后啊,
為什麼你在一怒之下就這樣輕生?
你殺死自己為了要不失去拉維尼亞;
如今你失去了我;母親啊,我悲慟
是為你的不幸,不是為別人的不幸[218]。」
如同突然而來的初生的陽光
射在閉着的眼上,睡眠就被驅散,
但在完全消失以前還要抖動;
我的想象也像那樣從我腦中消失,
只因為一條光直射在我的臉上,
那光比我們慣於看到的遠為燦爛。
我正在回頭看自己在哪裡時,
一個聲音使我拋棄了一切雜念,
它說道:「這裡就是上山的路」;
它使我生出了欲望,要看一下
那說話的究竟是誰,在我沒
見他前,這個熱望決不會休止。
但是,如同太陽使我們不能逼視,
由於光芒過度強烈隱起它的形狀,
我的力量也像那樣變成無用。
「這是一位從天國下降的聖靈,
他不待我們禱告就指點我們上升的路,
他把自己隱藏在自己的光芒里。
它對待我們就像一個人對待自己;
因為要等人家禱告才看出需要的人,
已經懷有拒絕人家的不良意思了。
如今應邀移動我們的腳步吧;
我們要在黑夜來臨以前奮力上去,
不然我們要等到黎明才能登山。」
我的導師這樣說,我就同他一起
轉過我們的腳步走向一座階梯;
我把腳一踏上那第一步石級,
就感到附近仿佛有翅膀拂動,
扇着我的臉,我聽到一個聲音在說:
「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因無惡怒[219]。」
如今黑夜緊緊追住不放的
夕陽的餘暉已高臨在我們頂上,
因此星辰正在許多地方閃閃發亮。
「我的力量啊,你為什麼這樣地
從我的身上消失呢?」我心中在想,
因為我感到我的雙腿已不肯用力。
我們走到了那座石梯已經沒有
梯級的地方,就站在那裡不動,
正像一條到達了岸邊的船那樣:
我就向四邊留心了一下,看我是否
在這新的一圈裡能聽到什麼;
於是轉身過去向我的導師說道:
「我親愛的父親啊,請對我說,
在我們到達的這一圈裡淨什麼罪?
我們的腳停止,請莫停止你的談話。」
他便對我說道:「對於善的愛好
若是沒有盡到責任,在這裡補盡;[220]
不該放鬆的槳又在這裡划動了。
但是為了你可以理解得更清楚,
你要全神貫注地聽我說話,
你將從我們的滯留中得些美果。」
他開始說道:「我的兒啊,造物主
和造物是永遠不會沒有愛心的,
不是天性的就是理性的;這你知道[221]。
那天性的愛永遠沒有錯誤;
但是那另一種愛,由於目的不良,
或者由於精力過少或過多,可以致誤。
若是它目標向着天國的幸福,
而在次一等的幸福上克制自己[222],
愛不能成為有罪的歡樂的原因;
但是當它轉入了邪惡的道路,
或是懷着過多或過少的熱忱
趨向於善,造物就違逆了造物主。
因此你從這裡面可以理解到,
愛不得不是你身上的一切美德
和一切應受責罰的行為的種子。
如今且說,既然愛決不能掉轉臉去,
把它的主體的幸福置於不顧,
一切萬物都沒有憎恨自己的危險;
而且我們不能想象一個造物
脫離至高的造物主而單獨存在,
因此一切情感中斷無恨上帝之心。
若是我的分類沒有分錯,
我們愛的不幸是我們鄰人的不幸,
這種愛在你們人間表現在三方面。
有一種人對他的鄰人幸災樂禍,
希望自己勝過人家,只是為了
這一點就切盼人家從高處摔下;[223]
有一種人看人家高升,就憂心忡忡,
唯恐自己喪失權勢、恩寵、榮譽和聲名,
只希望人家有着相反的遭遇[224]。
又有一種人受到了一些委屈,
就裝出十分羞憤的樣子,處心積慮
要報仇雪恨,這種人必然想害人[225]。
那下面的幽靈痛悔這三種愛:
現在我希望你懂得另外一類,
這一類愛以錯誤的方式向善疾趨。
每個人都朦朦朧朧地看到
心靈可以從中找到安息的善,
而想望它;因此人人奮力以赴。
如果你只是懷着不冷不熱的愛,
去望它或是去取它,這座飛檐
在你適當痛悔以後,就責罰你這個[226]。
另有一種善,不會使人們幸福;
它不是幸福,它不是善的精英,
那一切至善的果實和根株。
把自己過分耽溺於其中的那種愛,
是在我們上面的三個圈層里痛悔:
但是它怎樣分成三類,我不說[227],
為了使你自己去把它探索出來。」
第十八歌
談論愛和自由意志的性質
我的崇高的教師已結束了
他的議論,正在仔細觀望着
我的臉,看我是否顯得滿足;
我還在被一個新的饑渴折磨,
外表上似乎沉默,心中卻在想:
「也許我問得太多使他厭煩了。」
但是那位真誠的父親只一眼
就看出了那羞於啟口的願望,
用言語鼓起我說話的勇氣。
我因此道:「夫子,我的眼睛
在你的照耀下亮了,我清楚看出
你的談話所暗示或敘明的一切;
因此我請求你,我親愛的父啊,
把愛解釋給我聽,你把所有的
善的行為和惡的行為都歸於愛。」
他說道:「把悟性的銳利的目光
朝着我射來吧,你就會明白地
看出盲人要做領路人的荒謬。
心靈生來就對愛是敏感的,只要
歡樂喚醒了它,使它活動起來,
它對一切令人喜悅的事起反應。
你的直覺的能力從實在的物體
取得一個印象,展開在你的心中,
它就此使你的心靈嚮往它。
既然嚮往它了,若是繼而趨向它,
這種趨向就是愛;這就是本性,
通過愉快在你心中再紮下根。
然後,正如火由於它所具的本質
向上行動,它的本性就是上升,
上升到它的物質歷時最久的地方;
就像這樣,被愛迷住的心降為欲望,
欲望是一種精神行動,決不停止,
除非它所愛的對象使它歡喜。
現在你可以明白無遺地看到,
有些人對於真理茫然無知到[228]
如何深的地步,他們竟說愛的行動
其本身都是美事,因它的物質
往往看來是善的;但蠟也許是善的,
不見得一切的印章也都是善的。」
「你說的話和我的專心靜聽的心,」
我回答他道,「使我明白了愛的性質,
但是使我生出了更多的疑竇;
因為假使愛從外面來到我們裡面,
而靈魂又沒有另外的腳走路[229],
那麼走得對不對不是它的功過了。」
他對我說道:「理性在這點上見到的,
我能夠對你說;超過這一點,
那是信心的事,還是等俾德麗采吧。
一切實體的本質與物質有區別,
又與物質結合着,這種本質[230]
有一種特殊力量包含在裡面,
它在發生作用時才能被感知,
也只能由它的效果表明出來,
像樹木的生命由綠葉表明一樣。
因此人無從知道對於第一原則的
認識和悟解來自何處,也無從知道
對於至善的渴求來自何處,
這兩者存在於你內心,正好像
釀蜜的本能存在於蜜蜂裡面;
這種原始意志其本身不容褒貶。
可是,為了使這意志與一切意志
融洽無間,你生來就有理性的力量,
應該在允從的門檻前有所警惕[231]。
人類從這個原則里就取得了
是功是過的依據,看他如何貯藏
真正的愛或如何簸去邪惡的愛。
那些在他們的論究中深入到
根本去的人,都見到這天賦的自由,
因此把道德學說留給世人[232]。
由此可見,假定一切在你內心
燃燒的愛是從必然性中產生的,
但取捨的權力還在於你自己。
俾德麗采把這個崇高的力量
稱為『自由意志』,若是她向你談起,
你務必把這一點記在心裡。」
月亮一步慢如一步地走到了子夜,
形狀像一隻完全着了火的吊桶,
使星辰在我們看來顯得稀疏;
她向着天穹逆溯而上的行程,
就是羅馬人在撒地尼亞和科西嘉之間
看到太陽在沉落時所照耀的道路[233]。
使彼托拉比任何孟都亞的城市
更為著名的那位高貴的英靈,
已一一卸下了我加於他身的負擔;[234]
因此,已經為我的種種疑問
收集到清楚而又明白的答案的我,
站在那裡像一個夢遊病者。
但這種夢遊病突然從我身上
離開了,因為我看到一群鬼魂
從我們背後繞到前面向我們走來。
正如古代每逢底比斯人需要向酒神
求助的時候,夜間只聽見伊斯美奴河
和阿索巴斯河兩岸人聲鼎沸[235],
這些被善良的意志和神聖的愛
推動的鬼魂就像那樣地走來,
我看到他們加快腳步沿路奔跑[236]。
他們霎眼間就在我們面前了,
因為所有這一大群都是奔馳而來;
在前面的兩個用哭聲高叫道:
「馬利亞起身,急忙往山地里去[237],」
以及「愷撒為了要去征服伊勒達,
狠狠打擊了馬賽,就馳往西班牙[238]。」
其他的鬼魂接着叫道:「趕快!趕快!
不要因為缺少愛而失去時機,
為善的熱忱會使天恩重新降臨。」
「精靈啊,如今你們內心的無比熱忱,
說不定已經抵消了你們生前
對行善所表示的疏怠和遷延,
這個還活着的人(當然我不說謊!)
希望上山,只要太陽再照耀我們:
因此告訴我們最近便的路在哪裡。」
這些是我的導師所說的話;
那些精靈中有一個就說道:
「跟着我們來,你就會找到那裂罅。
我們一心一意想自己趕快走,
我們就不能停下來;寬恕我們,
假如你把我們的痛悔當作無禮。
我是味羅那城聖齊諾的僧院長,
活在那善良的巴巴羅薩的朝代,
現在米蘭人談到他時還在痛心。
我知道一個人已一隻腳跨進了墳墓,
他不久就要因那修道院而悲嘆,
而且因在那裡有權將感到哀切;
因為他的兒子全身都長得畸形,
心靈上更是邪惡,又在羞辱中出生,
他卻把他放在那裡充當牧師之職[239]。」
他是否又說了些話,或者是否不說了,
我都不知,他已遠遠跑在我們前面;
但這些話我卻聽到,也願意保留。
於是那位每逢需要時都會走來
救助我的導師說道:「你轉身向那裡,
看又有兩個來了,他們在痛嚼怠惰。」
那些殿後的都說道:「海水為他們
而分開的那些人民,在約旦
看到他們的後代之前就都死了」;[240]
他們還說道:「那些不和安吉西斯之兒
在一起把艱苦忍受到底的人民,
自暴自棄地過着不光榮的生活[241]。」
然後,那些陰魂離開我們
遠去了,我們已無法看到他們,
我心中生出了一個新的念頭,
從中生出形形色色的念頭;
我在這些念頭中只是打着轉,
這種游離恍惚使我合起了眼,
不久就覺得自己轉入了夢境。
第十九歌
一個懺悔的教皇——阿德里安五世
那時辰是正當晝間的暑熱,
被地球或有時被土星消滅,
不能再使月亮的寒光溫暖;
也是正當堪輿家們看到
他們的「大福星」在黎明之前,
沿着暫時黑暗的軌道在東方升起[242],
那時我夢到了一個口訥的女人,
她的雙目斜視,她的雙足彎曲,
她的兩手殘廢,她的臉色蠟黃[243]。
我凝望着她;正如溫暖的陽光
使夜間被凍得僵硬的四肢
活躍起來,我的眼光也那樣
使她的舌頭敏捷,使她的身子
立刻完全挺直起來,她的
蠟黃的臉也泛起了愛情的紅暈。
她的舌頭一旦恢復了自由,
她就開始歌唱起來,唱得
我沒法子把注意力從她身上移開。
她唱道:「我就是那迷人的海妖,
在海上把水手們引入迷途的就是我,
聽我歌唱的,心中莫不感到喜悅。
我用歌聲使尤利西斯改變了
他漂泊的行程,誰同我住了一會[244]
就不肯再離開,我那麼使他喜歡。」
她的那張嘴還沒有閉起來,
一位聖潔的夫人出現在我身邊,
守衛着我,使那個女人手足無措。
「維吉爾啊維吉爾,這個女人是誰?」
她怒氣沖沖地說;維吉爾就走來,
眼睛一動不動地望着那誠實的女子。
他抓住了那另一個,撕破她的衣服,
使她的前胸袒開,給我看她的肚子;
從那裡發出的臭氣使我覺醒。
我掉轉了眼睛,善良的維吉爾說道:
「我至少向你叫了三次;起身走吧,
我們去找你能從中走進去的入口。」
我就站起身來,只見那座聖山的
所有的環道已被日光耀得通亮,
初升的太陽在背後照着我們前進。
我跟在他後面,走時低下了頭,
就像一個思慮重重的人那樣
把身體彎折得像一座拱橋一般,
那時我聽到:「來吧,路就在這裡[245],」
那說話的音調是那麼和藹可親,
簡直在我們人間沒有聽到過。
這樣向我們說話的人展開了
像天鵝一般的翅膀,引我們上升,
我們就在兩座堅硬的石壁間攀登。
於是他拍動翅翮,拂拭我們,
口中說着「哀慟的人」有福了[246],
因為他們的靈魂里將充滿安慰。
「你有什麼苦惱,這樣一直望着地上?」
我的導師開始對我這樣說;
我們已登到稍在那天使之上的地方。
我說道:「我這樣膽戰心驚地走着,
因為我做了一個十分怪異的夢,
使我直到現在還是在想着它。」
他說道:「你看到那個古妖婦了麼?
在我們上面的陰魂就因她而流淚。
你看到人們怎樣使自己擺脫她麼?
說這些也夠了。用你的腳加緊趕路,
抬起你的眼睛來看那『永恆的王』
使它與諸天體一同旋轉的誘鷹物。」
如同鷹隼起先看看自己的雙足,
然後應聲轉過身去,張開雙翼,
想望那把它引誘過去的食物,
我也變得那樣;我就往前走去,
通過那岩石裂開了讓人攀登的狹道,
一直走到那環繞的路開始的地方。
我一登上第五層豁然開朗的地方,
就看到在那裡四周流淚的鬼魂,
他們都是臉朝下仆倒在地上。
「我的性命幾乎歸於塵土[247],」
我聽到他們深深地嘆着氣說,
聲音哽咽,幾乎令人聽不清楚。
「上帝的選民啊,上帝的正義
和你們的希望減輕了你們的慘痛,
請指點我們向高處攀登的路。」
「假使你們來此不必伏倒在地上,
而且希望從速走你們的行程,
那麼讓你們的右手永遠向外邊。」
那詩人這樣地請求,稍在我們前面
有人這樣地回答我們;我從中
窺到了隱在言語中的另外意思[248],
於是我掉轉眼光去看我的導師;
他顯出高興的樣子頷首同意
我的滿含期望的眼光所要求的事。
等到我能依自己的意思行動時,
我向前走近那伏在地上的鬼魂,
他說的話已深深地吸引住了我,
我便說道:「精靈啊,你的痛哭流涕
已使那果子成熟,沒有它就無法
轉向上帝,暫為我擱起你更大的憂慮。
告訴我你生前是誰,你們的背
為什麼向上,若是你願意我為你
在我活着離開那裡的人間效勞。」
他便對我說:「你就會知道[249]
上天為什麼使我們的背向着它;
但先要知道,我是彼得的繼承者。
在賽斯脫里和契亞凡里之間流下
一條美麗的河,我的家族的
名稱就起源於這條河的名字。
在一個多月的時間內我知悉了,
那莊嚴的大袍對一個使它不受污的人
是如何沉重,別的負擔就輕如羽毛。
多可悲啊,我的改悔來得遲了;
但是等到我被選為羅馬的教皇時,
我就發現了人生就像一場夢幻。
我看到了心兒在那裡無法安寧,
在那個生命中人也不能登得更高;
因此我心中就渴慕這裡的生命。
直到那一瞬間,我是一個卑鄙的靈魂,
離開了上帝,完全是貪婪成性;
現在你看到我在此為這個而受罰。
皈依的靈魂所受到的這種淨罪,
明白顯出了貪婪能產生的後果,
這座山上沒有再痛苦的刑罰了。
正如我們活着時眼睛只看到
世間的事物,不抬起來觀望高處,
所以正義在這裡使眼睛向着地上。
就像貪婪把我們對一切善的愛慕
消滅無遺,使我們的辛苦白費,
正義在這裡把我們緊緊抓住,
收起我們的手足把它們完全縛起;
我們在天的父歡喜懲罰多久,
我們定要在這裡一動不動地伏多久。」
我已跪下去了,正想要開口說話;
但我正開口的時候,他全然
用耳朵感到了我恭敬的態度,
就對我說:「什麼原因使你向我屈膝?」
我便對他說道:「由於你的尊嚴,
我的良心責備我,不許我站着。」
「挺直你的雙腿,站起來吧,兄弟,」
他回答道:「不要弄錯了,我和你
並其他的人同是一個『權力』的僕人。
假使你以前理會過那神聖的福音
所說的那句話,『人也不娶也不嫁』,
你就能清楚懂得我為何這麼說[250]。
現在你去吧;我不願你再耽下去,
因為你的逗留打擾我的流淚痛悔,
我以痛哭來使你所說的果子成熟。
在彼方我有個侄女,叫亞拉琪霞[251],
她本性是善良的,只要我們的家族
不用自己的榜樣使她走上邪道;
我在人間留下來的只她一人了。」
第二十歌
一個偉大皇室的締造者
一個意志無法違抗更好的意志:
因此,為了令他喜歡,我違反我的意願,
把尚未浸透的海綿從水中拿出[252]。
我往前走去,我的導者也往前走去,
一直沿着那石壁邊有空隙的地方,
就像在城牆上緊靠雉堞走路一樣;
因為把那充滿全世界的罪惡[253]
從眼睛中一點一滴擠出的陰魂,
在另一邊跟邊崖靠得太近了。
願你受到咒詛,你古代的母狼[254],
由於你的飢餓深得不能見底,
你比所有其他的畜牲吃人更多!
上天啊,在你的運轉中,似乎有人
認為我們人間的情形會得到改變,
那母狼見了他會飛逃的人何時來臨?
我們繼續前行,腳步跨得又小又慢,
我全神貫注地注意着那些陰魂,
聽到他們都在哀哀地哭訴着;
出於偶然,我聽到有一個陰魂
在我們前面帶着哭聲叫喊着:
「有福的馬利亞,」像一個產婦那樣;
而且繼續叫喊:「你是多麼貧窮呀,
這只要看那所客店就可以知道,
你在那裡生了你的神聖的兒子[255]。」
我隨後又聽到:「善良的腓布利喜斯,
你寧可忍着貧困占有美德,也不願
冒着不義之名占有巨大的財富[256]。」
這些言語令我心中十分喜悅,
我就挨近前去要認識那個陰魂,
這些言語似乎就由他說出。
那個陰魂繼續講下去,講到
尼古拉賜給三個少女的金銀,
使她們的青春走上榮譽的道路[257]。
「講述這麼許多美事的精靈啊,
請告訴我你生前是誰,」我說道,
「為什麼只你一個重溫這些頌歌呢?
若是我回到人間去跑完
那在飛向終點的生命的短促行程,
你的言語是不會得不到報答的。」
於是他說道:「我要把你問的告訴你,
不是為了盼望從人世得到安慰,
卻因為這麼多天恩照耀着未死的你。
我是一棵惡樹的根株,這棵樹
把黑影籠罩着所有基督教國家,
因此難得從上面採下美好的果實;[258]
可是杜挨,利爾,根特和布魯日
一旦有了權力,不久就會復仇;[259]
我向審判一切的上帝懇求這個。
在人間他們把我叫做休·卡培;
從我生出了腓力普們和路易們[260],
往後統治法蘭西的就是他們。
我是巴黎的一個屠夫的兒子[261]。
等到一系古王的血統滅絕,
只剩穿上灰色衣袍當教士的一個,
我看到自己的手中緊緊握着
國家的政權,從新得的版圖
獲得那麼多權力,朋友遍於天下,
那一度沒有人戴的冠冕就又加在
我的兒子的頭上,從他那裡
傳下了骨頭受到膏禮的一系[262]。
只要普羅封斯的巨大妝奩[263]
還沒有蒙受我家族的羞恥,
他們沒有多大權勢,可也沒有作惡。
然後他們用武力和姦詐開始
他們的掠奪;他們奪取了波亞圖,
諾曼底和加斯科尼,作為賠償。
查理來到了意大利,使康拉丁
成為一個犧牲者,作為賠償;[264]
又把湯姆斯送回天國,作為賠償[265]。
我預見今後不久會有一個時候,
使另一個查理從法蘭西走出,
他自己和他的親族因此更為人知。
他獨自一個走出,不帶別的武器,
只帶着那猶大所揮弄的槍矛;
他挺槍刺去,使佛羅倫薩裂開肚子。
他從中得到的將不是土地,而是
罪惡和羞恥,因為他把這種罪過
越不當作一回事,他越要為此悲痛[266]。
那另外一個,不久前還是一條船上的
一個俘虜,我看到在出賣他的女兒,
齗齗論價,像海盜對待女奴一樣[267]。
貪婪啊,你對我們再能做出什麼呢,
既然你已使我的家族迷了心竅
甚至對自己的骨肉也冷酷無情?
為了使未來和過去的罪惡顯得遜色,
我看到那百合花走進阿拉亞,
體現在他牧師身上的基督被囚。
我看到他第二次受到了嘲笑;
我看到他又嘗到了醋和膽汁,
看到他在活的盜賊之間被殺[268]。
我看到那再生的彼拉多殘忍無比,
甚至這樣還不能使他滿足,
卻不法地張起貪婪的帆駛進聖殿[269]。
我的主啊,什麼時候我才能歡欣地
看到你隱在深思熟慮中的復仇,
爆發出來以消除你神聖的憤怒?
我剛才講起那個聖靈的唯一新娘[270],
你還因此要求我作一番解釋,
我那些話,在日光照耀的時間內,
是我們所有禱告得到的回答;
但是在黑夜來臨以後,我們以
相反的歌聲來代替這種歌聲[271]。
那時候我們反覆講述彼格美利翁,
對黃金的不能饜足的貪婪
使他成為叛徒、盜賊和弒長者[272],
又講述那貪婪成性的邁達斯作了
貪心的要求以後所遇到的慘境,
我們對此永遠恥笑是正當的[273]。
然後每個人都回想瘋狂的亞干,
他如何偷藏了那些戰利品,因此
約書亞的怒氣似乎還在這裡折磨他[274]。
然後我們譴責撒非喇和她的丈夫;[275]
我們讚美希利俄多拉斯受到的踢;[276]
在全山所有的圈層中傳布着
殺死波利多拉的波利納斯托的醜名[277]。
最後我們在這裡叫道:『克拉薩斯,
告訴我們,因你知道,黃金是什麼滋味?[278]』
有時我們談論,有的高談,有的低語,
這要看催促我們說話的熱忱怎樣,
有的談得熱烈,有的談得無力;
因此在講我們白天講的善行時,
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這裡講,
只是在我近邊沒有人大聲講罷了。」
我們已經從他那裡離開了,
正在盡我們的力量能及到的,
循着那條路奮勇往上攀登,
那時候我猛然感到全山在震動,
仿佛要塌陷下來似的;一陣寒慄
襲上我身,就像襲上一個臨終的人。
毫無疑問,在拉托娜還沒有在那裡
築好巢來生出天空兩顆巨眼以前,
提洛斯島也沒有震動得那麼厲害[279]。
於是四下里升起一片狂喊聲,
以致我的導師向我挨近前來說道:
「有我引導着你,你用不到懼怕。」
「在至高之處榮耀歸與上帝,」大家在說[280],
我從那些在近邊的聽清了這話,
他們的叫聲是能夠聽到的。
我們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惴然不安,
像第一次聽到這頌歌的牧羊人,
直到震動停止,頌歌唱畢為止。
於是我們又走上我們神聖的行程,
望望那些陰魂,他們躺在地上
又已開始他們習以為常的悲嘆了。
如果我在這一點上沒有記錯,
那時候在我作着深思的腦中,
無知正以前所未有的劇烈程度
襲擊着我,使我生出求知的渴望;
我由於匆忙的緣故也不敢發問;
我自己又不能在那裡看出什麼;
因此我畏怯而憂愁地往前走去。
第二十一歌
詩人史泰喜斯
我的胸中正在火一般燃燒着
自然的求知慾望,除非喝了
那撒瑪利亞女人所懇求的水[281],
這口渴無法消止;時間的急迫
催我跟着我的導者循那阻塞的路
前行,我為那公正的苦行悲嘆着;
看哪,正像路加在聖書裡所寫下的,
已經從墳墓裡面復活過來的基督,
忽然在那兩個行人的面前出現[282],
一個陰魂向我們出現,在我們後面[283]
走來,凝望着他腳邊匍匐着的眾魂,
我們直到他先開口了才覺察到,
他道:「我的兄弟們,願上帝賜你們安寧。」
我們迅速轉過身去,而維吉爾
就向他作了與之適合的答禮。
然後接着說道:「願那公正的法庭
把你平安地帶到蒙庥者之群里,
我由那法庭判處永久的流放。」
「確然,」他說道,同時我們毅然前行,
「如果你們是不為上帝垂顧的陰魂,
誰護送你們在他梯子上走到這麼高?」
我的導師說道:「假使你看這個人
頭上所刻着的由天使劃下的記號,
你會清楚看出他應和善人一起統治。
但既然那日日夜夜紡織的她,
還沒有替他拉下克羅索為每人
緊緊繞在紡錘上的生命之線[284],
他的靈魂,是你也是我的姐妹靈魂,
在上去的時候無法獨自行走,
因為它不像我們那樣觀看事物:[285]
因此我從地獄的血盆大口中
被帶出來引導他,我還要引導他向前,
一直到我的學派能領導他的地方。
但是,你若知道,請告訴我們為什麼
這座山先前那樣震動,為什麼
直到浪打的山坳,人人都同聲叫喊。」
他就這樣地用這些問話穿過了
我的欲望的針眼,單單那希望
已經使我不再那樣地乾渴了。
那個靈魂開始說道:「這座山的
神聖規則決不容許獨斷獨行的,
或是超出慣例以外的任何東西。
這裡的一切不會發生任何的變化;
在這裡作為原因而發生作用的,
不是別的,而是上天所接去的東西:[286]
因此不論降落下來的是雨,是雹,
是雪,是露,是霜,都不會高於
那短短的小階梯的三個梯級。
雲,不論是密是稀,都不出現,
也不出現閃閃的電光,或是在彼方
時常變換地方的騷馬斯的女兒[287]。
乾燥的塵霧向上升起,也決不會
高於我所說的那三級梯的頂端,
那彼得的牧師就站在那上面。
這座山在下面說不定有點震動,
但在這上面從來沒有由於
隱在地球里的風而震動,我不知何故。
這座山在這裡會震動,若是一個靈魂
感到自己已經洗淨了罪孽,可以動身
往高處攀登;緊隨着,將響起一片歡呼。
只有意志才能證明靈魂的潔淨,
意志充滿了能自由調換居所的
靈魂,而且使靈魂欣然聽從它。
固然靈魂向來有這上升的意志,
但由於上帝的安排靈魂卻渴慕苦行,
就像在人世渴望犯罪,這就阻止了它。
在這苦刑的下面已經躺臥了
五百餘年的我,到現在才有這
自由意志,要走向更幸福的門檻。
因此你感到了山的震動,又聽到了
那些虔誠的精靈們在山上
讚美主上帝——願他使他們早登天國。」
他這樣向我們說;既然我們口渴得
越厲害,感到喝下的水越甘美,
我說不出他使我受到多大教益。
那賢明的導者道:「如今我看到在這裡
把你們捕住的網,有人如何突破它,
為什麼這裡地震,你們又為何同樂。
現在你是否可以告訴我你是誰;
至於你為何在這裡躺了這麼多
年代,也讓我從你的言語裡知道。」
那精靈回答道:「在那個時代,
那時善良的泰塔斯,憑『至高帝王』之助,
替那些被猶大出賣的血從中流出的
創傷復了仇,我負着最持久、
而且最光榮的名稱活在人間,
有着極大的聲譽,可還未獲得信仰。
我的言辭的音樂是那麼美妙,
羅馬把出生在吐魯斯的我召了去,
我就獲得了一頂桃金娘的花冠。
在人間他們還在叫我史泰喜斯;
我歌唱底比斯,又歌唱偉大的阿基利;
但我在那第二個重負下中途倒下了。
那使千餘火焰熊熊發光的靈焰
所迸射出來的火花,使我溫暖,
而成為我的詩情的烈火之種子:
我說的就是『伊尼特』,它對於我
就像一位母親,把我在詩歌上
撫育起來;沒有它我一文都不值。
唉,要是維吉爾在世的時候,
我也能活在人間,我甘願在這山上
多耽上一年,然後擺脫我的苦行。」
這些言語使維吉爾轉身向我,
他的神色在默默地說:「別出聲。」
但人的意志並不總是萬能的;
因為笑聲和淚水會隨着那產生
這些東西的激情接踵而來,
最真誠的人最不能控制它們。
我不過笑了一下,像一個做鬼臉的人;
那陰魂就此沉默了,望着我的眼睛,
眼睛是最能透露靈魂的地方。
於是他說道:「願這麼艱巨的苦行
達到它的目標;為什麼你的臉
剛才向我閃出一絲笑容呢?」
如今我處在左右為難的地位了;
一個要我保持沉默,一個要我說話;
因此我嘆了一聲,我的導師
也懂得了我的苦衷,對我說道:
「不用怕說話,你只管說吧,
把他極願意知道的事告訴他。」
我便說道:「古代的英魂啊,
也許你對於我發出的笑感到訝異,
但是我願意你聽到更驚奇的事。
指導我的眼睛仰望天國的他,
正是你從他裡面汲取力量
來歌唱人類和神明的維吉爾。
假使你認為我的笑有另外原因,
就把它看作不真實的,要相信
你說起他的那番話才是真正的原因。」
他已彎身去抱我導師的雙足了;
但他慌忙說:「兄弟,不必如此,
你是個陰魂,你看到的也是個陰魂。」
於是他站起身來道:「如今你能夠
理解到,我心中對你懷着的愛是
多麼摯熱,我甚至忘了我們是幽靈,
把陰魂當作實體的東西看待了。」
第二十二歌
三詩人邊行邊談
我們已把那位天使留在後面了,
他從我的額上除去了一個傷疤,
使我們轉身向那第六圈層走去;[288]
他已向我們說過,那些熱望正義的
靈魂有福了,他只用「渴」一字
說完那句祝福語,另外的不說[289]。
我比走其他的路更要輕快,
就繼續前行,因此毫不感到辛苦,
我正隨着那些敏捷的精靈向上,
忽聽到維吉爾說道:「由美德
燃起的愛永遠燃起其他的愛,
只要它的光焰向外射放出來:
因此,自從朱味那爾下降到[290]
冥國的林菩獄和我們住在一起,
我從他聽到你的熱愛的時候起,
我就對你油然生出了一種愛意,
那是對於不曾見過的人從未有過的,
因此我如今覺得這些階梯並不漫長。
但告訴我,若是過分的親熱使我放肆,
請像朋友般寬恕我,如今請你
像跟一個朋友般跟我談話吧:
由於你的兢兢業業,你使自己
充滿了智慧,在這麼多智慧中,
你的胸中如何能容下貪婪呢?[291]」
這些言語先使史泰喜斯微微
笑了一下;然後他回答道:
「你的一言一語表示你對我的珍惜。
實在說來,事情常常會顯得那樣,
使我們生出沒有根據的懷疑,
就因為那真正的原因被掩起了。
你的問話就向我表示出你認為:
也許因為我曾經住在那圈層里,
我在人世的時候是貪婪成性的了。
現在你要知道貪婪離開
我在人間的本性太遠了,為這縱恣,
我的受罰已長達幾千次月的圓缺;
要不是我改正了自己的癖性,
我早受到滾動重物的苦刑了:[292]
我改正是由於注意到你幾句詩,
你仿佛對人性感到激憤,在那裡
叫道:『對黃金的可惡的渴慕啊,
你為什麼不限制人類的貪慾呢?[293]』
然後我看出了我們的雙手
在花錢的時候,可以攤得太開,
我懺悔了這個和其他的罪孽。
有多少人由於對這罪孽無知的緣故,
又將不留下一根頭髮而出現[294],
無知使他們生前和臨終時無從懺悔!
你也要知道,凡是和這種罪正相反
而又排斥這種罪的任何罪惡,
要在這裡和這種罪一起枯萎。
因此,假使我為了洗淨自己的罪,
曾處在痛悔貪婪的眾魂之中,
這是由於我犯了跟他們相反的罪惡。」
那歌唱牧歌的偉大詩人說道:[295]
「可是,當你歌唱佐卡斯泰生下的
兩個煩惱中所進行的殘酷鬥爭時[296],
從克利俄為你撥起的調子來看[297],
似乎信仰還沒有使你相信上帝,
沒有信仰,只有善行,那是不夠的。
如果是這樣,那麼是什麼太陽或燭炬
為你驅除了黑暗,使你以後
揚起篷帆追隨那『漁人』而去?[298]」
於是他回答道:「你先把我送往
巴那薩斯山,在洞壑里吸飲靈泉,
然後你用明燈照引我走向上帝。
你好像是一個夜間行路的人,
把燈提在背後,不使自己受益,
卻使追隨他的人們變得聰明,
因為你曾經說過:『世界是更新了,
正義和人類的純樸時代返歸,
一個新的民族從天上降到人間[299]。』
虧得你我成為一個詩人,虧得你
我成為一個基督徒,為了使你更清楚
看出我勾出的輪廓,我要着上顏色。
當時在全世界的每個角落,
由於永恆天國的使徒們播了種,
真正的信仰早已到處在長大;
而你從天上得到了靈感
而說出的言辭與新的傳道者符合,
我就養成了常去拜訪他們的習慣。
然後他們在我看來那麼神聖,
當多密喜安把他們橫加迫害時[300],
他們的號哭並非沒有使我淚下。
當我在彼方的人寰行走的時候,
我無時不救援他們,他們那種
正義的生平使我蔑視其他一切宗派;
在我的詩篇中我還沒有把希臘人
帶到底比斯的河邊,我就受了洗禮[301],
但由於畏懼我是個秘密基督徒,
長時間偽裝異教徒;我表現的
這種三心二意,使我繞着第四圈層
疾馳奔走了有四百多年之久。
因此,那使我看不到至善的幕
是由你替我揭開了的,請你
趁我們在上山的路上還有着多餘時間,
告訴我我們古代的忒楞斯,西西留斯,
普勞塔斯和發羅在哪裡;你若知道[302],
告訴我他們是否入了地獄,在哪一層。」
我的導者回答道:「他們同柏喜斯[303]
和我,以及其他許多人,都同那
受到繆斯們哺育最多的希臘人[304],
一起住在黑暗牢獄的第一層里。
在那裡,我們時時刻刻講到
那座我們的保姆永駐着的聖山[305]。
幼里披底在那裡跟我們在一起,
還有安提封,施蒙尼迪,阿加同[306],
和其他許多戴過桂冠的希臘人。
在那裡可以看到你詩中的人物,
安提峨尼,提費爾,和阿琪亞,
以及還像從前那樣憂鬱的伊斯明[307]。
那裡可看到指出蘭及泉的她;[308]
那裡還住着泰利西亞斯的女兒[309],
西提斯,黛達彌亞和她的姐妹[310]。」
如今兩位詩人都已沉默無言,
走出了登山的路和直立的石壁,
他們重新向四下里細細觀望;
白晝的四個使女早已留在後面,
第五個使女正在日輪的車轅邊,
依然把火光能熊的尖角指向天空[311]。
我的導者就說道:「我想我們必須
把我們的右肩轉過來向那邊緣,
然後像我們以往那樣繞山而行。」
於是習慣在那裡當我們的嚮導,
因為那位高貴的精靈表示同意,
我們滿懷着信心開始向上攀登。
他們在前面往前行進,而我呢,
卻獨自一個走在後面;我側耳傾聽
他們的談話,使我穎悟詩歌的奧秘。
但那美妙的談話立即被一株樹打斷,
我們看到那樹直立在路的中央,
上面掛着又新鮮又芬芳的果實[312]。
松樹愈是往上,樹枝愈是稀少,
這株樹卻愈往下,樹枝愈稀少;
我想那是為了不讓人爬登上去。
在我們的狹徑受到堵塞的那邊,
一泓清澈的泉水從高岩上流下,
然後在樹葉之上自行飛散開來。
兩位詩人向那株樹走近過去;
在那綠蔭中有一個聲音叫道:
「這種食物你們將感到匱乏。」
然後又說道:「馬利亞想到怎樣使
娶親的筵席體面完備,甚於想到
如今在替你們說話的自己的口[313]。
在往昔時候羅馬婦女滿足於
把水當作她們的飲料,但以理
也輕視了食物而獲得了智慧[314]。
上古的時代是像黃金一樣美麗;
那時飢餓的人覺得橡實鮮美,
那時口渴的人把流水看作瓊漿。
野蜜和蝗蟲是施洗的約翰
在猶太的曠野里所吃的食物;[315]
因此他蒙着榮光,而且那麼偉大[316],
就像福音書向你們啟示的那樣。」
第二十三歌
但丁與故友相遇
我正把我的眼睛呆呆地望着
樹上翠綠的葉叢,就像把生命
浪擲在鳥兒身上的人那樣,
待我勝過父親的他說道:
「兒啊,現在往前走吧,我們必須
把派定給我們的時間用得更得當。」
我立即向那兩位哲人轉過臉去,
也一樣迅速地把腳步轉向他們,
他們在談話,使我走路時也有所得益。
猛然間,聽到哀哭和歌頌的聲音:
「主阿,求你使我嘴唇張開[317],」
那聲音令人聽了又喜又悲。
「親愛的父啊,我聽到的是什麼?」
我開始說道;他說道:「是鬼魂們,
他們說不定正在解他們孽債的結。」
好像在苦苦沉思着的行路人,
在路上追上了他們不認識的人,
回過頭來看他們,可是不停步,
就像這樣,我們後面有一隊幽靈,
正在加快了腳步走來,越過我們,
沉默而虔誠,驚訝地望着我們。
每個精靈眼睛都黑而凹陷,
臉色發青,而且那樣地消瘦,
個個都只剩一張皮包着骨頭。
我相信,受神罰的挨利雪克同[318],
對飢餓感到莫大恐懼的時候,
也不會餓得像那樣地只剩一張皮。
那時候我心中細細思量道:
「看看在耶路撒冷淪亡時候的
那些人民吧,瑪麗吃了自己的孩子[319]。」
他們的眼眶像落掉寶石的指環:
凡是在人臉上讀出「omo」的人,
一定會清楚認出那裡的「m」[320]。
不知道那原因的人,有誰會相信
果子的馨香和泉水的甘洌,
使人產生欲望後就變成那樣?
因為對他們的瘦削和他們的枯槁
所以發生的原因,還是茫然無知,
我正驚訝什麼使他們那樣飢餓,
冷不防一個陰魂從頭上的深窩裡,
轉過眼來向我凝神觀望,然後
高聲叫道:「這對我是多大的恩惠?」
我決不會憑那臉把他認出,
若不是他的聲音中向我顯出了
已從他的顏容上消失的東西。
這一粒火星重新使我的心中
明亮起來,記起那變了的模樣,
我就認出了福累斯的面孔[321]。
他祈求道:「唉,切莫瞪眼望着
使我皮膚發白的乾枯的麻風,
或是我可能有的肉體的瘦削,
可是要告訴我你自己的實情,
那兩個護送你的精靈又是誰;
不要站在那裡對我不理不睬。」
我回答他道:「在你去世的時候,
我曾為你的顏容哀哭,如今看到
變成這種模樣,又使我悲痛欲絕。
因此,以上帝之名,告訴我你因何消瘦;
在我驚訝的時候不要命我說話,
心有他念的人說不出話來。」
於是他對我說道:「從『永恆的意志』
產生的力量,流入我們後面的
泉水和樹木裡面,使我這樣消瘦。
所有這些流着淚歌頌的陰魂,
因為在世時把食慾縱恣過度,
在這裡用饑渴使自己成為神聖。
從那果子裡發出來的馨香,
從那飛散在綠樹上面的水花中
漂送來的甘洌,引起我們的饑渴。
我們循着這條路繞行的時候,
我們贖罪的痛苦不止重複一次,
我說痛苦,其實我應該說安慰;
因為引我們到那株樹去的欲望,
就是在基督流血為我們贖罪時
使他欣然說出『我的上帝』的欲望[322]。」
我對他說道:「福累斯,從你離開人世
到那更幸福的世界去的那天起,
到如今五年的歲月還沒有流盡[323]。
如果你的再行犯罪的力量
是在那使我們重返上帝的痛悔時刻
降臨之前,才在你身上告結束的,
那麼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呢?[324]
我原以為你還在下面,在那裡[325]
虛擲的時間要以苦行的時間補償。」
於是他對我說道:「我的奈拉很早
就用她泉涌似的眼淚引我到這裡,
來痛飲這些笞刑的甘美的苦水;
她用她虔誠的禱告,用她的悲嘆,
把我從那些陰魂在那裡等待的邊境
帶走,使我無需耽在其他圈層中。
我生前所熱愛的親愛的寡妻,
她在貞潔的行為上顯得越是孤單,
得到上帝的珍惜和愛護也就越多;
同我把她丟下在那裡的地方相比,
撒地尼亞島南部的巴巴琪亞山區,
有着貞潔得多和淑靜得多的婦女[326]。
親愛的兄弟啊,你要我說什麼呢?
我已完全預見到了一個時代——
離開今天這個時刻決不會長久——
到那時,從教壇上將頒下一道禁令,
不准佛羅倫薩的厚顏無恥的女人,
袒着胸膛,露着奶頭,到外邊行走。
要施加了教會或其他的規誡,
才肯蔽着身體出外的女人
是怎樣的巴巴利人或薩拉森人啊?
但這些無恥的東西只要知道
行動迅速的上天給她們準備的刑罰,
她們早已要張開口嚎啕大哭了;
因為我的預見若在這上面沒有錯,
不等到如今以催眠曲哄得入睡的人
兩頰上長出了汗毛,她們就要傷心。
兄弟,請你不要再對我瞞着自己;
你看到不獨是我,而且所有這些陰魂,
都在凝視你把陽光遮住的地方。」
我因此對他說道:「若是你回想到
在人世時你我如何相處在一起,
那麼目前的回憶將更為沉痛。
幾天前,那時它的」(我就指着那太陽)
「姐妹向你顯出圓滿不缺的形象,
那走在我前面的人使我離開了
人間的世界。就是這一位引導我
在深沉黑夜中離開那些真正的死人,
我就是帶着這個肉軀跟隨着他。
他的激勵把我從那裡帶到這上面,
來繞着這座高山直往峰頂攀登,
為人世彎曲的你們在這裡變得正直。
他對我說他要作我旅程中的伴侶,
直到我和俾德麗采相會為止;
到那時候,他一定要離我而去。
這樣對我說話的就是維吉爾
(我就指維吉爾),另一位就是剛才
你們境中所有懸崖都為之震動的
那個陰魂,如今他已從這裡釋放了。」
第二十四歌
興高采烈的節制食慾者
說話沒有耽擱我們走路,我們走路
也沒有耽擱我們談話;我們一邊談,
一邊毅然前行,就像順風行駛的船。
那些像死了兩次的東西似的
陰魂從他們眼眶的深處看到了
我是活着的人,就表示驚奇不止。
而我呢,把我的談話繼續下去,
說道:「也許為了另一人的緣故,
他向上走得比他想的要慢些[327]。
但你若知道,告訴我庇加達在哪裡;[328]
告訴我在這群呆呆地望着我的
鬼魂中間,我是否看到值得注意的人。」
「我的妹妹,我不知道應該稱她美呢,
還是應該稱她善,正戴着冠冕
在俄令巴斯高山上蒙庥歡欣。」
他先這麼說,然後又說道:
「在這裡互相指名道姓不受禁止,
因為食慾的節制使我們面貌全非。
這一個(他用手指指出他)是菩那琴太,
盧加城的菩那琴太;再過去些[329],
那個比他人容貌更枯槁的人,
曾把神聖教會抱在自己懷中:
他出生於都爾,現在正用齋戒洗淨
生前吃酒浸菩爾塞納鱔魚的罪孽[330]。」
他向我一一道出其他許多人的
名字,大家都似乎對提名道姓喜悅,
因此我看不到一個怒形於色的臉。
我看到烏巴爾狄諾·台拉·比拉[331],
就因為飢餓用他的牙齒咀嚼空氣;
還有用牧杖牧放人群的菩尼腓斯[332]。
我看到那位侯爵大人,他生前
在福里從容喝酒時沒有現在這樣渴,
可是貪喝的他從不感到滿足[333]。
就像一個人向四下里觀望一下,
然後從眾人中挑了一個,我挑了
那個仿佛對我最熟的盧加人[334]。
他不知道在咕噥着什麼,但我聽到
他仿佛在說「貞太加」,那聲音來自
神聖的正義把他不斷磨折的地方。
我道:「似乎極願和我說話的靈魂啊,
你就說吧,這樣我才可以了解你,
請你用言語來滿足我,也滿足你。」
他開始說道:「一個女人已經生下,
但尚未戴婦女的頭巾,她將使你喜愛
我生身的城市,不論人怎樣非難它[335]。
你就帶着我這個預言從這裡去吧;
即使你聽錯了我咕噥着的話,
將來也會有真情實事顯給你看。
但是對我說,我是否在這裡看到
那吟出新的詩章的人,那開頭是:
『懂得愛情真諦的少女少婦們啊[336]。』」
於是我說道:「我也算是那樣的一個人,
在愛情使我有所感悟時即加注意,
它在我心中怎麼說我就怎麼寫。」
他說道:「兄弟啊,現在我看到那癥結了,
為什麼那『書記官』,還有歸托內和我,
總是無法具有那清新的詩風。
我確然看出你們的筆如何
亦步亦趨追隨你們心中的感興,
但毫無疑問我們的筆就不這樣。
誰要是打算再往前追索下去,
會對這兩種詩風的差異毫無所知」;[337]
然後,仿佛滿足了,他就此沉默。
好像在尼羅河一帶過冬的鳥,
有時候在空中把自己排成方陣,
然後飛得更迅疾而改成了縱列;
所有在那裡的陰魂就像那樣
回過臉去,加速了他們的步子,
因他們的瘦削和願望疾行如飛。
又好像一個奔跑得疲倦了的人,
讓他的同伴們在他身旁過去,
自己慢步而行,直到喘息平舒;
福累斯就像那樣讓那神聖的徒眾
從旁經過,在我後面走上前來,
說道:「什麼時候我才能再見到你呢?」
我回答他道:「我不知道我能活多久,
可是無論我歸來得怎樣早,
我的心總會在我之前到達此岸:
因為我被放在那裡生活的地方[338],
是一天一天更加鮮廉寡恥了,
似乎命定要遭受悲痛滅亡的劫運。」
他說道:「現在去吧,因為我看到
那罪過最大的人在一頭畜牲的尾後,
被拖向那從不能洗清罪惡的山谷。
那頭畜牲跑一步快一步,永遠
在加快步子,直到把他送命,
使他的身體只剩一堆糜爛的肉[339]。
那邊的日輪」(然後他舉眼望着天空)
「用不到再運轉幾次,你就會清楚看到
我的言語不能進一步闡釋的事。
現在你留在後面吧:因為在這境內
時間異常珍貴,這樣和你一起
用同樣的步子走,我就損失太多。」
好像從一隊正在馳騁的騎兵中,
有時一個勇氣百倍的騎士躍馬而出,
去奪那第一個接戰的無上光榮,
他邁着更大步子離我們而去;
而我被留在路上和那兩位在一起,
他們在世上是那樣偉大的人物。
他已遠遠走到我們前面去了,
我的眼睛緊緊地追隨着他,
像我的心追隨他的言語一樣,
猛然我眼前出現了另外一株樹的
負着累累果實的綠枝,和我相距
不十分遠,我不一刻就到了那裡。
我只見一隊陰魂在底下高舉雙手,
朝那樹上的葉蔭哭喊着什麼,
好像慣壞了的貪饞的小孩那樣,
他們懇求,而他們向之懇求的大人
並不作答,只是把他們想望的東西
高高拿着,不加隱藏,
使他們饞涎欲滴。
於是他們走開仿佛沒有受到欺騙;
現在我們已經走到那大樹跟前,
它嘲弄這麼多的禱告和淚水。
「不要到它近邊就往前走去吧;
再往高處去有一株夏娃從上面
摘果子吃的樹,這株樹從它生出。」
有人在樹枝中間這樣說話;
維吉爾,史泰喜斯和我靠在一起,
就沿那高高聳起的斷崖往前走去。
我們又聽到:「要記住那些從雲里
生出的受咒詛的造物,在大嚼一頓後,
他們用兩重胸膛與西修司作戰;[340]
還要記住那些希伯來人,他們喝水時
顯得那麼柔弱,因此基甸從山上
下到米甸營去時,沒有帶他們同去[341]。」
我們就這樣緊緊貼着懸崖的一邊
往前走去,不斷聽到有聲音講着
貪食的罪孽,和隨後得到的惡報。
於是,我們前後沿着那荒涼的狹徑,
往前走了足足一千多步路,
我們各自沉思着,默然不發一言。
「你們孤零三人為何這樣默默而行?」
有一聲音突然說;我吃了一驚,
就像怯懦的野獸受了驚以後一樣。
我抬起我的頭來看那是什麼人,
即使在一座烈焰熊熊的焙爐里,
也從未見過哪塊玻璃或金屬
像我看到的那人那樣通紅,他說:
「如果你們願意上去,要在這裡拐彎;
想望探取安寧的都從這裡走去。」
他的灼紅的容光使我不能逼視;
因此我又轉身向着我的導師們,
好像依着聽到的聲音走路的人。
如同五月的和風,那黎明的先驅,
在空中蠕蠕而動,吹來陣陣芳芬,
蘊含着大地上花花草草的氣息,
我在眉額中央感到這樣一陣風,
清楚地感到有翅膀在輕輕拂動,
把一陣陣仙香飄送到我的各個感官;
我聽到說道:「那些人是有福了,
他們受到無量天恩的照耀而徹悟,
對飲食的愛好在他們胸中不燃起
太大的欲望,他們的飢餓恰如其分。」
第二十五歌
陰魂的靈的結構
這是不容登山者逡巡不前的時辰,
太陽已離開子午圈交進金牛座,
黑夜也離開子午圈交進天蠍座[342]。
因此,正像一個人若為要事所催,
不管他在路上會遇到什麼事情,
決不中途歇下,只是向前趕路,
我們就像那樣走進裂罅間,
一個接着一個,拾級上登,
那梯子狹窄,攀登者只得分開。
然後如同幼小的鸛鳥感到[343]
飛的欲望時,振起自己的翅膀,
又因不敢離巢就讓翅膀垂落,
就像這樣,詢問的欲望在我胸中
燃燒起來又熄滅下去,做出的動作
和一個準備說話的人所做的相同。
雖然我們的步子迅速,我那親愛的父
沒有放慢腳步,只是說:
「你把言語的弓已拉到箭頭,射吧[344]。」
於是我放心張開嘴,開始說:
「在不感到需要食物的地方,
他們怎麼能夠變得消瘦呢?[345]」
他說道:「如果你心中再想一想,
美雷澤生命之木被毀時如何自己
也就消亡,這件事對你就不會難解[346]。
若是你再想一想,鏡子裡的你
把你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顯現出來,
似乎對你難解的事就易解了[347]。
但是為了滿足你的欲望,
看這裡的史泰喜斯,我呼喚他,
祈求他現在來醫治你的創傷[348]。」
史泰喜斯答道:「如果在你面前,
我向他解釋他看到的永恆事物,
我只能以不敢違命來原諒自己。」
於是他說道:「兒啊,若是你的心
注意和接受我的話,我這些話
就會解答你提出來的疑問。
精美完善的血是乾渴的血管
所不能喝盡的,卻留在那裡,
就像你留在桌上要搬去的佳餚;
它於是在心臟中獲得一種潛在的
力量,將生命賦予人的身體各部,
就像流過血管變成身體各部的血。
再經過精煉後,它流到不說出來
比說出來較為合適的那個地方,
然後借自然器官滴在另一人的血上。
在那裡一種血同另一種血合在一起;
一種血造得主動,另一種造得被動,
因為都從那精美完善的地方流來;
到那裡混合起來後,就開始作用,
先是凝結成形,然後將生命賦予
那以自己的材料凝固成的物體。
那主動的力量已變成一個靈魂,
和一株草木的靈魂相同,不同的只是
前者還在中途,後者已到達目的地;
然後經過很大變化後,它已能行動
和感覺了,像海綿那般;然後就開始
替自己所孕育的力量發展器官。
兒啊,從生養者的心臟中流出的
那個力量,時而擴大,時而伸長,
人的身體各部都由自然在那裡形成,
但如何從一種動物變成一個人,
你還沒有看出;就在這要點上,
一個比你聰明的人走入了迷途;[349]
因此在他的學說中,他把靈魂
跟那理智的能力兩相分開了,
因為他看到理智的能力並不占有器官。
袒開你的胸懷迎受將臨的真理吧,
現在我要告訴你,只要等到
大腦的組織在胚胎中完成後,
那『至高的原動者』立刻轉身向它,
對大自然的這種巧工感到喜悅,
就賦予它一種充滿力量的新元氣,
這元氣把那裡顯得主動的東西
吸進自己的物體,變成單一的靈魂,
而生活,而感覺,而自行旋轉。
為了使我的話對你不太奇突,
且看太陽的熱力跟葡萄樹里
流出的汁結合時,如何就成了酒。
等到拉開西斯紡錘上沒有了線[350],
那靈魂就擺脫了肉體,隨而帶走
那人類的和那神聖的潛在力量;
其他的力量,是全部無聲無息了;
但記憶,智力,和意志在作用上,
比從前發生作用時遠為鋒利。
那靈魂並不停歇下來,卻神妙地
自行墜落在兩個河岸中的一個;[351]
在那裡第一次得知自己的行程。
等到在那邊的空間裡安定下來時,
它把自己成形的力量向四邊輻射,
在形狀和數量上與活的身體相同;
就像空氣在飽含水分的時候,
因另一物體反射在它上面的光,
在自己身上渲染着多樣的顏色;
因此在這地方,那四周的空氣
變為那靈魂印在上面的形狀,
靈魂就賦有這種成形的潛在力;
然後,好像火不論向哪裡蔓延開去,
火焰也緊緊追隨到哪裡,
那剛形成的形狀緊緊追隨那精靈。
因為那精靈此後從中取得了
自己的形態,就被叫做一個幽靈;
從中它形成一切的感官,甚至視覺。
有了它,我們說話,我們現出笑容,
我們流淚哀哭和長聲嘆息,
你也許已在這座山的四周聽到。
看種種欲望和其他的感情怎樣
刺激我們,那幽靈就顯出怎樣的形態
這就是使你驚異的事情的原因。」
我們已來到最後的拐彎處[352],
已在開始向右邊盤旋而去,
心中深切關懷着另外的事。
那堤岸閃出熊熊的火焰,
那飛檐里又向上吹出一陣疾風,
使烈焰向後倒下,讓出了路來;
因此我們必得靠着下臨深淵的一邊,
一個一個往前行走;這一邊
我怕烈火燒身,那一邊我怕墜入深淵。
我的導師說道:「循這條路走的時候,
必須好好地運用我們的眼睛,
因為只要稍不留心就會失足。」
於是我在那熊熊的巨火中心,
聽到有聲音在唱:「慈悲的上帝啊[353],」
這使我還是很急切地轉向他們;
於是我看到精靈們穿過烈焰;
因此我看看他們,又看看自己的腳步,
不時把我的眼光分散在這兩者上面。
在他們把這首頌歌唱畢以後,
接着高聲叫道:「我沒有出嫁」;[354]
然後他們又輕聲開始唱那頌歌。
唱完以後,他們又高聲叫道:
「代安那守着樹林,把黑利斯驅走,
因為她受了愛神維納斯的毒[355]。」
然後他們轉而去唱他們的頌歌;
然後他們宣揚遵守美德和婚約的
貞節的妻子和潔淨的丈夫。
在他們被烈火燃燒的整個期間,
我想這個樣式切合他們的需要:
若是要最後醫好自己罪惡的創傷,
必須要用這樣的治療,這樣的飲食。
第二十六歌
但丁與兩個近代的先輩相遇
我們這樣一個在前一個在後
沿着崖邊前進時,那良善的導者
不時說道:「要留心啊,聽我的告誡。」
太陽正直射在我的右肩上面,
它的光芒照在全部西方的天空上,
已使天空的顏色從蔚藍變成蒼白;
我投下的影子使那些火焰顯得
更加赤紅,我看到許多陰靈在經過時[356],
甚至注意到這麼細小的現象。
這件事就引起他們來談論我;
他們開始你對我我對你說道:
「他看來並不像一個幽靈啊。」
然後他們中有幾個向我走近前來,
靠得儘可能的近,但時時留心
不走到他們受不到燃燒的地方。
「不是為了比人懶惰,也許為了恭敬,
落在另外兩人後面走着的你啊,
請回答在乾渴和烈火中燃燒的我吧;
你的回答不獨對我是需要的,
所有這些陰魂都渴望你的回答,
甚於印度人或伊索比人渴望涼水[357]。
請告訴我們,你怎麼會使自己的身體
成為擋住陽光的一堵牆,看來
你還沒有被死神的羅網捕住。」
他們中的一個這樣對我說,若不是
我正在一心一意望着當時出現的
一件怪事,我早已說出自己的情形;
有一隊陰魂臉對着這些陰魂,
正在那烈火熊熊的狹徑中央走來,
我看到了他們就停下來驚奇不已。
我在那裡看到兩方面的陰魂都是
那麼急急忙忙,互相親了一下嘴
立即前行,就以這匆忙的禮數為滿足:
就像這樣,在黑黢黢的隊伍內,
一隻螞蟻同另一隻螞蟻碰碰鼻子,
說不定在問路,或是探詢自己的前途。
一等到他們結束了這友愛的問好,
還沒有邁開第一步向前疾趨時,
他們每一個都竭力叫得聲音最高;
那些新來的叫着:「所多瑪和蛾摩拉啊![358]」
其餘的叫着:「巴西腓伊走到木牛中,
好讓那頭公牛滿足她的淫慾[359]。」
如同群鶴那樣,有的飛向來甫的叢山[360],
又有的飛向利比亞沙漠,因為前者
迴避太陽的烈炎,後者迴避寒霜的凜冽;
就像這樣,一隊陰魂離開,一隊陰魂
走來,他們流着淚又唱出他們
先前的頌歌,發出最適當的叫聲;
那些曾向我懇求過的鬼魂們,
仍像先前那樣向我靠近過來,
顯出仿佛在一心一意傾聽的模樣。
我兩次看到了他們的欲望,
開始說道:「不論在什麼時候,
確會得到和平幸福的靈魂啊,
我沒有把我年輕的或年老的四肢
留下在人世,而是帶着到了這裡,
連同它們的血液和它們的骨節。
從這裡往上我不再盲目行走了;
天上一位仙女為我們求得天恩,
我因此能帶着肉軀走過你們的境界。
但是——唯願你們更大的願望早日
得到滿足,因此那洋溢着仁愛、
又是廣大無比的天國能庇護你們——
為了我還可以筆之於紙,請告訴我
你們是誰,那一隊在你們的背後
正在匆匆離開的,他們又是誰?」
好像帶着一身土氣第一次
進城的眼花繚亂的山地居民,
驚惶得目瞪口呆,只管向四下張望,
那邊的陰魂在我看來也像那樣;
但是在高貴的心中驚愕很快平伏,
等到他們把驚愕心情克服以後,
那最初向我問話的陰魂又開口道:
「你有福了,為了取得更聖潔的生命,
你走進我們國境,探求這裡的知識!
那一隊不和我們一起走來的陰魂,
他們犯的罪就是古時愷撒因之
在凱旋聲中,被人譏稱『女皇』的罪;[361]
因此他們高喊『所多瑪』離我們而去,
像你聽到的那樣責罵着他們自己,
用他們的羞愧來助那熊熊的火勢。
我們的罪惡是屬於男女兩性的;
但是因我們把人類法則置於度外,
像禽獸一樣聽從我們淫慾的指使,
我們同他們分開時,為了羞辱自己,
高聲叫着那個女人的名字,是她
走進了木製畜牲使自己變成畜牲。
現在你已知道我們的行為和罪孽;
若是你要一個個知道我們的名字,
沒有時間來說,我也說不出來。
你對我的願望,我一定使你滿足:
我是歸多·歸尼采里,已洗淨罪孽[362],
因我在臨終前作了真正的懺悔。」
在悲痛的來喀古士怒不可當時,
兩個兒子因重見他們的母親歡喜若狂[363],
我在聽到他說出名字時也那樣,
只是我沒有達到那樣的高度罷了:
他對於我,對於其他使用過
風雅之音的我的前輩,都是詩歌之祖。
我既不傾聽又不說話,只是沉思着
往前行走,久久地凝望着他,
為了那火我也沒有向他靠得近些。
我的眼睛把他看夠了以後,
我用逼使別人深信不疑的誓言,
向他說我願意隨時為他效勞。
他就對我說道:「從我聽到你說的話,
你在我心上留下深刻明晰的印象,
即使里西河也洗不掉,沖不淡。
但你剛才的話若說的是真情,
請告訴我,你在言語和臉容上
顯得那樣敬愛我,那原因在哪裡。」
我就對他說道:「你那些優美的歌曲,
只要我們的語言流傳下去,
會使寫下它們的墨跡也覺可貴。」
他說道:「兄弟啊;我用手指指出的
這一位」(他就指出在前面的一個精靈)
「是一個祖國語言的更優秀的匠人[364]。
在愛情的詩歌和散文的傳奇上,
他無不超逸群倫,認為里摩日的歌者
勝過他的人,那不啻是痴人說夢。
他們把他們的臉對着謠諑,
而不對着事實,他們還沒有聽從
藝術或理性的指示,就妄下斷語。
我們許多祖輩也這樣對待歸托內,
跟着人家叫嚷把榮譽歸給他一人;
但真理終於在多數人中彰明了。
現在,你若是蒙受了莫大的恩寵,
上天竟准許你帶着肉軀走進
基督正在執掌寺院職務的神殿,
請在那裡為我誦『在天之父』的主禱文,
這有利於住在這境界內的我們,
我們在這裡再沒有犯罪的力量。」
也許是讓位給緊隨着的另一個,
他突然在火焰中間消滅不見了,
就像一條魚穿過水游到河底一般。
我朝着他指出來的那個陰魂,
稍微向前走去,而且對他說,若是
他把名字告訴我,我將十分感激。
他就顯得十分願意,開始說道:
「你的彬彬有禮的請求令我異常喜悅,
我不能,也不願再把自己隱匿起來。
我就是一邊悲嘆一邊行吟的阿諾;
我懷着悔恨回顧我生前的痴愚,
我懷着喜悅瞻望我面前的黎明。
現在我憑着引導你攀上那
階梯頂端的『至善』之名,向你祈求,
請你務必及時記起我的痛苦。」
於是他隱入把他精煉的烈火中。
第二十七歌
但丁的意志受到火煉
在「光明的創造者」流血的地方,
從東方的天空裡射下最早的光線,
高懸的天平座照臨在厄波羅河上,
而恆河的水流被中午的炎熱烤炙,
太陽就在那個部位;因此神的天使[365]
欣然出現在我們面前時,白晝在消逝。
他站在堤岸上面,在那火焰之外,
正在歌唱着「清心的人有福了」[366],
那聲音比我們的聲音遠為尖銳。
然後說道:「已變得聖潔的靈魂啊,
若不先經火的燃燒,你們不能前行;
投到裡面去,對那邊的歌聲不要不聞,」
我們靠近他時,他對我們這樣說;
因此我聽到了他的說話以後,
變得好像一個葬在墓穴里的死人。
我合起了雙手把身體向前彎去,
兩眼不住望着那烈火,心中只是
想起以往看到在火中燒掉的人體。
我的兩位仁慈的護送者轉身向我,
維吉爾對我說道:「我的兒啊,
這裡可以有磨折,卻不會有死亡。
你要記得啊,你要記得啊……若是
跨在基利翁背上我還能安然引導你[367],
如今更靠近上帝時難道我不能了麼?
你一定要相信,在這火焰的胎內
你即使住上足足一千年,你會看到
你的頭上也不會燒去一根毫髮;
若是你認為我在用話哄騙你,
你可以往火焰那邊走去,用手摸摸
你的衣袍的邊緣,你就深信不疑了。
如今把一切畏懼拋掉吧,拋掉吧;
向這裡轉過身來,安心向前來吧。」
我還是像扎了根似的,心中自責着。
他見我扎了根似的還頑固地站着,
就稍覺困惱道:「我兒啊,要知道,
俾德麗采和你之間還隔着這道牆呢[368]。」
如同彼拉馬斯在臨死的時候,
聽到了西斯俾的名字,就張開雙眼
向她凝望着,因此桑樹變成了紅色[369],
就像那樣,我一聽到永遠在我心中
迴蕩着的名字,我的頑固立即消溶,
向我的賢明的導者轉過身去。
他看了只搖了搖頭,說道:「什麼?
我們願意耽在這一邊麼?」他笑了一下,
好像對一個被美果打動了心的孩子。
於是他在我之前投進了烈火,
要求史泰喜斯趕快隨後跟上,
史泰喜斯剛才一直夾在我們中間。
等到我在火裡面以後,我真希望
把自己投入熔化的玻璃中涼一下,
那裡燃燒的熱度高得無法計算。
我的仁愛的父親一停不停談論
俾德麗采,以鼓起我的勇氣,說道,
「我仿佛已經看到她的一雙眼睛了。」
一個聲音在那另一邊不住歌唱,
引導着我,全神貫注傾聽着的我們
從火中走出,再向那峭壁攀登。
「你們這蒙我父賜福的,可來承受,[370]」
從那邊的一股光里發出這句話,
那光照耀得使我目眩,我無法逼視。
那聲音又說道:「太陽正在沉下,
黃昏已經來臨;你們且不要停留,
趁西邊的天沒有黑趕快上路吧[371]。」
那磴道在裂開的岩石中間
筆直向上,我們向那樣的方向走去,
低沉的太陽把我的影投在前面[372]。
我們還沒有向前走了幾步路,
我和我的哲人們就覺察太陽
已在後面落下,因我的影子不見了。
在那遼闊無邊的一帶天際,
整個地平線還沒有混成一色,
黑夜也還沒有占領她全部的國境,
我們各自把一步石級當作床榻;
因為那座山的情形使我們失去了
上山的力量,而不是上山的願望。
正如山羊在沒有被餵飽以前,
雖然曾在山巔上活潑跳躍過,
如今在反芻時卻變得異常順馴,
默然無聲躺在樹蔭下,避開炎日,
由倚杖立着的牧羊人守衛着,
他就那樣倚着牧杖照看它們;
或者好像露宿曠野的牧羊人,
通宵默默地守着他的羊群,
不讓一頭野獸把它們驅散;
當時我們三人就像那種情景,
我好像一隻山羊,他們像牧羊人,
崇崚的石壁矗立在我們兩邊。
抬頭觀望只能看到外邊一線天空,
但在這一線天空中我卻看到
比平常更大,更燦爛的星辰。
我正在這樣沉思,這樣觀望星辰,
就不覺矇矓入睡了,在睡夢中,
往往會知道未來事情的消息[373]。
我想是在那個時辰,當西西拉[374]
仿佛滿身不斷發出愛情的火焰,
最初從東方把光芒射上山頂時,
我仿佛在夢中看到一位仙女,
年輕而又美麗,在平原上走去,
一路采着花朵,似乎在歌唱着說:
「誰要是問我的名字,讓他知道,
我就是利亞,我總是到處行走,
用我纖纖雙手,為自己編織花環。
我對着這裡的鏡子,打扮自己;
但我的妹妹拉結,整天價坐着,
對着她的鏡子,從不離開一步:
她願意看自己那對美麗的眼睛,
我卻願意用雙手打扮自己:
她愛默默觀望;我愛到處走動[375]。」
如今東方的天空已初露曙光
(遊子們在歸途上宿得離家越近,
黎明的出現越使他們心中感奮),
黑夜的陰影正向四面八方飛散,
我的睡夢也隨之飛散;我就起身,
看到那兩位大師早已站在那裡。
「芸芸眾生向各方忙碌奔走,
去樹木叢中急切探求的甘美果實,
就要在今天滿足你的飢餓了。」
維吉爾對我說的就是這樣的話,
這些話里含着的甜情蜜意,
不是任何的禮物所能相比。
急於要攀登山頂的欲望,在我心中
一個一個湧起,以後每走一步,
我感到我長出翅翮,要凌空飛去。
等那階梯在我們腳下迅速走盡,
而我們已登上了那最高的一級,
維吉爾就用他的眼睛注視着我,
然後說道:「兒啊,現在你已看過了
現世的火和永恆的火,也走到了
一個我無法再施展眼力的地方。
我已用智力和天恩把你帶到這裡;
此後讓你自己的歡樂來引導你;
你已走出了險峻和狹隘的路。
看那照耀在你眉額上的陽光,
看這裡的土地自己長出的
柔嫩的草,美麗的花,叢密的灌木。
在那雙喜悅美麗的眼睛降臨以前[376]
(那雙眼睛曾含淚求我來救助你),
你可以坐下來,也可以隨意走動。
你再不用期望我的言語或手勢;
你的意志已經自由、正直和健全,
不照它的指示行動是一種錯誤;
我現在給你加上冠冕來自作主宰[377]。」
第二十八歌
山頂上的地上樂園
在我前面是一座神聖的森林,
濃密蒼翠的樹葉使旭日的光芒
變得柔和;急於要到裡面和四周探索,
我不再等待,立即離開山的邊崖,
留戀不舍地越過平原往前走去,
腳下的土地在四邊發出香氣。
一陣煦和的微風,一刻不間斷,
也不轉方向,只顧往我額上撲來,
輕輕的,像溫柔的南風一樣;
迎風窸窸窣窣抖動着的樹枝,
都向着那座聖山剛在投下
影子的那個方向傾斜過去;[378]
那些樹枝雖不再是原來的
直立的姿態,但也不過分傾斜,
沒使頂上的小鳥無法施展妙技;
那些小鳥仍婉轉歌唱,滿懷喜悅,
歡迎樹葉間的清晨的微風,
樹葉喁喁唱着鳥歌的重唱句;
風神把非洲熱風放出去的時候,
在基阿雪海岸上的松樹林中,
就有這種聲音在樹枝之間迴蕩[379]。
我的懶懶散散的腳步,早已把我
帶到了那座古老樹林的深處,
我已見不到我從哪裡進來;
正在那時,一條小溪突然攔住了
我的去路,小溪的微微的波浪
把長在河邊上的草向左邊彎折。
我們人間所有的最澄淨的流水,
和這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比時,
都會顯得含有混濁不清的東西;
雖然這條小溪朦朦朧朧地
在那森林永恆的陰影下流動,
那裡從不讓一絲陽光或月光射進。
我停下了腳步,卻用我的眼光
越過那條小溪到了彼岸,只見到
那裡萬紫千紅地開滿了嬌嫩的花;
正好像突然間出現了什麼東西,
令人驚訝不已,驅走一切念頭,
我看到在小溪的彼岸出現了
一位孤零零的仙女,獨自走去[380],
一邊唱歌,一邊采着一枝枝花朵,
她走的路仿佛由百花砌鋪而成。
我對她說道:「請問你,美麗的仙女,
愛的光芒把你照射得通體溫暖,
若是我可以從外貌上來看,
因為人的內心往往透露在外貌上,
請問你,你是否可以走近溪邊,
讓我能聽清楚你唱的是什麼。
看到了你,又看到了這個地方,
不禁使我想起普羅塞賓在她母親
失去了她,她失去了春花時的情景[381]。」
好像一個女人在跳舞的時候,
把雙足緊貼在地上,並在一起,
沒有向前面跨一步,便轉過身來,
她就像那樣在黃的和紅的小花上,
向我旋過身來,她表露的神色
正如一個少女含羞地低垂着眼睛;
她答應了我的請求,只見她
輕步走近那小溪,近得已使我
能清楚聽出她美妙歌聲里的意義。
一等到她走到了那青青的草
被美麗小溪的微波浸透的地方,
她竟肯惠然抬起頭來望着我。
我不相信維納斯在出乎意外地
被她兒子的利箭射中心房時[382],
她的眼睛會發出如此明亮的光芒。
她站在對面的右岸上盈盈微笑,
用她的雙手采折更多的花朵,
那邊的高原不用種子長出那些花。
那河流使我們之間相隔三步;
但瑟克西斯橫渡的赫勒斯滂
(這地點至今還在抑制人類的驕氣)[383],
由於在塞斯托斯和阿拜多斯之間
掀起濁浪,受到利安得的憎恨[384],
也不比我渡不過此河時的憎恨更強。
她說道:「上帝選這裡為人類的窠巢,
你們都是剛剛來到這個地方,
說不定因為我在這裡微笑
使你們心中產生了疑問,感到驚奇;
但那『借着你的作為叫我高興』的詩篇[385],
會撥開你們的疑雲給你們光明。
走在前面,又向我懇求的你[386],
請說你是否願意聽我說另外的事:
我是來答覆你一切的疑問的。」
「這裡的流水和森林裡的音樂,」我說,
「在我心裡推翻了一個新的信念;
我聽到的話跟這裡的情形相反[387]。」
因此她說:「我要告訴你是什麼原因,
產生出使你感到驚訝的事情
我要替你把蒙住你的雲霧撥開。
只令自己歡喜的『至高的善』,
為了善的目的創造了善良的人,
給他這地方作為永恆安寧的保證。
由於自己違約,他在這裡住不多久;
由於自己違約,他用誠實的歡笑
和美妙的遊戲換來了眼淚和汗水[388]。
為了使那底下由陸地和海洋
散發的蒸氣所產生,而且儘量
隨着熱氣的流動而流動的暴風雨,
不至於使人的和平生活受到騷擾,
這座山就向天空直聳得這麼高,
從那鎖着的門那裡起就一片清靜。
現在且說,既然那存在於全宇宙的
大氣成為一個環,跟宗動天一起運轉,
除非它的運轉在某方面打斷了,
這個運動總是影響到這座自由自在
直立在清淨空氣里的高山,
並使這森林因為濃密而呼嘯;[389]
這樣被衝擊的草木含有力量,
用自己的效能充滿在空氣里,
空氣就在運轉時把它散布出去;
而那另外的土地按照自己的本質,
和那邊氣候的溫度,就受了胎,
產生出不同效能的不同的樹木。
若是了解了這一點,當塵世的土地上,
有一些樹木沒有明顯可見的種子,
就生了根的時候,可不必驚異了[390]。
你還必須知道,你如今所在的
這片聖潔的平原充滿一切種子,
而且結出在人間采不到的果實。
你所看到的流水,並不是從一支
為寒氣凝成的雨水所充溢的泉源中
湧出,像一條水量時增時減的河川[391],
卻是從一個不變而穩定的源泉中
發出,它儘量向兩邊灌注多少,
就依上帝的意志重新補充多少[392]。
在這一邊流下去的一支,具有着
一種洗去人們罪惡的記憶的效能;
那另一邊的一支恢復一切善行的記憶。
這一邊的一支叫做里西河,那一邊的[393]
一支叫做攸諾河,可是不起作用,
除非喝了這邊的水再喝那邊的水。
這水的滋味勝過一切的滋味;
雖然你的渴望也許已完全滿足,
不需要我向你再繼續解釋什麼了,
我還是要贈你一條必然的結論;
若是我的話超過了我的諾言,
我想你也不會減少對這些話的珍視。
在古時候,那些歌唱黃金時代
及其幸福景象的詩人們,說不定
在巴那薩斯山上夢想過這個地方。
在這裡,人類的祖先是天真無邪的;
這裡有永不消逝的春天,和一切美果;
這就是人人稱道的天上的瓊漿。」
於是我把我的身體完全轉過去
向着那兩位詩人,而且注意到
他們聽到那最後的解釋時笑了;[394]
於是我轉過臉去向那美麗的仙子。
第二十九歌
神聖的儀仗
她說完話以後,像一位相思的女郎
唱着相思曲,繼續她的歌唱道:
「得遮蓋其罪的,這人是有福的[395]。」
好像山林女神們慣於單獨一人,
在蓊鬱樹林的陰影中踽踽而行,
有的想看到陽光,有的想躲開,
她於是逆着那條流水向前行進,
在河岸上走着,我也和她相併而行,
用碎小的腳步合着她碎小的腳步。
我和她合起來還沒有走上一百步,
兩邊的河岸向同一方向轉了個彎,
那樣我就又一次面向東方了[396]。
我們的路還沒有走得十分遠,
那位仙女完全轉過身來向着我,
說道:「我的兄弟,且一邊看一邊聽。」
我只見一片突然而來的光輝,
從四面八方把那大森林照得通亮,
那情景使我懷疑那是不是閃電。
但既然閃電一射過來立即消滅,
而這片光卻歷久不滅,愈變愈亮,
我心中就想道:「這是什麼東西啊?」
而且一陣美妙悅耳的歌聲,
在明亮發光的空氣中來往傳送;
正義的熱忱就使我責備夏娃的大膽,
她,一個單獨而剛被創造的女人,
在那天地都服從上帝的地方,
竟然不甘願留在無知的帳幔後[397],
如果她誠誠敬敬地留在那裡,
那麼我早就在此之前嘗到了
那不可言說的喜悅,也嘗得更久。
在這紛然初現的不朽歡樂的
美果中間,我欣喜欲狂地走着,
心中還是渴望着更多的喜悅;
那時候,在我們前面的綠枝底下,
那空氣忽然看來像熊熊的火光,
那美妙的聲音聽來像一曲聖歌。
九位神聖,神聖的繆斯女神啊,
如果我曾為你們熬過飢餓,寒冷,
或不眠之夜,現在我來要求酬報[398]。
如今赫利孔山的靈泉應為我噴涌,
攸萊尼亞女神應以她的合唱隊,
助我把難於想象的事物製成詩章[399]。
再往前面一些,我仿佛看到有
七棵黃金的樹,這幻覺之所以產生[400]
是因為我們和它們之間還相距很遠;
但是等到我向它們走得十分靠近,
使感官淆惑的事物的大致外貌[401],
因距離的縮短而纖毫畢露的時候,
那替理性準備材料的官能,
看出那七株樹卻是七叉燭台,
聽出那聖歌的詞裡有「和散那」一語[402]。
那美麗無比的行列,在那高處
熊熊發光,比走了半月的行程、
午夜高懸在淨空中的皓月更亮。
我心中滿懷着驚奇,轉身過去向着
那善良的維吉爾,他那臉上向我
表露的驚愕的神色,不亞於我。
於是我轉臉向着那些崇高事物,
它們向我們異常緩慢地移動過來,
甚至會被剛行過婚禮的新娘趕上。
那位仙女向我喊道:「你為什麼單是
這麼熱心地望着那些燦爛的光芒,
而毫不注意那隨在後面的一切?」
於是我看到了一隊人,穿着白袍,
仿佛跟隨導者似的跟在後面;
那樣潔淨的白色非我們人間所有。
在我的左旁那河水燦燦發光,
若是我向那裡面望去,像鏡子般,
它就把我左邊的身影倒映出來。
我走到了我這邊河岸的緊邊,
面前只剩那一泓河水把我隔開,
我就停下腳步向那邊仔細觀看,
只見那些熊熊的火光正在前進,
把留在後面的空氣染上了彩色,
樣子就像隨風飄展的三角旗;[403]
因此上面的空氣留下了七色彩紋,
那全部顏色都是太陽用來吐出
他的虹霓,月亮構成她的暈界的顏色。
這些旗旌遠遠往後面飄揚而去,
超過我的目力所及,據我估量,
那最外面的旗旌相距十步。
如我所描繪的,美麗的天空下
有二十四位長老兩個兩個地走來,
他們的頭上都戴着百合花冠[404]。
他們在齊聲誦唱着:「你在亞當的
女兒們中是有福的,願你的美
受到祝福,直到世世代代[405]。」
在這以後,在我對面的河邊上,
這些為上帝所揀選的長老們,
就在花朵和嫩草中間不見了;
就像在天空中星辰追隨星辰,
四個活物在他們的後面走來,
每一個頭上戴着綠葉編的冠冕。
這些活物各自生着六個翅膀,
羽毛上滿生着眼睛;阿加斯的眼睛,
若是還有着生命,就會像這樣。
讀者啊,我不再浪費我的詩章
來描繪它們的形狀;其他的責任
在牽制着我,我得儉用我的筆墨。
但是請閱讀以西結書,他在書中
描摹它們,他曾看它們如何來自北方,
帶着狂風,帶着大雲,帶着烈火;
你將在他的書中看到它們的形狀,
它們在這裡也就那樣,除了翅膀,
我與約翰的描寫相合,與他不同[406]。
在這四個活物之間的空間內,
有一輛有兩個輪子的凱旋車,
駕在一頭獅鷹獸的頸上被拖來[407]。
在中央的旗幟和兩邊各三面的旗幟間,
他把一個翅膀又把另一個翅膀
向上伸展,因此他沒有撕碎哪一面。
他的翅膀升到高不可見的地方;
他那鳥的一部分的肢體是金色的,
其餘的部分是白裡面混着朱紅。
不但阿非利加那和奧加斯都,
都不曾用這麼美的車使羅馬歡騰;[408]
而且太陽的車相比時也要遜色——
就是這輛太陽的車因為走錯了
它的軌道,公正到神秘的虬夫聽從
人間的虔誠禱告,使它燒毀了墜下[409]。
三位仙女在那右邊的車輪旁,
圍成圈跳着舞走來;其中一個
紅得即使她在火中也看不出來;
第二個看起來仿佛她的骨肉
是用碧綠鮮艷的翡翠做成的;
那第三個好像剛落下的雪一般;
她們仿佛一會兒由那白色仙女領先,
一會兒由那紅色仙女領先,其餘兩個
就按她的歌聲踏着或疾或徐的步子[410]。
在那左邊的車輪旁,穿着紫紅衣的
四個仙女載歌載舞着,其中一個
臉上有三隻眼睛的,率領她們前進[411]。
在這我已描摹過的隊伍之後,
我看到兩位年老的人,衣服不同,
但舉止相似,都是年高德劭,態度莊嚴:
一個老人顯出自己是無比崇高的
希波克拉底的門人,就是上帝替自己
最珍愛的造物造的希波克拉底;[412]
那另一位老人顯出了相反的使命,
手中拿着一把閃閃發亮的寶劍[413],
即使我在河的這邊也是望而生畏。
然後我看到四個模樣卑謙的人;[414]
在他們後面,一個單獨的老翁,
雖然眼光銳利,卻在睡眠中走來[415]。
而這七位卻穿着和最前面的一隊人
相同的衣服;但是他們的頭上
被環繞着的花環不是百合花編的,
而是用玫瑰花或其他的紅花編成;
凡是從不遠的地方來觀看的,
會賭咒說在眼睛以上都紅光四射。
等到那輛車子馳到我對面的時候,
忽聽到一聲霹靂;那些高貴的人
仿佛被禁止繼續向前行進了,
就停在那裡,旗幟在前面迎風飄揚。
第三十歌
俾德麗采譴責但丁
這在最高天燦爛發光的北斗七星,
從來不知道有降落或是上升,
除了罪的霧障也沒有別的霧障,
它使那裡的每個人清楚看出
自己的本分,就像底下的北斗七星
引導掌舵的人駛入海港;[416]
現在它停下,那些宣說真理的人[417]
原先就走在鷹獅獸和它之間,
這時都轉向那戰車像轉向他們的安寧;
他們中的一個,好像從天國派遣來的,
三次高唱:「我的新婦,求你與我一同
離開黎巴嫩,」其餘的人跟他同唱[418]。
聖徒們在最後號角吹動時,
都將從各自的墳墓復活過來,
用剛恢復的嗓子歌唱「哈利路耶」[419],
就像那樣,「聽到那麼偉大長老的聲音」,
在那神聖的戰車上立即升起
一百位永恒生命的使者和信使。
大家說:「奉主名來的是應當稱頌的」;[420]
然後,一邊向上下四周散着花朵,
一邊又說:「哦,給我滿手的百合花吧[421]。」
我從前曾經看到過,在黎明時分,
天空的東方部分像玫瑰般鮮紅,
其餘的部分裝飾着明淨的蒼穹,
太陽臉上蒙着一層陰影上升,
因此隔着一片使光芒柔和的晨霧,
眼睛可以久久望着太陽不致刺痛:
就像那樣,在一片花的雲霧內——
這些花從天使們的手中拋起,
又降落在戰車裡和戰車外邊——
一位仙女忽然在我面前出現,
她戴着橄欖枝的花冠,遮着白面紗,
綠色斗篷內穿着火紅的衣裳[422]。
那麼漫長的一段歲月已經過去了,
我的精神無從去親她的芳澤,
她曾怎樣使我面含羞澀,敬畏不已[423],
如今再不能用我的眼睛細視她,
但是從她聖體中發出的靈氣,
使我又一度感到舊情的熾烈。
在我還沒有走出少年時代的時候[424],
這股崇高力量曾經貫透過我全身,
當它如今又一次襲上我的眼睛時,
我就滿懷着信賴之情轉身向左,
好像一個小孩受到了驚嚇或是
受到了苦楚後奔向母親一樣,
對維吉爾說道:「我的身體裡面
沒有一滴血是不劇烈震動的;
我認出了舊情復燃的徵象[425]。」
但維吉爾早已不讓我們見到他了——
維吉爾,我那最可敬可愛的父親,
維吉爾,我那引我追求幸福的導師![426]
我們第一個母親所失去的一切,
也不能使我剛受露水洗滌的雙頰
不給滔滔淚水再加上一層陰暗[427]。
「但丁,為了維吉爾離你而去了[428],
現在還不要流淚,現在還不要流淚,
因為你得要為另外的劍傷流淚。」
一位海軍大將在船首和船尾上,
走來視察其他戰艦上的眾士兵,
鼓舞他們大家作出英勇的事跡,
就像那樣,待我聽到有人叫喚
我的名字(我有必要把這事記下來),
回首過去時,在那戰車的左邊,
我看到那位初次出現在我面前時,
還被天使們撒的花雨遮起的夫人,
正在用眼睛直望着河這邊的我。
雖然那條白色的面紗,從她那戴着
智慧女神的花冠的頭上向下垂落,
還沒有讓她的儀容完全顯露出來,
可是她像皇后一般,神色嚴厲,
繼續說話,好像一個說話的人
把最辛辣的言語留到最後:
「細細看我;我誠然,誠然是俾德麗采。
你怎麼竟然肯光臨這座山的呢?
難道你以前不知道這裡是幸福的麼?」
我的眼光垂落在那清澈的源泉上;
但看到自己映在裡面,就縮回到
青草上,莫大的羞愧叫我抬不起頭。
她以聲色俱厲的態度對待我,
像母親對待她的孩子;嚴厲的垂憐,
若是細加辨別,不免含有辛辣的滋味。
她沉默不語了,那些天使們立刻
高聲歌唱道:「耶和華阿,我投靠你;」
但唱到「我的腳」就不再唱下去[429]。
沿着連綿不斷的意大利山脊,
常年積在木筏之材中間的白雪,
經斯拉伐尼亞寒風的吹壓而凝結,
只要從那沒有陰影的國土吹來熱風[430],
就立即被融化了,自行流滴而下,
像被火熔化的蠟燭流下燭淚一樣;
我在那些天使們的歌唱面前
就像那樣站着,不流淚,也不嘆息,
他們的聲調永合乎永恆天體的旋律。
但是在他們無限美妙的諧調中,
我一聽到他們對我的哀憐甚於說:
「夫人啊,你為何這樣羞辱他呢?」時,
那把我的心緊緊包住的冰塊,
就立即化成了氣和水,從我胸中,
連同痛苦由嘴和眼裡往外噴涌。
她還是一動不動地直立在
那戰車的上面說過的那一邊,
然後轉而向垂憐的天使們說道:
「你們在永遠不衰的白晝中守望,
因此黑夜或是睡眠都不能使得
世事的進程對你隱瞞掉一步;
故而我回答的時候也格外審慎,
讓那在對岸流淚的人能懂得我,
罪孽是要用等量的悔恨洗淨的。
不但由於偉大天體所起的作用
(天體把每顆種子引向一定目的,
按照作它的伴侶的是什麼星宿),
而且也由於天恩的寬宏的賜予
(天恩從那樣的高處淋降雨澤,
我們的眼光達不到那源泉附近),
這個人在他的新生時期就蘊藏着[431]
這麼多的潛力,在他的裡面,
一切良好的才能都能有神妙的增長。
但是撒上不良種子而未加耕耘的
園地會變得愈加繁茂而蕪穢,
如果那裡的土質愈是良好而肥沃。
我以我的容顏支持了他一個時期;[432]
我把我青春的眼睛顯露給他看,
帶他同我一起往正直的目標走去。
一等到我踏上了我的生命的
第二個時期的門限,離開人間時[433],
他拋棄了我,把自己委身於其他。
當我擺脫了肉體上登靈界,
我的美色和美德都有增進的時候,
我在他看來就不怎麼可貴可喜了;
他竟把自己的腳步轉向他處,
走上一條不正的道路,追逐着
令他得不償失的浮世的榮華。
即使我取得了靈感,在夢中,
或是用另外的方法招他回頭,
也都無效;他簡直不關心這些。
他是沉淪得那麼深了,使他得救的
一切辦法早已顯得毫無用處了,
除了引他去看永劫不復的鬼魂[434]。
我為此到地獄的門走了一遭,
向引導他到這裡來的那位,
流着淚哀哀說出了我的懇求。
若是不讓他先奉上一些懺悔的
貢稅(這不免要使人流一些眼淚的),
就許他渡過里西河,吃這樣的玉食[435],
那麼就要違犯上帝的最高的諭命。」
第三十一歌
飲忘川但丁得睹仙姿
「在這神聖河流的對岸的你啊,」
她又開始說,她的言語的刀尖
直指着我,剛才的刀口在我[436]
已經鋒利無比,然後立即繼續道:
「你說,你說,我這話實在不實在;
聽了這樣的指責,你必須懺悔。」
我一聽了此話簡直驚惶失措,
聲音曾振動了一下,可是還沒有
從自己的器官上發出就立即消失。
她忍耐了片刻,然後繼續說道:
「你在想什麼?回答我,因為你心中
悲痛的記憶還沒有被河水消滅呢[437]。」
混合在一起的紊亂和恐懼,
從我的口裡逼出了一聲「是呀,」
弱得需要眼睛的幫助才能懂得。
如同一張石弓,若是在拉開的時候
用力過猛,把弦和弓全都拉斷,
那弩箭射中鵠的也比較無力,
我就在這重大的罪狀下爆裂,
像山洪一樣向外噴湧出熱淚和哀嘆,
我的聲音在喉嚨中哽咽住了。
因此她說道:「當你那想望我的心
引導你走向那至高幸福的時候[438]
(除此以外再沒有什麼可仰望的了),
你發現了什麼深坑橫阻在你路上,
或是什麼鐵鏈把你的身體捆住,
你必得要失去前進的希望呢?
而且在他物的外貌上,向你露出了[439]
什麼誘惑的力量或優美的地方,
你必得要在它們之前彷徨無主呢?」
胸中透出了一聲辛酸的嘆息後,
我簡直發不出聲音來作答,
隨後我的嘴唇好客易才說了出來。
我一邊淚如雨下,一邊說道:「你的容顏
一被藏匿起來不讓我看到以後,
現世的事物以虛妄的歡樂使我迷誤。」
於是她說道:「若是你緘口不語,
或否認你供認的事,你的過失
也不會受到較少注意;神明鑑照着。
但是等到在我們的天庭前,
對罪孽的自責使人淚容滿面時,
正義的礪石就退轉來使鋒口變鈍[440]。
可是,為了你可以對自己過去的
犯罪感到羞愧,而且在將來再聽到
妖女歌唱的時候,心地可以堅強些,
且將流淚的種子收起,聽我說話吧;[441]
你就將聽到我的被掩埋的肉體,
應該如何感動你走向一個相反目標。
自然和藝術向你呈上的歡樂,
莫過於我在人世時所裹着的,
現在已委於塵土的艷麗的肉體;
假使由於我離開了人世的緣故,
你就失去了那至高無上的歡樂,
那麼什麼人間事物能使你想望它?
你確然應該在令人迷惑的事物
向你發射出第一支箭來的時候,
隨着超脫了塵世的我翱然飛翔。
年輕美妙的姑娘,或其他虛空的事物,
都像曇花一現,不該把你的翅膀
壓得垂落下去,等待更多的射擊。
年幼的鳥兒會被射到兩三次,
但在羽毛已豐的鳥兒的眼前,
網羅應是白張的,箭該是虛發的。」
如同羞愧得啞口無言的孩子們,
兩眼望着地上,站着側耳傾聽,
暗自招認自己的錯誤,表示懺悔,
我就像那樣站着。她說道:「既然你
用耳聽就如此悲傷,抬起你的鬍子來,
你用眼看時將感到更多的悲傷哩。」
堅強不屈的橡樹,不論被我們的風,
還是被愛爾巴斯的國土吹來的風[442],
連根拔起時所作的抵抗,
也不及我遵命抬起下巴時表示的抵抗;
當她說的是鬍子而指的卻是臉時,
我十分明白她話中所含的毒刺[443]。
當我把我的臉仰起的時候,
我的眼睛看到那些原始的造物[444],
已經不再散花,卻在那裡休息;
我的還沒有十分穩定的眼光,
又看到俾德麗采轉身向着
集兩種性質於一身的那個動物[445]。
她臉上遮着面紗,站在河流的對岸,
在我看來比舊日的她更超絕了,
猶如她同我們在人間時比他人超絕。
無限悲痛的懺悔直刺到我心中,
因此在一切其他的事物中,以往
最使我動心的,顯得最可憎恨了。
數不盡的悔恨啃嚼着我的心,
我因支持不住就倒下了,當時我
變成怎樣,使我悔恨倒下的她最明白。
然後我恢復了對外界的感覺,
看到我先前發現她獨自一人的
那個仙女彎身對我,說:「拉住我!拉住我!」
她已把我拉到了那河裡,水沒到頸項,
然後她把我拖在她後面,在水面上
向對岸疾行而去,就像梭子般輕快。
等到我靠近對面幸福的河岸時,
我聽到美妙的歌聲「求你用牛膝草」[446],
如何美妙我忘了,更不用說描寫了。
那美麗的仙女張開兩臂,抱住了[447]
我的頭,把我浸沒到那樣的深處,
使我必得要把一些水往肚子裡吞;
然後再把我拉起;把濕淋淋的我
帶到了四位美麗仙子的舞蹈之中,
她們每一個都用臂腕遮住我。
「我們在這裡是仙女,在天上是群星;
俾德麗採下降到人間去以前,
我們被派給她做她的使女。
我們要帶你到她眼睛前面;
但那邊三個看得更深的人要使你
目光銳利,看那隱含的歡樂之光。」
她們仿佛歌唱着這麼說;然後果真
領我同她們一起走到鷹獅獸胸前,
俾德麗采站在那裡身體向着我們。
她們說道:「你要飽飽的看一頓;
我們已把你安置在兩塊翡翠前[448],
愛神曾從那裡向你射出他的箭。」
千萬種比火更為灼熱的情思,
使我的眼光落在那雙明媚的眼上,
它們一直凝視着那鷹獅獸。
像鏡子反射陽光,那雙形獸
也那樣在那雙眼睛裡閃耀發光,
一會現出一種性質,一會另一種性質[449]。
讀者啊,當我見到那東西本身
一動不動,它的影像卻變幻不定時,
你且想想我的心中是否驚愕呢。
我的滿懷着驚奇而感到歡喜的
靈魂,正在嘗那一邊令人滿足,
一邊又令人饑渴的食物的時候,
那另外三位天使,在他們的儀態上
顯出自己是最高貴的,向前走近,
按他們那天國樂曲的節拍舞着。
他們這樣歌唱:「掉轉,俾德麗采,
掉轉你聖潔的眼睛,朝那忠於你的人,
他走了千步萬步的路,就是要來看你。
願你出於慈悲賜這恩惠給我們,
請揭開把你的臉遮住的面紗,
使他見到你那不讓透露的仙姿。」
永遠不衰的、光輝燦爛的顏容啊!
你把自己展露在晴朗的空氣里,
天界的音樂把你隱約襯托出來:
有哪個在巴那薩斯山的陰影下
變得消瘦,或飲過那裡的靈泉的人,
在企圖描繪你顯出的儀態時,
不會感到自己的心靈仿佛受了阻礙?[450]
第三十二歌
教會邪惡時日的寓言
我的眼睛那樣固定不動,專心於
滿足十年來漫長歲月中的渴望,
所有我的其他感覺都因此停止;
那神聖的笑容引誘我的眼睛
墜入舊日的羅網裡,仿佛兩邊
都豎起了一堵令人漠視一切的牆;
然後我不得不把臉轉向左邊,
因為我聽見那些女神們說出了
一句話:「你看得過於熱切了。」
由於剛受到強烈陽光的照射,
在眼光上所發生的那種情形,
使我一時里什麼都看不到;
但是等到我恢復了眼力去注視
較暗的對象時(我說較暗的,是和那
我被迫不看的燦爛的對象相比),
我看到那光芒萬丈的隊伍
已向右邊迴旋過來,往這裡
走來了,太陽和七支火焰在前。
一支軍隊在盾牌的掩護下面,
迴轉過去退卻,但在全軍還沒有
能夠變換陣形之前,只隨軍旗旋轉;
那列隊在前鋒的天國的軍隊,
在那戰車被它車轅帶動之前,
就像那樣全部在我們旁邊經過。
於是那些仙女回到了車輪那裡,
那獅鷹獸拉動了奉為神聖的負載,
腳步那麼平穩,一根羽毛都不亂[451]。
那拖我過河的美麗仙女,史泰喜斯[452]
和我三人一同跟在車輪後面——
在轉動時劃出較小弧形的那個車輪[453]。
就這樣在那宏偉的森林中慢行着,
由於那聽信蛇的女人,這裡空無所有[454],
我們按天使們的曲調移動腳步。
俾德麗采走下車子的時候,
我們已經走了的路,大約等於
一支射出的箭飛翔三次的距離。
我聽見大家都在小聲說:「亞當!」[455]
然後他們圍住一棵樹,上面的[456]
所有樹枝都沒有一朵花或一張葉。
樹頂上的枝葉,愈是往上聳起,
愈是向四邊張開,這樹的高大[457]
使住在林中的印度人都會吃驚。
「鷹獅獸啊,你是有福了,你不必用
你的嘴喙從這棵樹上撕下甘美的東西,
因為吃了上面的東西肚子會絞痛。」
其他的天使圍着這棵堅強的樹
這樣叫着;那兩種性質的動物說:
「一切正義的種子是這樣保存的[458]。」
他回身走近他所拉的車子,
把它拖到那棵禿樹的腳邊;
將那用它做成的東西縛在上面[459]。
如同太陽的巨光,跟那在雙魚座後
射出來的光混合在一起,向下
照耀的時候,我們地上的樹木
都抽出嫩枝,在太陽在另一星座下
將軛駕上駿馬以前,每棵樹木[460]
就在自己身上重新披上一片彩色:
就像那樣,那先前樹枝光禿的樹
又面目一新,開出比玫瑰花淡些,
比紫羅蘭卻要濃一些的花朵。
那隊天使當時所唱的頌歌,
我不能懂得,在人間無人唱過,
我也不能全部聽完它的旋律。
若是我能描繪那些冷酷的眼睛,
那些因作較長的守望而受害的眼睛,
如何聽了塞林克斯的故事而入睡[461],
那麼我將要像一個照着模特兒
畫畫的畫家那樣描繪自己如何入睡,
來和任何一個善於描繪睡意的人較量。
因此我略過睡眠來描繪醒時的情景:
我說一陣亮光撕破了我的睡眠之幕,
一個聲音叫醒我:「起來,你在做什麼?」
如同彼得,約翰,和雅各被帶到了
一座高山上,觀看蘋果樹上的小花
(就是使天使們渴望上面的果子,
而使天國能擺設永遠婚筵的那一株),
在驚倒以後,聽到那使睡得更熟的人
也要醒來的話語,大家都醒來了,
看到他們的隊伍中已減少了
摩西,而且以利亞也不見了,
只見他們的先生的衣裳變了顏色;[462]
我也像這樣醒來,看到那位
垂憐人家的仙子彎身在我上面,
引導我的腳步沿溪而行的就是她。
我全然驚惶失措,說:「俾德麗採在哪裡?」
她回答說道:「你看她在新生的
樹葉下面,端坐在樹根上。
你看那環繞着她的一隊天使;
其餘的天使已唱着更美妙,
更深奧的歌,跟着鷹獅獸上升了。」
她的話語是否說下去,我不知道,
因為使我專心致意而不理會他事的
那位夫人,如今已在我的眼前。
她一個人坐在光禿的土地上,
被留下在那裡守衛那輛戰車,
就是我看見那兩形獸拴在樹上的那輛。
七位仙女拉着手作成一個環,
圍繞在她四周把她遮掩起來,
手中掌着不怕北風和南風吹熄的明燈。
「你要在這森林裡暫時耽一個時候,
以後就同我一起永遠做那真正的
羅馬城中的公民,基督也住在那裡[463]。
為了對萬惡的世界有所裨益,
如今用你的眼睛細細看那車輛,
你回到人間後,要寫下你看見的情景。」
俾德麗采這樣說;我拜倒在她腳邊,
她給我的囑咐我無不依從,
我立即把心目轉向她命令的地方。
濃厚的烏雲中突射出來的火,
從那極遙遠的穹蒼下降時,
它那忽然一現的速度也不能勝過
我看見從樹木中疾掃而下的
虬夫神的飛鳥,它撕去了樹皮[464],
也碰落了樹枝上的花朵和新葉;
它用全部的力量撲擊那車輛;
因此車輛旋轉如暴風雨中的小舟,
被浪衝擊,時而向右舷,時而向左舷。
然後我看見一頭雌狐狸,仿佛[465]
因吃不到美好的食物而餓瘦了,
跳進了那輛凱旋的戰車裡。
我的夫人斥責它犯了眾多的
卑污的罪惡,立即把它趕走,
那無肉的骨頭用盡全力飛快竄逃。
然後我看見那隻鷹從先前飛來的
地方,停落在那輛戰車上,
在車上鋪了一層它自己的羽毛[466]。
有一個聲音從天上傳來,
好像從傷心的胸中發出,說:
「噯,我的小舟呀,你裝上多壞的貨物!」
然後我仿佛看到在兩個車輪之間,
那土地突然崩裂,只見一條龍
從中飛出,尾巴插定在車輛中;[467]
如同一隻胡蜂縮回它的蜇刺,
那條龍縮回可憎的尾巴時,
拉去了一部分車底,又去浪遊了。
就像肥沃多產的地上留下的青草,
那輛戰車剩下的部分,又用那些
也許以誠懇和仁慈的意圖獻上的羽毛,
遮蓋起來,那車輪和車轅
在不到一聲嘆息使嘴巴張開的
那樣短的時間內,立即蓋上了羽毛。
這座聖潔的大建築,這樣變了形後,
立即生出頭來,蓋在各部分之上,
三個頭在車轅上面,每隻角各一個[468]。
那三個頭生着像牛一樣的角,
那四個頭卻在額上只生一隻角;
這樣的怪獸還從來沒有見過。
安然坐在它上面,穩固得像峻山上的
一座堡壘,一個喪盡廉恥的淫婦
顯現在我面前,靈活的眼觀望四方。
還有,仿佛不讓她被人搶走似的,
我看見一個巨人直立在她身邊,
他們而且不時地互相接吻;[469]
她把淫蕩和游移不定的眼睛
轉過來向我看着,那個兇惡的姘夫
因此將她從頭到腳鞭打了一頓。
他這時心中充滿了嫉妒,憤怒得
殘忍無比,放鬆了那個怪物,
拖它到森林深處,於是森林的樹蔭[470]
把我遮掩起來,看不到那淫婦和怪獸。
第三十三歌
詩人潔淨後上登諸星天
「上帝啊,外邦人進入你的產業:[471]」
仙女們流着淚,開始交互歌唱
美妙的頌詩,時而三人,時而四人;
俾德麗采滿懷着同情,嘆着氣,
側耳傾聽她們歌唱,臉色大變,
就是馬利亞在十字架前也沒有那樣。
其他的處女讓開了地方給她
要她說話的時候,她直立了起來,
臉上發出火一般的紅光,說道:
「等不多時,你們就不得見我,
我的親愛的姊妹們啊,
再等不多時,你們還要見我[472]。」
然後她要她們七人都走在前面,
她僅點了點頭,要我,要那夫人,
並要那留下來的詩哲隨她行走[473]。
她就這樣往前走去,我相信
她還沒有在地上踏下第十步,
她忽然用她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
她露出沉靜的顏容對我說道:
「走得再快些,那麼我要與你說話時,
你就可以在我身旁聽得清楚些。」
我一和她在一起時(因為這樣做是
我的本分),她就說:「兄弟,既然你現在
和我走在一起了,為何不問我話呢?」
好像站在長輩面前的人,
說話總是過於畢恭畢敬,
因此把一半的言語留在嘴裡:
我也遇到了這種情形,就開始
半吞半吐地說道:「我的夫人,你知道
我的需要,也知道於我有益的話。」
然後她對我說道:「我希望從此以後,
你不要因感到畏懼或羞愧而拘束,
說起話來別再像一個做夢的人。
你要知道,那被龍尾擊碎的車輛
先前有,如今沒有;[474]願那犯這過失的人
要相信上帝報仇時不怕人吃小塊麵包[475]。
那留下羽毛在車輛上而因之
使那車輛成為怪獸,然後成為
掠品的鷹,不會永遠沒有後嗣;
因為我確然看見,所以就要說出,
不受一切阻攔和一切障礙的星辰
早已臨近,為我們帶來一個時代,
在那時代裡,一位由上帝派遣來的
『五百十五』將要殺死那卑賤的淫婦,
連同那個如今和她一起犯罪的巨人[476]。
我的預言,像西密斯和斯芬克斯[477]
所說的那樣隱晦,也許更不令你相信,
因為它像她們那樣使你的心靈模糊;
但不久事實將要成為南底女神們,
用不到損失牛羊或是損失禾穀,
就會把這個難猜的謎語解破[478]。
你要記在心裡;我現在怎樣說出
這些話,你回到人間去時,也怎樣
向那些活了一世不免一死的人預示;
也不要忘記在寫出我的話來時,
決不要隱瞞你如何看到那棵樹,
它如今在這裡受到了兩次的掠奪[479]。
凡搶劫或撕裂那棵樹的人,
以行動上的褻瀆觸怒上帝,
上帝把那樹造得聖潔以侍奉自己。
那第一個靈魂因為吃了那果子,
處於苦刑和欲望中有五千餘載[480],
渴念那為這罪惡自己受罰的『人』。
你的智力,若是判斷不出那棵樹
為了特殊的原因才是那麼高聳,
才那麼上大下小,那準是在睡覺。
你的虛榮思想以往若不是像
挨爾薩河的水浸透你的心靈[481],
人世的歡樂若是不玷污你如彼拉馬斯[482]
玷污桑樹,那你只要依這麼多情況,
就會在道德意義上,從這棵樹中
認識到上帝下這禁令的公正。
可是,因為我看見你的心靈
變成了石頭,顏色也像石頭一樣,
以致我的言語的光芒使你眼花,
我也願意你把這件事記在心裡
帶去,若是不詳細寫至少寫個概略,
就如朝山者把手杖繞上棕櫚葉帶回。」
我說:「好像蠟上面蓋了印,
因此那蓋上的形象永遠不變,
如今我的頭腦上也被你蓋了印。
可是你的久被渴慕的言語為什麼
飛得那麼高遠為我的目力所不及,
以致愈是注意着愈是看不見呢?」
她說道:「為了使你能夠認清
你所遵循的那個學派,並且看
它的學說如何難於跟上我的言語;[483]
也為了使你可以看出你的道路
和那神聖的道路相距得那麼遠,
如運行極速的天離開地一樣。」
我就回答她道:「我記不起來
我曾經對你生出過異心,
也不曾因這等事受到良心的苛責。」
「若是你記不起這件事來呢,」
她含笑答道,「你現在且想一想,
你如何就在今天喝了里西的水;
假使從煙里可以證明火的話,
那麼你這樣的善忘正可清楚證明,
你在你的欲望上就有旁騖的過失。
但是現在我要把我的話說得
赤裸裸的,說得那樣的赤裸裸,
使你粗野鄙陋的眼光能夠看見。」
如今發出更多光輝的太陽,
正在用較緩慢的腳步占領着
依方位的變換在兩邊變換的子午圈;[484]
那時候,正如一個走在人們面前
去找護送者的人,若是發現什麼
怪異的事情或跡象,停下腳步一般,
那七位仙女在一片蒼白陰影的邊上
停下腳步,就像在綠葉和暗枝下面,
阿爾卑斯山投射在寒水上的陰影。
在她們的面前我似乎看到,
幼發拉底河與底格里斯河從
一個泉源湧出,像依戀的朋友般分手。
「哦光明啊,哦人類的榮耀啊,
在這裡從一個源頭灌注出來,
然後各自流去的是什麼河呀?」
回答這個祈請的是這樣的話:
「你可以請求馬提爾達告訴你;」
那美麗的仙女像避免責罵的人那樣,
當時立即回答道:「這件事情,還有
另外的事情,都一一由我告訴他了,
我深信里西河的水沒有隱去這些。」
俾德麗采然後說道:「說不定
往往令人喪失記憶的更大關懷,
把他心靈的眼睛掩蔽得模糊了。
可是看那汩汩流去的攸諾河;
帶引他到那邊去,像你慣做的那樣,
把他正在消衰的力量重新振起[485]。」
好像一個溫文爾雅的人那樣,
一見人家用手勢表示意思的時候,
不加推諉,立即當作自己的意思,
那美麗的夫人,把我拉住了以後,
就像那樣出發,並以王后般的儀容
向史泰喜斯說道:「你同他一起來。」
讀者啊,若是容許我有更多的篇幅
來書寫,我要歌唱,即使部分也罷,
那決不會使我感到足夠的甘露;
但是正因為給這第二篇聖歌
規定好的全部篇幅已經寫滿,
藝術的嚼鐵扣住我不許再奔放。
我從那無比聖潔的河水那裡
走了回來,仿佛再生了一般,
正如新的樹用新的枝葉更新,
一身潔淨,準備就緒,就飛往「星辰」。
- * *
[1] 「第二個境界」指煉獄。
[2] 「死了的詩歌」,到這裡為止,《神曲》的詩歌都是涉及精神上死了的人,因此詩歌本身不免蒙上一層陰沉冰冷的色彩;若是我們回頭重讀一下《地獄篇》的最後一歌,尤其能感到這一點。當但丁看到那裡的景象時,他自己也變成「非生非死」的了。
[3] 「卡來俄彼」是九位繆斯女神之一,專司雄辯和英雄詩歌之職。
[4] 「可憐的喜鵲」指挨瑪西亞王彼魯斯的九個女兒。她們向繆斯女神挑戰比賽歌詠,在失敗後,都變成喜鵲。
[5] 「第一環」指月輪。
[6] 「行星」指金星,那時為曉星。太陽在白羊宮的時候,曉星是在雙魚宮。
[7] 但丁面向曉星的時候,這四顆星靠近南極。這四顆星又在本篇第三十一歌里出現,一般的注家都說這四顆星象徵四大異教的美德:謹慎,正義,剛毅,節制。「最初的人」:指亞當和夏娃。當他們從地上樂園被逐出的時候,南半球是被認為無人居住的:因為據中世紀的地理,亞洲和非洲是全部在赤道以北。
[8] 依照煉獄的假定的緯度,在任何時候只可以看到北斗星的一部分,現在是完全在地平線以下。
[9] 「老翁」指猶提喀的伽圖(生於公元前95年),愷撒的策略的主要反對者之一。在薩普薩斯戰役以後,他寧可自殺,不願落於敵人之手。這是被認為忠誠於自由的一種高尚舉動,因此但丁把他放在這裡,作為煉獄前界的守衛者;不然,他既是自殺者,是應該放在地獄裡的。
[10] 「一位夫人」指俾德麗采,參閱《地獄篇》第二歌。
[11] 「最後的時辰」指精神的死亡和肉體的死亡。參閱《地獄篇》第一歌的寓言。
[12] 這裡的「自由」指精神的自由和公民的自由。
[13] 「瑪喜亞」是伽圖的續弦(見《地獄篇》第四歌),伽圖把她讓給他的朋友荷頓修斯,當後者死後,瑪喜亞又回來與伽圖結婚。
[14] 「七重境界」指煉獄的七環,在那裡面七大罪惡受到責罰。
[15] 注家對這「法律」究竟指什麼法律,有不同的解釋。有的說,當基督把伽圖從林菩獄中提出以後,伽圖因地方的變動,情感也起了變化。「惡流」:指地獄中的阿刻隆河(見《地獄篇》第三歌)。
[16] 「燈芯草」是謙卑的象徵;以後我們將看到,但丁身上的罪孽是驕傲。
[17] 「另一人」指伽圖。
[18] 在耶路撒冷是日落;在恆河上,即在印度,是子夜,因此在煉獄正是日出的時辰。當太陽是在白羊宮的時候,夜是在正對面的天平座;在秋分的時候,天平座從夜的手中落下,太陽那時就走進這星座,夜就逐漸比晝長了。
[19] 這是《舊約·詩篇》第114篇的開頭語。但丁認為這一篇詩篇的意義是「成為神聖的靈魂走出肉體的奴役,進入永恆光榮的自由。」見但丁致旨·格蘭德的書簡第7節。
[20] 正在上升的太陽(在白羊宮)的光,把摩羯宮從中空消滅了(在白羊宮碰到地平線的那一剎那,摩羯宮碰到子午圈)。
[21] 在但丁的時代,信使騎了快馬或是奔跑,把消息從一城鎮傳到另一城鎮。
[22] 「使自己美麗」是「洗淨罪孽」的形象說法。
[23] 這個陰魂生前是但丁的友人,在佛羅倫薩以音樂才能著名。據蘭狄諾說,「但丁在讀書疲倦了以後,時常和他在一起休息。」據說,他把但丁的一些詩歌譜成曲子,其中也許包括《在我的心靈中向我低訴的愛情啊》那一首。
[24] 但丁這裡的意思是,他活着的時候到煉獄來旅行,為了將來死後能再到煉獄中來。
[25] 「過去三個月」指羅馬教會的第一個大赦年開始以後的三個月。請參閱《地獄篇》笫十八歌。
[26] 救恩只能在真正的教會裡得到,而這教會是坐落在羅馬的,因此那些不是永劫不復的人的靈魂,都聚集在羅馬的海港台伯河口,待天使運載到煉獄。
[27] 這是但丁在《饗宴篇》第3章里所分析的那首詩的第1行。
[28] 但丁認為伽圖在上一歌末了所斥責的錯誤,並不是嚴重的,而維吉爾卻不應那樣匆忙地跟着那些陰魂奔跑了,並且現在似乎還在自責着。
[29] 亞里士多德曾說過,「一個心靈崇高的人,他的行動將是緩慢的,他的聲音將是深沉的,他說話的態度將是鎮靜的;因為一個人若是沒有許多要關心的事,不見得會匆忙;若是不把任何事情認為重要,也不見得會加重語氣;而這些事情正是使人尖聲說話,舉動迅速的原因。」
[30] 這是但丁第一次看到自己身體的影子,在這旁邊沒有看到維吉爾的影子時,就吃驚起來,以為他離開他了。
[31] 意大利下午3時的時候,耶路撒冷是下午6時,煉獄是上午6時。維吉爾從雅典回來後,死於布林提斯,據說由奧古斯都皇帝把屍體帶至那不勒斯,葬在那裡。
[32] 這兩行的意思是:「假使人類的理性能夠深入到這些神秘裡面,那麼就無需神子的啟示了。」
[33] 「勒利啟(城鎮名)和圖俾亞(鄉村名)」分別處於意大利濱海省份利求利阿的東西兩端。
[34] 在煉獄前界的陰魂,生前是被逐出教會或臨終前悔過的。從但丁關於他們所描寫的形象里,可以看出他們的性質,緩慢、怯懦、愚蠢、羞怯等等。
[35] 山在但丁的右邊,而太陽在他的左邊。
[36] 這是曼夫累德(1231—1266),亨利王六世和他的妻子君士坦士(關於她可參看《天堂篇》第三歌)的孫兒,腓特烈王二世的私生子。曼夫累德的妻子,薩伏衣的俾德麗采,替他生了一個女兒,後者於1262年嫁給亞拉岡的彼得三世(關於彼得三世和他的兒子們,見本篇第七歌;再參閱《天堂篇》第十九歌)。曼夫累德於1258年為西西里王,篡奪了他的侄子康拉定的權力。教皇們當然反對他,因為他是一個基伯林黨人,把他逐出了教會;1265年安如的查理應克雷門特四世的請求,率領大軍來到了意大利,被加冕為對立的西西里王。1266年2月26日曼夫累德被查理戰敗於本內文托(那不勒斯東北約20英里),又被殺。他被埋於戰場附近,在一座大石冢之下(每個兵士在經過時投一石塊);但是依教皇的命令,他的屍體被掘出,拋在弗特河邊,在那不勒斯王國和教會國家的國境之外;葬時依被逐出教會者慣用的儀式。
[37] 這個牧師就是由克雷門特四世派到本內文托掘出曼夫累德的屍體的。
[38] 「熄滅的燭」是埋葬被逐出教會者的儀式的一部分。
[39] 柏拉圖認為人有一個肉體的靈魂和一個不朽的靈魂。假使這是實在的,那麼人在同一個時候可以注意兩件事情。但是但丁認為心靈是單一的,而靈魂有三種不同的能力:生長的、感覺的、理智的。那時候,但丁的理智的能力是被約束住了,而他的感覺的能力卻在聽着,因此就沒有感到時間的過去。關於這個問題,參閱本篇第二十五歌。
[40] 太陽每個時辰走五十度:因此此刻是上午九時二十分。
[41] 「聖里俄」是蒙番爾脫洛山區的主要城鎮,坐落在一座高峻崎嶇的山上,難於到達。「諾里」是利求利阿的城鎮,背後是崇山,到那裡必須走下陡峻的坡路。
[42] 「俾斯曼吐伐」:是摩得那西南約25英里的一座崇山。有人認為但丁就把這座山作為煉獄山的模型。
[43] 四分圓(即一個圓形的四分之一)的角度是九十度;因此半個四分圓的角度是四十五度。
[44] 在南半球里向東望(因為但丁把煉獄放在南半球內的)。
[45] 但丁驚異太陽在赤道之北,把光射在他的左肩上(因為他們向東望,北就在他們的左方,南在他們的右方);他忘記了他現在正在和歐洲相對的地方,從那裡看太陽是走着相反的方向的。
[46] 維吉爾解釋說,假使太陽在雙子宮,而不像現在那樣在白羊宮,那麼太陽還要在北。太陽達到最北的時候,從5月21日到6月21日與雙子宮同行。
[47] 耶路撒冷(郇山)是被想象處於煉獄的對蹠地。因此太陽的行程必須是在煉獄之北和耶路撒冷之南。參閱本篇第二歌的開頭。
[48] 那永遠處於太陽和冬天之間的赤道(「中間軌道」),是在煉獄之北,就像在耶路撒冷之南一樣。太陽在黃道上向北的時候,赤道以南就是冬天,反之也如此。
[49] 因為愈往上爬,罪孽洗掉的愈多,身子也愈輕了。
[50] 這是佛羅倫薩人貝拉加,但丁的友人,製造樂器為業,以懶惰著名。
[51] 但丁看到他已走上救恩之路,所以不為他悲痛了。
[52] 在煉獄裡是正午,在恆河(印度)地區是日出,在摩洛哥(西班牙)是日落。
[53] 因此太陽是在但丁的右邊。因為,他們先前坐着向東望時,太陽在他們的左邊;那麼,他們現在站起來又往前走時,太陽就在相反的方向了。「那個在下邊的人」指但丁,因為但丁跟在維吉爾的後面上山。
[54] 或許但丁露出羞愧的臉色,是因為先前陰魂們看到他是活人而吃驚時,他自己感到驕傲,由於自己還活着的時候就懺悔了而來到煉獄;現在經維吉爾告誡後,不覺羞愧起來。
[55] 「慈愛頌」指《舊約·詩篇》第51篇。這是求上帝慈愛憐恤,洗除罪孽的詩篇。
[56] 中世紀的科學認為隕星和閃電起因於「火焰似的赤霧」,即我們近代人所稱的瓦斯。
[57] 他們不僅懺悔了自己的罪孽,而且寬恕了人家用暴力殺死他們的罪。
[58] 說上面這一段話的陰魂是雅科波·台爾·卡塞洛。他是法諾地方的歸爾甫黨人。法諾坐落於羅曼亞和那不勒斯(那時為安如的查理所統治)之間。他在1296年是波倫亞的行政長官。伊斯特的阿左八世擬吞併波倫亞,其計劃為卡塞洛所阻;因此卡塞洛招了阿左的怒。他擬到米蘭去當行政長官以避其鋒,可是在他到該地去的途中,被阿左所派的人刺死。被刺的地點是俄賴珂,俄賴珂在威尼斯和巴丟阿之間。但丁把巴丟阿人稱為安泰諾人,因為據傳說巴丟阿是安泰諾創建的。俄賴珂坐落在一個沼澤地區,他認為向拉密拉那個方向逃走比較容易,他沒有那麼做,就在俄賴珂喪生了。
[59] 這一個陰魂是蒙番爾脫洛的蓬孔脫,歸多的兒子(歸多的事見《地獄篇》第二十七歌),像他的父親一樣,也是一個基伯林黨的領袖。當阿累提諾軍隊1289年6月11日在康巴爾狄諾被佛羅倫薩的歸爾甫黨人戰敗時,他是該軍隊的統帥(但丁也參與這個戰役),而且戰死。
[60] 「佐凡娜」:是蓬孔脫的妻子。
[61] 康巴爾狄諾是在阿諾河流域的上游,或名卡森鐵諾區域(西邊以普拉托瑪諾群山為界,東邊以亞平寧主脈為界),在波彼和俾俾挨那之間。在俾俾挨那地方,發源於亞平寧山中卡瑪爾杜里寺院的阿諾河,就流入阿諾河。
[62] 惡魔,惡的意志的化身,對靈魂無能為力,就攪起了暴風雨,把狠毒發泄於肉體上面。
[63] 他曾把雙臂交叉在胸前作過禱告。
[64] 說這一段異常簡略而動人的話的,是拉比亞。關於她,注家並沒有很多的材料,除了說她是西挨那的托羅美家族的人,嫁給南羅為妻。南羅在1277年當佛爾泰拉的行政長官,1314年當盧加的行政長官;1284年當多斯加納歸爾甫黨人的隊長;1322年還活着。拉比亞於1295年在西挨那的馬累瑪沼澤地區被她的丈夫處死。有的說她被拋出窗外而死,又有人說死於神秘的原由。把她處死的原因,所說也不一。有的說她的丈夫嫉妒她;有的說他弄死她,是為了要和另一個女人結婚。
[65] 這個阿累提諾人是俾寧卡塞·達·拉脫里納。他當西挨那行政長官的審判官時,把著名強盜吉恩·狄·泰珂的一個親戚判處死刑。後來俾寧卡塞在羅馬當司法官時,為吉恩所殺。
[66] 這另一個阿累提諾人是泰拉底家族的古啟俄,這個家族是亞勒索基伯林黨人的首領。有的說,他在追趕波斯托里家族(一個被放逐的阿累提諾歸爾甫黨人的家族)的時候,溺死於阿諾河中;又有的說,是在康巴爾狄諾戰役後被他們追趕時溺死的。
[67] 腓特烈哥·諾凡洛:屬於康底·歸地家族,在助泰拉底家族時,在康巴爾狄諾戰役中被波斯托里家族的一員殺死。
[68] 這個鬼魂是加諾,瑪佐珂是他的父親。1287年,加諾由尼諾(烏哥利諾的外孫,見《地獄篇》第三十三歌)的唆使被謀害。他的父親瑪佐珂並不為他的死復仇,卻寬恕了謀殺犯(「顯出容忍」)。
[69] 奧索伯爵是拿破里翁(見《地獄篇》第三十二歌)的兒子。他為他的堂兄阿爾倍多(亞歷山特洛的兒子,亦見同上)所殺。奧索被其堂兄所殺無疑是他們父親間的血仇的繼續。
[70] 彼爾·特·拉·勃洛斯是法蘭西國王腓力普三世的御醫和侍從。當腓力普與其前妻所生的兒子和王位的繼承者路易突然死亡的時候,國王的第二個妻子,勃拉朋的瑪麗,被懷疑把路易毒死,使她自己的兒子可以繼承王位。彼爾是這些指責者中的一個。為了報復,她設計使彼爾最後被絞死。
[71] 這裡指維吉爾的史詩《伊尼特》第6卷第376行:「不要希望上帝的諭命為禱告所變更。」伊尼阿到地獄裡去的時候,碰到了他從前的舵手,巴里奴勒斯,他因為溺死於海中,一百年不許渡過阿刻隆河:這是加於那些沒有適當埋葬的靈魂的刑罰。他懇求伊尼阿把他帶到阿刻隆河的彼岸,女預言家薛俾爾就用上面的話斥責他。這句話是向一個外邦人和地獄中的陰魂說的。而且被懇求的伊尼阿也是一個外邦人。因此和煉獄中的條件不符合。
[72] 「這座山的頂」指地上樂園。
[73] 現在已過中午。
[74] 索得羅約於1200年生於歸托村,離孟都亞約十英里。他是用普羅封斯語寫詩的最著名的意大利詩人之一。他一生過的是到處漂流的生活。晚年時與安如的查理回到了意大利。在這裡,但丁借了見到索得羅和維吉爾的熱烈問候,抒發了以下一段充滿着愛國主義激情的話。幾世紀後,意大利人民把但丁視力意大利統一的預言者,就是根據這段著名的話。
[75] 這兩行的意思是,沒有一個權力來執行法律,法律又有什麼用呢。查士丁尼是君士坦丁堡的皇帝,以他的立法工作著名(參閱《天堂篇》第六歌)。
[76] 上面六行是向教會說的,他們應該把一切世俗的統治權歸還羅馬皇帝。即「屬於愷撒的,都歸還愷撒。」
[77] 「日耳曼的阿爾柏」指奧地利的阿爾柏一世(1298—1308在位),他的父親是盧多爾夫皇帝。阿爾柏於1308年5月1日被他的侄兒約翰刺死,所以但丁在這裡預言了這件事。阿爾柏死後,由盧森堡的亨利七世接位,但丁對於意大利得救的希望都寄托在後者身上。
[78] 「蒙塔求家和卡彪雷家」是味羅那的兩個敵對的基伯林党家族,我們從莎翁《羅密歐與朱麗葉》一劇中已經熟悉了他們。莫那狄家和費彼希家是俄維挨托的兩個敵對的家族。
[79] 「聖飛爾」是西挨那的馬萊瑪沼澤地區的州名。這個州有五個世紀為阿多勃朗台乞家族所擁有(參閱本篇第十一歌)。他們經常與西挨那的公社作戰,直到1300年訂立了一個協定為止。
[80] 這裡的「愷撒」指「日耳曼的阿爾柏」。
[81] 馬塞拉斯是愷撒的反對者。這裡泛指反對羅馬帝國者。
[82] 指棱倫在雅典的立法,和來喀古士在斯巴達(即拉西提蒙)的立法。
[83] 維吉爾說自己生在基督誕生以前。「屋大維」即奧古斯都皇帝(見本篇第三歌)。
[84] 但丁把地獄中的各個圈層稱為「寺院」。
[85] 上帝在《神曲》中常常被比為「太陽」。
[86] 這是指地獄中的林菩獄(見《地獄篇》第四歌)。
[87] 「無辜的嬰孩」指沒有受過洗禮的嬰孩。
[88] 「三種聖德」即信心、希望和慈善。
[89] 「另外的那些美德」指審慎、正義、剛毅和節制。
[90] 現在是在煉獄山腳下的「煉獄前界」,要進了煉獄門才算到了煉獄本境。
[91] 在《新約·約翰福音》第12章中有一段話,可以闡釋這裡的意思:「應當趁着有光行走,免得黑暗臨到你們;那在黑暗裡行走的,不知道往何處去。」
[92] 但丁和維吉爾要在這裡過他們在煉獄中的三夜的第一夜。
[93] 疏懶的帝王們所處的這座「花的山谷」,雖然不大,還是由大自然裝點得十分美麗,反映了一些他們在人世間的豪華生活。但是現在他們似乎感覺不到這些,只是唱着「歡呼你聖母」。這是在晚禱時分唱的向聖母求助的和歌的開頭語。
[94] 盧多爾夫一世(1218—1292),開始時在波希米亞王俄托卡二世手下服役;但被選為皇帝后即要求他的霸權。因俄托卡不承認他的霸權,他們之間就發生了戰事,但結果在維也納附近的戰役中俄托卡的軍隊被戰敗,他本人也因之戰死(1278)。俄托卡的兒子文塞斯勞斯四世被准許保持波希米亞,但必須把奧地利亞,士的利亞和卡尼俄拉讓給盧多爾夫。
[95] 這是指波希米亞。摩爾道河起源于波希米亞的西南,向東南流了一些路程後,轉向北流,而在經過布拉格時,在該城之北約20公里處注入易北河。
[96] 「生着扁鼻的一個」:指法蘭西的腓力普三世,腓力普四世的父親。他於1285年從亞拉岡敗退時,死於柏平雲。「容顏慈祥的人」:指那瓦的亨利,他的女兒哲因嫁與腓力普四世,即下文但丁稱之謂「法蘭西罪人」的。
[97] 這裡指的就是腓力普四世。他曾於1291年藉口搜索放債者,逮捕他國境內的所有的意大利人,這樣使善良的商人也遭到逮捕並繳付贖款,他因之受到憎恨。從此以後,法蘭西的國境內漸趨腐敗衰落。
[98] 前者是亞拉岡的彼得三世,後者是他的從前的敵人安如的查理一世(自1266年至1282年為那不勃斯和西西利的王)。查理從王位上被驅走後,由彼得接位。
[99] 彼得三世有三個兒子,阿爾封索三世(亞拉岡王在位期1285—1291),即這裡指的「孩童」;詹姆士二世(西西利王,在位期1285—1296;亞拉岡王,在位期1291—1327)和腓特烈二世(西西利王,在位期1296—1337)。在這裡,阿爾封索受到了讚揚,而另外兩個被稱為退化的。
[100] 「那大鼻子的人」指查理二世(1243—1309),那不勒斯(即亞浦利亞)王和安如及普羅封斯的伯爵。他不如他的父親查理一世,正如查理一世不如他的父親彼得三世。
[101] 「樹秧」指查理二世;「種子」指他的父親查理一世,這裡意思指子不及父。君士坦士是亞拉岡的彼得三世的妻子,俾德麗采和瑪加萊特是查理一世的前妻和後妻,這裡意思指查理不及彼得。
[102] 「英格蘭王亨利三世」(1216—1272)和他的積極好戰的兒子愛德華一世成為強烈的對比。亨利的妻子,普羅封斯的挨拉諾,是上述俾德麗采的姐妹。
[103] 「威廉」是蒙斐拉和卡那維斯的侯爵,於1290年在倫巴底的亞歷山大里亞被他自己的百姓拘囚於獄中而死。其後亞歷山大利亞人民與蒙斐拉及卡那維斯人民之間,因此發生了戰事。
[104] 這兩節詩無疑包含着但丁在放逐生活中自己所感到的情懷。
[105] 這是天主教教會所唱的晚禱歌。全詞是:在日光消隱之前,世界的創造主啊,我們向你禱告,求你用慣有的仁愛,守護睡着的我們。看到下文這座山谷還要受到蛇的襲擊,這些陰魂唱這晚禱歌,有着藝術上的適切性。
[106] 這裡但丁停下來要讀者注意的,或許就是下面就要講到的兩個天使的出現和蛇的襲擊這寓言裡的意思。
[107] 比薩的尼諾·維斯康蒂,撒地尼亞的加勒拉區域的法官(見《地獄篇》第二十二歌);他是烏哥利諾伯爵的外孫(見《地獄篇》第三十三歌),1288年為比薩歸爾甫黨的首領。從詩中看來,但丁好像是和他相識的。於1290年,尼諾曾有數次在佛羅倫薩,也許但丁和他會過面。
[108] 佐凡娜是尼諾的女兒,當時還只有九歲。
[109] 尼諾於1296年死後,他的妻子伊斯特的俾德麗采,於1230年嫁與米蘭的加累阿左·維斯康蒂。這兩行的意思說:「做他家的鬼,未必勝過做我家的鬼。」
[110] 蝮蛇是米蘭的維斯康蒂家族的紋章,雄雞是比薩的維斯康蒂家族的紋章。
[111] 注家說,這三顆星象徵基督教的三種美德:信心、希望和慈悲。
[112] 這三行的意思是:上帝的恩惠像一支蠟燭,人的意志像制蠟燭的蠟,人要上登煉獄山頂上的地上樂園,也缺少不得自己的意志。
[113] 「康拉特·瑪拉斯比那」是康拉特一世的孫子;他是法蘭采斯乞諾·瑪拉斯比那的堂兄,後者曾是但丁於1306年在盧尼耶拿的主人。瑪加拉山谷是瑪拉斯比那家族領地的一部分。
[114] 指教皇對政治的統治。有的說,這裡直接指菩尼腓斯八世。
[115] 康拉特現在說話的時候,太陽是在白羊座。他預言不到七年(即1306年),但丁將在放逐中得到瑪拉斯比那家族的照顧(指但丁在法蘭采斯乞諾家中作客)。
[116] 這裡指太陰的曙光(提索那斯的「美妾」),不是指太陽的曙光(提索那斯的「妻子」,那才是真正的曙光),因此這裡的意思是,在月亮上升以前,曙光使東方的天空照亮了。太陰的曙光是出現在天蠍座(「用尾巴打擊人們的動物」)的周圍的。詩里所指的時間,因此是下午8時半以後不久。
[117] 黑夜的時間是六個時辰,現在已過去了兩個時辰,第三個時辰剛才走過了黑夜全行程的頂點。
[118] 「亞當的殘餘」指肉體。其餘的四個,維吉爾、索得羅、尼諾和康拉特,都已從肉體裡解脫了的,當然不需要睡眠。
[119] 據奧維德的《變形記》,燕子是由非羅密拉變成的。非羅密拉是雅典王潘狄翁的女兒。她為她的姐姐普羅克尼的丈夫提琉斯所污;提琉斯恐怕事發,就割去她的舌頭。
[120] 在黎明前所做的夢,被認為是靈驗的。
[121] 「甘尼美特」是脫洛斯的兒子。他是一個最美麗的凡人,當他和他的同伴們在愛達山上打獵的時候,被一隻鷹抓到天上去,做宙斯大神的捧杯者(見《伊尼特》第5卷,第252至257行)。
[122] 「阿基利」是彼琉斯和西提斯的兒子,特洛伊戰爭中希臘人的最大的英雄。在年幼時,他是交給吉隆教導的,但他的母親把他從吉隆那裡帶走,藏在賽洛斯島上,以避免參加特洛伊戰爭。但後來尤利西斯發見他在該島上時,他仍離開了那裡隨尤利西斯而去。
[123] 「P」是拉丁文peccata(罪孽)一字的第一個字母。這七個P字代表七大罪孽。以後在煉獄的各層中,天使的翅膀將把這些P字從但丁的額上一一拂去。
[124] 「彼得」是天國的守門者。
[125] 「美泰拉斯」是龐培的追隨者。愷撒凱旋進羅馬後,劫掠了藏在塔彼亞山上農神廟中的羅馬財寶,美泰拉斯曾作了無效的防守。據盧甘《法薩利亞》詩中的描寫,當愷撒侵犯寶庫時,塔彼亞山中震響着打開銅廟門的聲音。
[126] 在晨禱時所唱的頌歌。
[127] 意大利在6世紀就使用風琴了。
[128] 這裡的「移動」並不是指岩石真正的移動,只是描寫岩石有時凸出,有時凹進罷了。
[129] 只有但丁感到疲乏,因為只有他被肉體的重量妨礙着。
[130] 「波利克利塔斯」(公元前452—前412),希臘雕刻家,為中世紀的古典著作家所讚美,他的藝術也為但丁以前的意大利詩人們所稱譽。
[131] 這是天使加百列向馬利亞預言生耶穌的故事。見《新約·路加福音》第1章。
[132] 以色列王大衛在上帝的約櫃面前跳舞的故事,見《舊約·撒母耳記下》第6章。
[133] 這個關於羅馬皇帝圖拉真(98—117)民間流傳的故事,由於但丁戲劇性的描寫,活躍在我們面前。
[134] 「最初的造物」指諸天體和天使。
[135] 這是主禱文的釋義。見《新約·馬太福音》第6章9至13節。
[136] 指維吉爾。
[137] 指但丁。
[138] 「恩柏托」是西挨那沼澤地區聖飛爾的伯爵,吉利爾摩·阿爾勃朗台珂的第二子。他的驕橫引起了該地人民的極大憤怒,1259年被處死於康巴納底珂。
[139] 「俄台利西」是恩勃里亞地方古俾俄的抄本彩飾畫家。他於1268、1269和1271年住在波倫亞;據說於1295年到過羅馬1299年死在那裡。據凡薩里(《畫家傳》的作者)說,俄台利西是喬托的友人,並且和波倫亞的佛朗珂曾由菩尼腓斯八世雇用,為羅馬教皇圖書館所藏的手稿作插畫。從詩中看來,但丁和俄台利西是相識的,至少是見過面的。
[140] 「契馬菩」(1240—1302)是佛羅倫薩的畫家,他的作品比僵硬的拜占庭派前進了一步。但是他的學生喬托(1266—1336)卻成為西洋近代繪畫之父。據說,喬托是但丁的友人,也畫了現在留下來的詩人的畫像。
[141] 「歸多·加發爾甘底」:著名的佛羅倫薩詩人,與但丁同屬「清新詩派」。這一派詩人超過了他們的前輩詩人,歸多·歸尼徹利(見本篇第二十六歌),所屬的波倫亞詩派。至於要蓋過這兩人的,就是但丁自己。
[142] 「運行最慢的天體」指恆星天,以一百年轉一度的速度運行。
[143] 普洛文善·薩爾凡尼,一個基伯林黨人,1260年9月4日西挨那人在蒙太潘底戰勝佛羅倫薩歸爾甫黨人的時候,他是西挨那人的首領。在挨姆波利會議上,主張毀滅佛羅倫薩城的也就是他,由於法利那太的反對才不致實行(見《地獄篇》第十歌)。他以後於1269年在科雷與佛羅倫薩人交戰時被殺(見下面第十三歌)。
[144] 普洛文善·薩爾凡尼曾為救贖他的一個友人(為安如的查理囚禁在獄中),打扮成乞丐的模樣,站在西挨那的廣場上,向過路人募集錢財。
[145] 這三行預言但丁要被佛羅倫薩人放逐(1302年),在倚靠陌生人的慈悲過活時,也要「全身的血管顫動不已」,唯恐人家不肯施捨。
[146] 「耶穌對他們說:『我曾看見撒旦從天上墜落,像閃電一樣。』」(《新約·路加福音》第10章第18節)。
[147] 見《地獄篇》第三十一歌。
[148] 朱庇特,阿波羅(由於他在塞姆勃拉的廟,被稱為塞姆勃留),密涅發(即巴拉斯)和馬斯把巨人們戰敗和殺死以後,凝視他們零亂的肢體。
[149] 寧祿和他的人民在示拿地方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城名巴別,但沒有造成(見《舊約·創世記》第11章)。
[150] 「奈俄俾」是底比斯王阿姆惟翁的妻子,以她的十四個子女而驕傲,因此觸怒了拉托那,因為她只生兩個孩子——阿波羅和代安那。為了報復,後二者用他們的箭把那十四個孩子全部射死,奈俄俾本人又被朱庇特變成了一座石像,除了流淚,沒有生命。
[151] 掃羅在基利波山上,被非利士人戰敗後,「就自己伏在刀上死了」(見《舊約·撒母耳記上》第31章)。掃羅死後,大衛作哀歌,歌中說:「基利波山哪,願你那裡沒有雨露!」(見《撒母耳記下》第1章第21節)。
[152] 見《地獄篇》第十七歌。
[153] 以色列人民起而反叛他們的王羅波安,團為他拒絕減輕他們的重軛。「羅波安王差遣掌管服苦之人的亞多蘭,往以色列人那裡去,以色列人就用石頭打死他。羅波安王急忙上車,逃回耶路撒冷去了」(見《舊約·列王紀上》笫12章)。
[154] 挨利番爾受了一個金項圈作為賄賂以後,勸她的丈夫阿姆費勞斯參加攻打底比斯的戰爭。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死於這場戰爭,因此命令他的兒子阿爾克美昂,在他死後,要殺死他的母親。
[155] 亞述王西拿基為猶太王希西家戰敗後,就拔營回去,住在尼尼微。「一日,在他的神尼斯洛廟裡叩拜,他兒子亞得米勒和沙利色用刀殺了他,就逃到亞拉臘地」(見《舊約·列王紀下》第19章第37節)。
[156] 「居魯士」:波斯帝國的締造者(公元前590—前529),在謀殺了大月氏的王后托麗密斯的兒子以後,被這個憤怒的母親戰敗和殺死。她把他的頭拋在一隻盛滿血的器皿里,向之嘲罵,說道:「你曾渴望鮮血!我就用鮮血止你的渴。」
[157] 當尼布甲尼撒手下的一個將軍,荷洛芬斯,圍困培沙利亞時,猶太寡婦猶滴設計走進了他的營帳,斬下了他的頭。她把這首級高舉在城牆上,亞述軍隊看到了即行奔逃,後面有猶太軍隊追趕(見《次經·猶滴傳》第10至14章)。
[158] 這一節,參閱《地獄篇》第一歌。
[159] 「使女」代表時辰。這裡指剛過正午。
[160] 這座山是在佛羅倫薩的東南,在阿諾河的對岸。山上有一古教堂,名聖彌尼亞托,就在羅百孔橋以上。「治理得很好的城市」指佛羅倫薩,但丁是用諷刺的語調說的。
[161] 這裡指但丁的時代有人對賬冊和度量作弊的事(參閱《天堂篇》第十六歌)。
[162] 「虛心的人有福了,因為天國是他們的」(《新約·馬太福音》第5章第3節)。
[163] 因為代表「驕傲」的罪孽的第一個P字,已經被天使從他的額上抹去。
[164] 「在加利利的迦拿有娶親的筵席,耶穌的母親在那裡。耶穌和他的門徒也被請赴席。酒用盡了,耶穌的母親對他說,『他們沒有酒了』」(《新約·約翰福音》第2章)。
[165] 阿伽門農的兒子俄累斯提斯,與彼拉提斯十分友愛。當俄累斯提斯被判死刑時,彼拉提斯願意代替他死,說道:「我是俄累斯提斯。」
[166] 「只是我告訴你們,要愛你們的仇敵,為那逼迫你們的禱告」(《新約·馬太福音》第5章第44節)。
[167] 慈善的榜樣(即上面所舉的三個例子)是「鞭子」;忌妒的榜樣(即下面第十四歌末了所舉的例子)是「馬銜鐵」;「恕罪的關口」是到下一環去的較易走的道路,每一環都有。
[168] 這些生前忌妒的靈魂穿的衣袍,與那裡的石頭的顏色一樣,是青黑色的,這種顏色正與忌妒者的陰沉的心靈相稱。
[169] 忌妒的心情大約都由眼睛而起,因而在這裡用鐵絲把他們的眼睛縫住。
[170] 「才比亞」是西挨那的貴婦人。她在流亡中住在科雷。她對西挨那人滿懷妨恨,當西挨那人在科雷附近被佛羅倫薩的歸爾甫黨人戰敗時,她不勝欣喜,以至於說出了褻瀆上帝的話。
[171] 據意大利民間的傳說和諺語,畫眉在正月末會叫道,「現在冬天已落在我後面,主呀,我不再怕你了。」才比亞的意思是,她的心願已達到,就不需要或不必怕上帝了。
[172] 但丁自認他易犯的罪惡是驕傲,不是忌妒。
[173] 「泰拉蒙」是西挨那人想要發展的一個多瘴氣的海港;狄安娜是他們想要開掘的一條地下河流。在開發泰拉蒙港時,許多海軍軍官因受瘴氣而死。
[174] 這兩個在互相說話的陰魂,一個是勃萊鐵諾洛的歸多·台爾·杜加,基伯林黨人;另一個是列尼爾·達·卡爾菩里,歸爾甫黨人。
[175] 阿諾河發源於亞平寧山脈的法爾鐵洛納山峰,全程約一百五十公里。
[176] 阿諾河流過佛羅倫薩。
[177] 「彼羅勒斯海岬」是在西西里的東北端,墨西拿海峽把它與亞平寧山脈的盡頭隔開。
[178] 阿諾河流入地中海。
[179] 「女巫瑟西」有把人變成野獸的能力。
[180] 「髒豬」指卡森鐵諾人。
[181] 「惡狗」指阿累提諾人。
[182] 「狼群」指佛羅倫薩人。
[183] 「狐狸」指比薩人。
[184] 我們要記住歸多是在對列尼爾說話。
[185] 列尼爾的孫子甫爾啟里·達·卡爾菩里,1303年為佛羅倫薩的行政長官,殘酷迫害白黨和基伯林黨人。在這裡是用預言的形式說出的。
[186] 「樹林」指佛羅倫薩。
[187] 但丁先前不肯把名字告訴他。
[188] 這是指羅曼亞(它的界限是坡河和亞平寧山,亞得里亞海和累諾河)。
[189] 「里齊俄·達·淮爾菩那」是褒梯諾洛的一個歸爾甫黨貴族,列尼爾的追隨者,死於1279年和1300年之間。「亞利哥·梅那第」是褒梯諾洛的一個基伯林黨人,彼爾·脫拉浮薩的部下,1170年與脫拉浮薩一起為芬閘的人民所擄。彼爾·脫拉浮薩(1145—1225),基伯林家族脫拉浮薩的最著名的成員,幾次當本城的行政長官,在羅曼亞的政治上有好多年扮着主要的角色。卡彼納的歸多以樂善好施著名。
[190] 「法勃洛」是波倫亞的一個基伯林黨的蘭保太齊的成員,曾當過好幾個城市的行政長官。他於1259年死後,他的兒子們與吉萊梅家族劇烈械鬥(見《地獄篇》第三十二歌)。「柏那丁·狄·甫斯珂」在芬閘受圍時以抵抗皇帝腓特烈二世聞名(1240);他的父親是一個農民。
[191] 「歸多·達·潑拉泰」(1245年卒),拉溫那人,在這城市附近他似乎有極大的財產。「烏哥林·達左」是芬閘的一個有錢的居民,娶普洛文善·薩爾凡尼(見本篇第十一歌)之女俾德麗采·蘭西亞為妻,死於1293年。「腓特烈珂·鐵諾索」是米尼的一個貴族,以大度聞名,他似乎生活在13世紀前葉。「脫拉浮薩家族」和「安納斯泰琪家族」:拉溫那屬於基伯林黨的家族。彼爾·脫拉浮薩死後,他的兒子保羅轉為歸爾甫黨人。13世紀中葉,安納斯泰琪家族因與拉溫那的歸爾甫家族鬥爭,十分出名。1258年復和後,就不見於記載。
[192] 「勃萊鐵諾洛」是福里和徹塞那之間的一座小鎮,那裡的居民以好客聞名。但丁這裡顯然喑指基伯林覺人從該鎮被逼出走事,而且因他們免於看到該鎮目前的境況而喜歡。
[193] 瑪拉維乞尼家族和柏納卡淮爾的伯爵們,是基伯林黨人。1249年他們把歸多·達·波倫太和他的歸爾甫黨同人逐出拉溫那。他們往後以變隸黨派頻繁著名。「卡斯脫洛卡洛」和「珂尼俄」近福里的要塞;前一地方的伯爵是基伯林黨人,後一地方的伯爵是歸爾甫黨人。
[194] 「柏加尼家族」是芬閘的基伯林黨人。「惡鬼」指梅納爾杜(見《地獄篇》第二十七歌),因他的奸猾得此名稱。
[195] 「烏哥林·得·范托林」(1278年卒):他的一個兒子與歸多·達·蒙番爾脫洛作戰時,在福里被殺(1282年),另一個兒子在1291年前死去。
[196] 這是該隱殺死了他的兄弟亞伯後所說的話。見《舊約·創世記》第4章第14節。
[197] 雅典王西克羅普斯的女兒亞格勞洛斯,由於妒忌麥叩利神愛她的姐妹赫賽,被該神變為石頭。
[198] 這裡指的天體,其實是黃道帶。它被比作一個跳躍的小孩,因為在白晝中,它的兩端在地平線上上下跳動,而地平線上的半圓時而全在赤道之北,時而全在赤道之南,又時而從北到南,或從南到北,越過赤道。在晝夜平分時,黃道帶的四分之一,在日出和九時之間,越過東邊的地平線。因此,但丁告訴我們,在他說話的那個瞬間,黃道帶的四分之一在日落前要越過西邊的地平線,那就是說下午三時(這裡,在意大利,是半夜;那裡,在煉獄,是晚禱時分,下午三時)。
[199] 從這裡起,走進憤怒者的圈層。
[200] 「憐恤人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蒙憐恤」(《新約·馬太福音》第5章第7節)。「應當歡喜快樂,因為你們在天上的賞賜是大的;在你們以前的先知,人也是這樣逼迫他們」(同上第12節)。
[201] 這是馬利亞對孩童耶穌說的話,因為「他仍舊在耶路撒冷,他的父母並不知道」(見《新約·路加福音》第2章第43至50節)。
[202] 這是指雅典。為這座城的命名,手藝女神密涅發和海神內普丟恩互相競爭。誰賜給人類以更有用的禮物,誰就得勝。密涅發栽了一棵橄欖樹,內普丟恩卻賜了一匹馬;眾神認為密涅發得勝,雅典就以她命名。
[203] 「庇士特拉妥」是雅典的暴君,他的女兒在大庭廣眾前被一個年輕人吻了,她母親大怒,要求把那年輕人處死。庇士特拉妥卻寬恕他,並把女兒嫁給他。
[204] 司提反被眾人用石頭打死的故事,見《新約·使徒行傳》第7章第54至60節。
[205] 黑的煙霧象徵憤怒;憤怒常使我們看不見事物,感不到清新的空氣。
[206] 「上帝的羔羊」指耶穌。《新約·約翰福音》第1章第29節說:「約翰看見耶穌來到他那裡,就說,『看哪,上帝的羔羊,除去世人罪孽的。』」
[207] 這個說話者是馬可·倫巴杜,一個威尼斯的有學問的紳士,以豪爽聞名,生於13世紀下半葉。
[208] 指聖保羅到地獄去的事,見《地獄篇》第二歌開頭。
[209] 指人世不再以美德為目標了。
[210] 指但丁在上面第十四歌里聽到歸多·台爾·杜加關於人類退化所說的話。
[211] 但丁把那集世俗的權力和教會的權力於一身的教皇,比作一頭不潔的野獸。「但那倒嚼或分蹄之中不可吃的,乃是駱駝;因為倒嚼不分蹄,就與你們不潔淨。」(見《舊約·利未記》第11章第4節)
[212] 「兩個太陽」指羅馬的皇帝和教皇。但丁在他的《帝政論》裡,斥責了皇帝從教皇那裡取得權力的那種荒謬說法。
[213] 由於腓特烈二世和教皇的鬥爭,倫巴底成為紛爭的溫床。
[214] 「珂拉杜·達·巴拉左」:布里西亞的歸爾甫黨人,安如的查理在佛羅倫薩的主教(1276年),西挨那(1279年)和彼阿成薩(1288年)的行政長官。「熱拉爾·達·加密諾」從1283年至1306年為特累維索的統領。下面提到的他的女兒蓋雅,是以道德墮落聞名的。「歸多·達·卡斯泰爾」是特累維索的一個紳士,以大度好客著名。法國人時常把「倫巴底人」當作「重利盤剝者」而言,所以「不狡猾的重利盤剝者」用於歸多,是一種戲言。
[215] 「耶和華對亞倫說,『你在以色列人的境內不可有產業,在他們中間也不可有分;我就是你的分,是你的產業。』」(《舊約·民數記》第18章第20節)這意思是說,這樣他們就可以限制在靈的事業上了。
[216] 普羅克尼因她的丈夫愛她的妹妹,一怒之下,殺死了自己的兒子,把肉給她的丈夫吃。後來她變成了夜鶯。見本篇第九歌。
[217] 波斯王亞哈隨魯把哈曼抬舉到高位,王后以斯帖指責哈曼要謀害他的叔父末底改的性命。「於是人將哈曼掛在他為末底改所預備的木架上,王后的憤怒這才止息。」見《舊約·以斯帖記》第3至第7章。
[218] 「拉維尼亞」是拉泰那斯和阿美泰的女兒,先與忒奴斯訂婚,後又許給伊尼阿;因此這兩個英雄之間發生了戰爭。在戰爭期間,反對她的女兒與伊尼阿結婚的阿美泰,以為忒奴斯被殺死(其實沒有被殺死),就在絕望之中自縊而死。見維吉爾的《伊尼特》第12卷第595行以下。
[219] 「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稱為上帝的兒子」(《新約·馬太福音》第5章第9節)。
[220] 在這一層里要淨的是怠惰罪。
[221] 「天性的愛」指重物趨向中心,火趨向圓周等。「理性的愛」指有意識的欲望。這兩種衝動都被稱為「愛」。
[222] 「次一等的幸福」指人世的幸福。
[223] 指驕傲。
[224] 指忌妒。
[225] 指憤怒。
[226] 指怠惰,一種有缺陷的愛。
[227] 指三種過度的愛:貪婪、饕餮和淫慾。
[228] 「有些人」指伊壁鳩魯派的哲學家。
[229] 「另外的腳」指另外的動機。
[230] 這是經院哲學的說法:靈魂雖然與物質結合,但是又與物質分別開來。實體的本質指人的靈魂。
[231] 理性守望着本能與自由欲望之間的門檻。
[232] 指亞里士多德和柏拉圖。他們承認自由意志是倫理學的基石。
[233] 這六行中的意思,簡單說來是這樣。在但丁這次行程的開始時是圓的月亮(見《地獄篇》第二十歌末),現在是凸圓的,而且逆着天體的行程走了那麼遠,以致它在上升時是在天蠍座里;當羅馬人看到太陽在西方的稍南處——即在撒地尼亞和科西嘉之間的海峽上面——落下的時候,太陽也在那星座里。
[234] 「彼托拉」是維吉爾的誕生地安第斯的近代名稱。他已回答了但丁的問題。
[235] 當底比斯人為他們的葡萄園向酒神巴卡斯求助的時候,他們就在夜間擁到伊斯美奴河和阿索巴斯河的兩岸,舉行求雨的儀式。
[236] 這些鬼魂是要洗去怠惰之罪的。
[237] 在天使告訴馬利亞將生耶穌以後,「馬利亞起身,急忙往山地里去。」(見《新約·路加福音》第1章第39節)。
[238] 為了節省時間,愷撒把馬賽的圍攻交給勃魯多,自己趕至卡托洛尼亞的伊勒達,他在那裡擊敗了龐培的兩個將軍阿夫累尼阿和彼脫累阿斯。愷撒被稱為像霹靂一般。
[239] 這個說話的鬼魂是熱拉爾二世,他死於1187年(在腓特烈·巴巴羅薩的統治時期,1152年—1190年;米蘭於1162年被這皇帝所毀滅,後於1169年重建)。他斥責阿爾培托·台拉·斯加拉(死於1301年)委派他的私生子身體畸形的朱塞普,充當聖齊諾修道院的僧院長的職務。朱塞普從1291年任職至1314年為止,因此但丁在他第一次寄居味羅那時期(1303—1304)也許知道他。
[240] 以色列人在紅海中從法老那裡被救出來後,還是不肯跟從摩西,因此還沒有達到約許之地(約旦河),就死於沙漠地(見《舊約·出埃及記》第14章第10至20節)。
[241] 指那些特洛伊人,他們因跋涉得疲倦了,不願與伊尼阿一起到意大利去,寧可與阿塞斯提一起留下在西西里。見維吉爾的《伊尼特》第5卷。
[242] 這是指黎明前一個時辰,那時寶瓶座的最後幾顆星和雙魚座的最初幾顆星即將上升。這兩個星座的部分星星此時的圖形在堪輿學中叫做「大福星」。第2行指黎明前地球和土星的寒冷。「有時」指土星在地平線上的時候。
[243] 但丁夢到的這個醜惡的女人,正是指以後要洗淨的貪婪、饕餮和淫慾這三種罪惡。
[244] 據荷馬的《史詩》,尤利西斯並不受到海妖的誘惑。但據注家說,但丁所根據的或許是在中世紀流行的另外的傳說。
[245] 這個天使站在從怠惰到貪婪和揮霍去的關口。
[246] 「哀慟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安慰」(《新約·馬太福音》第5章第4節)。
[247] 「我的性命幾乎歸於塵土,求你照你的話,將我救活。」(《新約·詩篇》第119篇第25節)。
[248] 有的注家說,但丁從那鬼魂的答語中窺到的另外的意思是,有些靈魂可以自由地通過煉獄中的圈層,若是他們沒有犯在那些圈層里受到淨除的罪孽。
[249] 這說話的鬼魂是熱那亞的俄托菩諾·台·飛厄斯岐。他於1276年7月12日被選為教皇,名阿德里安五世,而於同年8月18日逝世。飛厄斯岐家族是拉凡納的伯爵,而從同名的一條小河取得了他們的名銜,這條小河在賽斯脫里和契亞凡里之間流入熱那亞海灣。
[250] 這三行的意思是說,「既然在這裡我們也不娶也不嫁,我不再是教會的新娘,也不再保留我生前的尊嚴了。」「人也不娶也不嫁」,是耶穌說的話,見《新約·馬太福音》第22章第23至30節。
[251] 阿德里安的侄女亞拉琪霞是摩羅洛三世的妻子。他們在1306年曾作為流放中的但丁的保護人。見本篇第八歌末。
[252] 意思是:「我沒有堅持向那陰魂盤問下去,雖然我還想知道更多的事情。」
[253] 指貪婪。
[254] 「古代的母狼」象徵貪婪。參看《地獄篇》第一歌。
[255] 「他們在那裡的時候,馬利亞的產期到了。就生了頭胎的兒子,用布包起來,放在馬槽里,因為客店裡沒有地方」(《新約·路加福音》第2章第6、7節)。
[256] 開雅斯·腓布利喜斯是羅馬的執政官(公元前282)和監察官(公元前275)。在庇魯斯王彼拉斯侵入意大利時,他被派到後者那裡去交涉俘虜的交換。彼拉斯用種種方法收買他,但腓布利喜斯拒絕他一切的賄賂。
[257] 「聖尼古拉」(4世紀時利西亞地方的邁拉的主教),關於他有一個傳說。據說他救了三個窮困的少女,使她們不致走上賣淫的道路。他在晚上把幾袋金子偷偷從她們的窗口裡丟進去,她們就用此作了妝奩,都嫁了人。
[258] 「休·卡培」(940—996),法蘭西王,他是腓力普四世的祖先。腓力普四世自1285年至1314年為法蘭西王。
[259] 這四座法蘭德斯城市為腓力普四世所占領。休·卡培在這裡預言法蘭西軍隊於1302年在庫爾特累戰役中被法蘭德斯軍隊戰敗事。
[260] 在1060年和1300年之間,四個腓力普(一世至四世)和四個路易(六世至九世)占據了法蘭西的王位。
[261] 據那時的傳說,休·卡培的父親休大帝(死於956年)是屠夫的兒子。
[262] 休·卡培說,當卡羅林王朝結束的時候(以路易五世死於987年而結束),他的兒子繼承了王位,但其實繼承的是休·卡培自己。卡培王朝的締造者是休·卡培,不是他的兒子和繼承者,羅柏特一世。「當教士的一個」指路易四世的兒子,洛林的公爵查理,但其實查理並沒有當教士。
[263] 在普羅封斯的雷門·培隆熱伯爵死後,安如的查理於1246年娶他的女兒俾德麗採為妻,俾德麗采是爵位的繼承者。
[264] 安如的查理應教皇克雷門特四世之請,於1265年帶了軍隊到意大利,被加冕為西西里的王。他於1268年把康拉丁殺死,而為那不勒斯的王。
[265] 這裡但丁根據了一個流行的但是錯誤的傳說。據這個傳說,湯姆斯·阿奎那,由於安如的查理的指使,在福斯薩諾的寺院裡被毒死。
[266] 瓦羅亞的查理,腓力普四世的兄弟,帶着一些貴族和五百個騎兵,於1301年11月1日進入佛羅倫薩。他背叛地(「猶大所揮弄的槍矛」)袒護該城的黑黨,因而黑黨戰勝了白黨。他的綽號叫做「無地者」,也許因為他於1302年遠征西西里失敗,或者因為他是一個幼子。
[267] 當瘸子查理幫助他的父親安如的查理,復得西西里時,他被亞拉岡的彼得三世的海軍大將所戰敗,又被俘虜(1284年6月)。1305年,他把他的最幼的女兒俾德麗采嫁給伊斯特的阿左八世,阿左比俾德麗采要大好幾歲。
[268] 沙拉·科隆那和威廉··諾加累(「活的盜賊」):以腓力普四世(「那百合花」)之名,在阿拉亞逮捕了教皇菩台尼腓斯八世,把他百般虐待,不數日後死於羅馬(1303年10月11日)。
[269] 腓力普四世(他被叫做「再生的彼拉多」,因為他把菩尼腓斯八世交給他的敵人科隆那家族手裡,就像彼拉多把耶穌交給猶太人手裡一樣)從1307年起迫害聖殿騎士團,目的是在奪取他們在兩個世紀內所積聚的巨大財富。
[270] 「聖靈的唯一新娘」指聖母馬利亞。
[271] 在白晝他們讚頌美德;在晚上他們斥責罪惡。
[272] 彼格美利翁,黛多的兄弟,殺死了他的姐夫(他們的叔父)西丘斯。「他(即彼格美利翁),不虔敬的,又為愛好黃金蒙住了眼,出其不意地到了西丘斯那裡,在祭壇面前偷偷把他殺死,不顧他姐姐對西丘斯的極大情愛。」(維吉爾的《伊尼特》第1卷第350行以下)
[273] 酒神巴卡斯極其感激夫利基亞王邁達斯對他的朋友賽利那斯所表示的好意,所以答應給他任何的要求。邁達斯希望他碰到的東西都變成黃金,但當他發現他的食物也變成了這珍貴的黃金時,不久就懇求巴卡斯取消他這個特權。
[274] 在攻占耶利哥時,約書亞命令一切財物都要歸於耶和華;但亞干不管這個命令,他和他的家族因此被石頭打死。見《舊約·約書亞記》第6章第19節,及第7章。
[275] 在使徒們向眾人傳了道以後,大家將田產房屋都賣了,把所賣的價銀拿來,放在使徒腳前。「有一個人名叫亞拿尼亞,同他的妻子撒非喇,賣了田產。把價銀私自留下幾分,他的妻子也知道,其餘的幾分,拿來放在使徒面前。」(見《新約·使徒行傳》第5章第12節)。
[276] 琉卡斯王的財政大臣希利俄多拉斯,同他的衛兵走進耶路撒冷的聖殿搬取財寶時,看到一匹馬上面騎着一個可怖的人。這匹馬瘋狂飛奔,前腳踢到了希利俄多拉斯的身上。(見《次經·瑪加培書下》第3章第25節)
[277] 在特洛伊城被圍的時候,普賴阿姆把他的最幼的兒子波利多拉,連同大量的黃金,偷偷送到色累斯王波利納斯托那裡,要他把他扶養大。但是當特洛伊人被戰敗以後,波利納斯托即站在勝利的阿加孟農的一邊,違背了誓約,將波利多拉殺死,並霸占了他的黃金。(見《伊尼特》第3卷第49行以下)
[278] 馬可·克拉薩斯,與愷撒和龐培同為羅馬的三執政官(公元前60年)。他是以愛黃金著名的。當他和帕提亞人作戰被殺的時候,帕提亞王海洛提斯把熔化了的黃金倒進他的喉嚨里。
[279] 朱諾妒忌朱庇特愛拉托娜,就把她向四處驅走,直到她到了提洛斯。提洛斯是一座浮島,在大海中漂流。朱庇特使這座島固定了,以便迎接她。在這裡,她替他生了兩個孩子——阿波羅和代安那——太陽和月亮。
[280] 「在至高之處榮耀歸與上帝,在地上平安歸與他所喜悅的人。」見《新約·路加福音》第2章第14節。
[281] 《新約·約翰福音》第4章:「耶穌回答說,人若喝我所賜的水就永遠不渴。我所賜的水,要在他裡頭成為泉源,直涌到永生。婦人說,先生,請把這水賜給我,叫我不渴。」
[282] 《新約·路加福音》第24章:「正當那日,門徒中有兩個人往一個村子去,名叫以馬忤斯,離耶路撒冷約有25里。他們彼此談論所遇見的這一切事。正談論相問的時候,耶穌親自就近他們,和他們同行。」
[283] 這是詩人史泰喜斯,他將要與但丁留在一起,直到本篇的末了。他約於公元50年生於那不勒斯(並不是如但丁所說的吐魯斯人),於公元96年死於該地。詩人在未斯培西安的朝代大部分住在羅馬。這個王室的兒子,泰塔斯,曾於公元70年占領了耶路撒冷。史泰喜斯是《底比特》和《阿基利特》的作者,前者講七王攻打底比斯,後者講特洛伊戰爭。《阿基利特》因詩人的死,沒有寫完。但丁是十分熟悉這兩部著作的。詩人另一部著作《雪爾維》的原稿,要到15世紀初才被發現。
[284] 克羅索是三個命運女神中的最幼一個。每個人生下的時候,她把一定分量的紗繞在拉開西斯的紡錘上,紗需要紡多少時候,一個人就活多少長久。
[285] 由於還受着肉體的羈絆。
[286] 指人的靈魂。
[287] 「騷馬斯的女兒」即愛利斯,在神話中代表虹霓。
[288] 在第六圈層里,是洗滌饕餮罪的。
[289] 這個祝福語見於《新約·馬太福音》第5章第6節:「『飢』渴慕義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飽足。」第五圈層的天使說這祝福語時,只說「渴」字,沒有說「飢」字,這要留給第六圈層的天使來說(見下面第二十四歌)。
[290] 「朱味那爾」(47—130),諷刺詩人。他在第七篇諷刺詩里讚美了史泰喜斯。
[291] 維吉爾看到史泰喜斯在第五圈層里,以為犯的是貪婪罪,但其實如史泰喜斯在下面說明的,他犯的是與貪婪正相反對的揮霍罪。
[292] 地獄中責罰吝嗇者和浪費者去滾動重物,見《地獄篇》第七歌。
[293] 維吉爾的這兩行詩見於《伊尼特》第3卷第56、57行。
[294] 那些在地獄第四圈中的極端貪婪的祭師、教皇和紅衣主教,都是沒有頭髮的。
[295] 維吉爾曾著有《牧歌》十篇。
[296] 佐卡斯泰是底比斯王挨提巴斯的母親,後來是他的妻子,他們生下兩個兒子,名挨丟克利斯和波利奈西斯。參看《地獄篇》第二十六歌。
[297] 「克利俄」是司歷史的繆斯女神。史泰喜斯在《底比特》的開頭,向克利俄祈求,這就顯出他是異教徒。
[298] 「漁人」指聖徒彼得。這裡的意思是指信仰基督教。
[299] 這幾行詩見於維吉爾的《牧歌》第4篇第5至7行。在中世紀,這被認為預言了基督的誕生。
[300] 「多密喜安」是羅馬皇帝,生於公元51年,81年為皇帝。他曾殘忍地迫害過基督教徒。
[301] 這裡的意思是指史泰喜斯還沒有寫他的《底比特》以前,並不是指他詩里所寫的某一個章節。
[302] 忒楞斯(公元前195—前159)、西西留斯·史泰喜斯(公元前168年卒)和普勞塔斯(公元前254—前184)都是喜劇詩人。發羅(公元前82年生)是史詩和諷刺詩的作者。
[303] 「柏喜斯」(34—62):諷刺詩人。
[304] 指荷馬。
[305] 指九位繆斯女神所在的巴那薩斯山。
[306] 幼里披底(公元前480—前441)、安提封和阿加同(公元前448—前400)都是悲劇詩人。施蒙尼迪(公元前556—前467),抒情詩人。
[307] 安提峨尼和伊斯明是挨提巴斯王的女兒,挨丟克利斯和波利奈西斯的姐妹。提費爾(代俄密特的母親)和阿琪亞(波利奈西斯的妻子)是亞各斯王阿德拉斯塔的女兒。
[308] 這是指雷姆諾王圖挨斯的女兒希普雪彼爾(見《地獄篇》第十八歌)。她曾把攻打底比斯的七個英雄領到名叫蘭及的泉水那兒去,而放下了來喀古士交託給她的兒子,孩子被蛇咬死。來喀古士正要把她殺死時,她的兩個兒子跑來把她救出。
[309] 泰利西阿斯和他的女兒孟都,見《地獄篇》第二十歌。
[310] 西提斯是阿基利的母親。阿基利和黛達彌亞相愛事,見《地獄篇》第二十六歌。
[311] 這是指上午十時以後。
[312] 這是饕餮者不能爬上去的有象徵意味的果樹。
[313] 馬利亞所說的「他們沒有酒」一句話,已在上面第八歌引過,在這裡當作節制的榜樣。
[314] 《舊約·但以理書》第1章第8和第17節:「但以理卻立志不以王的膳,和王所飲的酒,玷污自己……但以理又明白各樣的異象和夢兆。」
[315] 《新約·馬太福音》第3章第1至4節:「那時,有施洗的約翰出來,在猶太的曠野傳道……這約翰……吃的是蝗蟲野蜜。」
[316] 《新約·馬太福音》第11章第11節:「我實在告訴你們,凡婦人所生的,沒有一個興起來大過施洗約翰的。」
[317] 《舊約·詩篇》第51篇第15節:「主啊,求你使我嘴唇張開,我的口便傳揚讚美你的話。」
[318] 根據奧維德的《變形記》,挨利雪克同是一個帖撒利的王子,他砍下了西利茲聖林中的一株橡樹,因而被這女神罰他感到永無饜足的飢餓,以至於咬嚼他自己身上的肉,等到把自己身上的肉咬嚼到所剩無幾時,他看到了更為可怖的餓死的前景。
[319] 在羅馬皇帝泰塔斯圍困耶路撒冷的時候,城中發生了可怕的饑荒,甚至有一個名叫瑪麗的猶太女人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把他吃了。
[320] 拉丁字homo(人),若是拿去了氣音字h,就成了意大利文omo(亦為「人」)。一個頭顱骨上的兩個眼眶,連同鼻子的中間線(),就形成那時候的大寫m。
[321] 「福累斯·杜納底」,但丁的同時代人和朋友。他是珂索(見下一歌)和庇加達(見下一歌及《天堂篇》第三歌)的哥哥。他死於1296年7月28日。他與但丁的友情不但在《神曲》裡顯出來,而且由他們用詩來通信這事實顯出來。這通信包括六首十四行詩,三首由但丁寫給福累斯,三首是他的回信。在兩首詩里,但丁提到福累斯的貪吃的脾性;在又一首里,他憐憫福累斯的妻子,由於她丈夫的不正規的習慣。
[322] 《新約·馬太福音》第27章第46節:「約在申初,耶穌大聲喊着說以利、以利、拉馬撒巴各大尼。就是說,我的上帝,我的上帝,為什麼離棄我。」「那種欲望」指他們要使自己的意志符合於上帝的意志的欲望。
[323] 「福累斯」死於1296年,到《神曲》想象的日期1300年時尚未滿五年。
[324] 意思是說:「若是你把你的懺悔拖到最後,怎麼你這麼早就來到了這裡的呢?」
[325] 「在那下面」指在煉獄前界。
[326] 據說巴巴琪亞地區的居民,不是從汪達爾民族就是從薩拉森民族傳下來的,那裡的女人幾乎赤裸着身體出外。但丁這裡說佛羅倫薩的女人還遠不及巴巴琪亞的女人貞潔淑靜。
[327] 史泰喜斯也許因為要和維吉爾在一起耽得儘量久些,才走得緩慢。
[328] 我們將在月輪天裡再遇到庇加達(《天堂篇》第三歌)。
[329] 「菩那琴太」,盧加的詩人,1296年尚健在。
[330] 布里翁的西蒙,即教皇馬丁四世(在位期1281—1285)。他十分講究吃食。他把菩爾塞納湖名產的鱔魚浸在弗內契亞酒里後,再拿來烹煮。他是因為吃多了這種鱔魚而死的。
[331] 「烏巴爾狄諾·台拉·比拉」是多斯加納烏巴爾狄尼基伯林党家族的成員。他是一個饕餮者,死於1291年。
[332] 這個菩尼腓斯是拉溫那的大主教(1274—1295),不是指菩尼腓斯八世。
[333] 「侯爵大人」指福里的列各遼西侯爵。據說,當他的膳司告訴他城中的人普遍傳說他除了喝酒外不做什麼事,他回答道:「你去告訴他們我老是口渴。」
[334] 指菩那琴太。
[335] 這個女人指貞太加·摩爾拉,盧加地方考肯利諾·方杜拉的妻子。在《神曲》假想的日期1300年時,她還年輕,沒有嫁人。但丁和她的友情大約是在1314年至1316年之間,那時但丁大概在盧加。
[336] 這是但丁《新生》裡的一首詩的第一行。
[337] 1300年前的意大利抒情詩可以粗略地分為這樣三派:一、西西里派(在意大利中部繼續下去),以普羅封斯傳統為根據;屬於這一派的有耶珂坡·達倫鐵諾(普通稱為「書記官」),菩那琴太和初期的阿累左的歸托內;二、哲理派,可以由歸托內後期的詩為代表,而在波倫亞的歸多·歸尼采里的作品裡達到了這一派的高峰;三、佛羅倫薩的清新體派,這一派最突出的代表是歸多·加發爾甘底和但丁。他們的詩歌受到歸多·歸尼采里詩歌的強烈影響。
[338] 指佛羅倫薩。
[339] 福累斯在這裡預言的是珂索·杜納底。珂索是波倫亞的行政長官(1283),彼斯托雅的行政長官(1289),和佛羅倫薩黑黨的首領。當佛羅倫薩的混亂於1300年變得不可容忍以致黑白兩黨的首領都被放逐的時候,珂索到羅馬去誘說教皇菩尼腓斯八世,要他派瓦羅亞的查理到佛羅倫薩作調解者。後者庇護黑黨,把他們的敵人放逐。珂索最後想取得佛羅倫薩的最高權力,但因被疑與其岳父有陰謀,被判死刑。他企圖逃走,但在途中被獲。他不願有這樣一個下場,就讓自己墜馬而死(1308年10月6日)。
[340] 據奧維德的《變形記》,半人半馬獸是由伊克賽翁和像雲狀的希拉所生的。在他們的異母同父的兄弟拉彼提王普利圖斯舉行婚宴時,他們都去了。他們中的一個叫做攸利塔斯的,在酒酣耳熱後,想搶奪新娘,其餘的也學他的樣,要搶走其他的女人。普利圖斯的友人西修斯救了新娘以後,拉彼提人和半人半馬獸之間就進行了戰爭,後者就被征服了。
[341] 《舊約·士師記》第7章第5至7節:「耶和華對基甸說,『凡用舌頭[imgimage/image412.jpg]水像狗[img=image/image412.jpg]的,要使他單站在一起;凡跪下喝水的,也要使他單站在一起。』於是用手捧着[img=image/image412.jpg]水的有三百人,其餘的都跪下喝水。耶和華對基甸說,『我要用這[img=image/image412.jpg]水的三百人拯救你們,將來甸人交在你手中,其餘的人都可以各歸各處去。』」
[342] 在煉獄裡,此刻是下午二時或稍後。白羊座正午時在煉獄的子午圈上,隨後來的金牛座在下午二時保持那方位;而同時天蠍座(與金牛座正對的星座)是在耶路撒冷的子午圈上,因此那裡是早晨二時。
[343] 在動物寓言裡,鸛鳥是順從的典型。它不得母鳥的准許,決不離巢飛去。
[344] 意思是:「把你到了嘴邊的話說出來吧。」
[345] 「不需要身體營養的陰靈,怎麼會瘦呢?」但丁這句問話,引起了下面史泰喜斯的一篇話,說明人體最初的形成,人體和靈魂的連合,以及靈魂到另一世界去的情形。
[346] 美雷澤生下時,命運女神預言,只要某一根圓木不為火所燒去,他就能活着。後來因為他殺死了他的舅父,他的母親在一怒之下把那圓木丟在火中,他就死了。維吉爾的意思是,正像美雷澤由於命運的派定,不是由於缺少血液而被消盡,在不需要營養的地方,由於上帝的安排,也會有瘦的事情。
[347] 就像一個形體在鏡中的影子,依形體本身的變化而變化;因此,靈魂在和肉體分離後,就以它自己的性質印在那肉體的形象和鬼靈上。
[348] 意思是「來解答你的疑問。」
[349] 這裡指的是阿拉伯醫學家和哲學家阿弗羅厄斯(1126—1198)關於亞里士多德的「注釋」。他認為,人的理智並沒有物質的、肉體的基礎,只是偶然的東西。
[350] 意思是:「等到一個人在人世的生命結束時。」
[351] 指引到煉獄島上去的台伯河口,以及《地獄篇》第三歌中的黑色的江河。
[352] 當史泰喜斯在談論着的時候,他們向前走着,現在來到了洗淨淫慾罪的第七圈層。
[353] 這是在安息日晨禱時唱的一首頌歌。
[354] 《新約·路加福音》:第1章第31至34節:「你要懷孕生子,可以給他起名叫耶穌。……馬利亞對天使說,我沒有出嫁,怎麼有這事呢?」
[355] 據奧維德的《變形記》,黑利斯或名卡利斯托,代安那的一個寧芙,與朱庇特生了一個兒子名叫阿卡斯後,被代安那遣去,並由嫉妒她的朱諾把她變成一隻熊。她就在這形狀中被她的兒子阿卡斯所追趕,朱庇特隨即把母子兩人放在天空中當作星座。
[356] 三位詩人循着岩崖向前走去,左邊是淨火,右邊是一失足就會使但丁墜下去的深淵。因為他們是面向南的,西斜的太陽把但丁的影子投在白熱的火上,他一路走去時,使火的表面發紅。
[357] 伊索比是埃及以南的非洲地區。
[358] 「所多瑪和蛾摩拉」是盛行男色的兩座城。見《舊約·創世記》第19章。
[359] 請閱《地獄篇》第十二歌。
[360] 中世紀的地理學家和著作家把歐洲和亞洲北部的山,都稱作「來甫的叢山」。
[361] 這是指愷撒與俾斯尼亞王尼科美德斯發生關係的事。
[362] 「歸多·歸尼采里」(1230—1276),屬于波倫亞的一個基伯林黨大族。關於他的生平知道得不多,只知道他於1270年為卡斯泰爾夫朗科的行政長官,1274年被放逐;大約死於味羅那。作為一個詩人,歸多開始寫作時模仿歸托內後期的詩法,但不久即超過他的範本,他的最好的作品感發了佛羅倫薩派的許多詩歌。
[363] 請看上面第二十二歌。
[364] 歸多·歸尼采里所指的是阿諾·丹尼挨爾,一個活躍於1180年至1200年的普羅旺斯詩人。他是所謂「晦澀派」詩歌的大師,這一派詩歌喜歡用險韻及其他技巧。因為這樣,他自然「不投俗好」。但丁對他有偏愛,故而貶低了基勞·特·菩納爾(即「里摩日的歌者」)。近代的批評把基勞認為一切行吟詩人之首。阿諾沒有寫過散文的傳奇,但是但丁的意思是說阿諾超過法國的所有作家,不但是南部的行吟詩人,而且是北部的散文傳奇的作者。
[365] 一切的天體,不論是可見的還是不可見的,都在詩人想象的巨大空間裡運轉。可是決不要忘記,真正的想象是建立在知識上面的。按照但丁那時代能有的知識,恆河(印度)和厄波羅河(西班牙)是大陸半球的東西的邊界,耶路撒冷(「光明的創造者」耶穌流血處)是它的中心,而想象的煉獄山是在正相反對的地區;因此,煉獄山日落時,在耶路撒冷將是日出,恆河上將是正午,而厄波羅河將反映出天平座的諸星(正和太陽如今所交進的白羊座相對的星座)。
[366] 《新約·馬太福音》第5章第8節:「清心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見上帝。」
[367] 見《地獄篇》第十六歌末。
[368] 但丁若要和俾德麗采相逢,還要通過這道火煉的難關。
[369] 當西斯俾在一株桑樹附近等她的情人彼拉馬斯時,一頭母獅走近前來,她從它那裡逃走,匆忙中掉下了一件衣服。那母獅剛吃了一頭公牛,因把那衣服沾上了血跡。當彼拉馬斯走來看見地上這件血衣時,以為西斯俾死了,就用刀戳刺自己。西斯俾回來時正好看到她的情人死去,也自殺了;因此桑樹從白色變成了紅色。見奧維德《變形記》。
[370] 這是在最後審判的日子要向義人說的話:「於是王要向那右邊的說,你們這蒙我父賜福的,可來承受那創世以來為你們所預備的國。」
[371] 說這話的是第七個也是最後一個天使的崗哨,他大約把最後一個P字從但丁的額上抹去。
[372] 他們轉身向後走去,因此他們如今在往東行,落日把活的身體的長影投射在他們面前的石級上。
[373] 下面是但丁在煉獄境中作的第三個有預兆性的夢。第一個是在進入煉獄界以前的關於鷹的夢(第九歌);第二個是走進第五圈層以前的關於海妖的夢(第十九歌);而這是進入地上樂園以前做的夢。
[374] 維納斯(即金星)這裡被叫做西西拉,因為維納斯在西西拉島附近的海中上升,而且在那島上受到特別尊敬的崇拜。如今金星在雙魚座(即在白羊座或黎明以前的星座)。
[375] 利亞和拉結是《舊約》中的兩個女子。見《舊約·創世記》第29章及30章。
[376] 指俾德麗采的眼睛。
[377] 這是維吉爾在《神曲》裡的最後一次說話,他引導我們的詩人的使命到這裡為止。詩人在寫這一段話時的激動感情,簡直從每個字上流溢出來。
[378] 樹枝向西邊倒去。
[379] 基阿雪是靠近拉溫那的一座海口。當帶着雨的東南風吹在波濤洶湧的亞得里亞海上時,那裡的大森林中的所有松樹都變成了豎琴一樣,發出我們的詩人曾在那裡聽到過的莊嚴的音樂。薄伽丘在《十日談》第五天第八個故事裡,拜倫在《唐璜》第4歌第105節里,都描寫過這座松樹林。
[380] 這位仙女要在本篇末一歌里,才提到她的名字叫馬提爾達。但丁在前面所做的夢裡的利亞是她的預兆,正如拉結是俾德麗采的預兆一般。
[381] 普羅塞賓是朱庇特和西利茲所生的女兒。她十分美麗。她住於西西里,欣賞恩那平原的美麗景色。有一次,當她同女僕們在草地上採集花朵的時候,普盧塔把她搶到了冥國,要她做了冥國的王后。普羅塞賓的母親西利茲向朱庇特控告她的女兒被劫走,朱庇特答應普羅塞賓在冥國與普盧塔一年中同住六個月,其餘的時間回到人間和她的母親一起度過。
[382] 指維納斯愛上阿多尼斯的故事。參見莎士比亞的詩《維納斯和阿多尼斯》。
[383] 當波斯王瑟克西斯(公元前485—前465在位)用船搭成橋渡過赫勒斯滂(即近代的達達尼爾海峽)侵入希臘時,他帶着一支百萬戰士的軍隊;但他乘着一條漁舟歸來時,伴着他的只有寥寥數人。
[384] 這同一海峽也隔開了利安得和他的情人希羅;為了去看她,他曾多次泅過海峽去,但最後終於溺死。
[385] 《舊約·詩篇》第92篇第4節:「因你耶和華借着你的作為叫我高興,我要因你手的工作歡呼。」
[386] 這裡說但丁「在前面」意思就指維吉爾現在不再在前面引導,而只是默默地跟在後面。
[387] 在本篇第二十歌里,史泰喜斯曾告訴但丁,在煉獄的大門以上,沒有地震,沒有雨雹,也沒有霧靄,總之沒有氣候的變化。可是,在這裡,但丁卻看到了一條流水,額角上感到了一陣風吹,聽到了森林裡一片嘯號。這一切似乎與史泰喜斯對他說的話矛盾,因此他心中充滿了疑問和驚奇。當那美麗的仙女請他發問時,他就要求她解除這個矛盾。
[388] 以上指亞當被逐出樂園,而必汗流滿面才得糊口的事。見《舊約·創世記》第3章。
[389] 亞里士多德說:「空氣也成一個環似的流動,因它被整個的循環吸引前去。」托馬斯·阿奎那說:「因此那超過群山最大高度的空氣環流着,但那包含在群山高度內的空氣由那地球的不動的部分被阻止了這樣的流動。」
[390] 但丁在這裡對於他那時代公認的事實,作了一種超自然的合理主義的解釋。他根據的是亞里士多德的話:「這對於樹木也同樣適用,因為有些樹木由種子產生,有些樹木則自發地由自然所產生。」
[391] 關於地球上雨水的形成,參看本篇第五歌近末處。
[392] 《舊約·創世記》第2章第4節以下:「創造天地的來歷,在耶和華上帝造天地的日子乃是這樣。野地還沒有草木,田間的菜蔬還沒有長起來,因為耶和華上帝還沒有降雨在地上,也沒有人耕地。但有霧氣從地上騰,滋潤遍地。……有河從伊甸流出來滋潤那園子,從那裡分為四道。」
[393] 見《地獄篇》第三十四歌末。
[394] 維吉爾和史泰喜斯聽見這話時笑了,因為他們自己就是兩個這樣的古代詩人。
[395] 《舊約·詩篇》第32篇第1節:「得赦免其過、遮蓋其罪的,這人是有福的。」這支歌結束了以上七大罪孽的淨洗,開始了本歌裡面「凱旋的教會」的華麗寓言。
[396] 但丁直至走到小溪的左岸,一直是向東行的。現在他向右邊轉過去,在維吉爾和史泰喜斯的前面,並和在右岸的仙女合着腳步,溯溪而上,直到那小溪拐了一個大彎,他們又向東轉了。
[397] 指夏娃違反天命在樂園中吃禁果的事。
[398] 但丁曾為了他的文學事業,受盡了顛沛流離之苦,如今在處理《神曲》這題材時,他所要求的酬勞,只是詩神給他以能力,讓他能有無愧於這一題材的表現。
[399] 赫利孔是繆斯女神們居住在上面的山,從這山中流出兩支泉水,名阿加尼彼和希波克林。攸萊尼亞是司天文和天上事物的繆斯女神,但丁在這裡專向她祈求是適當的,表示自此以後他要講到的都將是天上的事物了。
[400] 《新約·啟示錄》第1章第12節以下:「我轉過身來……就看見七個金燈台……七燈台就是七個教會。」同上第4章第5節:「又有七盞燈火在寶座前點着,這七燈就是上帝的七靈。」但丁似乎為他寓言的目的,把這兩節文章溶化在一起了。但丁在這裡的含義,也可以從他在自己的《饗宴篇》第四篇里所說的一段話里看到:「因為這些賜予來自神聖的愛,而神聖的愛又是和聖靈相適合,所以被稱為聖靈的賜予,按先知以賽亞所辨別的,有七種,即智慧,解悟,審慎,權能,知識,憐憫,對主的敬畏。」
[401] 感官的「特有的」對象是只由一種感官感知的事物,如視覺所感知的色,聽覺感知的聲,味覺感知的味;據亞里士多德,感官在這些上面不能受到淆惑。「但是共同的對象是動,靜,數,量;因為這種事物不是任何一個感官的特有的對象,而是對一切感官共同的,」對於它們感官會弄錯。
[402] 「和散那」是耶穌進耶路撒冷城時,猶太人向他稱頌的話。這個詞原意有求救的意思。在這裡,是二十四個長老在耶穌的車前所說的話。
[403] 這是在七叉燭台後面,飄揚的七面彩旗。
[404] 《新約·啟示錄》第4章第4節:「寶座的周圍,又有二十四個座位,其上坐着二十四位長老,身穿白衣,頭上戴着金冠冕。」在這裡,他們代表《舊約》二十四卷的書(十二個次要先知的書算作一卷,《列王紀上下》算作一卷,《歷代志上下》算作一卷,《以斯拉記》和《尼希米記》也算作一卷)。
[405] 這是融合天使和以利沙伯向馬利亞所說的話而成的。天使說:「蒙大恩的女子,我問你安,主和你同在了。」以利沙伯說:「你在婦女中是有福的,你所懷的胎也是有福的。」(皆見《新約·路加福音》第1章)在這裡,不是向馬利亞就是向俾德麗采說的。
[406] 《以西結書》第1章第4節以下:「我觀看,見狂風從北方刮來,隨着有一朵包括閃爍火的大雲……又從其中顯出四個活物的形象來,他們的形狀是這樣,有人的形象。各有四個臉面,四個翅膀。……在四面的翅膀以下有人的手,這四個活物的臉和翅膀乃是這樣。翅膀彼此相接,行走並不轉身……至於臉的形象,前面各有人的臉,右面各有獅子的臉,左面各有牛的臉,後面各有鷹的臉。各展開上邊的兩個翅膀相接,各以下邊的兩個翅膀遮體。」但是約翰的《新約·啟示錄》第4章第6節以下卻這樣說:「寶座中,和寶座周圍有四個活物,前後遍體都滿了眼睛。第一個活物像獅子,第二個像牛犢,第三個臉面像人,第四個像飛鷹。四活物各有六個翅膀,遍體內外都滿了眼睛。」四個活物代表馬太、馬可、路加和約翰。
[407] 凱旋車不是代表基督教的教會,就是代表教皇的皇座。獅鷹獸象徵耶穌身上神性和人性的結合。
[408] 這裡指這兩個和一切的得勝的羅馬將軍,在他們的「凱旋式」中,所乘的車輛。
[409] 見《地獄篇》第十七歌。
[410] 這三位仙女,白的代表信心,綠的代表希望,紅的代表慈善。
[411] 左輪旁的四位仙女代表節制、正義、剛毅和審慎。由看到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審慎領導。
[412] 這是指被認為《使徒行傳》的著者路加。保羅在《歌羅西書》裡稱他為「所親愛的醫生路加」;因此他被認為是一個精神上的希波克拉底(古希臘名醫)。
[413] 這是指保羅。他手中所以拿着劍,可以用他在《以弗所書》第6章里所說的話來說明:「拿着聖靈的寶劍,就是上帝的道。」
[414] 指雅各、彼得、約翰和猶大——《新約》四篇天主教書簡的作者。
[415] 指作為《新約·啟示錄》作者的約翰。《新約·啟示錄》是一系列關於即將來到的事物的異象,因此他被描繪成「在睡眠中」和「眼光銳利」。
[416] 最高天的北斗七星就是指上一歌里說到的黃金的七叉燭台;它被認為是道德或精神界的嚮導,就像在人世航海者觀望北斗七星以定方向一樣。
[417] 指二十四位長老。
[418] 代表所羅門的長者三次歌唱《舊約·雅歌》裡的言辭(第4章第8節):「我的新婦,求你與我一同離開黎巴嫩,與我一同離開黎巴嫩。」
[419] 指聖徒在最後審判時復活。
[420] 《新約·馬太福音》第21章第9節:「前行後隨的眾人喊着說,和散那歸於大衛的子孫,奉主名來的是應當稱頌的。」
[421] 「哦,給我滿手的百合花吧;讓我撒下這些盛開的花朵。」見維吉爾的《伊尼特》第6卷第884行。
[422] 這就是俾德麗采。
[423] 從俾德麗采逝世的1290年,到《神曲》想象的日期1300年,是整整的十年。
[424] 但丁第一次遇到俾德麗采時是九歲,俾德麗采比他小几個月。
[425] 但丁這一行直接用維吉爾的詩句,見《伊尼特》第4卷第23行。
[426] 這裡但丁三次復用維吉爾,表示出他心中如何沉痛。這裡也表現了但丁心中的矛盾:在他的神學系統的思想上,他不能不使維吉爾歸回到林菩獄,但在情感上,他怎忍讓維吉爾離開他的身旁呢?
[427] 第一個母親指被逐出樂園的夏娃。這裡的意思是:「這地上樂園的一切美麗也不能減少我的悲痛。」
[428] 我們的詩人在這裡第一次,也是僅有一次,把他自己的名字寫入了他的傑作里。
[429] 見《舊約·詩篇》第31篇第1至8節。
[430] 這是指非洲,那裡在晝夜平分時,不透明的物體由於在赤道之下,只把影子投在自己的底下,而不投在別處,也可以說幾乎沒有投影。
[431] 「新生」意大利原文有「早年時期」的意思,可是但丁用這個詞有更廣的意義。
[432] 從她第一次和但丁相遇(1274)到她逝世(1290),一共是十六年。
[433] 俾德麗采死時是二十五歲。按照但丁在《饗宴篇》裡的說法,人生的第一個時期是叫做青春時期,這個時期到二十五歲為止。
[434] 讓他看到罪惡的後果。
[435] 「玉食」指罪孽的遺忘。
[436] 指俾德麗採在上一歌里向天使們間接講到但丁的話。
[437] 「河水」指里西河的水。
[438] 「至高幸福」指上帝。
[439] 「他物」指人世的理想。
[440] 懺悔緩和了天怒,就使正義之劍的鋒口變鈍。
[441] 流淚痛悔是得到善果的因,所以說「流淚的種子」。這句話簡單說來,是「且不要哭」。
[442] 「我們的風」指歐洲北部吹來的風;「愛爾巴斯的國土吹來的風」指從非洲吹來的南風。非洲被稱為「愛爾巴斯的國土」,由於利比亞的王有一個叫這名字,他是黛多的一個求婚者(見《伊尼特》第4卷)。
[443] 這裡的意思是:「我知道,當她要我抬起我的鬍子,而不對我說舉起你的頭來時,含着嚴責我沒有盛年時期應有的明哲之意。」
[444] 「原始的造物」指天使。
[445] 指象徵基督的鷹獅獸。
[446] 《舊約·詩篇》第51篇第7節:「求你用牛膝草潔淨我,我就乾淨;求你洗滌我,我就比雪更白。」
[447] 那美麗的仙女即馬提爾達。
[448] 俾德麗采的眼睛被稱為「翡翠」,不是指其顏色,而是指其光彩。
[449] 但丁看到人性與神性的結合,不是直接的,而是被反映在俾德麗采的翡翠似的眼睛上。直接看那形體時,它顯得沒有兩樣,但在她的眼睛裡那形象就變化了。
[450] 這裡的意思是:「人間的語言無法描繪俾德麗采的顏容,只有仙界的音樂才能夠朦朦朧朧地,隱隱約約地把它表現出來。」
[451] 這兩行的意思也許是,基督指導他的教會不是用武力或外在的手段,而只用精神。
[452] 「美麗仙女」指馬提爾達。
[453] 指右輪。車向右轉彎,左輪是大轉彎,右輪是小轉彎。
[454] 「聽信蛇的女人」指夏娃。
[455] 「小聲說」原文有「帶着譴責的口吻小聲說」的意思。請看《新約·羅馬書》第5章第12節:「這就如罪是從一人(即亞當)入了世界,死又是從罪來的,於是死就臨到眾人,因為眾人都犯了罪。」
[456] 《舊約·創世記》第2章第9節:「耶和華上帝使各樣的樹從地里長出來,可以悅人的眼目,其上的果子好作食物。園子當中又有生命樹,和分別善惡的樹。」
[457] 《舊約·但以理書》第4章第10節:「我看見地當中有一棵樹極其高大。」
[458] 「這樣」就是不許精神的和世俗的權力互相侵犯。
[459] 依照傳說,耶穌在上面釘死的十字架,是用從分別善惡的樹上取下的木材製成的。
[460] 這裡是指春天,那時候太陽進了白羊座(在雙魚座之後的星座)。
[461] 這裡講的是生着百眼的阿加斯。朱諾因妒忌朱庇特愛上愛俄,就派阿加斯去看守變了母牛的愛俄,因為他比別人能看守得長久一些,只要輪流休息他的一百隻眼睛。但是朱庇特命令麥叩利去殺死他。麥叩利因此扮作牧羊人的模樣降到人間,他用塞林克斯的故事哄阿加斯入睡後,就砍下了他的頭。
[462] 這裡講的是耶穌改變形象。《新約·馬太福音》第17章第1節以下:「過了六天,耶穌帶着彼得,雅各,和雅各的兄弟約翰,暗暗地上了高山。就在他們面前變了形象,臉面明亮如日頭,衣裳潔白如光。忽然有摩西、以利亞向他們顯現,同耶穌說話。彼得對耶穌說,主啊,我們在這裡真好;你若願意,我在這裡搭三座棚,一座為你,一座為摩西,一座為以利亞。說話之間,忽然有一朵光明的雲彩遮蓋他們,且有聲音從雲彩里出來說,這是我的愛子,我所喜悅的,你們要聽他。門徒聽見,就俯伏在地,極其害怕。耶穌進前來,摸他們說,起來,不要害怕。他們舉目不見一人,只見耶穌在那裡。」
[463] 「真正的羅馬城」指天國。
[464] 「虬夫神的飛鳥」指鷹,它在這裡的行動代表教會受到羅馬皇帝們的迫害。參看《舊約·以西結書》第17章第3節:「主耶和華如此說,有一大鷹,翅膀大,翎毛長,羽毛豐滿,彩色具備,來到黎巴嫩,將香柏樹梢擰去。」
[465] 「雌狐狸」大概代表異端者的背叛。
[466] 鷹的第二次飛降,代表「康士坦丁的饋贈」;參看《天堂篇》第二十歌。
[467] 「龍」代表穆罕默德的宗派分裂。
[468] 七個頭代表七大罪惡。
[469] 「淫婦」代表教會在菩尼腓斯八世治下的腐敗狀況;「巨人」代表教皇與其勾結的法蘭西的腓力普四世。
[470] 這裡指腓力普四世使教皇克雷門特五世從羅馬遷到亞威農去(見《地獄篇》第十九歌)。
[471] 《舊約·詩篇》第79篇:「上帝啊,外邦人進入你的產業,污穢你的聖殿,使耶路撒冷變成荒堆。」
[472] 耶穌對門徒說的話:「等不多時,你們就不得見我;再等不多時,你們還要見我,因我往父那裡去」(《新約·約翰福音》第16章第16節)。
[473] 「那夫人」指馬提爾達;「詩哲」指史泰喜斯。
[474] 那時的教會雖然腐敗,但丁還是用約翰在《啟示錄》裡說的話用在它上面:「你所看見的獸,先前有,如今沒有」(《新約·啟示錄》第17章第8節)。
[475] 在古代佛羅倫薩,一個殺人者若在殺人以後的九天內,能夠在被殺者的墓前設法吃一小塊麵包和一些酒,就會避免那家族的報復;因此為了阻止這個,那家族的人就在墓前守望。
[476] 「五百十五」的羅馬數字是DXV,或許這是DVX(意為「領袖」)一字的字謎。注釋家關於這個「領袖」究竟是誰做了許多推測,但並無定論。可是這一點對於我們並不重要,因為但丁在這裡所說的意思還是明白的:帝國和教會權力的分開。
[477] 西密斯是天和地的女兒,她被認為是一個說預言的神祇。斯芬克斯是一頭女怪獸,向路過的人說謎語,若是解不出的,就被她殺死。
[478] 據注家說,江河泉井女神南底們與猜破斯芬克斯的謎無關,應該是指挨提巴斯。在挨提巴斯猜破了謎後,西密斯聽到了十分憤怒,就派出一頭野獸到底比斯人的牛羊群中和田野上,亂叫亂踏。
[479] 先為亞當掠奪,後為那巨人掠奪:因為車轅是由那棵樹的木料做的,而那車輛是由那巨人拉走的。
[480] 但丁依據的是攸西俾斯(約264—340)的年表:亞當在人世是930年,在林菩獄是4302年,共5232年。
[481] 挨爾薩是一條離佛羅倫薩20公里處流入阿諾河的小河流,據說有使事物變成石頭的性質。
[482] 彼拉馬斯見木篇第二十七歌中的注。
[483] 指維吉爾的學派。
[484] 這是指正午。
[485] 里西河使人忘記罪孽,攸諾河使人記起善事。
3 〈天堂〉(Paradiso,4758行)
編輯第一歌
但丁與俾德麗采同登天堂
萬物行動之源——上帝,
把榮耀滲透於全宇宙,
在各地發光,或多或少,因地而異[1]。
我曾去過那受光最多的天體,
看到了回到人間的人
無法也無力重述的事物。
因為我們越接近想望的東西,
我們的智力越是深沉,
記憶再也無法追溯它的痕跡。
雖然如此,我要把在神聖的境界
我有力量珍藏在我心中的一切
組成我吟詠的題材。
仁慈的阿波羅啊,為這最後一件事業[2],
願你讓我吸取你的威力,
配得上接受你心愛的桂冠!
到今為止,巴那薩斯的一座高峰
已使我滿足;但現在我必須在
兩座高峰下踏進這最後的決鬥場[3]。
你進入我的胸懷,吐出靈氣,
像你把馬斯亞的肢體
從裹着的劍鞘里抽出時那樣[4]。
神聖的力量啊,你若賜我幫助,
讓我描繪銘刻在我腦上的幸福境界,
把那裡的種種情景表現出來,
你就會看到我來到你寵愛的樹下,
攀折樹上的枝葉戴在頭上,
這題材和你都會使我配受這榮譽。
父親啊,由於人慾的迷誤和卑賤,
為愷撒的凱旋或詩人的凱旋
往那裡攀折月桂枝的人並不多見,
因此培尼阿斯的樹葉
在激起追求它的欲望時,
應使快活的特爾斐神歡喜[5]。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說不定,
在我之後,有人會用更美的聲音
說出西拉峰與之應和的禱告[6]。
那宇宙的明燈從一個個峽谷升起
照耀着人們;但循着那把四個環
連成三個十字的軌道,它卻和[7]
一座更為吉祥的星辰結合在一起[8],
走上一個更為吉祥的行程,
在宇宙的蠟上蓋上更像自己的烙印。
太陽從這一個峽谷使那邊
成為早晨,使這邊成為薄暮;
使那半球明亮,這半球陰暗;[9]
我忽然看到俾德麗采轉身過去,
向着她的左邊,正在凝望太陽,
鷹隼從來沒有像那樣定睛觀望。
正如第二條光線總是從第一條
光線里反射出來,而回升上去,
好像歸心如箭的遊子一樣:
她的動作通過我的眼睛
進入我的想象,而形成我的動作;
我也以超出凡人的力量定睛觀望。
在那邊我們的力量能得到很多
在人間得不到的恩賜,正由於
那地方造得適於人類居住[10]。
我不能久久地逼視,可是,
我已看到它向四周射出火光,
好像通紅的鐵水從爐子裡流出。
突然間,我似乎覺到白晝上
又加上了白晝,仿佛萬能的神
用第二個太陽把天空裝點起來[11]。
俾德麗采站在那裡,用她的眼睛
全神注視那些永恆的車輪,我掉過[12]
仰望天空的眼睛來注視她。注視着她,
我的內心也變得神聖,
正好像格拉卡斯吃了仙草,
變成了海神們的同僚[13]。
超凡入聖的事情無法用言語述說,
還要蒙受天恩才有這經歷的人們,
就以我說的這個例子為滿足吧。
哦,主宰天國的「愛」啊,你用你的光
把我提升到你那裡,你知道
我是否只是你新創造的那一部分[14]。
那因渴望你而成為永恆的天體[15],
用了你所調節和變換的音樂
把我的心靈吸引去的時候,
我仿佛覺得太陽的熊熊火焰,
燃遍了天空的極大部分[16],
暴雨或山洪都沒有使湖面如此廣闊。
那新奇的聲音和那巨大的光流,
在我心中燃起要知道其原因的渴望,
以往我從來沒有感覺得如此強烈。
因此,那位知道我的心事,就像我
知道自己心事的夫人,不等我詢問,
就啟口回答,平靜我激動的心情;
她開始說:「是你自己以錯誤的想象,
蒙蔽了你的眼睛,不讓你看見,
把這種想象丟開,你就能恢復眼力。
你並不在地球上,像你想象的那樣;
而在迅速飛回你所渴望的蒼穹,
速度之快,還超過雲中射出的閃電。」
若是那含笑說出的簡短話語
解除了我的第一個疑竇,
我又糾纏在另一個疑竇之中;
我說道:「我已得到滿意的答覆,
也已解除極大的驚異,但我還不懂
我如何超越這些輕輕的天體而上升[17]。」
她隨即憐憫地嘆了一口氣,
把眼睛向我轉過來,望着我
就像母親望着她欣喜欲狂的孩子;
就開始說道:「無論什麼事物
都遵循一種相互的秩序;這就是
使宇宙和上帝相似的形式。
那些被提舉到高處的造物[18],
就在這上面看到『至尊者』的足跡,
設立這個秩序就是要達到這目標。
在我所說的秩序之內,自然的事物,
按照它們各自不同的命運,有的
接近它們的源泉,有的離源泉很遠;
因此在生命的汪洋大海上,
向着各個不同的海港行駛而去,
每一個都賦有繼續前進的本能[19]。
這本能,有的使火焰向月亮飛去,
有的是難免一死的生物心中的動力;
有的把泥土聚在一起使之緊緊粘合。
那張弓,不僅會像箭一般地射出
沒有賦給智力的造物,就連那
具有理智和愛的造物也會射出。
把這一切分門別類的『天命』,
用它的光使最高天靜止不動,
那極速的宗動天就在那裡面旋轉;[20]
如今,那弓弦的力量正在把我們
送往那裡,好像送往指定的地點,
它射出的箭總是指向歡樂的鵠的;
確然如此,藝術的形式
往往不能符合藝術的意向;
因為那遲鈍的材料不得心應手,
就像這樣,有時候造物會離開
這條軌道,它雖被送上正軌,
卻有力量向其他部分越軌而行
(正如我們看到火從雲中射下),
若是對虛幻的聲色的迷溺
把他第一次的衝擊扭向地上。
假使我沒有想錯,你對你的上升
不必驚訝,就像不必驚訝於一條江河
從高山之巔奔瀉到山腳之下。
若是在去除了一切障礙以後,
你安然定居在下面,那才是奇事;
好像在人世那跳躍的火竟會靜止一樣。」
於是她掉過眼光向天國仰望。
第二歌
月輪天
哦你們乘在你們的小小的船上[21],
心中渴望傾聽,緊緊追隨着
我的一邊行駛一邊歌唱的船艇,
請你們且回頭,重訪自己的故土;
不要駛向茫茫的大海;說不定,
見不到我,你們會在大海中迷途。
我走的水路以前從來沒有人航行過;
密納發女神吹送我,阿波羅神引導我[22],
九位繆斯女神向我指出大熊星。
為數不多的另外幾人,你們早已企望
那人世間藉以維持生命的天使之糧[23],
企望那永遠吃不夠的食糧,
你們確然可以跟隨我的航跡,
把你們的大船駛到海洋,
航行於那復歸平靜的波浪之上。
那些航行到科爾奇斯島去的
光榮無比的人們,看到哲孫當場
變成耕夫時,也不會像你們那樣驚訝[24]。
那種對神一般的天國的渴慕,
在我們生下時就已滋生,以後也永不減退,
使我們上升,幾乎像天體那樣迅速。
俾德麗采仰望着上天,我仰望着她;
也許在一支箭搭在弓弦上
被射出而飛去的那麼一剎那,
我發見自己飛到有一件奇妙的事
吸引我的眼光的地方;然後
那位洞悉我一切心事的夫人,
轉身向我,她又是歡喜又是美麗,
對我說道:「把感恩的心朝向上帝吧,
他已使我們與第一顆星辰合在一起[25]。」
我仿佛覺得一朵雲彩裹住我們,
又燦爛,又濃密,又堅實,又光滑,
如一塊被強烈的陽光照耀的鑽石。
這顆永恆的珍珠把我們收受進去,
就像水吸收了一道陽光,
而水的本身依然沒有裂痕。
如果我是物體,如果我們在人世
想不出一個容積如何能被另一個包容,
——物體若鑽入物內,那必然如此,——
那末渴望更應激發我們去看一看
那「本體」,在那裡我們看到
我們自己的性質與上帝如何融合。
在那裡,我們憑信仰堅信的事物
將被看見,不是被證明,而是像
人類相信的初步真理將會自明[26]。
我回答道:「夫人,我以最大的虔敬
向上帝表示我的感激之忱,
感謝他把我從人世帶到了這裡。
這座天體上的黑色斑點
曾使人間議論該隱的故事[27],
請告訴我,這黑色斑點是什麼?」
她微微一笑,然後說道:
「若是在感覺的鑰匙未能開啟的地方,
凡人的意見走上了錯誤的道路,
那末驚訝的利箭確然不該再射到
你的心裡;因為,我想你一定懂得,
就是理性跟着感覺飛也無法趕上。
但是告訴我,你自己對這點怎麼想法?」
我說:「這高處顯得明暗不一,
我想是由物體的或稀或密產生[28]。」
她說道:「我反對你的這個論點,
你若好好傾聽我所提出的論證,
定會看出你的思想深深陷入了錯誤。
第八重天體向你顯示許多光體,
這些光體不論是質量或是數量,
都可以讓你看到各種不同的形相。
假使這種現象單是由物體的濃密
或稀薄產生,那末它們裡面只有
一種力量或多或少,或相等地分布。
不同的力量必須是不同形式原則
所產生的結果,若是依你的推理,
除了一個原則以外,其他都不存在。
再說,假使你問起的那種黑斑
是由稀薄產生,那麼這座行星
不是在某一個部分上面完全沒有物質,
就是像一個身體上
有瘦的部分,也有肥的部分,
這座行星的濃淡如書頁的相疊。
假使是第一種情況,可以由日食
表示出來,那時候陽光應射過月球,
仿佛射過其他稀薄的物體一樣。
既然並不如此,我們就得要看
那另一種情況;假使我把這說法
也駁斥了,那就證明你的想法錯了。
假定這稀薄的物質不從這邊
貫通到那邊,那必然有一個界限,
它的障礙在那裡攔住它的去路;
在這一點,那另一個物體的光線
就會被反射過來,像後面
塗有鉛的玻璃反射顏色一樣。
現在你也許會爭辯,在這裡
光線比其他部分要陰暗一些,
因為它從一個較遠的距離反射過來。
實驗可以使你擺脫這個糊塗思想,
只要你願意做個試驗,而實驗
永遠是你們技藝之河的源泉。
你要拿來三面鏡子,把兩面鏡子
放在和你距離相等的地方;讓第三面
放得更遠而在那兩者之間向你照射。
你向着它們,把一盞燈放在你背後,
這樣燈光就把那三面鏡子照亮,
經過鏡子的反射,那光又回到你這裡。
雖然那較遠的鏡子反射過來的光,
在數量上要少些,你卻會看到
它發出的光像其他兩面一樣亮。
如今,——正像被白雪覆蓋的土地,
受到了溫暖的陽光的照射,
它先前有的顏色和寒冷立即消盡,——
你在智力上消除了一切錯誤,
我要用燦爛的光鼓舞你,
你在看的時候,這光會爍爍閃動。
在那神聖而又寧靜的天體,
一個物體在不斷地自己運轉,
它所包容的一切生命都受它支配。
在它之下的天體含有許多的光,
把這生命分開在不同的本質之中,
這些本質包含在它裡面又與它不同;
其他運轉的天體依着不同的差別,
把它們所包含的各自的力量,
用在自己的目的上,使自己肥沃[29]。
如今你可以明白,這些宇宙的器官
一級一級地發生作用;因為
它們從上接受力量,而向下傳達。
你現在好好注意,我如何曲曲折折
通過這道關口達到你渴望的真理,
你此後才可以學會單獨守這河津。
這些神聖天體的行動和力量,
正如鐵錘的揮動受到鐵匠的指使,
不得不從幸福的原動者那裡流出;[30]
由這麼多光芒裝點得美麗的天體[31],
從那使其轉動的『深奧的神靈』[32],
取得形象,而以此造成一個印章。
包含在你肉體內的那個靈魂,
通過那些各不相同,又與不同能力
相符合的身體各部,把自己分布開來;
那主宰一切的『神力』就像那樣,
把自己的至善分散在列宿中間,
但自己仍然保持着一致性轉動。
不同的力量和它賦予生命的
珍貴物體,結合成不同的混合物[33],
這力量在物體內如生命在你身內。
這混合而成的力量,由於它的泉源
是歡樂的自然,從那物體中發出光芒,
正如喜悅之光從靈活的眼珠中射出。
仿佛存在於光和光之間的差別,
是從這裡產生,而不是從密和稀里產生;
這個內在原則也依照自己的特點,
產生出混濁的或是清澄的區別。」
第三歌
月輪天中的女精靈
那從前以愛情溫暖我心胸的太陽[34],
如今用證明和反駁為我揭示
真理的美麗而又可愛的面容;
我為了要在適當的程度上,
表示我已經得到了糾正和保證,
就抬起我的頭來準備說話。
但是在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景象,
牢牢地把我吸引住了,我只想看,
卻把剛才要作的表示完全忘了。
就像透明潔亮,光滑無比的玻璃,
或是清澈明瑩,水波不興,
並不深得見不到底的湖水,
反映我們面孔的輪廓和光澤,
但那麼朦朧,就是白額上的珍珠
也沒有那麼慢地映入我們的眼帘;
我就像那樣看到許多渴望說話的臉;
我因此陷入一個誤會裡面,
正和那使人去愛泉水的誤會相反[35]。
我發覺它們的時候,心中以為
它們都是反映出來的形象,
我就回過頭來看是誰的影子;
我不見有什麼人,又把眼睛轉向前去,
直視我的嫻雅淑靜的導者的光彩,
她微笑着,聖潔的眼裡發着光。
她說道:「我對你孩子般的思想
微笑,你不要驚異;你的思想
還沒有能切實地抓住真理,
卻還像從前那樣使你轉向虛無之鄉。
你所看到的那些人是真的本體,
為了不守她們的誓約被謫於此。
所以同她們說話吧,要傾聽,
要相信;因為令她們滿足的真光,
絕不容許她們離開它的身旁。」
我就向那個顯得最渴望談話的精靈
轉過身去,然後像一個人
因熱望過切而驚惶失措,我說道:
「哦,被造得完美的精靈啊,
你在永生的光芒中感受着
那不經過品嘗不能領會的甘美;
你若是肯把你的芳名和你們的命運
告訴我聽,這將令我喜悅萬分。」
她眼睛裡含着微笑,渴切地說道:
「我們的仁愛,決不把公正的願望
拒於門外,正如天上的他,
願意全部朝臣都像自己一樣仁愛。
我在人間是一個童貞尼;
你若是好好搜索你的記憶,
我比從前更美不會使你認不出我,
你卻會重新認出我是庇加達[36],
同另外這些有福的人在一起,
我在這座轉得最慢的天體裡蒙庥[37]。
我們的情感只是依那『聖靈』的喜歡
燃燒起來,我們能遵照他的命令
形成我們的感情,我們無比喜悅。
所以,派給我們這個仿佛很低下的
地方,是因為我們沒遵守誓約,
而且在某一方面沒有加以遵守。」
我就對她說:「在你奇妙的面容上,
仿佛有一種神聖的東西發出光彩,
改變了我們記憶中你昔日的面貌。
因此我就久久不能記起你來;
你對我說的話現在給我很多幫助,
使我能夠較清楚的把你想起。
但是告訴我,在此蒙庥的你們,
你們是否想望一個更高的地方,
想看得更多,處在更親切的地位?」
她先同另外的那些精靈一起
微笑了一下,然後回答我的問話,
喜悅得像燃起初戀的火焰一樣:
「兄弟,愛的本質平靜了我們的意志,
使我們只是戀慕我們已經取得的東西,
而不使我們生出其他的渴望。
假使我們想望自己能達到
更崇高的地方,我們的戀慕
就不符合派我們在此的上帝的意志,
假如我們的生命必然處於愛裡面,
假如你再想想愛的性質,你將明白,
在天上不允許有這些想望。
不但如是,我們這種幸福生活
要求我們完全服從神聖的意志,
我們自己的意志就與他合而為一。
因此我們這種生活,在各個天體內,
使整個天國喜歡,也使天國的王
喜歡,我們以他的意志為意志;
他的意志給予我們安寧;
他像大海,不論是他創造的
或自然造成的萬物,都向他流去[38]。」
於是我就明白天上到處是樂園,
雖然那「至高無上的善」並不
依單一的樣式在那裡降下恩澤。
像有時會遇到的那樣,一種食物
使我們滿足了,還是想另一種,
因此一面道謝,一面卻啟口要求;
我就用姿勢和言語那樣表示,
要求她告訴我,她不會把梭子
在裡面引到盡頭的是什麼織物。
「完美的生命和崇高的功德,」
她說道,「把一位夫人超升得更高[39],
塵世有人依她的教派穿上道袍,
戴上面紗,為了要和那位『新郎』
終身同起同臥,凡是由於仁愛
而符合他的意旨的誓約,他無不悅納。
我還是一個女孩的時候,就看破紅塵
去跟從她,穿上和她一樣的衣袍,
立下了誓約追隨她,加入她的教派。
以後,慣於作惡甚於為善的男子們[40],
把我從可愛的修道院裡活活拉走了;
上帝知道當時我的生活變成怎樣。
我右邊的這個光輝的形體,
將她自己顯露給你看,而又用
我們這座天體全部的光照耀自己,
她領會她的命運正和我的命運相同。
她生前是一位女修士,像我一樣,
那聖潔的面紗之影從她頭上被奪去。
可是,雖然違反她的意願,也違反
良好的習俗,被拉回到紅塵中去,
她從來沒有解下她心上的面紗。
這就是偉大的君士坦士的光體,
她和索比亞的第二個猛如狂風的君主
生了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暴君[41]。」
她這樣向我說話,然後開始歌誦
「福哉馬利亞」,一邊唱一邊消失,
如同重物在深水中不見一樣。
我的目光儘可能地隨她而去,
直到不能再看見她的影子時,
才回過來射向一個更可戀慕的鵠的,
全神貫注地集中在俾德麗采身上;
她那神光異彩射在我臉上,
我的眼光一開始就無法忍受;
我躊躇了,不敢立刻向她詢問。
第四歌
疑難問題的解答
在兩种放在同等的距離,發出
同等的香味的食物之間,一個人
縱然自由,也會吃不上食物活活餓死。
一隻羔羊會在兩隻饞涎欲滴的惡狼之間
站着不動,對它們抱着同等的恐懼;
一隻狗也會這樣站在兩隻母鹿之間。
因此,由於疑難處在兩可之間的我,
若是保持沉默,我不責備自己,
也不稱讚自己,因為我不得不如此。
我保持沉默,但是我的欲望
和我的疑問表露在我的臉上,
比之用言語說明更為懇切。
好像但以理消除了尼布甲尼撒的怒氣,
讓他不再因為怒氣而變得殘暴無理[42],
俾德麗采消除了我的疑惑,
她說道:「正是這樣,我看出你如何
被兩種欲望扯東扯西,心裡愈急
愈是糾纏在一起,因此說不出話語。
你心中議論着:『善的意志若是堅貞不屈,
憑什麼理由,另一個人的強力
居然能減削我應有的功績?』
還有一件事情也令你困惑不解,
那就是,靈魂仿佛在返回星辰,
這似乎足以證明柏拉圖的學說[43]。
兩個疑問以同等的重量
壓在你的心頭;因此我願意
先談一談那含毒最多的一個[44]。
最高天使中道行最深的一位,
或是摩西,或是撒母耳,或是兩位
約翰中的任何一位,甚至馬利亞本人,
都沒有在另外的天體裡占有座位,
卻和你剛看到的精靈在同一天體內,
他們生命的歲月也並不多些或少些。
他們都使最高天因他們
而變得美麗,並依感受靈氣的多寡,
程度不同地分享甘美的生命。
這些精靈在這裡顯現出來,
並不是說這座天體是給了她們,
她們只是這最低天的標記而已[45]。
對你們凡人說話只能用這種語言,
你們僅憑感官所傳來的事物
來感知,然後將它作理智的材料。
因此『聖經』,按你們的理解力
降低一層,使上帝具有手足,
實際上,卻另外含有深義;
神聖的教會也使加伯列和邁克爾
還有那位使托俾挨雙眼復明的大天使[46],
都具有人的形相在你們面前出現。
泰密阿斯里關於靈魂的論述[47],
並不符合這裡可以見到的情形,
他大概對自己說的話信以為真。
他認為自然賦予靈魂形狀的時候,
曾把靈魂從星辰中分離出來,
因此,靈魂最後要返回自己的星辰。
可是,也許他關於靈魂的論述
不能從字面上理解,而含有
不能加以嘲笑的其他意義。
假使他的意思是說星辰的影響,
不論是功是罪,終將返回星辰,
那也許他的箭矢射中了某個真理。
這個原則曾經被人誤解,
幾乎使全世界離開正路,奔向歧途,
甚至呼叫虬夫,墨苟萊和馬司之名[48]。
那使你煩惱的另一個疑難
含毒較少,因為隱在裡面的惡意
決不能使你離開我而轉向別處。
你要知道,我們的公正在凡人
看來並不公正,正是加強信心的論證,
不是使你們走入歧途的異端邪說。
但是,既然你們人類的智慧
有能力理解這一條真理,
我要依你的願望回答你的問題。
在橫施暴力的時候,容忍暴力的人
縱使沒有做出有助於暴行的事,
這些精靈也不能以此而獲得諒解,
因為意志若不願意,它就不能被粉碎,
縱使暴力把它扭向旁邊一千次,
它仍會維持原樣,就像烈火的本性那樣。
因為,意志若是屈從,不論程度如何,
它都幫助了暴力;這些精靈就如此,
因為她們有力量回到那神聖的處所[49]。
若是她們的意志保持原樣不動,
就像使聖勞楞斯在鐵格上堅持、
使墨修斯把手放於火中的那種意志[50],
那末一到她們不受拘束的時候,
就該使她們回到被迫離開的正路;
但這樣健全的意志真是鳳毛麟角。
假使你如應該的那樣,細細聽了我的話,
那個一再使你煩惱的疑問,
就會被我的這些話完全消除。
但如今,在你的道路上,另一條鴻溝
橫在你的眼前,你還沒有能夠
跨越它獨自走完行程,你就會疲乏。
我已使你堅定不移地相信,
凡是蒙庥的靈魂決不會說謊,
因為他們永遠住在真理的源泉旁;
可是你也許從庇加達那裡聽說,
君士坦士依然忠誠於修道生活,
因此她似乎在這點上和我說的相反。
我的兄弟啊,從前常有這種情形,
人們為了避免禍害,違反常理地
做了其實是不宜於做的事情。
阿爾克美翁被他父親的祈求
打動了心,就這樣殺了自己的母親[51],
為了不犧牲孝道卻成了不孝的兒子。
講到這地方,我要你這麼想,暴力
從意志受到一些不純的東西,一起行動,
因此從中產生的罪行不能寬容。
絕對的意志不屈從邪惡的事情,
可是有時也會屈從,那是因為
怕退縮後會陷入更大的煩惱[52]。
因此,庇加達說這句話的時候,
指的是絕對意志,我指的
是另一種;所以我們說的都是真理。」
這就是那條聖河泛起的漣漪,
聖河發源於一切真理的「源泉」;
因此,我的兩個欲望都恢復了平靜。
我說道:「哦仁愛的上帝的寵兒,
哦神靈,你的言語給了我溫暖、滋潤,
我愈加生氣鬱勃,但我的深情厚意
還不夠深、不夠厚,還不足以使我
以恩報恩;但願見到我這心意的
萬能的神代替我向你報恩。
如今我真切看出,我們的智力
若不受到『真理』的照耀,就無法滿足,
越出這唯一真理,一切真理無法存在。
我們的智力在那裡安息,猶如一頭野獸
到了窩前就在裡面安息;一定能到達;
不然,一切的思慕都成了夢幻。
因此在真理的腳邊冒出了疑問,
像嫩芽冒出了地面;就是這東西推動着我們
越過重重的山脊直登最高的頂峰。
夫人啊,就是這誘導着我、鼓舞着我,
使我滿懷着敬意向你詢問
我不理解的另一個真理。
我願意知道,人們若是毀棄了誓言,
是否能以另外的善行來作補償,
那善行在你們的天平上不太缺少分量。」
俾德麗采的眼睛神聖地閃耀出
愛情的燦爛火花,凝望着我,
我的被征服的力量只得轉向他方,
我垂下了眼光,不知所措,萬分驚惶。
第五歌
誓約與自由意志;上登水星天
「我若以愛情的溫暖,把光芒
照耀在你的身上,超過人間所見的度量,
以致你的眼睛失去了原來的力量,
你不用驚訝;因為這種現象
是從完善的視力中產生出來,
它一開始領悟,就奔向那領悟的善行[53]。
我清楚看出,永恆的光已在你的心頭
發揚光大,永恆的光一旦被看見,
就會永遠燃起愛情的火焰;
若是另外的東西引誘你的愛情,
那必然是這種光的一些痕跡,
受到歪曲的理解而在其中發光。
你願意知道是否能以其他重大的
供奉,來償還破壞誓約的債務,
使靈魂免於受到自己的責問。」
俾德麗采這樣開始這闋聖歌,
像一個不中斷自己說話的人,
又把這神聖的主題繼續下去:
「上帝在當初創造萬物的時候,
他那最大、最與他自己的美德相似,
而且最為他自己珍愛的恩賜,
乃是意志的自由,他過去和現在
都把意志的自由賦給一切有靈的造物,
也唯獨他們才有自由的意志[54]。
你若是從中得出應有的推論,
你如今就會看出誓約的價值,
如果在你立誓的時刻上帝也曾允納;
因為上帝和人之間,一旦訂立契約,
從我所說的寶藏中就要拿出犧牲,
而且要出於意志的自願。
那末還有什麼可以把它贖回呢?
你若想使用你已獻奉於神的祭品,
你就像用不義之財來做善事[55]。
你對那比較重大的要旨已確信無疑;
但神聖的教會既在這上面有恩賜特免
(這似乎違反了我向你說的真理),
你還是需要在這酒席上稍坐一會,
因為你所吃下的堅硬食物,
需要進一步的幫助才能消化。
袒開你的心胸,迎受我的闡述,
把它牢記心頭;因為理解以後
若不牢牢記住,就不能成為知識。
這種犧牲的本質是由兩個東西
組合而成:第一,是那犧牲
所由構成的東西,其次是契約本身[56]。
這後者除非予以遵守,決不能
加以取消;因此,關於這一點,
我在上面的談話里講得那麼明確;
所以,希伯來人不得不在任何場合
奉上祭品,雖然如你應該知道的[57],
那被奉上的東西有時可以變換。
那另一件東西,我已對你說過
是誓約的內容,事實上是這樣的,
若和其他的內容互換,並不算違約。
但人們不要憑自己的判斷,
沒有經過金銀兩種鑰匙的使用[58],
就把這負擔移放在自己的肩上;
讓他們相信一切變換都是蠢事,
除非那換下的東西包含在
換上的東西內,有如四包含在六內。
因此,無論甚麼由於自己的價值
而重得使一切天平都無法衡量的東西,
就決不能用任何其他東西來頂替。
願世人決不要以玩笑的態度許願;
要忠誠,在這樣做的時候不要盲目,
像耶弗他在許他第一個願時那樣;
他說一聲『我做錯了』,比守了誓言
卻做了更糟的事,更為合宜;[59]
你能看到,那希臘人的首領同樣愚妄,
使依菲及尼亞為自己的美貌哀悼[60],
而且使愚者和智者聽到了
那樣的一種儀式,都為她哀悼。
你們這些基督徒啊,在行動時
要慎重,不要像隨風飄搖的羽毛;
也不要以為一切的水都會把你們洗淨。
你們有《新約》和《舊約》,還有
教會中的牧師來引導你們;
願這一切足夠使你們得到救贖。
假使可恨的貪慾向你們宣示什麼[61],
你們要做人,不要做無知的羊,
免得受到住在你們中間的猶太人的嘲笑。
你們不要做那樣的羔羊,放下
母親的奶,而毫無意思的東蹦西跳,
跟自己角斗,作為自己的娛樂。」
俾德麗采對我說了我記下的這些話語,
然後懷着無限的戀慕轉過身去,
向着宇宙顯得最有朝氣的那一部分[62]。
她說話的停止,她容貌的神化,
命令我急切的心靈保持沉靜,
我心靈前早已擺着新的疑問。
就像一支發出的箭,弓弦的顫動
還沒有停止,卻已射中了鵠的,
我們就像那樣飛向第二重天[63]。
我的夫人沉浸在這座天體的光芒之中,
我看到她是那樣的喜氣洋溢,
給這座行星也增添了光輝。
若是星辰也起了變化而且歡笑,
那末天性生來在一切情形下
都容易變化的我,當時又該怎樣!
好像在平靜而清澈的魚池裡,
魚群游向外面投來的任何東西,
認為是可以充飢的食物,
我看見千萬個光輝燦爛的形影
向我們游近過來,聽到每一個在說:
「看那個將使我們的愛增加的人[64]。」
每一個精靈向我們走來的時候,
因自身發出的燦爛光芒,
都顯得充滿着無限的喜悅。
讀者啊,我如今開頭的詩篇
若不繼續下去,你將感到痛苦、饑渴,
急於要知道詩篇的下文,
你自己可以想象出,這些精靈
一出現在我的眼前時,我如何渴望
聽他們敘述他們的境況。
「生來幸福的人啊,神明賜恩於你,
使你在拋棄你的戰鬥生涯以前,
就望到那些永遠凱旋的『寶座』![65]
我們被那遍布於整個天界的光照耀;
因此你若希望從我們汲取光明,
你隨自己的意志滿足自己吧。」
那些虔敬的精靈中的一個這樣
向我說話,俾德麗采說道:「說吧,
放心說吧,相信他們如相信神明。」
「確然,我看見你如何棲宿在
你自己的光里,從眼中汲取這光,
因為你微笑時你的眼睛閃閃發亮;
我卻不知道,高貴的靈魂啊,你是誰,
也不知道你因何被列入這座星里,
另一座的光把它遮起不讓世人看到[66]。」
我說了這話,轉過身去向那第一個
對我說話的精靈;看到了我這樣,
他發出了比剛才明亮得多的光。
好像熱氣把濃霧的屏障
一塊一塊地啃去了以後[67],
太陽由於光的強烈令人不能逼視,
那個神聖的形相由於歡樂的煥發,
就像那樣隱藏在自己的光里,
而且在這樣被光裹住,裹住時,
如下一歌中所歌詠的那樣回答我。
第六歌
羅馬在救贖人類上的功能
「在古代,鷲鷹曾隨拉文尼亞的夫君
順着天體的行程向西飛翔;
自從君士坦丁使它飛回東方以後[68],
已有二百多年,這隻上帝的鳥,
棲宿於歐羅巴洲的邊境之上,
靠近它最初從那裡飛出的群山;
它使世界處於它神聖翅膀的
陰影之下,一代一代統治下去,
後來因朝代的改換停在我的手上[69]。
我生前是愷撒,現在是查士丁尼,
我依我現在感到的『聖靈』的意志,
對於法律做了去蕪存菁的工作;
在我把我的心專注於這工作之前,
我認為基督只有一個性質[70],
而我就以這樣的信心為滿足;
但是那位有福的阿加彼塔斯,
當時他是至尊的牧師,用他的談話
指導我走向那沒有雜念的信心[71]。
我相信他,我現在看出他的
信心的內容,如你看出一切矛盾
又是虛假又是實在的那樣清楚。
一等到我的腳步和教會同行,
上帝就賜我宏恩,感動我去作
那崇高的事業,我完全獻身於上面;
把軍事交給了我的貝利撒留;[72]
上天的股肱和他密切聯合,
這是我應該從事文治的標記。
對於你的第一個問題我的回答
如今已在這裡結束;但是
問題的性質需要我加以補充。
為了你可以明白,把這神聖的大纛
篡為己有的人以及加以反對的人,
他們兩方這樣做有什麼正當的權利[73],
你先要想一下,從巴拉斯為了[74]
使它發揚威力以致喪身的時候起,
偉大的美德如何使它值得尊敬。
你知道它在阿爾巴隆伽城
駐留了三百多年之久,直到最後
為了它的事業三人還和三人作戰。
你知道從薩賓婦女的受辱
到琉克利霞的悲痛,它如何
通過七個帝王征服了四周的民族。
你知道高貴的羅馬人如何
舉起了這面大纛反對布楞那斯,
反對彼拉斯,反對其他的王子和政權;
托夸托,昆齊俄(因他不加梳理的頭髮
得此別號),台西家族和法俾家族,
從中取得我樂於這樣讚美的榮名。
這面大纛壓倒了隨着汗尼拔越過
阿爾卑斯山的阿拉伯軍隊的驕橫;
坡河啊,你就從那群山中發源。
在這旗幟下面,西彼俄和龐培
還在他們青春時代就高奏凱歌,
你在那下邊出生的山感到辛酸。
然後,在按照天意,將把人間
變得和天國同樣寧靜的時刻,
愷撒奉羅馬之命拿住了這面大纛;
它從發爾河到萊茵河完成了什麼業績,
伊塞爾河和阿拉爾河都知道,
森河和倫河灌注的流域都知道。
他從拉溫那出來,飛渡盧比孔河,
它所成就的事業進展得那麼神速,
不論舌頭或筆墨都無法追隨。
它指揮全軍向西班牙疾馳而去,
然後馳向提累基阿姆,狠狠打擊了
法塞利阿,炎熱的尼羅河也感到創痛。
它再度看到它的誕生地安丹特洛
和西摩伊斯,也看到了赫克多長眠的地方;
它又抖擻羽毛,使托雷美遭殃;
此後像閃電一般下降,撲向周巴,
於是回過來飛向你們的西方,
它在那裡聽到了龐培的角聲。
這大纛在那後繼的將軍手中的作為,
使勃魯多和加西阿在地獄中為之號叫;
它使摩得那和培盧查悲哀煩惱。
那無比可憐的克婁巴特拉還在為之痛哭,
她在大纛前面,沒命奔逃,
讓毒蛇咬嚼自己的胸膛,猝然暴死。
它隨着他行進到紅海的邊岸,
它隨着他使世界處於深深的和平,
哲那斯神看到自己的廟宇向他關門。
但這面使我敘述了歷史的大纛,
以往的勳業,以及在它統治的人間
它將完成的種種豐功偉績,
若是用明亮的眼睛和純潔的心靈
去看第三位愷撒手中的作為,
就將顯得微不足道,黯然失色;
因為賦予我靈氣的鮮明『正義』,
把替他的憤怒復仇的榮耀,
交給了我所說的那一個人手中。
有一件雙重意義的事,將使你們大為驚異!
以後,在泰塔斯的治下,它奔馳而去,
在那古代罪孽的復仇上復了仇。
等到倫巴底人的狠毒的牙齒
咬進了神聖的教會,查理曼大帝
在鷲鷹的卵翼下勝利地挽救了她。
現在你可以判斷我指責的那些人,
也可以判斷他們犯下的罪惡,
這些罪惡是你們的一切禍患的根由。
一黨用黃金色的百合花旗反對
帝國的旗幟,另一黨把它據為己有[75],
因此難以看出哪一黨作惡更大。
讓基伯林黨人在另外的旗幟下,
使出,使出他們的陰謀詭計吧;
使這旗幟與正義分開的,都要遭殃;
願這個年輕的查理王不要
用他的歸爾甫黨人摧折這面聖旗,
讓他懼怕把更猛的獅子剝皮的利爪吧[76]。
在此以前,也曾有孩子們時常為父親
造下的罪孽而痛哭,願他切莫設想
上帝會用兵器來調換他的百合花。
這座小小的星辰以善良的精靈
裝飾自己,他們生前忙忙碌碌,
都為了追求自身的榮譽與名望;
因此,欲望這樣越出了常軌,
寄托在這些東西上,真正的愛
上升時卻只能發出晦暗的光芒。
把我們的報酬去和我們的功績
互相較量,卻是我們歡樂的一部分,
因為我們看見那報酬不多也不少。
憑了這個,天上的鮮明的正義
使我們心中的情感變得美妙,
我們決不會越出常軌去為非作歹。
各個不同的歌喉在人間合成妙曲,
我們在天上的種種不同的座位,
也在星體中間演奏出和諧的仙樂。
看啊,在我們眼前的這顆珍寶,
羅曼莪的光彩在閃閃發亮,
他的瑰麗偉大的功績得不到報答[77]。
但是設計陷害他的普羅封斯人,
沒有從中得到樂趣;把人家的美事
視為自己的損失的人,未必走了聰明的路。
拉蒙·培隆熱有四個女兒,後來每一個
都做了王后;這四頭婚事
都由貧窮的外邦人羅曼莪促成;
事後,出於嫉妒說出的讒言
使培隆熱要和這位公正的人清算,
其實這人總以十二報答他的十;
羅曼莪一貧如洗,白髮蒼蒼,
離他而去;若是世人知道
他沿途乞食時心中的滋味,
雖然已讚不絕口,還會加倍地讚美。」
第七歌
人類的贖罪
「和散那!神聖的萬軍之主啊!
你從天上用你的豐盈的光輝,
使這些王國的幸福火焰更為燦爛!」
這樣,按着他自己的歌聲旋轉,
我看到那個精靈在載歌載舞,
兩重光明互相交疊在他身上:[78]
他同其他的精靈一起開始舞蹈,
如同消隱得最為迅速的火花,
他們因突然遠去而隱匿不見了。
我躊躇着,說道:「對她說話,對她說話,」
我在心中說道:「對她說話吧,
我的夫人會用甘露給我止渴;」
但是只要一聽到「俾」或是「采」
就會使我全身戰顫,無比敬畏,
又使我低下頭去,像瞌睡的人。
俾德麗采看見我這樣,沒有多久,
就向我投來一個粲然的笑容,
使人在烈火中也覺得幸福,她說:
「依我不會錯誤的判斷來看,
對公正的復仇怎能公正地施行復仇[79],
這個問題在使你深深思索;
我卻要迅速消除你心中的疑竇;
你要好好傾聽,因為我的言語
將要向你作一個莊嚴的宣告。
那個不是被生下來的人,因為沒有[80]
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忍受意志上的約束,
使自己獲罪時也使他全部子孫獲罪;
因此,人類有好多年代生着疾病,
躺臥在那下面,蒙着極大的錯誤,
直到『上帝的言語』惠然下降人間[81],
然後完全出於他的永久的仁愛,
在那裡把那從『造物主』那裡
迷離開去的性質,結合在自己身上[82]。
現在仔細領會我立刻要說的話:
這個和『造物主』結合起來的性質,
仍像當初創造時那樣純粹、良善;
但由於自己的錯誤,卻從樂園中
被放逐出去,因為它離開了
真理的道路和自己獨具的生命。
至於由十字架所施加的刑罰,——
若是以它採取的『性質』來衡量,
沒有其他的苦刑比這更公正;
同樣地,若是我們看那忍受
這刑罰的『人格』(這個性質在他身上
結集),任何刑罰也沒有如此殘暴。
因此從一個行為產生了兩種效果;
上帝和猶太人對同一個死感到喜悅;
大地因此震動,天闕因此開啟[83]。
現在,我想,你不會覺得難懂,
若是我向你說,一個公正的法庭
往後對那公正的復仇施行了復仇[84]。
但是現在我看到你的心靈,
給一個一個思想打成了結,
正懷着極大的欲望等候解開。
你心中說,『是呀,我聽到的我都懂;
為什麼上帝命定只用這個方式
救贖我們,我卻如蒙在鼓中。』
我的兄弟啊,凡是其智力
在仁愛的火焰中沒有成熟的人,
他的眼睛就無法看見這個天命。
但是,既然這個目標常被瞄準,
卻不常被認清,我願意說一下
為什麼這樣的方法較為高貴。
神聖的仁愛把一切妒恨從它周圍
踢開,在自身內部熊熊燃燒,
火花四射,展露出永恆的美麗。
不假媒介從中蒸餾出來的一切,
都沒有終極;因為它的印記
一旦打下,就永遠不能磨滅[85]。
不假媒介從中淋灑下來的一切,
是完全自由的,因為它不受到
一切無常事物的中間影響。
它和神聖的仁愛更密切相似,
因此令它更為喜悅;照射一切的靈光
在最和它相似的物體上,最為燦爛。
人類具有這一切卓越之點[86],
若是失去其中任何一件,
人類將會墮落,失去高貴的地位。
只有罪是剝奪他這特權的東西,
使他和那至高的善不再相似,
至善的光也不再使他和以前一般;
他再不能恢復他以往的莊嚴形相,
除非他再填滿由過失所造成的空虛,
把公正的責罰加於邪惡的歡娛。
在你們的始祖犯下大罪的時刻,
你們的性質就脫離了這些尊嚴,
就如脫離了天上的樂園一般;
若是你用敏銳尖利的眼光探尋,
這些尊嚴不能由任何途徑復得,
除了涉過下面的任何一個淺灘:
不是上帝完全出於好意,
把這罪赦免了;就是人類
出於自動為自己的蠢事贖罪。
如今用你的眼睛全力注視
永恆的天意之深淵,像你傾聽
我的談話一樣,全神貫注。
人類在他們自己的範圍內,
沒有贖罪的能力;因在事後服從時,
他們在謙卑的態度上無法降得那麼低,
好像在違抗天命時把自己提得
那麼高一樣;這就是人類
所以沒有能力自行贖罪的原因。
因此上帝必需依他自己的途徑,
使人類復得他們完美無缺的生命,
或一條途徑,或兩條途徑都用[87]。
但是,因為行事者的行為
愈是顯示出自心地的良善,
就愈使我們覺得它的可貴,
那把自己的形象印在宇宙間的
神聖的『至善』,仁慈地使用他
所有的途徑重新把你們提舉起來;
在最後的黑夜和最初的白晝間,
對於賜恩的上帝或受恩的人類,
不曾有也不會有更崇高莊嚴的行為;
因為上帝拿出自己的身體,
使人類能夠重新提舉自己,
比僅是頒賜一紙赦罪令更為慈悲;
而且一切其他的方式都不足以
表示正義的偉大,除非神之子
降低他自己,使自己成為血肉之軀。
如今,為了充分滿足你一切的欲望,
我要回頭說明某一段話,[88]
使你可以像我一樣看出那裡的真理。
你說:『我看到水,我看到火,
看到氣和土,以及這一切的混合物
歷時不久,都不免遭到解體;[89]』
可是這些東西都是造物,
因此我向你說的話如果實在,
它們應該沒有腐朽之虞。
我的兄弟啊,天使們以及你如今
所處的潔淨無瑕的仙界,可以說
在當初創造時就像現在這樣完整;
但是你剛才所提的那些元素,
以及以它們合成的一切事物,
都由被創造的力量賦以形體。
它們所包含的物質是造物,』
在它們的周圍疾速運轉的星辰,
其中所包含的造形力也是造物。
一切動物和一切植物的生命,
都由神聖的星體的光芒和運行
從具有潛能的混合體中汲取而來。
你們的生命卻由至尊的『慈愛』,
不假媒介而賦給的,上帝使它產生愛,
因此它此後永遠思慕上帝[90]。
從這裡面你可以進一步得出
關於你們的復活的結論,
若是你再想一下上帝如何
造了肉體賦給人類的兩個始祖[91]。」
第八歌
金星天
當人世處於危難的時代,人們相信[92],
在第三個周轉圓中轉動的[93]
那美麗的居伯羅女郎射下了痴情;
因此沉溺於古代錯誤的古代的人,
不僅奉上祭品,許願祈禱,
膜拜美麗的居伯羅女郎,
也膜拜她的母親代俄尼,
膜拜她的兒子叩彼德,
人們都講叩彼德坐在黛多膝上;[94]
我曾以她的名字作為我歌唱的開端[95],
人們以她的名字稱呼太陽時而從後、
時而從前向之求愛的星辰。
我沒有覺到我已升入這顆明星,
但我的夫人卻這樣使我相信,
因為我看見她變得更加美麗。
如我們在一個火焰內見到一粒火花,
又如在一片歌聲內辨出一個歌聲——
別的聲音都在唱,這聲音卻斷斷續續;
就像這樣,我看出在那光明之中,
另外的火炬結成環形正在轉動,
按看到天啟的多少或疾或徐。
神聖的火焰突然一轟而散,
離開崇高的大天使發起的環形,
向我們飛來,迎接我們的來臨,
誰若看見他們飛奔的速度,誰將認為:
從寒冷的烏雲降下的狂風或閃電
和他們相比,都顯得緩慢而停滯[96]。
從那些最前面的火炬中間,
發出了那麼美妙的和散那歌聲,
從此我再也擺脫不掉再聽一次的渴念。
於是其中一個向我們再走近一步,
說道:「我們大家聽候你的吩咐,
你可以從我們這裡取得喜悅。
我們和天上的王子們在同一個圈子[97],
同一個輪迴,帶着同樣渴慕轉動,
你們從人寰有時向這些王子們說:
『你們用思想使第三重天行動,[98]』
我們心中充溢着愛,為了令你喜歡,
片刻的靜止也一樣會使我們幸福。」
我眼睛向上看去,恭恭敬敬凝望
我的夫人,我的眼睛滿意地
看到了她親切的肯定支持,
我就把眼光掉回來,看那給了我
巨大希望的神靈,對他說道:
「請說你是誰,」我的言語裡帶着深情噯!
我看到我的言語把新的喜悅
加在他已有的喜悅之上,他變得
比以前更為巨大,更為光輝!
一變了形,他就說道:「我在人世[99]
只過了短促的歲月;假使長一些,
就會看到許多那時還沒有發生的不幸。
我的喜悅隱起了我,不給你看見,
喜悅的光芒在我四周煥發,
藏匿我如蠶蛾被自己的繭包住一般。
你曾愛我極深,你這麼做不是沒有[100]
充分的理由;我若是還在人間,
我向你表示的將不止是愛的嫩葉。
倫河與索加河匯合在一起以後
所灌溉的那左岸的一片地土[101],
等待我有一天做它的君主;
奧索尼亞的那一隅也是如此,
一直到脫倫多河和弗特河的入海處,
那裡聳立着巴利,加厄大和喀托納三城[102]。
多瑙河在離開了它的日耳曼的
兩岸以後而迤邐流過的國土[103],
那國家的王冠早已在我額上閃耀;
在巴乞諾和彼羅勒兩個海角之間,
在那最為東南風所苦的海灣之上,
硫磺霧而不是挨特那火山的爆發
使美麗的脫利那克里變得暗淡無光[104],
若不是永遠使被奴役的民族
心痛如割的暴虐統治使『殺殺』的喊聲
在巴勒摩京城中響徹雲霄[105],
美麗的脫利那克里還會被我那
由查理和盧多爾夫傳下的後代主宰[106]。
假使我的兄弟及時地早有預見,
為了免得對己不利,他定會避開
貪心而貧窮的加達魯尼亞家臣;[107]
並且,實在說來,他本人
或是那另外一人必需作好準備,
不讓他的滿載的小舟再裝上重物[108]。
他的吝嗇天性卻是寬宏的祖先的後代,
憑他的天性,他周圍極其需要
心思不在積聚錢財上的衛士。
「閣下,我相信你像我一樣,
在一切善所發端和終結的地方,
看到了你的談話灌注在我心中的
至高無上的喜悅,我心中感到
格外的感激;而且你在仰望上帝時
看出這個喜悅,我也深愛這一點。
你已給我喜悅,如今開導我吧;
因為你在說話時使我懷疑,
甘蜜的種子怎麼會結出苦果[109]。」
我這樣問他;他就向我說:「我若能夠
向你說明某一條真理,我會把如今
在你腦後的疑問放在你眼前。
『至善』使你正在爬登的全個天國
轉動和滿足,並以他的意旨
在這些巨大的天體裡發出力量;
那本身完美無瑕的神靈不但
預見到了性質不同的造物,
也預見到了與他們有關的幸福。
因此從這張弓上發出的任何箭矢,
都被命定射在預定的目標上,
就像一支箭射中了自己的鵠的。
若不是這樣,你正在走過的天體
會產生這種效果:這天體不是
藝術的作品,而是一片廢墟;
事情不會如此發生,除非轉動
這些星辰的天使都有缺陷,
而不能使天使完美的上帝也有缺陷。
你希望這條真理再加以闡明麼?」
我說道:「不必要了,因為我看出
自然在做必要的事情時決不疲倦。」
因此他又說道:「現在你說,
人在世界上不做公民是否會更糟?」
「正是如此,」我答道,「我對此毫無疑問。」
「除非人們在人間有不同的生活,
有不同的職務,他們能這樣麼?
不能的,若是你的先師寫的是真理[110]。」
到這點為止他用的是演繹的方法;
然後作出結論:「因此你們的
作用的根源必然是各不相同的;
因此有的生下來是梭倫,有的是
瑟克西斯,有的是麥基洗德[111],
或是在飛越天空時失去了兒子的人[112]。
運轉的天體決定人類的天性,
猶如以它的形象在蠟上打下印記,
它正確運用技術,對各家族不加區別。
因此,就有這樣的情形發生,以掃和雅各[113]
雖是雙生卻是那樣不同,魁賴那斯的[114]
父親那麼卑賤,人們都說他由馬斯神所生。
若是神聖的天意不用權力取消
這種情形,那末被生下的天性
會永遠走一條和他父母相似的道路。
如今隱在你背後的顯在你前面了;
但是為了使你知道我喜愛你,
我要用一條必然的結論把你裝備。
自然若是一發現命運和她不相和諧,
那末,就像種子離開了本土,
她一定不會繁榮昌盛。
若是那下面的人間善自注意
自然所奠下的基礎,服從自然,
那末自然將對人類感到滿意。
但你們把一個生來要佩劍的人
硬要他遁入空門,把一個應該
講道的人硬要他戴上王冠;
你們的足跡就越出正道之外了。」
第九歌
一個貴婦和一個詩人作了預言
美麗的克雷門斯啊,你的查理[115]
在開導我的時候,他告訴我
他的後代命定要遭遇到的篡奪;[116]
但他又說:「你要閉口不說,讓歲月流去;」
因此我不能說什麼話,除了說
你們受到災禍之後必將哀哀號哭。
那個聖潔的光明的顏容早已[117]
迴轉過來向着那照耀他的太陽,
好像向着使萬物不感匱乏的「至善」。
唉!受騙的靈魂啊,唉!瀆神的造物啊,
你們竟把心扭轉,背着這種至善,
卻使你們的額角正對浮華的事物!
看哪,那些光輝的精靈中
又有一個向我走近,向外射出
更多光芒,以表示願意使我喜悅。
俾德麗采的美麗的眼睛,
依然像先前一樣凝望着我,
親切地答允滿足我的願望。
我說道:「哦,幸福的精靈啊!
請從速滿足我的欲望的饑渴吧,
證明我的思想我不說你也知道[118]。」
聽了這話,那個陌生的精靈,
從它歌唱時所處的光的深處,
如一個樂於為善的人繼續歌唱:
「在那墮落腐敗的意大利國境,
在布倫他與比亞佛兩河的發源地
和利阿爾托島之間的那個地區[119],
有一座山丘,山並不很高,
從前曾有一個火把從那山上下降,
使那地方遭受他悲慘可怕的蹂躪。
我和他從同一個根株里生出;
我生前名叫姑尼柴,我在此發光[120],
因為這座星的光明徵服了我。
我卻喜悅地抱着容忍的態度,
聽憑命運的擺布,我並不悲傷,
這在你們俗人看來也許有些奇怪。
現在同我靠得最近的這一個,
我們天體中的燦爛和親愛的珍寶[121],
在人間還留着極大的名聲,
這名聲要待五百年過去以後才會消失。
想一想,一個人是否應使自己卓越不凡,
讓第一次的生命留下千載的名聲!
塔利阿門托河與阿的治河
目前環繞的芸芸眾生並不想這個;[122]
他們雖然受了懲罰,卻沒有悔改。
但在不久的將來就可以看到,
巴丟阿人會使味晉薩血流成河,
因為他們頑固反抗帝國的權力[123]。
在西里河與卡那諾河合流的地方,
有一人在那裡統治,趾高氣揚,
如今已有人編結天網把他捕住[124]。
一片哭聲還將在番爾脫洛升起,
因為它的不敬神的牧師犯下了罪[125],
沒有人犯這麼卑污的罪關進瑪爾泰[126]。
這位百依百順的牧師為了表示
忠於自己的黨派,不惜大量獻出
非拉臘人的鮮血,盛血的桶
一定巨大無比,若是一兩一兩稱
一定會令人不勝疲勞;但是按照
那地方的生活這正是合適的禮物。
你們稱之為『寶座』的明鏡在高空照耀[127],
把施行審判的上帝在我們眼前顯現,
因此可以知道,我這些話都完全真實。」
她講到這裡沉默了,我看她的樣子
好像一個把心思轉到別處去的人,
因為她像先前一樣回到隊伍中去。
那歡樂的精靈,我早已注意到[128]
它光明燦爛,在我眼前閃爍,
猶如最瑰麗的紅寶石,受到陽光的照耀。
在天上歡樂表現為光明,就像在人間
表現為微笑;但是在陰間,鬼靈
在心靈沉鬱的時候外表卻變得晦冥。
我說道:「幸福的精靈啊,上帝明鑑一切,
你自己的眼光深深沉浸在他裡面,
因此我的願望逃不出你的眼睛。
那末你和那些用六個翅膀做成僧巾的
聖火一起,以自己的聲音不停地使天國
無比喜悅,你為何不以同樣的聲音[129]
滿足我心頭的渴慕?若是我能
看到你的內心,像你看到我的一般,
我不會等到現在,等你問我。」
於是他這樣開始說道:「從花環般
圍繞大地的海洋流出大量海水,
伸展開去,構成那最大的流域[130],
在對峙的兩岸之間,逆着太陽[131]
所走的方向,奔流了那麼多里程,
使先前的地平線變成了子午線。
我生前住在這流域,在厄波羅河
與馬克拉河之間。把熱那亞
和多斯加納隔開的正是一小段馬克拉河[132]。
在波其亞和在我的生身之地[133],
差不多同時能看到日落和日出,
我故鄉的血曾使海港的水溫暖[134]。
知道我的名字的人在人間
叫我甫爾珂,如今這天體帶着我的影響,
就像我在人世時受它的影響一樣;
俾拉斯的女兒在干既對不起西丘斯
又對不起克柳索的勾當時,她的愛情[135]
還不如我年青時代的愛情那樣炙熱;
那個受到提摩封背約之苦的
羅多彼山中的少女,或是愛上了[136]
愛俄爾的阿爾西提也沒有那樣炙熱[137]。
可是在這裡我們並不懺悔,只是微笑;[138]
不是因為罪惡,罪惡已不再在心中出現,
而是因為安排和預見一切的神而微笑。
在這裡我們凝望把這麼巨大的工程
加以美化的『天工』,我們又觀看
把下界帶回到上界來的『至善』。
但是為了使你在這座天體裡
生出的欲望能得到充分滿足,
我還是必須繼續給你解說。
你願意知道是誰在那個光明裡面,
在我旁邊閃閃爍爍地發出亮光,
就像太陽的光芒射在清澈的水上。
如今你要知道喇合平安的在那裡;[139]
她當初來到我們的隊伍中間,
使我們的隊伍實在受益匪淺。
在基督的凱旋聲中,她先於一切
其他的靈魂,被迎接到這天體中來,
地球投射的黑影到這天體為止。
這樣做法誠然十分合宜,
把她安置在某一重天,以資紀念
上帝之手為人取得的偉大勝利;
因為她幫助了約書亞在聖地
耶利哥獲得第一次榮耀,
如今這件往事已不能引起教皇們的記憶。
你的城市,原是那第一個背叛造物主,
以自己的忌妒造成無數災難的天使[140]
所親手建造,如今你的城市
鑄造並流通了那萬惡的花朵[141],
它使牧羊人變成了豺狼,
把綿羊和羔羊都引入了歧途。
為了這花朵,福音書和偉大的長老
都被拋棄,只有教令才被仔細鑽研,
可以從寫滿字跡的頁邊看出[142]。
教皇和大主教們專心注意那花朵;
他們的思想從不轉向加伯列
展開翅膀的地方——拿撒勒。
但是梵蒂岡,以及羅馬城內
其他神聖的地區,那曾是
追隨彼得的士兵們葬身的陵園,
不久都將被洗去這個姦淫的污點。」
第十歌
日輪天:哲人的星環
那不可名狀的最初的「權力」,
懷着他和聖子永遠揮發出來的
「仁愛」,一面凝望着他的「兒子」,
一面把心靈或空間中行動的萬物
造得秩序井然,看到這種秩序,
無論是誰,都不會不對上帝讚美[143]。
因此,讀者啊,同我一起把你的眼光
舉向那些至高無上的天輪,正視那
一種運動和另一種運動交叉的部位;[144]
然後要懷着深情細察那「大匠」的藝術,
他心中那麼地熱愛他的工程,
他決不把他的眼光從那裡移開。
你想一想那負載行星的環帶
略微傾斜,從這一點枝分出來,
以滿足向它們囂然叫嚷的人世;
若是它們的軌道不那樣傾斜,
那末蒼穹里的好多力量都將白費,
地球上的幾乎一切的潛力早會死亡;[145]
若是離開那筆直的行程
更遠或更近,那末,整個宇宙
不論在上或在下,都不會秩序井然[146]。
如今,讀者,若是你願意在疲倦之前
得到極好的享受,你且坐在長凳上,
細細咀嚼我預先替你準備的玉食。
我已把它擺在你前面;你自己享用吧,
因為現在我要寫下來的事物,
需要我集中精力,全神貫注。
大自然的至高無上的代理者,
把天國的能力印在世界上面,
又用它的光為我們計算時間,
它同那剛才提到的部分結合起來,
正在那螺旋形的行程上環行,
使每天的黎明出現得愈來愈早[147]。
我已同它在一起了;但是我沒有
覺到自己已經上登,就像一個人
不能感到沒有生出來的念頭一樣。
把我這樣從善引到更善的
正是俾德麗采,可是那樣的突然,
她的行動簡直沒有花費什麼時間。
我已進入太陽,在那裡
不是憑顏色,而是憑光芒向我
顯出的東西,其本身定是多麼輝煌!
縱使我把天才,藝術,傳統全部召來,
我也無法描繪它的鮮明形象;
但人們可以信它,讓他們渴望它吧。
若是我們無力的想象不能飛到
那樣的高處,那是不足驚異的事,
因為眼睛從來不能超越太陽。
那裡就是至高無上的「天父」的
第四個家族,他永遠使它滿足[148],
顯出「聖子」和「聖靈」如何從他生出。
於是俾德麗采說道:「感謝,感謝
天使們的太陽吧,他出於恩典
把你提升到這真實的太陽上來。」
從來沒有凡人的心像我聽到
這些話時那樣地皈依於信仰,
而且渴切地以它全部的意志
把自己獻奉於上帝;我把我
心中的愛完全無餘地交給了他,
以致我暫時把俾德麗采遺忘了。
這並沒有令她不悅,反而使她微笑,
她歡笑的眼睛發出光彩,把我那
先前專一的心靈分散在許多事物上。
於是我看見許多光芒逼人的精靈,
以我們為中心圍成一個圓圈,
光輝燦爛,但歌聲更令人喜悅。
有時候,當含有水分的空氣留住了
拉托娜的女兒編寶帶的絲線[149],
她也像我們這樣,被光帶環繞着。
在我曾一度逗留的天庭裡面,
有許許多多珍貴美麗的寶石,
卻不能把它們運出那個境界,
這些精靈所唱的歌曲就是這種寶石;
凡是不能展開翅膀飛往天庭的人,
只得從啞巴那裡期望天國的消息。
那些熊熊燃燒的太陽,像靠近
不動的兩極的星辰,一面歌唱
一面在我們四周環繞了三匝,
他們仿佛像一些貴夫人一樣,
沒有從舞蹈中抽身出來,只停下舞步,
默默傾聽,直到聽見重又揚起的曲調。
我聽到其中的一個開始說道:
「真正的仁愛最初都由天恩燃點,
然後在愛的時候逐漸發揚光大。
既然天恩的光芒在你裡面灼耀發光,
引導你登上這座天國的梯子
(除非要重新登上,沒有人從上面走下),
誰也不能不用他金樽里的美酒
止住你的乾渴,正如每一條河川
最後都不免流入汪洋大海。
你想知道這個花環用什麼樹上的
花朵紮成,這花環以無限的深情
圍繞着這位助你上天的美麗的夫人。
我是那神聖的羊群中的一隻羔羊,
多密尼克領導我們走上一條道路[150],
若是不迷途就會很好地長肥。
在右面與我靠得最近的這一位,
是我的兄長和師長,他是
哥倫的阿爾柏,我是阿奎那的托馬斯[151]。
若是你也要同樣地確切知道
一切其餘的人,那末用你的眼光
隨着我的話向上環視那幸福的花圈。
這第二個火焰從格累喜安的微笑里
射發出來,他對兩種法庭都給予
極大的幫助,以致從天國得到恩寵[152]。
再過去一個,也裝點了我們的合唱隊,
他就是那位同貧窮的寡婦一起,
把珍寶奉獻給神聖教會的彼得[153]。
第五個光,在我們中間最為燦爛,
他由無比的仁愛激發着,那下面的
全個人世都急切要知道他的命運;
在那裡面就是那崇高的心靈,他賦有
極其深奧的智慧,若是經文不錯,
沒有第二人窺到那樣完全的天啟[154]。
現在你再看那支聖燭的光,
他在人間帶着肉身的時候,
最深地看出天使的性質及其使命[155]。
在他旁邊的那個小小的光芒里,
那位基督教時代的辯護者歡笑着,
奧古斯丁用他的拉丁著作鞏固自己[156]。
現在你若是把你的慧眼隨着
我的讚美的言辭,從一個光移向
另一個光,你就已渴望那第八個了。
在那裡面的是那因看到一切的善
而喜悅的神聖的靈魂,他向好好
傾聽他的人揭露塵世的欺詐虛偽。
他那靈魂已經被逐走的肉軀,
如今在人間葬在『金頂』教堂內,
而靈魂從殉道和流放中來到這仙界[157]。
如今再往下看那些熊熊發光的形象,
它們是伊西多的,比德的,和在默想上
超過常人的理查的熾熱的精靈[158]。
這一位,你看過了他眼光
會回到我身上,是一個精靈的光,
他作嚴肅的思考時覺得死來得太慢;
那是西基爾的永恆的光,
他在巴黎『麥秸之街』演講的時候,
用三段論法推論出真理,引起了憎恨[159]。」
於是好像在上帝的新娘從床上起身[160],
向她的新郎唱她的晨歌要他
愛自己的時候,那喚醒我們的時辰儀,
一部分機構在裡面牽引和推動另部分,
發出一種那麼盪人心魄的叮噹聲,
以致安靜平穩的心靈情思洋溢;
我就像那樣看到那榮光輝發的天輪
旋轉運行,聲音與聲音互相應和,
那音調的融洽和甘美非人間所有,
只應在歡樂成為永恆的天上聽到。
第十一歌
聖托馬斯·阿奎那讚美聖方濟
芸芸眾生的愚妄無知的煩慮啊!
使你在人間拍擊翅膀
往下飛翔的理論,是多麼虛偽!
有的從事法律,有的研究格言,
有的追逐教士的職務,有的想
用暴力或是用詭辯獲得統治權,
又有的追求掠奪,又有的追求官職,
有的被糾纏在肉體的快樂中
使自己疲勞,有的耽溺於安逸;
可是從所有這些事情裡面
解脫出來的我,卻如此光榮地
同俾德麗采一起,正在天上受到接待。
等到每個精靈重又來到
光環中他自己原來的位置,
他停在那裡如蠟燭插在燭台上。
在那第一個向我說話的光裡面[161],
我聽到開始含笑說話的聲音,
在說話時光變得越來越輝煌:
「就像它的光芒把我照得通亮,
我凝望着那永恆的光明,
看出你的思想來自什麼地方。
你心中有了疑問,十分希望
我用可以令你立即理解的言語
明白曉暢地給你解釋一下
我說過的這句話:『就會很好地長肥,』
和另一句話:『沒有第二人窺到;[162]』
我們在這裡需要作明確的辨別。
那支配人世的至高無上的『天意』,——
作了巧妙的安排,一切造物的眼光
沒有探到它的全部奧秘就會遭到失敗,——
為了使『他的新娘』(他高聲叫喊着,
以寶貴的鮮血娶她為妻),
在向她的歡樂走去的時候[163],
可以心中安穩,對他更為忠誠,
就為她的緣故立了兩個『王子』[164],
他們要在她的左右作輔佐。
一個無比熱忱,完全像大天使[165],
另一個賦有智慧,在人間
是發出第二位天使之光的光彩[166]。
我將談論一個,因為讚美其中任何一個
就等於把兩個都一齊讚美;
他們兩人的工作只有一個目標。
在圖彼諾河和那從有福的烏巴爾杜
所擇定的山丘上流下的溪水之間,
一座肥沃的斜坡從一座崇山上懸下,
培盧查由『朝陽門』從那裡受到寒冷
和炎暑的影響,在山陰的
諾徹拉和瓜爾杜為那重軛而悲號[167]。
在這斜坡上,就在這斜坡使陡度
銳減的地方,一個太陽誕生到人世,
就像這個太陽不久前從恆河上升。
因此凡是提到那地方的人,不要說
『我上升』,這個名字不確切,
若要給它正確的命名,該叫它『東方』[168]。
他離開自己上升的時候還不久,
他就開始使大地從他的
巨大力量里感到某種鼓舞;
因為在他年輕時代,他為一位夫人
與他的父親發生鬥爭。對這位夫人[169],
如對死神一般,無人袒開歡樂的心胸;
在那支配他的精神上的法庭里,
他當着他父親的面和她結合[170],
於是把她愛得一天比一天強烈。
有一千又一百多年之久被剝奪了
第一個丈夫的她,在他來到以前,
受人輕視,默默無聞,得不到款待[171]。
據說那使全世界恐怖的人高聲
叫門的時候,發見她和阿邁克拉
在一起毫不驚駭,這傳說也於她無用;[172]
當馬利亞留在下面時,她卻和基督
一同登上那十字架,甚至她的
這種忠誠和不屈也於她無用[173]。
但是,唯恐我說得過分隱秘,
我現在就明白地告訴你,
這一對情人就是聖方濟和『貧窮』。
他們的融洽無間與喜悅的模樣,
使他們的仁愛,神奇和溫柔的容顏,
成為聖潔思想的不竭的源泉;
因此年高德劭的柏納特第一個
光着兩隻腳跑去追隨這麼大的幸福,
這樣跑的時候還認為跑得太慢[174]。
無人認出的財富啊,豐饒的善啊!
挨吉丟斯和西爾維斯忒都是光着腳[175],
追隨那新郎,那新娘使他們那麼歡喜。
這位父親和這位大師,他就帶着
他的夫人,又帶着已經束上
『謙卑之繩』的家人,登上了征途;
他雖是彼得洛·柏那同之子,
他雖蒙受難以置信的輕視,
心情卻不沮喪,也沒因此抬不起頭。
他萬分莊嚴地向因諾孫特
吐露了他的堅定不移的意向,
從他得到了他教派的第一個鈐印[176]。
以後追隨他的足跡的貧窮人民
人數更為眾多,——他的奇妙的生平
應該以天國光榮的歌聲來頌揚,——
荷諾留斯得到了永恆的靈感,
就把第二個王冠賜給這位為首的
牧師,以承認他的聖潔的意志[177]。
以後,心中懷着對殉道的渴慕,
他在驕氣橫溢的蘇丹王面前,
宣揚基督和他的門徒的言行;[178]
他發現那裡的人民還太粗野,
無法改變信仰,為了不白耽下去,
他回去從意大利的樹木上採集果實;
在台伯河與阿諾河之間的荒山上,
他從基督那裡受到最後的烙印,
他的身體隨帶這烙印有二年之久[179]。
那賜給他這樣的善的上帝,
願意引他上天,讓他獲得
他的謙卑應得的報酬,這時候,
他把他那最親愛的夫人交託給
他的信徒,如交託給合法的後嗣一般,
諄諄囑咐他們要忠誠地愛她;
這個光輝燦爛的靈魂決定離開
她的胸懷,回到它自己的國土,
不願為自己的肉體找另外的棺柩[180]。
如今想一想他是怎樣的人,
竟配與另一位一起把彼得的小舟[181]
保持在深海之上駛向正確的目標!
我們的大主教就是如此;因此,
你一定看出,凡是依他的命令
和他同行的人,都裝載了良好的貨物。
但是他的羊群卻變得那樣貪求
新奇的食物,在各式各樣的草原上
它們迷途徜徉,是勢所必然的;
結果,他的羊群從他那裡
離開得愈是遠,在回到羊欄時
它們的乳囊中愈是空無所有。
固然也有些人懼怕這樣迷途,
緊緊與牧羊者靠攏,可是為數那麼少,
只要不多的布就可做成他們的僧衣[182]。
如今我的話若是講得不曖昧,
你傾聽的時候若是專心一意,
你若是回想一下我說過的話,
那末你的願望一定滿足了一半,
因你將看到他們與本株分裂開來[183],
你也將看出這句話里的非難之意:
『若是不迷途就會很好地長肥。』」
第十二歌
聖菩那文圖拉讚美聖多密尼克
等到那蒙受至福的火焰
正要把那句最後的話說出時,
那聖潔的磨石就開始旋轉起來,
在這轉動中還沒有走完一圈,
就有第二個旋轉的磨石和它配合,
以運動配合運動,以歌聲配合歌聲;[184]
這歌聲遠勝過我們的詩神,
遠勝過我們的笛聲悠揚的海妖,
如第一個光輝遠勝過它的反光。
如同朱諾吩咐她的婢女出外時,
兩道顏色相同的並行的彩虹
橫貫在稀薄的雲霧之上,
外面的一道從裡面的一道中生出——
好像那彷徨的寧芙的說話聲,
她被愛情消滅,像霧氣被陽光消滅,——
使我們世上的人憑那上帝同挪亞
所立的盟約,預先知道了
大地決不會再被洪水泛濫;[185]
就像這樣,這兩個用那些不謝的玫瑰
編紮成的花環繞着我們旋轉,
就像這樣,外面的環應和着裡面的環。
它們舞蹈,興高采烈地慶祝,
繚繞的歌聲四起,閃閃的光芒
互相輝映,又是喜悅,又是慈祥,
它們在同一個時間、以同一個意志
靜止下來,就像兩隻眼睛聽從
意志的指揮必然同時開闔一般,
這時,新的光明中有一個光體,
發出了一個聲音,使我轉向它
如同羅盤中的磁針轉向北極星;[186]
那聲音開始說:「使我美麗的愛
催促我談論那另一位首領,為他之故,
在這裡說出了頌揚我的領袖的贊語。
一個在那裡,另一個也應該在那裡,
因為他們生前既然在一起作戰,
他們的榮耀也應該一起發出光芒。
要花極大代價才能重加裝備的
基督的軍隊,正在追隨那大纛,
但進展遲緩,心驚膽戰,隊形零落;
那時候,永遠統治的『皇帝』,
就扶助他那遭到災難的軍隊,
這只是出於他的恩典,不是因為他們高貴;
就如上面所說,帶了兩個戰士
走來救助他的新娘,他們的言行
使那流離失散的隊伍重又集合起來。
就在芬芳和暖的西風陣陣吹來,
使一切樹木長出嫩綠的新葉,
因此歐洲又披上艷裝的那個地方,
離開大西洋的洶湧的波濤不遠,——
由于波濤的遼闊無邊,有時候
太陽隱匿在那後面不讓人看到,——
那座受命運寵愛的卡拉豪拉城,
安坐在那威武的盾牌的庇護下,
盾牌上畫的是馴服和倔強的獅子[187]。
在那城裡生下了對基督教信仰
深情脈脈的修道士,那神聖的壯士[188],
對自己人仁慈,對敵人毫不容情;
他剛創造出來,他的心靈中
就那樣地洋溢着充沛的德性,
他在母胎中使他的母親看到異兆。
等到他和信心之間的婚約,
在那聖潔的泉水邊訂立完畢,
他們又互相贈送了共同的拯救,
那位替他施洗禮的夫人在夢中
看到了命定要從他本人,從他的
後嗣產生出來的奇妙的果實;[189]
為了在文法分析上也能表明他是誰,
這裡就有一個仙靈去感動他們
用他造物主的占有格形容詞稱呼他。
他被命名為多密尼克;依我說[190],
基督選中了他,要他做園丁
幫助基督一起在園子裡工作。
他很好表明自己是基督的信使
和心腹,因為他顯出的第一個愛
是遵守基督所給予的第一個誡命[191]。
有好多次,撫育他的乳母看到他
默默地醒着,躺在地上,
仿佛在說:『我是為這個而來的。』
哦,他的父親真的是腓利徹!
哦,他的母親也真的是佐凡娜[192],
若是這些名字譯出後確是這意義!
人們為了世間的利益,辛辛苦苦,
學着那俄斯提阿人和泰提烏的榜樣,
他卻不然,他渴慕那真正的嗎哪[193],
他在短時間內成為偉大的導師,
而且確實繞着那葡萄園行走,
若是不加護養,那園子就會衰敗;
於是向那寶座——它由於那坐在寶座之上
而日益腐朽的人,而不是由於職位本身,
對正直的窮人已不像先前那樣慈悲——[194]
提出了要求,不要求分配
掠奪品的一半或三成,不要求[195]
空缺,也不要求屬於上帝的
貧人的什一稅;而是要求准許
為那種子讓他跟走入邪途的人世作戰,
這種子長出的二十株樹正環繞着你。
於是他的學說同他的意志合在一起,
他擔負着使徒的職務出外了,
猶如一支巨大的水脈湧出了洪流,
他那一往直前的急流衝倒了
異端邪說的樹樁,在抵抗力
最頑強的地方也就最為活躍[196]。
然後各個不同的小溪從他那裡流出,
大量地灌溉了天主教的果園,
因此裡面的灌木獲得更充分的生命。
假使這是一個輪子,屬於那神聖的教會
用以自衛,而且在內訌的公開戰場上
贏得勝利的那一輛戰車,
那末你就應該明白無遺地看出
那另一個輪子的卓越,關於他[197],
在我來以前,托馬斯已多禮地講到。
但是這輪子輪緣的最高部分
所留下的車轍已完全被拋棄,
先前有酒垢的地方現在長了霉[198]。
他的家族先前踏着他的足跡
勇往直前,現在卻完全掉過身來,
腳趾所踏的卻是腳跟的痕跡;[199]
不久以後必將看到耕種不良
所產生的後果,那時候稗子
將要為自己不能入倉而哀哭。
我完全承認,凡是把我們的書卷
一頁一頁翻閱的人,還可以找到
寫着『我像從前一般』字樣的一頁;
但是這個人決不是從卡乍爾
或阿奎斯巴達來的人,前者嚴格遵循,
後者卻規避我們教規的明文[200]。
我是班諾里攸的菩那文圖拉的生命,
我在擔負重大職務的時候,
總是把窮凶極惡的打算置於腦後。
伊勒密納多和奧古斯丁都在這裡,
他們是最初脫了靸鞋的窮教徒,
他們腰束繩子成為上帝的友人[201]。
聖維克托的雨果同他們一起在這裡,
還有彼得·孟若杜萊,以及在人世
以十二卷書發出光芒的伊斯巴諾;
先知拿單,大主教克立索司托姆,
還有安山爾姆,還有孜孜不倦
研究第一種學問的那位杜納脫斯;[202]
拉巴諾斯也在這裡,那裡在我身旁
閃閃發光的是喀拉布里亞的高僧
喬乞姆,他有預知未來的天賦[203]。
托馬斯師兄的熱情洋溢的禮節,
以及他的字斟句酌的談話,感動我
熱心模仿他的言辭來讚美這偉大騎士[204],
也感動了同我在一起的這班伴侶。」
第十三歌
阿奎那的談話配上天樂
誰要正確領會我如今看到的景象,
讓他聽我講,把我描繪的形象
牢記心頭,猶如銘刻在磐石上:
讓他想象十五顆明星在四面八方
迸射光芒,穿透密結無縫的大氣,
使整個天空更為活躍歡暢;
讓他想象那北斗七星,我們的天空
無比寬廣,能讓它們日夜不停
永遠在它們自己的軸上轉動;
讓他想象那隻號角的大口,
號角開始的地方就是第一天輪
永遠環繞着它運轉的一根軸;
所有這些星辰在天空中使自己
形成了兩個星座,邁諾斯的女兒
在感到死的寒慄時就變成那樣的星宿;
一個星座的光交融在另一座里,
兩個星座使自己那樣地行動,
一個在前領先,另一個在後追隨;[205]
那樣他就能夠依稀揣摩到
那真正的星座以及那雙重的舞蹈,
正在環繞着我所站的一點旋轉;
因為這一切都遠遠超過我們習見的事物,
如同那運轉最迅速的天體的運動,
超過那緩緩而流的乞挪河一樣[206]。
他們在那裡歌唱,不是歌唱酒神或日神,
而是歌唱那神性里的三「人」,
以及那一「人」里的神性和人性。
歌曲和舞蹈已完畢了一闋,
神聖的火炬把注意力移向我們,
他們變換使命時無不歡悅異常。
於是在這些融融穆穆的天人中間,
一個光明打破了沉默,上帝的
窮人的奇妙生平曾由他向我講述[207],
他說道:「既然一捆麥秸已經脫粒,
而且脫下的麥粒已經藏入倉庫,
甜蜜的愛邀請我再脫另一捆的麥粒[208]。
你認為創造亞當和基督的造物主,
把人類的性質所能接受的光明
同樣地注入到亞當的胸膛里,
——從這胸膛造物主曾抽出肋骨
來造那美麗的面頰,正是她
偷嘗了禁果使全世界付出了代價;
也注入到那個人的胸膛里,
——那胸膛被槍矛戳通,贖清了過去
和將來的罪,這贖款大於一切罪孽。
因此你就對我上面說過的話
覺得奇怪,我那時說第五重天裡
所包含的善,決不會有第二個與它匹敵[209]。
如今張大眼睛,看我回答你吧,
你就將看到你所信的和我所說的,
正擊中真理,就像擊中圓圈的中心。
那不死的東西和那必死的東西
不是什麼,只是我們的『父』在『愛』的時候
所產生的那個『神子』的回光而已;[210]
因為這個活的『光明』從它的『源泉』流出,
卻永遠不和它分離,也不脫離
使它們與之成為三位的『神愛』;[211]
這個『光明』出於自己的善意,
把自己的光線集中於九個天體[212],
仿佛被反射似的,本身永恆如一。
它就從那裡一個行動一個行動地,
向下降到那些最渺遠的能力[213],
變成了那些現在成為暫促的偶然物;
我把這些全然暫促的偶然物,
了解為從種子裡產生,或是,
沒有種子,由運動的天體產生的生物。
這些事物的蠟,以及把蠟造型的印,
並不處於一個形態而不變,因此,
在那理想的印下,透明的程度不同;[214]
從中發生這種情形,同一株樹木
結出的果子,卻有好壞之分;同樣,
你們生下來,各人的天賦也都不同。
若是蠟的質地純潔優良,
若是天體的影響至高無上,
那末那印章必然發出全部光芒;
但自然決不造出這種完美的事物[215],
它創造萬物,猶如一個藝術家,
藝術雖熟練,手卻不免發抖。
因此,若是『第一權力』以熾熱的愛
和明亮的雙眼,作好安排,加蓋印章,
那裡就能產生完美無缺的事物[216]。
就像這樣,泥土最初造得
那麼高貴,充分具備動物的完善;
就像這樣,聖母懷了身孕[217]。
因此,我承認你所持的那個見解:
人類,不論以前還是以後,
都不會有和那兩個人一樣的性格。
如今,若是我不再繼續說下去,
『那末怎麼會沒有人和他匹敵呢?』
將是你要說的第一句話。但是,
為了使現在不明白的變得明白,
且想想他是誰,被吩咐『你可以求』時,
又是什麼原因感動他提出要求的。
我沒有明白說出來,你也會知道,
他是一位王帝,他所求的是
能使他做一個稱職的王帝的智慧;
不求知道這裡天上一共有多少
運動的星辰,也不求知道必然的
和偶然的前提能否產生必然的結論;
也不求知道是否一定要假定一種『原動』;
也不求知道在一個半圓里能否
構成一個沒有直角的三角形[218]。
因此,你若注意我說的話,你會看出,
我的意向的箭矢瞄準這樣的鵠的:
那沒有匹敵的真知灼見就是王者的審慎。
你若用你明察的眼睛看『窺到』一詞,
你會知道講到的只能是帝王們,
帝王們多的是,而好的卻不多。
這樣辨明了,你接受我的言語吧;
如此就可以符合你對第一個父親
和我們歡喜的人所抱的意見[219]。
讓這個永遠做綁在你腿上的鉛,
使你行動遲緩,如疲乏的人;
是非黑白你都分辨不清;
凡是對各種場合不加辨別,
而輕易肯定輕易否定的人,
都是愚妄得無以復加的蠢漢;
因此時常發生這樣的事情,
倉促形成的意見流於錯誤,
狂妄自大又把智力束縛。
沒有本領而到海上去捕捉真理,
結果不止是一無所得,空手而回,
因為他回來時不像出發時那樣;
關於這點世上盡有明白的證據,
如巴門尼提斯,美利薩斯,布賴松[220],
以及還在走路但不知走往哪裡的眾人。
薩培利阿斯和阿利阿也這樣[221],
還有操着利劍指向《聖經》的愚人,
把正直的面貌弄得歪曲不堪。
判斷任何事物,不能過於自信,
猶如有人不等麥子成熟,
就在麥田裡估計長多少麥穗一樣;
因為我見過玫瑰樹,整個冬天
滿身荊棘,堅硬而不許人觸碰,
後來卻開出朵朵誘人的鮮花;
我以前也看見過一條船在大海上
筆直而迅速地駛完了全部航程,
正在進入港口時卻終於覆沒。
褒泰老太太和馬丁老先生若見到[222]
一個人偷竊,另一個人獻祭,
別就此認為在這兩人身上看到了天意;
因為前者也許會上進,後者也許會墮落。」
第十四歌
所羅門談靈體。火星天裡十字形的銀河
盛在一隻圓形器皿里的水,若從外
受到打擊,水波從周圍振盪到中心,
若從內受到打擊,則從中心到周圍。
正當托馬斯·阿奎那的光輝精靈
停止說話,保持沉默的時候,
這樣的思想突然來到我心頭,
因為他和俾德麗采的說話,
和上面的比喻有相似之處;[223]
他說了以後,她欣然接下去說道:
「這個人有需要,要把另一個真理
探究到它的根源,可是沒有
用言語告訴你,甚至還沒有想起。
請你告訴他,像千紫萬紅的花朵
紛紛披復在你們靈體上的光芒,
是否像現在一樣永遠依附於你們,
如果這光芒永遠駐留,請你也告訴他,
等到你們再變得有形的時候[224],
你們的眼光如何能逼視而不受損傷。」
如同繞着圈兒輕步曼舞的人們,
為突如其來的喜悅所鼓舞和吸引,
都一起提高歌聲,加快動作;
聽到了那懇切和虔敬的祈請,
那兩個神聖的光環都以迅速的轉動
和神妙的歌聲顯示出新的歡樂。
有人悲嘆我們要在人間死去,
然後才能升天,進入天堂,
他們見不到這永恆的甘霖給人的清涼。
那在一體三位裡面永遠存在、
永遠施行統治的三位一體,
本身不受限制卻限制萬物,
受到每個神聖精靈的三次頌揚,
神聖精靈的頌歌,其本身
就足以給任何功德以報償。
在那小光環的最神聖的光芒里,
我聽到一個謙恭的聲音回答[225],
也許天使向馬利亞說話就像那樣:
「只要天堂里的歡慶還在繼續,
我們的愛將繼續把燦爛的衣袍
給我們披在身上,讓我們放射光芒。
衣袍的光輝隨着我們的熱忱增長,
我們的熱忱跟着我們的視力加強,
我們的視力將因蒙殊恩而強大異常。
等到靈魂重新披上那蒙受榮光的
聖潔的肉體,我們的人格
將更臻完美而更蒙悅納。
那『至高的善』完全出於慈悲
賜給我們使我們能見到
他的慈顏的光明,就將增長;
因此我們的視力,還有那
為視力所點燃起來的熱忱,
和熱忱發出的光輝也將增加。
但是好像發出火焰的煤炭,
以其本身白熱的光壓倒火焰,
因此它自己的形狀被保持不墜,
這已經把我們圍裹起來的火光,
也要像那樣在形狀上
為那如今埋在泥中的肉體所壓倒;
這種巨大的光輝也不會損傷我們,
因身體的器官也隨之強大,
足以接受賦予我們的一切歡樂。」
我似乎感到,那兩個合唱隊
都急於要高聲呼喊「阿們」,
他們誠然顯出對他們屍身的渴慕;
依我想來,他們渴慕,不但為了自己,
而且為了他們的父母,以及他們
成為天上的靈焰以前所心愛的人。
看哪!一片同樣耀眼的燦爛光芒,
圍繞着原來的光環赫然顯現[226],
像黎明時的天際,越來越亮。
又仿佛,在黃昏初降的那個時分,
新奇美麗的事物開始在天空出現,
那景象又像是真的,又像是空幻的;
在那裡我開始看到,剛出現的無數仙靈,
就在那另外兩個光環的外圈,
結連成了一個新的光環。
哦,奇妙的聖靈啊,奇妙的閃爍啊!
只一瞬間在我眼前就顯得多麼輝煌啊,
我的昏眩的眼睛無法向之逼視!
但俾德麗採在我面前顯得如此美麗,
如此微笑盈盈,我簡直無法說出,
也只得列在我不能記憶的景象里。
從她身上我的眼睛又恢復了視力,
能夠向上觀看,我發見我和我的夫人
兩人都已登到更高的幸福境界[227]。
我確然看到那顆星辰的燦爛微笑
把我舉到更高的地方,我似乎覺得
那顆星辰顯得比以前更為灼紅。
我用大家所共有的那種語言,
全心全意地向上帝奉獻
與這剛賜給我的恩典相稱的燔祭;
獻上燔祭的無比熱忱還沒有
從我的胸中發出,我就知道
這禱告已被幸運地接納;
因為在兩條光線內,出現了
如此燦爛,如此灼紅的光彩,
我叫道:「神啊!你使他們多麼美麗!」
如同撒滿大大小小星辰的銀河
架在宇宙的兩個天極之間,
發出白亮的光,使哲人也茫然起來,
那兩條鑲嵌着星辰的光線,
像把圓形分為四個象限的交叉線,
在火星天深處畫下那古老的記號。
我的記憶在這裡壓倒了我的才能,
因為基督從那個十字上光芒四射,
我簡直無法找到與之相稱的比喻。
但是,背起十字架而追隨基督的人,
看見基督在那紅光中放光,
將會寬恕我沒有說出的思想。
從十字架的一臂到一臂,從頂到底,
有無數光輝在上下左右地行動,
在相逢和越過時都瑰麗地閃閃發光。
就像我們在這裡看到,有時候
從人們以巧技和藝術搭成、
使自己不受炎熱侵襲的涼棚縫裡,
斜射下一條條的陽光,無數的塵粒
在裡面游動,有的直行,有的迴旋,
或疾或徐,或長或短,不斷變動形狀。
然後如同提琴和豎琴把好多弦索
調節得和諧悅耳,向不能清楚辨別
音色的人,彈奏出琤琮激越的韻律,
從那出現在我面前的光輝里發出的
一陣歌聲,就那樣匯合在十字架上[228],
使我聽得入神,雖然我聽不懂那歌詞。
我十分明白那是崇高的頌歌,
因為「你且起來,去征服吧」這句讚詞
向我傳來,如同傳向聽而不懂的人。
於是我是那樣地被迷住在那裡,
直到那時為止,從未有過一件事情
以如此無比甜蜜的鏈索把我捆住。
說不定我這句話說得過於誇張,
忘掉了那一雙明媚的眼給我的喜悅,
凝望着那一雙眼,我的思戀就會平靜。
但假使有人知道,這一切美的活印章[229]
愈是向天堂上登,力量愈是強大,
而我在那裡卻還沒有觀望那雙眼睛,
那末他可以原諒我,因為我責罵自己;
他還可以看出我說的是實話:因為在這裡
這聖潔的歡樂還沒有充分顯現,
這歡樂愈是往上登變得愈是純粹。
第十五歌
卡嘉歸達回憶佛羅倫薩的英雄時代
善良的意願產生正常的仁愛,
猶如邪惡的慾念滋生出貪婪:
正是那產生仁愛的善良意願
吩咐那美妙悅耳的豎琴沉默下來,
並使那由天國的右手撥弄
而一張一弛的神聖琴弦停止顫動。
那些仙靈為了引起我祈禱的意願,
已一致保持了沉默,對公正的祈禱
他們怎麼會充耳不聞呢?
若是為了愛好過眼雲煙的事物,
而使自己永遠喪失了這種仁愛,
這樣的人應該永遠後悔無窮。
如同黃昏時分寧靜明徹的天空中,
不時有突然而來的火光掠馳而過,
使先前不動的眼睛驚跳起來,
看來仿佛一顆星變換了位置,
但是發光的地方沒有落下星,
而且火光本身只一瞬間隨即隕滅;
就像這樣,在那裡灼灼發光的星座里,
有一顆星從那十字架的右臂,
忽然飛掠到十字架的腳下;[230]
這顆晶瑩的寶石並不離開系住
它的緞帶,卻緣着輻射的光線行走,
如同在雪花石膏後面燃燒的火。
若是我們最偉大的詩神可以置信,
安吉西斯的陰靈在極樂國里
看見他兒子時,顯出與此相似的溫存[231]。
「哦我的骨肉啊!哦你所沐受的
上帝的恩典啊!天國的門曾經
向誰,如向你那樣,開過兩次呢?[232]」
那個光明這麼說;因此我就注意他。
於是我掉回眼光看我的夫人,
兩邊的景象都叫我感到驚異;
因她的眼睛內射出微笑的光芒,
我認為我的眼睛已窺到了
我的天恩和我的天堂的底蘊。
於是,在聲音和外貌上都顯得喜悅,
那個仙靈在他先前的開頭語上,
加上了我不懂的話,說得那麼隱晦;
他把話說得叫我不懂,不是願意那樣,
卻是不得不然,因為他的思想
遠遠超過人類能射中的鵠的[233]。
等到他那熱烈的仁愛之弓矢
經過極度的鬆弛,他的言語
下降到我們理解力的鵠的時[234],
我能領悟的第一句話是,「願你有福,
你這三位一體啊,你對我的子孫
顯出了你的無比寬宏的禮遇。」
又接下去說道:「閱讀了那本
黑白分明永遠不變的『天書』,
曾產生了一種渴念,我的兒啊,
在我說話時包圍着我的光明里,
你已消除了那親切而久抱的渴念,
感謝那給你翅膀讓你高翔的夫人[235]。
你認為,我從那原始的思想上面
看出了你腦子裡的思想,
就如一切的數都從一產生;
因此你並不要求知道我是誰,
也並不要求知道在這歡慶的眾靈中,
為什麼我比其餘的人更為喜悅。
你所想的一點沒有錯;這裡的精靈
不管是大是小都觀望那天鏡,
你的思想沒有成形已照在上面[236]。
神聖的愛曾使我一停不停地觀望,
在我心中引起甜蜜的渴望,
為了更好地滿足那神聖的愛,
願你用堅決,大膽,愉快的聲音
說出你的意願,說出你的想望,
我對它們的答覆早已由天意命定。」
我轉身向俾德麗采,我還沒有說
她已經聽到,又向我示意了一下,
這使我的欲望的翅膀更想飛動。
我於是這樣開始:「對於你們大家,
一等到你們得到那根本的平等時,
仁愛和智慧早已成了相等的東西,
因那用光明使你們耀亮,用熱力
使你們溫暖的太陽就有這種平衡,
一切的比喻都不足以形容它。
但是對於凡人,為了你們
清楚知道的原因,意志和言語
這兩者的翅膀並非生有相同的羽毛[237]。
因此,只是一個凡人的我,深感到
這種不平衡的壓力,所以我只能
從心底里感謝你那慈父般的接待。
哦你這鑲嵌在這個珍寶里的
鮮艷的黃玉啊,我衷心懇求你,
說出你的名字來以慰我的渴望。」
「哦我的枝葉啊,在盼望你時,
我的心中就感到喜歡,我是你的根,」
這就是他回答我時的開頭語。
然後接着說:「我的兒子
是你祖父的父親,你的同族
以他的姓為姓,他在第一飛檐上
已經繞着那座山走了一百多年;[238]
你應當用你的工作,替他減輕
他那拖延得已經長久的辛勤。
在那古代的城牆內,佛羅倫薩的人民
曾過着清靜和貞潔的和平生活,
如今依然在那裡聽到晨禱和午禱鐘聲[239]。
那時頸上不掛項圈,頭上不戴花冠,
也沒有艷裝異服的少女,也沒有腰帶
使大家只重衣衫,不重人。
那時,生下了女兒還不致於
令父親擔憂;因為出嫁的日期
和妝奩的數目都不超過常度;[240]
那時廣廈里不會沒有人家居住;[241]
那時薩達那培拉斯王還沒有生下,
來顯出他能把房間裝飾得如何華麗[242]。
那時,蒙馬洛山的景象,還沒有
被你們烏采萊托約山的景象超過,
但興盛得快的衰敗得也快[243]。
我看到過培林西翁·褒悌束着[244]
用獸骨做扣子的皮帶出外,我也看到過
他的夫人離開鏡子時沒有塗脂抹粉;
我看到納爾洛氏和樊啟俄氏,
穿了外面不套什麼的皮短衣悠然自得,
他們的夫人只以紡麻織布為樂。
哦幸福的婦女啊,她們每一個
都知道死後要葬身在何處,還沒有一個
因法蘭西的緣故而獨守空床[245]。
有的守在搖籃邊留心着嬰孩,
她的催眠歌用的是使做父母的
眉開眼笑的那種喁喁的語言;
又有一個,一邊從卷線杆上
引出麻線,一邊向她的家屬講述
特洛伊,飛亞索勒和羅馬的掌故。
那時一個契安若拉,或一個
拉坡·薩爾泰萊羅,會像現在
星西內塔斯或姑乃麗使人驚異一樣[246]。
馬利亞應我母親分娩時的祈召[247],
使我誕生在愛國的公民中間,
過着那麼安靜,那麼美好的生活,
生在那麼忠心的城裡,那麼溫暖的家裡;
於是在你們古老的洗禮堂里[248],
我同時成為基督徒和卡嘉歸達家的人。
摩隆托和挨利索是我的兄弟;
我的妻子從坡河流域來到我家,
你的姓就是從她那裡傳來的[249]。
於是我追隨在康拉特皇帝左右,
我的英勇行為使我受到他的
極大的恩寵,他封我為他的騎士[250]。
我在他的軍旅里向那邪惡的『宗教』
進軍,追隨這宗教的民族由於
牧師的過錯,篡奪了你們的合法權益。
在那裡我受到那卑鄙民族的毒害,
離開了詭詐變幻的人間[251],
為了迷戀於它,不少人因此墮落,
我殉道以後就來到這幸福和平之境。」
第十六歌
佛羅倫薩的四十個高貴家族
唉,我們微不足道的血統的高貴啊!
在人間,儘管感情都是病態的,
人們卻往往以你來自我誇耀,
這對於我將不再是驚異的事情;
因為在那欲望不受到歪曲的地方,
在天堂里,我曾以此而自豪[252]。
可是你誠然是一件迅速縮短的衣袍,
因此,若是上面不天天增添什麼,
時光就會拿着剪子在你四周奔忙。
我又用「你們」一詞來開始說話,
最早的時候羅馬容許這種用法,
但如今她的人民已極少沿用;[253]
俾德麗采站在一旁,和我們稍稍隔開,
聽到了這話就微微一笑,仿佛像看到
歸內維爾首次犯罪時咳嗽的宮女[254]。
我開始說:「你們是我的祖先,
你們給我十足的信心說話,
你們提舉我,使我遠遠超過自己。
這麼多的河流把歡喜注入
我的心靈,因此它深自慶幸
能抵住這些巨流而不破裂。
所以,孕育過我的親愛的根株啊,
請告訴我你們的祖先是誰,
在你們年輕時時光記載了什麼大事。
請告訴我關於聖約翰的羊欄[255],
當時它有多大,在它的裡面
是哪些高貴的人占據最高的職位。」
如同一塊燃着的煤經風一吹
立即發出熊熊的火焰,我看到
那個光明聽到我親切的話而灼紅;
就像他的模樣在我看來變得更美麗,
他用一種更悅耳更溫和的聲音,
可是並非用我們這近代的語言[256],
說道:「從說出了『福哉馬利亞』的那天,
直到我的如今已成為仙靈的母親
把懷在她胎中的我生下的那天,
這座行星回到自己的獅子座下面,
在獅子的腳掌底下反覆燃燒,
已有了五百次,再加上八十次[257]。
我的祖先和我自己的誕生地點,
就在你們舉行一年一度的比賽時,
賽跑的人在最後一區最先達到的地方[258]。
關於我的祖宗就說到這裡為止;
至於他們是誰,從何處來到那裡,
隱去不說比明白談及較為合宜[259]。
那時候,所有在戰神像
和施洗堂之間能執兵器的人,
只有如今活着的那些人的五分之一[260]。
但是如今從卡姆彼,從塞泰爾杜,
從費基南來的人弄污了市民身份,
那時卻下至最謙卑的匠人也是純粹的[261]。
哦,假使我提到的這些人民
做你們的鄰居,假使你們的邊界
設在加魯佐和脫萊斯比亞諾,
而不要他們到你們城內,那多好啊!
那樣你們就不必聞那阿格里昂
和那還在徇私舞弊的雪格納的臭氣![262]
如果那在人世間墮落得最甚的人們
不像一個後母一般對待愷撒,
而像親生母對待親生子那樣仁慈,
那末如今已為佛羅倫薩所接納
並以錢幣和貨物做買賣的人,
將回到他祖父行乞之地西密封脫[263]。
蒙茂洛城堡會依然屬於康悌家族,
塞爾乞家族會依然在阿康納教區,
蓬台爾蒙悌家族也許還在淮狄格萊甫[264]。
這個城市遭受的一切災禍,
都起源於人口的混雜不清,
就如身體的疾病起源於暴飲暴食。
而且一頭瞎眼的公牛比一頭
瞎眼的羔羊跌得更重,一把劍
砍起來比五把劍更快,更多。
假使你看看盧尼和歐俾薩里
這兩個城鎮如何覆滅,再看看
丘西和西尼茄里又如何隨之覆滅;[265]
那末許多家族日趨凋敗零落,
就不再是新奇難解的事,
因為城市也有其存在的期限。
你們人世的事物都有死亡之日,
就像你們自己一樣;但能經久的事物,
因你們生命短促就看不到它死亡。
而且,如同太陰的轉動運行
永遠不停地使潮水在海灘上漲落,
命運也像這樣使佛羅倫薩興衰。
因此你不應該感到驚奇,
若是我講到那些高貴的佛羅倫薩人,
他們的名聲如今已被時間淹沒。
我見過烏琪家族,見過喀台里尼家族,
費里比,格萊乞,俄曼尼和阿爾培里乞,
都是煊赫一時的公民,如今都已敗落;
我見過門第又顯貴又古老的
薩納拉族人,阿爾加族人,
蘇爾達尼里,阿爾亭琪和菩斯悌乞[266]。
那座城門如今負載着
極其沉重的新的罪惡,
不久就會像遇險的船隻一樣傾覆,
在當時,城門附近住着拉維挪尼
家族,從他們傳下了歸多伯爵,
和以高貴的培林西昂為姓的後裔[267]。
台拉·潑萊薩家族早已知道了
怎樣統治,加里該莪在他的廣廈里
也早已有了鍍金的劍柄和刀把[268]。
披復着毛皮紋章的圓柱早已屹立着;[269]
薩乞悌,裘莪乞,費范悌,巴勒乞,茄里,
和聽到蒲式耳要臉紅的家族,都已顯貴[270]。
那喀爾甫乞家族的祖先
早已顯貴,雪齊和阿里哥乞
都早已被吸引去任顯要的官職[271]。
哦,我曾見過,如今因傲慢
而衰亡的家族,曾經如何煊赫一時啊![272]
『金球』紋章以豐功偉績裝飾了佛羅倫薩[273]。
那些人的祖先也是一樣,如今
他們一見到教皇的寶座空缺無人,
就往宗教法庭里去大吃大喝[274]。
在一個逃跑的人後面裝得像龍,
而對露出凶牙——或奉上錢袋的人,
做得像羊的那個蠻橫無理的家族,
那時已開始興旺,但出身貧窮,
因此烏褒丁·杜南托不願意
岳父使自己變成他們的姻親[275]。
那時喀本薩珂已離開飛亞索勒山城
住進市場;裘達和英范茄托[276]
早已成為佛羅倫薩的良好公民。
我要告訴你一件難以相信、
可是實在的事情,這座小小的圍城,
竟有一座城門以彼拉家族命名[277]。
聖托馬斯的歡宴節還使
偉大的男爵保持不敗的名聲和門第,
如今還佩帶他的美麗紋章的人,
都從他承襲了爵位和特權;[278]
雖然那給盾牌飾上金邊的一族,
已有人和庶民合在一起[279]。
那時已經有了古爾台洛悌家族
和英朴忒尼家族;若不是
來了新鄰居,那市鎮還會比較清靜[280]。
由於公正的憤怒殺死了你們,
使你們的歡樂生命有了期限,
給你們帶來無限災禍的那個家族[281],
其本身和他們的盟族那時都被尊敬。
哦,蓬台爾蒙脫啊,你聽了別人的唆使,
而逃避和他們締姻,做得多不智啊!
假使你第一次來到這城裡,
上帝就命定把你投入埃瑪河裡,
如今悲痛的許多人就會快活了。
但佛羅倫薩在和平將遭破壞的時刻,
向那座守衛橋梁的殘缺不全的石像,
奉上一個犧牲品,那是合適的[282]。
我看到佛羅倫薩跟這些家族,
和其他家族在一起相處得極為安靜,
還沒有遭到可以令人悲痛的事情;
我看到佛羅倫薩的人民跟這些家族
在一起,顯得那麼光榮和公正,
那百合花從不曾倒掛在敵人槍尖上,
也還沒有被黨派之爭染成紅色[283]。」
第十七歌
但丁的放逐和辯白
使父親們不對兒子輕於許諾的腓挨頓,
走向他的母親克來密尼,向她打聽,
人家詆毀他的話是否確有其事;[284]
我也像這樣;俾德麗采和那聖燈[285]
也都這樣看出了我的意向,後者早已
為了我的緣故,變換了他的位置。
因此我的夫人說道:「不要壓住
你的欲望的火焰,讓它帶着
準確的內心的烙印射發出來吧;
並不是我們的知識可以因你的談話
而增長起來,而是你可以學會
說出你的渴望,人家好替你準備答案。」
「我在裡面生根的親切的泥土啊,
你被提舉得那麼高,像塵世的心靈
知道一隻三角形不能容下兩隻鈍角,
你在凝視一切時間都向之會集的
那『終極點』的時候,就明白看出
還沒有存在的偶然性的事物;[286]
當我在維吉爾的陪伴之下,
一步步登上醫治靈魂的高山,
並且向下走過冥國的全境時,
已有沉痛的言語向我預示
未來的生命,雖然我覺得自己[287]
對命運的打擊在各方面都處之泰然;
因此我聽到向我逼近前來的將是
什麼樣的災禍時,心中無所怨恨;
預先見到的箭矢射來時較不突然。」
我向那先前對我說話的輝煌的精靈
這麼說,而且,遵照俾德麗采的意旨,
把我心中的願望和盤托出。
不是用那種曖昧的謎語——它曾在
為我們贖罪的上帝的羔羊被害以前,
常常使古代愚民困惑不解[288],
而是用明白的字句,和確切的言語,
那個憑藉自己的微笑隱起自己,
又顯露自己的仁慈的祖輩答道:
「偶然性雖不能超出你們書籍
狹窄的物質範圍,卻纖毫畢露地
描繪在永恆的上帝的面容上;
雖然從這裡面並不產生必然性,
正如一隻順流而下的小舟,
並不從看着它的眼睛裡得到動力一樣[289]。
從那裡,如同一架風琴的美妙音調[290]
傳進耳朵一般,那就要臨到
你身上的時間呈現在我的眼前。
好像希坡利忒由於他殘忍背信的
後母的誣陷,走出了雅典城[291],
你也要不得不和佛羅倫薩分離。
這是天意如此;這計謀已經議定,
那個在基督整日被買賣的地方[292]
計議此事的人就要把它執行。
那罪過必將歸之於在名譽上
受損害的一方,那是由來如此;
但復仇必將公正地使真相大白。
你必將拋棄一切最可寶貴,
最可珍惜的事物;這是『放逐的弓弩』
必將向你射來的第一支毒箭。
然後你必將體味到吃人家的麵包
心裡是如何辛酸,在人家的樓梯上
上去下來,走的時候是多麼艱難。
把你的雙肩壓得最沉重的,
必將是那些和你一起沉淪到
這苦海中去的邪惡不良的同伴,
因為他們反對你時將全然不顧信義,
全然瘋狂,全然悖逆;但不久後,
是他們,不是你,將為此羞愧不已。
他們以後的行徑將使他們的獸性
暴露無遺,為了保持你的名節,
你要遠離他們而獨善其身[293]。
你的第一個藏身處和第一個寄居處
將是那位高貴好客的倫巴底人之家[294],
他的紋章就是梯子上停着神鳥,
他將要給你無比慷慨的眷顧,
在你們之間,正和在別人之間相反,
將是幫助別人,而不是求助於人。
在他那兒,你將看到另外一人,
他在誕生時受到這顆星的強烈影響,
他的業績必將聲聞遐邇[295]。
由於他年紀還幼,這些天輪
環繞他運行還只有九年的時間,
人們對他還沒有給以應有的注意。
但在那高貴的亨利皇受到
加斯科尼人的欺騙以前,他的美德
將閃爍在對金錢和勞苦的漫不經心上[296]。
他的慷慨的行為將要盡人皆知,
關於這些行為,即使他的仇人們
也不能使自己的舌頭保持緘默。
指望他,也指望他的賜予吧;
許許多多的人要被他改變,
富人和乞丐要互換他們的地位;
你一定要在你的心中把他的事情
深深銘記,但不要說出;」——他還告訴我
甚至將來會目睹的人也不信的事情。
於是他又說道:「兒啊,這些話
是我向你說過的話的註解;你看
歲月只運行幾周,就藏着這麼多陷阱。
可是我不願你忌妒你的鄰居們,
因為你的生命將要延長下去,
遠超過他們的邪惡行為受罰的日子。」
那聖潔的靈魂以他的沉默,
表示他已經把他的緯線
織進了我捧在他面前的經線,
我就像一個懷着滿腹疑竇的人,
向一個眼光銳利,意志正直,
心地仁愛的人請求忠告,說道:
「我的父啊,我看得十分清楚,
無情的時間向我疾馳,給我帶來
使最自暴自棄的人覺得最重的打擊;
因此用先見之明武裝我是好的,
他們若是剝奪了我最心愛的地方,
我不至於因我的吟詠失去一切地方[297]。
在那下面的痛苦無邊的冥國,
循着那座崇高的聖山,我的夫人
用眼光使我從那美麗的峰頂上登,
並使我從星球到星球穿過天空,
我知道了一些事情,若是再說出,
會使好多人感到無比辛辣;
假使我成為真理的瞻前顧後的友人,
我擔心我的生命,我的名字,將不會
垂之於那要把我們稱為古人的後世。」
我發見我的珍寶正在那裡微笑[298],
那包圍着它的霞光閃閃爍爍,
如同黃金的明鏡反射出太陽的光芒;
然後回答道:「由於自己的羞恥,
或別人的羞恥,而變得晦暗的良心,
的確會覺得你的說話異常刺耳。
但雖然那樣,還是拂開一切讕言,
把你看到的全部天啟敘說出來,
生有痂癬的人自己會搔癢;
因為,你的聲音若是在初嘗時
有辛辣之味,但在消化之後,
它會留下富有生命的營養。
你的這個呼號將如烈風一般,
愈是吹向高山峻岭風勢愈猛;
這對你將是一個不小的榮譽。
因此,在這些天體,在那座聖山,
在那個陰慘悲痛的深谷,顯給你看的
只是那些聞名於世的陰靈;[299]
因為在人間傾聽你說話的人,
單憑你那根源並不明顯的例子,
他的靈魂不會就此安寧,不會深信,
對其他隱晦的理由也不會折服。」
第十八歌
溫和的木星天裡正義的象徵
那有福的明鏡獨自一個在欣賞
自己說出的言語,我也在玩味
我自己的說話,用甜蜜沖淡辛酸;[300]
那引我謁見上帝的夫人說道:
「變換一下你的思路;你要想到,
我在靠近使人類釋去一切重負的『他』。」
我轉身向着我的安慰者的美妙聲音,
當時我在那聖潔的雙眼裡看到
什麼愛,我不想在這裡描寫;
不全然因為我不信任我的言語能力,
而是因為我的記憶若沒人提醒,
就無法重新想起當時的情景。
關於這一點,我只能這樣敘說:
我在凝視她的時候,我的情愛
把一切其他的思戀都完全拋棄,
而那直射在俾德麗采身上的
永恆的歡樂,用它從那美麗的臉上
反射出來的光輝使我心滿意足。
她用光輝的笑容使我五體投地,
然後向我說道:「轉過身去聽吧,
因為天堂不僅在我的雙眼中呀。」
我們在人間有時從顏容上
看出情愛,倘若那情愛強烈得
使整個心靈溶化在那裡面,
就像這樣,我轉身向他的時候,
在那神聖光輝的火焰里,我看出[301]
他還有和我繼續談話的願望。
他開始說:「在這棵從自己的頂端
汲取生命,永遠結出果實,
永遠不落葉的聖樹的第五處[302],
住着有福的精靈,他們在來到
天堂之前,在人間都有極大名聲,
一切詩神會從他們取得豐富的素材。
所以你凝視那十字架的橫木吧;
我將提到名字的人會射出光芒,
像閃電在一片烏雲中一樣。」
在提到約書亞的名字時[303],
我看到一片光芒橫閃過十字架;
我還沒有聽清名字就已看到那人。
又在提到那崇高的麥喀比的名字時[304],
我看到另一個火焰一面行動一面旋轉,
鞭打這陀螺使之旋轉的是歡樂。
猶如獵人的眼光追隨着飛翔的鷹,
我的銳利的雙眼緊盯着兩個火焰,
一個是查理曼,另一個是奧蘭杜[305]。
然後我的眼光沿十字架巡視,
接連看到威廉和里那爾杜[306],
高弗萊公爵和勞伯脫·歸斯卡特[307]。
那向我說話的英魂就離開了我,
到其他的光體中間去來往行動,
在天國的歌者中顯出自己的造詣。
我就向我的右邊轉過身去,
要從俾德麗采那裡憑她的言語,
憑她的姿勢,看出我下一步的行動,
我看見她的眼睛那麼明澈,
那麼歡悅,她的模樣遠遠超出
她以往的和最近的一切美態。
然後,好像一個人由於做了善事
感到愈來愈多的快活,因此覺察到
自己的力量一天一天在增加;
我也這樣覺察到,我跟天體一起
環繞運行,其弧形逐漸增大[308],
我那夫人的容顏也就顯得更為美麗。
正如一位美麗的少女的臉,
先前染上的羞慚的紅暈一旦褪去,
剎那間就會起完全的變化,
我一轉身過去,在我的眼前
就呈現了這樣的變化,接我進去的
那柔和的第六顆星發出了潔白的光[309]。
我在這支虬夫大神的火炬里[310],
看到了仁愛的火花閃閃發亮,
在我眼前用我們的字母形成記號。
如同從河岸上飛起的群鳥[311],
尋到了新的田野在一起歡慶作樂,
時而圍成圓形,時而列成長隊,
那些聖潔的神靈在那光明里,
也一邊飛翔一邊歌唱,把自己排成
D的字樣,I的字樣,或L的字樣。
他們先按自己歌聲的節拍行動,
然後,每把自己排成一個字樣,
就停止一刻工夫,保持沉默。
哦,你靈泉的女神啊,你把榮耀[312]
給予天才,使它享有長久的生命,
如天才憑你之助使城市和國家長存,
請你照耀我,我才能輪廓鮮明地
把他們留在我心中的形象表現出來;
願你的力量顯現在我這簡略的韻語裡。
他們於是用五七三十五個母音字母
和子音字母排列自己,我一個個注意,
仿佛聽它們用聲音向我敘述。
Diligite justitiam是這整個圖形
裝飾着的第一個動詞和實名詞;
在末端的是qui judicatis terram[313]。
然後他們挨次停止在第五個
單字的M上面,因此那木星[314]
在那地方顯得像嵌着金紋的白銀;
我又看到其他的光體下降,
停止在M的頂峰那裡;我認為
他們在歌頌那引他們到懷中的「至善」。
然後,如同敲擊燒得通紅的木塊,
發出數不清的火花,愚蠢的人
慣於要從這些火花中占卜運氣[315],
我似乎看到從那裡射發出了
一千餘顆火光,按照點燃他們的
太陽所命定的,有的升得高,有的低;
每個光靜止在自己的位置上,
我看到那一點一點射出來的火光,
在我眼前形成了一隻鷹的頭和頸[316]。
在那裡描繪圖形的他沒有人指導,
而是自己指導自己,從他那裡[317]
生出那使鳥兒築巢的本能;
先前,其餘的那些有福的神靈
仿佛用百合花繞住那M就已滿足,
如今只輕輕一動又完成了那圖形[318]。
哦,你這美麗的星啊,多麼美好,
多麼眾多的寶石使我明白看出,
我們的正義來自你鑲成的天體!
因此我祈求你那行動和力量的泉源,
那「至尊的心靈」,俯望那
發出煙霧遮暗你的光彩的地方;
祈求他再一次燃起他神聖的憤怒,
責罰那些在聖殿裡做着買賣的人[319],
那聖殿的牆是用異象和殉道建成。
哦,我仰望的天國的軍隊啊,
為那些在人世仿效那不良的榜樣,
都走入了迷途的人們禱告吧。
古時候的習慣是用刀劍作戰;
如今的作戰方法,卻是把上帝賜給
一切人的麵包,到處扣住不放;[320]
而你,寫下人名只是為了以後塗掉,
你要記住彼得和保羅雖死猶生,
他們為葡萄園殉難,你卻把它摧毀[321]。
雖然你確實可以辯解:「我的心思
已全部屬於那住在曠野中的人,
他以歡躍的腳步走向殉道之路,
因此我不知那漁人,也不知保羅[322]。」
第十九歌
象徵的鷹談論神聖的正義
那些交織在一起的靈魂為自己
甜蜜的幸福歡欣鼓舞,他們構成的
美麗形象,在我面前展開了翅膀。
每個靈魂顯得像一顆紅寶石,
上面仿佛有強烈的陽光在燃燒,
為了使反射的光映入我的眼帘。
如今我一定要講述的事情,
是聲音從沒有說過,筆墨從沒有寫過,
人類的想象從沒有理解過的;
因為我看到也聽到那鷹喙說話,
用它的聲音說出「我」和「我的」,
但在概念上是「我們」和「我們的」。
它開始說道:「我過去做得公正,
也盡了我的本分,所以我如今
達到這個不容欲望超過的光榮;
我在人間留下了身後的名聲,
連邪惡的人們也在那裡讚美,
雖然他們並不繼續我的事業。」
從好多燃燒的煤炭里我們只感到
一股熱氣,從那構成那個形象的
好多仁愛里,也只發出一個聲音[323]。
我一聽到了就說道:「哦,有着
不朽歡樂的永不凋謝的花朵啊,
你們把你們所有的芳芬合而為一,
你們在散發芳芬時,請你們
滿足我忍受已久的巨大飢餓,
因為我在人間找不到療飢的食物。
我完全明白,若是神聖的正義
能在天國的任何其他境界被照出,
那末你們的天體也能使它纖毫畢露。
你們知道我多麼急切地準備傾聽;
你們知道在那麼長的日子裡,
使我感到飢餓的問題是什麼。」
一隻從自己的窩巢里鑽出的鷹,
搖搖它的頭兒又拍拍它的翅膀,
以表示心中的迫切並使自己整潔,
我看到那面旗幟也像那樣行動,
織成那旗幟的是對聖恩的讚美,
以及只有天上的仙靈懂得的歌聲。
它於是開始說:「上帝在宇宙的周圍
畫出圓圈,而且在裡面構造了[324]
那麼多隱秘的事物和明顯的事物,
即使他已經把他那光輝的形象
印在全部的宇宙上,他的智慧
依然是無窮無盡,無限豐富。
這可以由那第一個驕傲的天使[325]
證實,他是創造物中的頂峰,
因不願等待光明,沒有成熟就墜落;
從中可以明白看出,次一等的創造物
就像一隻太小的器皿,容不下
那只能自己度量自己的無窮的善。
因此我們的理智的眼光
(它不得不是那充滿一切事物的
「至高心靈」的無數光芒中的一種),
依其本質必然具有巨大的力量,
能領悟到那產生它的根源
遠遠超過了它所能看到的範圍。
因此你們凡人所具的眼力,
看不到那永恆的正義的底,
正如眼睛看不到海底一般;
因為,縱令在海岸邊能看到海底,
一到遼闊的海面就無法看到,
雖然還是在那裡,只是深不可見。
除了從那決不被遮暗的『晴朗』里
發出的光以外,沒有光;只有肉體的
黑暗或陰影,不然就是肉體的毒液[326]。
如今已向你指明那座迷宮了,
它曾藏起神聖的正義不讓你看到,
因此你不斷對之提出了疑問;
你曾說過:『在印度河的岸上,
一個人生下,沒有人能講基督,
沒有人能讀,也沒有人能寫;
依人類的理性所能看到的,
他的想望和他的行為都是善的,
他的生平或他的言談都毫無罪過。
他沒有受洗,沒有信仰而死去;
就此定他的罪,正義在哪裡呢?
他沒有信仰,他的罪過在哪裡呢?』
且問你是何等樣的人呢,竟然
高高坐在審判者的位子上,
從千里之外,用短淺的目光判斷?
若是沒有經文為你們指出方向,
一個同我爭辯這樣微妙問題的人,
他的確會有極妙的理由來懷疑。
哦,塵世的動物啊,愚昧的心啊!
那本身是善的『第一意志』[327],
決不離開自己,它自己就是至善。
凡是與它和諧相稱的都是公正的;
被創造的善不能把它吸引,
它總是用射發的光創造了那善。」
白鸛餵哺了她的雛鳥以後,
在她的巢頂之上盤旋飛翔,
那被餵哺的一隻向她仰望;
我也那樣抬起頭來仰望天空,
那個有福的形象也那樣振起
被那麼多智慧推送的翅膀。
它載飛載歌,說道:「好像我的曲調
你不能理解一樣,你們凡人
也不能理解那永恆的審判。」
等到那聖靈的光芒四射的火焰
一一靜止下來以後,在那使羅馬人
得到全世界尊敬的旗幟中間[328],
那聲音又開始說:「從來沒有過
一個不信基督的人上登到天國,
不論在他被釘上十字架以前或以後。
但要注意,在最後審判的日子,
許多口中叫基督基督的人[329],
比不信基督的人更不靠近基督身邊;
等到這兩派人各奔前程的時候
(一派是永遠富有,一派一無所有),
愛西屋皮亞人將定這種基督徒的罪[330]。
波斯人會向你們的帝王們說什麼呢[331],
若是將來看到那本一一記載了
他們全部罪行的案卷被展開的話?[332]
在那案卷里將看到,在阿爾柏的
許多事跡中,有一件事跡將飛速
使布拉格全境成為一片荒蕪[333]。
在那案卷里將看到,那個因遇到野豬
將死於非命的人,貶低幣值,
給森河流域帶去災難[334]。
在那案卷里將看到,那使人乾渴的驕傲,
煽惑了蘇格蘭人和英格蘭人,
使他們不能守在各自的境界內[335]。
在那裡將看到,那個西班牙王,
和那個波希米亞王的淫蕩和奢靡生活,
他們不知道廉恥,也沒有這個意圖[336]。
在那裡將看到那個耶路撒冷的
跛子,他的好處只有一樁,
但是他的壞處卻數也數不盡[337]。
在那裡將看到另一個人的貪婪
和卑鄙,他守衛那火山之島,
安吉西斯就在那裡終結長長的一生;
為了使人知道他的鄙賤多麼駭人,
他的記錄要用蠅頭小字來書寫,
好使不大的篇幅容下更多的劣跡[338]。
大家也將明白看到,他的叔父
和他的兄弟所做出的齷齪行為,
使他們的高貴門第和兩個帝王蒙羞[339]。
在那裡也將知道那葡萄牙王,
那挪威王,還有那拉西亞王,
他在不祥的時辰看到了威尼斯錢幣[340]。
哦匈牙利是幸福了,若是不讓自己[341]
再受到虐待!那瓦也幸福了[342],
若是她邊境上的崇山能成為屏障!
而且大家都該相信,為了給她警告,
尼珂西亞城和發瑪哥斯泰城,
已因它們的畜生而在哀號痛哭,
那畜生總不甘落後於其他畜生。」
第二十歌
鷹繼續談話
當那照耀全世界的太陽
從我們這個半球降落下去,
因此日光在四方消盡的時候,
不久前單單由它照亮的天空,
如今立刻又呈現在我的面前,
繁多的星星反射一個光線[343]。
當象徵世界及其領袖們的旗幟
閉緊有福的鷹喙,保持沉默時[344],
我心中想到了天空的這種變動
因為所有那些活躍的光明,
遠比先前輝煌,並開始歌唱,
我的記憶卻留不住這些歌聲。
哦,披上笑容的甜蜜的愛啊,
你在那些笛洞裡顯得多麼晶瑩[345],
只有神聖的思想在上面吹奏!
等我看到鑲嵌在第六重天中的
又可愛又明亮的寶石,
停止敲動他們的天上的鐘聲時[346],
我似乎聽到一種淙淙的流水,
清澈見底地在岩石之間漩洄,
顯出它的源泉的無比豐盈。
又好像撥動琵琶,吹奏笛管,
琵琶的頸部,笛管的洞口
形成美妙動聽的樂聲,
那隻鷹可也沒有什麼遲延,
從它的頸項里發出喁喁聲,
好像那頸項是空的一樣;
那喁喁聲在那裡成為聲音,
以言語的形式從鷹喙里說出[347],
正如我一心期待的,因此我一一寫下。
它開始向我說:「你一定要注視
我身上的那一部分,就是人間的鷹
用以觀望或忍受日光的那一部分[348],
因為構成我的圖形的無數火光[349],
若以他們的等級排列,都不如
我頭部的眼睛閃出的光芒重要。
像眼瞳一般在最中心發光的他,
就是那位歌唱聖靈的人,
把約櫃從一城運到一城的就是他;
如今他明白,以所得的報酬衡量,
他的歌唱有多大的功績,
只要是以他自己的智慧唱出[350]。
在那形成彎彎的眉毛的五人中間,
那和鷹喙靠得最近的人,
曾替一個寡婦為她的兒子雪冤;
如今他明白,不追隨基督要付出
多大的代價,因他已經體驗過了
這裡的幸福生活和與之相反的生活[351]。
還有那個在我所說的弧線上
列在前一人之後,在拱形上端的人,
憑他真誠懺悔推遲了他的死亡;
如今他明白,一個虔敬的禱告在人間
把今天的命運改成明天的命運時,
那永恆的審判並不因此變動[352]。
那在旁邊的一個,他帶着法律和我
一起讓位給教皇,自己成為希臘人,
他意圖雖好,卻產生惡劣後果;
如今他明白,從他的善良行為中
產生出來的災禍並不損害他,
縱令世界因此之故而被毀滅[353]。
還有你看到在那向下傾斜的
拱形上的是威廉,那因查理和腓特烈
活在人世而悲痛的兩個國家,
還在悼念他;如今他知道,上帝如何喜愛
以正義為懷的帝王,這一點
他還在用輝煌的顏容顯現出來[354]。
在那下面的走入歧途的人間,
有誰會相信特洛伊人利弗司,
在這天體裡竟列為聖光的第五位呢?[355]
如今他已十分清楚地明白了
人世沒有力量看到的天恩,
雖然他的眼力不能探測其深淺。」
如同在天空中奮翼高飛的雲雀,
先是歡躍歌唱,然後寂然無聲,
滿足於已使它喜悅的最後歌音,
那永恆的歡樂所顯示出來的圖形
在我看來也仿佛在那樣行動,
每個事物都因思慕上帝而成形[356]。
雖然我的驚異從我裡面透露出來,
就像玻璃從彩繪在上面的顏色里
透露出來,可是還不願保持沉默;
「這些都是什麼東西啊?」這句話
憑自己的重量之力從我口中發出,
接着我就看到一片閃光的歡樂。
於是那有福的圖案從眼裡
發出了更多光彩,立刻回答我,
使我不至於長久處於驚異的心情中:
「我看出你相信這些事情,因為
我向你說了,但你不知怎麼會如此;
所以,雖然相信,卻還未能領悟。
你好像是只會依名字領會事物,
但看不出事物的本身,
除非有另一人把它表明出來。
炙熱的仁愛和活躍的希望,
可以用暴力來襲擊天上的王國,
而且征服那神聖的意志;
但不是以人戰勝人的那種樣式,
卻是征服,因為它願意被征服,
被征服後,仍以本身的慈悲來征服。
那鷹眉上的第一和第五個生命[357]
使你心中感到驚訝,因為你看到
他們使天使的境界添上了色彩。
他們脫離肉體時並非如你想象的
異教徒,而是有堅定信仰的基督徒,
一個信基督未來的受難,一個信過去的[358]。
一個從地獄裡重歸於自己的骨頭,
這就是活躍的希望得到的報酬,
因為沒有人曾從地獄回到良善的意志;
這活躍的希望加強了祈求上帝
把他從地獄中超拔出來的禱告,
使上帝的意志能夠受到感動;[359]
我談到的那個光輝的靈魂,
回到他的肉體中居住了不久,
信仰了有力量幫助他的上帝;
從他的信仰中,發出了仁愛的
熊熊的火焰,因此在第二次死亡時,
他被允許來到這一個歡樂的境界。
那另一個,憑着從深泉中
噴湧出來,以致沒什麼創造物
窺探到它第一個源頭的宏恩,
在人世把所有他的愛放在正義上,
因此上帝恩上加恩地啟開他的眼,
使他預見到我們未來的得救;
他對此深信不疑,從此以後
不能容忍異教的泥污沾上他身體,
責罵那些對此執迷不悟的人們[360]。
你看在那車輛的右輪旁邊,
有三位仙女,早在洗禮存在以前
一千餘年,她們已給他施行洗禮[361]。
哦,預定的命運啊,你的根源
是隱藏得多麼深遠,多麼奧秘,
看不到整個第一推動力的人無從見到!
你們凡人啊,你們要嚴格克制自己,
不要妄作判斷;因看到上帝的我們,
也還沒有知道上帝所有的選民;
這個缺陷對於我們是甘美的,
因為我們的善在這善里受到提煉,
上帝的意志也就成為我們的意志。」
這個神聖的有福的形象,
就這樣給了我甘美的藥物,
使我變得衰弱的眼光重又明亮。
於是,好像一個出色的豎琴家
撥動琴弦,為一個出色的歌手伴奏,
使那歌聲又增多了一重美妙,
在他說話的時候,我清楚記得
我看到那兩個有福的光明[362],
就像眼睛的眨動那樣融洽無間,
使他們的火焰跟那言語一起顫動。
第二十一歌
土星天
我的眼光已經又凝聚在我的
夫人的顏容上面,我的心呀
也隨之而去,遠離一切其他欲望;
她並不微笑,卻開始說道:
「若是我向你微笑,你就會像
塞美利一樣,立刻變成灰燼;[363]
因為,如你所看到的那樣,
我在那永恆的宮殿的階梯上
登得愈高,我的美色就燃燒得愈旺,
若是不加以節制,會射發出
強烈無比的紅光,你人間的力量
在它閃光之下,會像被雷殛的樹葉。
我們已上升到第七重天體,
它在熊熊發光的獅子座的胸懷下[364],
同它的熱力混在一起,射下光芒。
使你的心靈緊緊追隨你的眼睛,
然後使你的眼睛照映出
要在這面明鏡上顯給你看的形象[365]。」
誰要是能夠懂得,當我把我的心思
轉到另外的事情上時,我的眼光
在那蒙庥的臉上得到多大的滿足,
他只要把兩方面的情形比較一下[366],
就會清楚地看出,遵從我的
天上的導者,在我是怎樣的喜悅。
這顆環繞世界運行的水晶球,
是以那人世的光輝領袖的名字為名,
在他的治下一切的邪惡滅亡[367],
我在其中看到一座梯子,顏色像
反射出萬道光芒的黃金,聳入雲霄,
我的眼光簡直看不到它的盡頭。
我又看到有那麼多的光輝
降落在那梯子的梯級上,
仿佛天上所有的星都落了下來。
於是,好像在破曉的時刻,
無數的穴鳥依着自己的本能,
結隊飛出,重溫凍僵的翅翼;
然後,有的飛出去了不再回來,
有的重又飛到它們出發的地方,
又有的在空中盤旋,作暫時的停留;
在我看來,那些成群飛來,
閃閃發亮的精靈就像那樣,
各個停落在梯子的某一級上,
而離我們最近的那個精靈,
變得那麼輝煌,我不禁想道:
「我確實感到你向我表示的仁愛。
但是我應該怎樣並應該在什麼時候
說話和沉默,都要聽她的吩咐,
她卻不作聲,我只能忍住不問。」
她看到了我在那洞見一切的
精靈面前,默默地不發一言,
就向我說:「說出你熱烈的願望吧。」
我開始說:「我沒有一點功德
使我值得從你那裡聽到回答,
但是她已允許我發問,為了她,
哦,深深隱藏在自己歡樂中的
蒙庥的生命啊,請你告訴我
什麼原因使你停在這麼近的地方;
請你也說一下,天上美妙的交響樂
為什麼在這座天體裡沉默下來,
在下面其他天體裡卻演奏得那麼虔敬。」
「你有的還是凡人的聽覺和眼力,」
他回答我說:「這裡沒有歌聲,
其原因與俾德麗采所以不笑相同[368]。
在那神聖梯子的梯級上,我向下
走得那樣低,只是為了要用言語
和我身上披着的光彩令你喜悅;
我飛得更快,不是因為有更大的愛;
別人有一樣多和更多的愛在燃燒,
你從發出的光就可以看出;
但是如你看到的那樣,派定我
在這裡的是那深不可測的愛,
他使我們服從那支配宇宙的天命[369]。」
「是呀,哦神聖的明燈,我明白,」
我說道,「自由的仁愛在這天庭里,
已足夠使你們遵循永恆的命運;
但是使我似乎難於理解的,
是這一點:為什麼在你的同輩中,
獨有你預先被派到這裡呢?」
我也還沒有說到那末一句話,
那個光明已把他的中心點作中心,
像飛快的磨盤,使自己旋轉起來。
於是那藏在裡面的愛回答道:
「神聖的光明把焦點集在我身上,
直透進我隱藏在裡面的光芒;
從中產生的力量跟我的眼力
合在一起,使我遠遠超過自己,
竟能看到那哺育我的『至尊的本源』。
那使我發出光焰的歡樂從中產生;
因為我的眼光在變得發亮的時候,
我也能用那火焰的光輝與它匹敵。
但是那在天上被照得最亮的靈魂,
那把上帝看得最仔細的大天使,
都不能滿意答覆你的疑問;[370]
因為你所問的那件事情,
是那樣深地藏在『永恆律法』的淵底,
凡創造物的眼光都無法窺測。
等你回返到人間去的時候,務必
把這消息帶去,告誡他們不要再向
這麼巨大的目標移動他們的腳步。
在這裡發光的心靈,在人世間,
還處於迷霧之中,有些事物
在天上也無法看到,人間又怎能窺見?」
他的言語把這限制加在我身上,
我放下了這問題,約束我自己,
只是恭恭敬敬請問他本人是誰。
「在意大利的兩個海岸之間,
離開你的故鄉不遠,有崇山聳起,
高得只聽見雷聲遠在下面轟鳴,
那裡形成一座高峰,名叫卡德里,
在那高峰底下建立了一座寺院,
從前的時候只作獻奉禱告之用[371]。」
他就這樣又向我開始了第三次
談話,然後繼續下去,又說道:
「在那裡我一心一意侍奉上帝,
我每天只吃用橄欖汁漬過的食物,
就輕輕快快度過山中的寒暑,
以終年向天國作默想為滿足。
那寺院以前向這些天體獻奉了
豐多的果實,如今變得如此空虛,
不用多久這情形必然會暴露。
我在那個地方名叫彼得·達彌安;
在那亞得里亞海岸邊的
聖母教堂里,人們叫我罪人彼得。
我人間的生命留下不多的時候,
我被叫去,硬給戴上紅衣主教的帽子,
戴這帽子的人變得愈來愈壞。
磯法來了,那『聖靈』的偉大器皿
也來了,他們都瘦削而赤足[372],
沿途在每家宿店裡乞討食物。
而今日的牧師,他們的左右兩邊
都必須有人扶住,前面要有一人拖,
由於笨重得厲害,後面還要人抬。
他們的僧袍披復在他們的坐騎上,
因此兩頭畜生蒙着一張皮趕路;
哦耐心啊,你也容忍得太甚了!」
我在聽到這聲音時,立刻看到
更多的火焰一級一級降下和旋轉,
旋轉一次使他們增加一層美麗。
他們走來圍在這一個火焰的四周,
停留在那裡,發出一片在人間[373]
不能聽到的深沉的叫喊聲;
當時我也不懂,那雷聲已完全把我怔住。
第二十二歌
聖本尼提克里特;但丁降生時的星宿
依然目瞪口呆的我回過身來,
望望我的導者,好像一個小孩
總是向他最信任的人求助;
而她呢,好像一位母親,
用往往給孩子壓驚的聲音,
趕快援助她蒼白而喘氣的孩子,
向我說道:「你不知道你在天上麼?
難道你不知道天國是完全神聖的,
在這裡行的事情出自正直的熱忱?
既然這喊聲這樣使你震驚,
那末你可以想一想,先前的歌聲
和我的笑容怎樣使你起了變化;
假使你懂得了他們的禱告,
你將在死以前看到的復仇[374],
已經在那喊聲里顯給你看了。
從這裡天上向下砍去的寶劍,
砍得既不太遲也不太早,遲和早
只是在渴慕或恐懼中等着的人的感覺。
但如今你且看其他的事物;
若是你再依我的話放眼看去,
你必將見到許多光輝的精靈。」
我用我的眼光依她的意思看去,
見到一百個小火球,他們在一起
以互相射出的光芒顯得更美麗。
我站在那裡好像那樣的一個人,
壓下心中欲望的催促,生怕
說話過多,不敢貿然發問。
不久後,這些珍珠中的最巨大,
也是最燦爛的一顆,走上前來,
滿足了我心中對他的渴望[375]。
於是我聽到這珍珠里有聲音在說:
「若是你像我一樣看到我們中間
燃燒的愛,你就已表達你的思想了;
但是,唯恐你因等待而耽誤了
你的崇高目標,我將只回答你
這樣顧慮重重而不敢提出的疑問。
那座在斜坡上坐落着喀西諾的
高山,以前在峰頂上居住着
被人欺騙和行動乖戾的人民。
我是第一個把上帝之名傳到
那山上去的人,就是他把真理
帶到了人間,使我們知道了天國;
這麼宏大的天恩照耀在我身上,
我把那裡四周的人民從那誘惑
人世的邪惡的信仰引回來了[376]。
其他這些火焰都是默想者,
他們都是由那熱力點燃起來,
就此產生了聖潔的花朵和果實。
這裡是瑪喀留斯[377],這裡是羅摩杜斯[378],
這裡是我的教友們,他們在各處
寺院裡駐他們的行腳,修他們的心。」
於是我向他說:「你跟我說話,
表示出你的仁愛,我還在你們
光輝的顏容上感到和看到了慈祥,
這使我把埋在心頭的話吐露出來,
就好像陽光照耀下的玫瑰花,
盡情怒放,吐露出全部的芳香;
因此,父親啊,我祈求你,也請你
給我保證,我是否能蒙受這樣的宏恩,
可以不隔一層遮掩看到你的形象。」
他就此說道:「兄弟啊,你這宏願
必將在最後一重天裡得到滿足[379],
其他一切願望都如此,我的也如此。
在那裡,每個願望是圓滿的,
成熟的,而且完整的;僅僅在那裡,
一切的部分才永遠存在,
那座天體並不存在於空間之內,
也沒有兩極;我們的梯子
也直達到那裡,因此你無法看盡。
族長雅各看到天使們在上面
上去下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梯子
把上面的部分直伸到那上面[380]。
但是如今沒有人使自己的雙腳
離開塵世來登上這梯子,我的教規
留在人間,只是白費了羊皮紙。
那向來是一座聖殿的四壁內,
如今卻變成了盜賊充塞的獸窩,
所有僧衣都是裝滿爛肉的麻袋。
甚至以高利貸勒索得來的利息,
也不比僧侶們的靈魂為之發瘋的
果實,更與上帝的意旨相悖逆。
因為教會所掌管的一切錢財,
都屬於以上帝的名義祈求的人;
並不屬於親族,或其他更髒的東西。
人類的肉體是那麼易受誘惑,
人間良好的開端不能持續到
像橡樹從種下到結果那樣長久[381]。
彼得傳道以沒有金銀開始,
我用禱告和齋戒開始,
而聖方濟用謙卑的行為開始。
若是你細察每個人的開端,
再細察一下後繼者往哪裡走入歧途,
你必將看到白的已被染成黑的。
上帝的意志曾使約旦河倒流,
使大海分開,但這些景象
都還比上帝援救人類更要奇妙。」
他這樣向我說話,然後退回到
他的夥伴中去;眾精靈集在—起;
然後像一陣旋風向天上飛去。
那位美麗的夫人只用一個眼色,
就把我在他們之後向那座天梯
推送上去,她的力量那樣左右着我;
在我們這裡按照自然的法則
上升和下降的人間,從來沒有
能和我的飛翔相比的迅速的行動。
讀者啊,我一心希望重新獲到
那神聖的凱旋,我曾為了它
痛悔我的罪孽,捶擊我的胸膛;
我憑這個希望起誓:就在你
伸手入火又急忙抽回的一剎那,
我已看到並進入追隨金牛星的星座[382]。
光榮的星辰啊,哦孕育着
巨大力量的光啊,從你們那裡我獲得
我所有的天才,不論是怎樣的天才;
初,我剛生下,第一次呼吸
多斯加納空氣的時候,一切生命之父
正和你們一起上升,一起降落;[383]
後來,等到我蒙受了天上的恩惠,
登上那使你們轉動的崇高天輪[384],
我被派定要經過你們的境界。
如今我虔敬地把我的靈魂
奉獻給你們,為了要得到力量
走完那吸引我的靈魂的艱難路程。
「你如今已那麼靠近至高的幸福,」
俾德麗采開始說道,「你應該
使你的眼睛變得明晰而且銳利。
因此,在你再向那裡面走去以前,
且俯望一下,看看多麼大的
一塊宇宙我已擱置在你的腳下;
你可以懷着一顆喜悅到極頂的心,
被帶到那凱旋的眾仙靈面前,
他們都歡欣鼓舞地降臨到這個天體。」
我就回過頭來,讓我的眼光
經過那七座天體,看到了
我們這人寰的可憐模樣,我笑了;
認為人寰最微不足道的那個人[385],
我認為是最大的賢哲;凡是把思想
轉向別處去的人,才算真正地剛直。
我看到拉托娜的女兒全身發光,
沒有一點黑影,不久以前,我還認為
那黑影是由稀薄和密厚不同而形成[386]。
海彼利翁啊,我在那裡能逼視
你的兒子太陽的面貌,又看到[387]
水星和金星如何環繞着他運行。
其次,我看見了溫和的木星,
它正出現在他的父親和兒子之間;[388]
我清楚看出它們的部位的變動。
所有的七座天體在我眼前展示出:
它們是如何的巨大,如何的迅速,
它們所居的地方相距得如何遙遠。
當我跟那永恆的雙子星一起轉動時,
使我們變得那麼兇惡的打穀場[389],
從山脈到河口,全部顯在我面前;
於是我又回眼望那美麗的眼睛[390]。
第二十三歌
被救贖者群的幻象
如同一隻母鳥在幽靜的樹葉叢中,
同她心愛的子女一起伏在窩中,
度過了把萬物掩蓋的漫漫長夜,
心中急於要看到他們的面貌,
也急於要尋找哺育他們的食物,
從事這種最使她愉快的辛勤勞動,
就迫不及待飛上外面的樹梢,
懷着炙熱的愛等候着太陽升起,
眼睛一動不動地凝視着黎明來臨;
我的夫人就那樣懷着一顆急切的心,
昂然地站在那裡,身體轉向
太陽移動得最慢的那一境界;[391]
因此,當我看到她期待渴望的時候,
我就變成這樣的一人,雖因不斷渴求
別的東西而痛苦,卻以希望安慰自己。
但是,從我全神貫注的時候,到我看見
天空變得愈來愈輝煌的時候,
這兩個時候之間,只相隔一剎那
俾德麗采立即說道:「且看那
基督的凱旋的軍隊,以及這些天體
在運行中所採集的全部果實吧[392]。」
我似乎覺得她的顏容全部發光,
她的眼睛是那麼喜氣洋溢,
我無法加以描寫,只得略過不提。
如同澄靜的天空裡懸着一輪圓月時,
脫麗維亞在不朽的仙女中間[393]
盈盈微笑,她們在天空各處塗上彩色,
我看到千萬盞明燈向上升起,
一個太陽把所有的明燈一一點亮[394],
就像我們的太陽照耀天空的星辰;
而且從這活躍如火的光明里,
那閃閃發亮的物體向我射來
那麼輝煌的光芒,我簡直無法逼視。
哦俾德麗采,美麗可愛的導者!
她向我說道:「那使你怔住的,
是沒有東西能向之抵抗的力量。
那裡面,隱藏着開闢人間
和天堂之間的道路的智慧和能力[395],
人類久久渴望的就是這道路。」
就像雲層里的火,不斷擴大,
以致雲層無法容納,於是
就違反自己的本性向大地射下[396],
我的心靈在這些歡宴之中,
逐漸擴大,就從本身內衝出,
以後變成什麼如今已無法回憶……
「張開你的眼睛看看我;
你所看到的這些事物已使你
有力量來逼視我的微笑的光芒[397]。」
好像一個人剛剛從夢中醒來,
夢已忘懷,不管作怎樣的努力,
也無法把夢中的情景回想起來,
我聽到她的吩咐時也就那樣,
我心中感到無限的感激,絕不能
把這件事從記錄往事的卷冊中抹去。
若是吮吸過司頌歌的繆斯波麗尼亞
同她的姊妹們的最甘美的乳汁,
而變得善於歌頌的全部舌頭
都來幫我歌頌那神聖的微笑,
歌頌那微笑使神聖容顏更為純淨[398],
我也無法唱出那真實的千分之一。
因此,這篇神聖的詩歌在描繪
天堂的時候,不得不跳越一步,
就像一個發現道路被阻斷的人。
但是,只要想一想這有分量的主題,
想一想把它挑起的又是人的雙肩,
就不會責備這雙肩在這擔子下發抖。
我這毫無顧忌的船在破浪前進,
那航行不是一條小舟所能擔當,
也不是一個懶惰的舟子所能勝任。
「為什麼我的臉使你這樣迷戀,
你不回眼觀望那在基督的光芒下,
變得萬紫千紅的美麗花園?
那邊是『玫瑰』,『神聖的語言』
在它裡面成為肉體;那邊是『百合花』,
它的香氣引導人們走上善路[399]。」
我正懷着迫切的心情等待俾德麗采
給我忠告,聽了這番話語,
我迫使自己以衰弱的眼光去經受搏鬥[400]。
以前在雲縫中射出的明潔陽光下,
我的被陰影掩蓋着的眼睛,
曾經看到一片鮮花盛開的草原;
我也像那樣看到了一大片光輝,
披着從上面射下的如火的光線,
卻看不見這些紅光的源流。
哦,這樣感印他們的仁慈的力量啊!
你已在那裡使自己漸漸地高升,
讓我缺乏力量的眼光能夠逼視[401]。
我日夜祈召的美麗花朵的名字[402]
已深深吸引住我全部的心靈,
讓我去觀望那最大的火焰。
那在天上勝過一切,就像以前
在人間勝過一切的光輝的星辰,
把她的本質和偉大映入了我的眼帘,
從那天空的裡面,降下了一個
圓形的火炬,像一頂皇冠一樣,
把她環繞起來,又在她四周旋轉[403]。
不論哪一種最為美妙悅耳,
最為動人心魄的人間曲調,
都會令你感到像雷聲撕破雲霧,
若是你聽到了那像王冠一樣
環繞偉麗碧玉的豎琴所發出的樂聲,
這碧玉使最燦爛的天也變成碧玉[404]。
「我就是那天使一般的仁愛,
繞着那從子宮中發出的『至樂』旋轉,
那子宮就是我們『欲望』的歸宿;
天國的夫人啊,我要繞着你旋轉,
直到你跟從你的兒子,走進了
那最高的天體而使它更為神聖[405]。」
那不斷旋轉的曲調這樣終了;
在結束以後,所有其他的光明
都接續下去,叫出馬利亞的名字。
那宇宙的一切衣袍中最富麗的大袍
燃燒得最為灼熱,而且從
上帝的氣息和行為中汲取最多的活力,
它隱藏在高處,它的內緣
遠遠離開我們,在我所站的地方,
它的容貌還沒有映入我的眼帘[406]。
因此,我的眼睛沒有力量追隨
那戴上榮冠的火焰,那上升的玫瑰,
跟她去見她的自己的兒子。
就像一個嬰孩在吃了奶以後,
舉起雙臂向他的母親撲去,
要把心中的熱愛形之於外;
這裡的每一個光明也都那樣
同自己的火焰一起上升,因此[407]
我清楚看到他們對馬利亞的深愛。
於是他們留在那裡,我還是看到他們,
他們那麼美妙地歌唱「哦天國之後」,
這個歡樂自此以後沒有離開我。
哦,在那些最為富有的寶櫃之中[408],
裝着多麼巨大的財富,
在人間曾是播種的良好地土!
他們居住在這裡,而且享受他們
流放在巴比倫時流淚求得的財寶[409],
他們在那裡時視黃金如糞土。
那掌管如此光榮的鑰匙的聖徒,
在上帝崇高的兒子和馬利亞之下,
同舊的和新的眾聖賢在一起[410],
在他的勝利中,高踞那凱旋的寶座。
第二十四歌
聖彼得考試但丁關於信心的問題
「被選參加蒙庥『羔羊』的盛宴的[411]
聖徒們啊,你們所獲的糧食
將永遠使你們的欲望得到滿足;
假使這個人憑上帝的宏恩,
在死亡結束他在人世的壽命以前,
預嘗到從你們桌上落下的食物,
請照顧他的不可度量的渴慕,
稍微滋潤他一下;他一心一意
想望的東西流自你們所汲飲的泉源[412]。」
俾德麗采這麼說:那些歡欣的靈魂
構成個球形繞着固定的兩極旋轉,
射出偉麗的光芒如天空中的彗星。
正好像鐘錶里的許多齒輪,
互相協調,各自轉動,在人家看來,
第一個輪子似乎不動,末一個像飛,
這些歌舞隊也那樣各不相同地
旋轉,有的迅速,有的遲緩,
使我能看出他們幸福的程度。
從我認為最美麗的一隊裡,
我看到走出那麼幸福的一個火焰,
其餘的火焰都沒有他那麼輝煌;
然後他繞着俾德麗采旋轉,
轉了三次之多,唱出那麼神聖的歌曲,
我的想象無法向我重述一遍;
因此我的筆把它略過不寫:
因為我們的語言,甚至我們的想象,
色彩都太鮮艷,不能描繪這種褶痕[413]。
「我的聖潔的姊妹啊,你虔誠地
向我們禱告,你用你的灼熱的愛
使我離開了這個美麗的球體。」
那個蒙庥的火焰一停下來[414],
就把他的聲音轉向我的夫人,
說出了我上面寫下來的言語。
她就說道:「你這偉人的永恆之光啊,
我們的主交給了你那些鑰匙,
使你掌管他帶給人間的這個至福,
你曾懷着信心在海上行走,
請你隨你的歡喜,在重要的問題
和次要的問題上,考驗一下這個人的信心。
他的愛、希望和信仰是否正當,
都不能瞞過你,因為你的眼光
能看到顯示萬物的那個地方。
既然真正的信心使這一個境界
有了它自己的公民,那末為了光耀它,
應當給他一個機會來說一下。」
正好像一個學子做好一切準備,
只等老師把論題提出後立即發言,
用理由來論證,而不是結束它;
我在她說話的時候,就暗暗準備,
想出各種論點,為了使自己能夠應付
這樣的考試官和這樣的問題。
「良善的基督徒,說吧,表白自己吧;
信心是什麼東西?」我聽了這句話,
抬頭看那發出這些話來的光明;
然後回頭看俾德麗采,她向我
使了一個急切的眼色,要我立即
把水從我內心的泉源里傾倒出來。
我於是開始說道:「願那允准我
向那位前輩戰士懺悔的恩典,
使我能表達出我的思想來!」
然後我接下去說:「哦父親啊,
你那曾同你一起使羅馬走上正軌的
親愛的兄弟,曾用有力的筆寫下定義:
信心就是所望之事的實底,
是未見之事的確據;[415]
我認為這就是它的要義。」
然後我聽到說:「你的領會不錯,
若是你透徹了解他為何先把它
列在實底之內,然後列在確據之內[416]。」
我接着就說道:「承蒙天的宏恩
在這裡顯現在我面前的深奧事物,
在下界的人類卻無法見到,
因此在人間只存在於信心中,
在這信心上建立崇高的希望;
這樣信心就包含了『實底』的意義;
既然我們不能再看到什麼,
我們不得不從這信心中推論;
因此它也包含了『確據』的意義。」
於是我聽到說:「若是在人世間
從學說中得到的一切都這樣被了解,
就再用不到詭辯家的才智了。」
從那輝煌的愛里發出了這些話;
然後他又說道:「這個貨幣的成分
和重量如今都很好地通過了檢驗;
但告訴我它是否在你的錢袋裡。」
我說道:「是呀,它在我錢袋裡又光亮
又渾圓,也沒有給我刻上『也許』字樣。」
於是,從那發出紅光的深奧的光明之中,
又傳來了下面這樣的話語:
「一切美德都建立在上面的這塊寶石,
你是從哪裡得來的?」我就說道:
「那傾注在《舊約》和《新約》上面的
聖靈的充沛豐盈的甘霖,就是那推論式,
是它使我達到這個明確的結論,與此相比,
一切證明在我看來都是鈍拙的[417]。」
然後我聽到說道:「使你達到
這種結論的那舊的和新的命題,
你為何認為它們是神聖的言語?」
我就說道:「那把真理顯給我看的證明,
在於那些繼之而來的奇蹟中,
自然從未為這些奇蹟燒鐵打砧。」
答語這樣傳到我的耳朵:「你說,
誰向你保證曾經發生這些奇蹟?
向你作證的正是要被證明的經文[418]。」
「我曾說過,假使不用奇蹟
人世信仰了基督教,這就是奇蹟,
其他的奇蹟不能及到它的百分之一;
因為你當初忍受着飢餓和貧窮
踏上戰場,種下了美好的樹木,
但以前的葡萄樹,如今卻變成荊棘了。」
話剛說完,那神聖的天庭齊聲歡唱,
「我們讚美上帝」響徹各個天體,
這種樂曲只有在天上才能聽到。
那位考試我的貴人已經把我
從一根樹枝引到另一根樹枝,
我們如今將達到頂端的樹葉;
他又開始說道:「同你的心靈
作親熱談話的天恩,已使你
剛才張口說出了應說的話;
你所說的一切我都贊同;
但如今你必須說出你信什麼,
你從哪裡取得這個信心。」
「神聖的父親啊,你如今看到
你從前只是相信的東西,因此那時
你比那個年輕人更快地走近那墳墓[419],」
我開始說道:「你要我在這裡
明白說出我懇切的信仰的形式,
你也問我這信仰從哪裡產生;
我這樣回答:我相信一個上帝,
唯一而永恆的上帝,他自己不動,
卻用仁愛,用欲望,使諸天行動。
對這個信仰我不單有形而上
和形而下的證據,而且也是由
那個真理給予我的,這真理從這裡
流到摩西,流到先知們和詩篇,
流到福音書,也流到你身上,
在你受到聖靈的感動而寫作的時候。
我相信那永恆的三位,
我又相信他們是一體的,
因此一體和三位同時是複數和單數。
那聖潔的福音書裡的許多章節,
把我所說的那奧秘而神聖的性質,
不止一次地印上我的心靈。
這就是那根源;這就是成為
燎原之勢的那顆星星之火,
像一顆天上的星一般在我心中發光。」
一位主人聽到了令他喜悅的話,
一等到那僕人說完了話以後,
因那消息心中歡喜,就把他擁抱;
就像這樣,我遵他的命令談話的
那位光輝的使徒,一等到我說完後,
一邊唱一邊祝福,把我繞了三匝;
我的那些說話如此令他喜悅。
第二十五歌
聖雅各考試但丁關於希望的問題
若是這首使天地都參預其事,
我也因之而消瘦了好多年的
神聖的詩篇,竟然戰勝了
那摒我在那美麗的羊欄之外的[420]
殘酷行為(我曾睡在那裡像頭羔羊,
為對之作戰的狼群所仇恨);
我將帶着另一種聲音,披着
另一種羊毛,作為一個詩人歸去,
在我受洗的泉邊戴上我的桂冠;[421]
因為我在那裡走進了使靈魂
為上帝所知的信心之門;隨後,
彼得為此之故環繞我的眉額。
然後一個光明從那球形花環里[422]
向我們移動過來,基督留下的
牧師中的第一批果實從中發出。
我的滿懷着歡喜的夫人向我說:
「看呀!看呀!看那位伯爵,
人間為他之故朝拜加里西亞[423]。」
好像一隻鴿子停在他伴侶的身旁,
環繞着他的伴侶慢慢行走,
喁喁低語,互相吐露衷情,
我看到這一個偉大的首領受到那一個
偉大首領的盛情接待,他們一同讚美
那在天國里款待他們的食物[424]。
但是那相互的問候完畢以後,
他們各自默默地站在我面前,
他們發出的光輝掩蓋了我的容光。
於是俾德麗采含着微笑說道:
「燦爛的生命啊,我們的
天庭里的仁慈是由你記載的[425],
願你使希望在這高空響徹各處;
你知道基督把更多的光明照耀
那三人的時候,你總是象徵希望[426]。」
「抬起你的頭來,再堅定你自己,
因為既已從人間來到天堂,
一定已在我們的光芒之中鍛煉成熟。」
這個鼓勵從第二個火焰里向我說出;[427]
於是我舉起眼來瞻仰那些「崇山」[428],
他們先前卻把我壓得抬不起頭來。
「我們的皇帝出於他的恩典,
既已命定你在死亡以前可以
同他的伯爵們在他最深的廳堂里相見;
那末你看見了這個朝廷的真相,
可以以此使你自己和他人,
加強那在人間為善人所喜愛的希望;
請說希望是什麼,你的心靈上如何
開出希望之花,它從什麼地方
來到你的心上」;那第二個光明接着說。
那引導我的翅膀上的羽毛
作如此崇高飛翔的溫柔人兒,
已跑在我的前面,代我回答:
「在整個戰鬥的教會裡再沒有
一個比他懷着更大希望的孩子;
這已寫在那照耀全軍的『太陽』里;
因此上帝恩准他,在他結束
他戰鬥的一生以前,從埃及
到耶路撒冷來瞻仰這座聖城[429]。
那其他的兩點——你並不是為了自己
要知道才問,而為了他可以回到人間時
告訴人們,你如何喜愛這個美德,——
我讓他自己回答;因為這對於他不是
艱難,或可矜誇的事情;所以讓他回答,
願上帝的恩典賜給他這個特權。」
好像一個學生在他所專攻的問題上,
露出急切而歡喜的面色,一句不漏
聽着老師說話,為了要表示自己的能耐;
我立即欣然答道:「希望就是對於
未來光榮的某種期待,也就是
神聖的恩典和已往的功績之產物[430]。
這個光明從許多星辰里照耀我;
但把這真理第一次帶到我心裡的,
是那最大領袖的最大歌頌者[431]。
他在他神聖的歌曲里唱道,
『認識你名的人要倚靠你』;[432]
與我一樣有信心的人,誰不知道?
你在你的『書信』里把這真理[433]
連同他的真理淋灑着我,使我滿足,
我再把你的甘霖轉降於他人。」
我回答的時候,有一閃光芒
在那火焰的熊熊發光的胸懷裡
顫動,像閃電一樣地迅速和強烈。
於是發出聲音:「愛還在使我
熱烈地嚮往美德,這美德曾伴隨着我
獲得勝利的榮譽,直到戰鬥的結束;[434]
愛,命令我向你說話,而你也是
珍惜愛的,因此我願意聽到
你說出希望應許你的是什麼東西。」
我就說道:「那新的和舊的『經文』
立下了標記,向我指出那福音。
關於那些成為上帝的友人的靈魂,
以賽亞曾經說過,他們每一個
都要在天國里穿上兩件衣袍,
這裡的幸福生活就是那天國[435]。
而你的兄弟在講到那白的衣袍時,
他說得更為詳盡精確,
把這個啟示放在我們面前[436]。」
在這些言語結束以後,從上面
立即響徹着「他們要倚靠你」的歌聲,
所有的那些歌舞隊也應聲歌唱;
於是從他們中間,閃出一個光明[437],
那麼燦爛,若是巨蟹宮裡有這麼
一塊水晶,冬天會有不夜的一月[438]。
好像一位快活的少女站起來,
走過去,同大家一起翩翩起舞,
只是向新娘致敬,不是為了虛榮,
我看到那一個燦爛的光明
同那另外兩個在一起旋轉起來,
他們的旋轉正適合於他們熱烈的愛情。
他加入了他們的舞蹈和歌唱;
我的夫人把眼光注視着他們,
正如一位新娘一樣,沉默而不動。
「橫在我們鵜鶘的胸膛上[439],
又從十字架上被選來擔當
這偉大職務的人就是他。」
我的夫人這麼說;但在說話以後,
像在說話以前那樣,她沒有
讓她的眼光離開她注視的地方。
好像一個人儘量張大他的眼睛,
要稍微觀望一下日蝕,而由於
這樣觀望,逐漸失去了目力;
我就那樣觀望那第二個火焰[440],
直到那火焰里說出一句話來:「你為何
看這裡不存在的東西看得眼花?
我的肉體是在塵土裡的塵土,
它同其餘的肉體將留在那裡,
直到我們的數目符合於永恆的天意。
只有那兩個上登天堂的光明,
才穿着兩件衣袍在這幸福的寺院裡;[441]
你就把這消息帶到你們人間去吧。」
那火光熊熊的花環聽了這聲音
就靜止了下來,那用三人的聲音
交織成的美妙歌聲也一同沉默,
就好像一直在海上劃着的槳,
為了避免疲乏或是危險,
聽到一個哨子的聲音立即停止。
唉!當我回首望俾德麗采的時候,
我的心靈是多麼的激動,
一心擔憂着我不能看到她的顏容,
雖然我在她的近身,又在幸福的天堂里!
第二十六歌
聖約翰考試但丁關於愛的問題
我正為失去了視力驚惶失措,
那使我目眩的灼紅火焰[442]
發出了一陣氣息,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聽到說道:「在你恢復那
消耗在我身上的眼光以前,
最好用談話來補償受到的損失。
那末開始吧,說出你的心靈
集中在哪一點;你要確信你的眼力
只是一時迷亂,並非永遠消失;
因為那引導你走過這神聖境界的
夫人在她的顏容上,有着
亞拿尼亞的雙手所有的力量[443]。」
我說道:「願她挽救我這雙眼睛,
遲早隨她喜歡,她曾懷着烈火[444]
從這門裡進來,使我燃燒不息。
愛情用或輕或重的聲音對我誦讀
全部的經文,它自始至終
都是使這天庭滿意的善[445]。」
使我消除恐懼,不再害怕
突然的目眩眼花的那個聲音,
使我的心思重新放在談話上,
把這事篩一下;你必須對我說,
它說:「是呀,你要用精細的篩子
是什麼使你的弓箭瞄準這個鵠的。」
我說道:「憑着哲學的論據[446],
憑着這裡向下界顯示的權威,
這種愛必然銘刻在我的心上;
因為由心靈領會了的善,作為善,
燃起了愛,愛在其本身里能包容
多少優越性,就表現出多少來[447]。
凡是清楚看出這個證明建立在
上面的真理的人,他的心靈
必然懷着愛傾向於那『本質』,
而不傾向於任何其他的事物:[448]
那『本質』就有那樣的特權,
在他之外的一切善都是他射出的光。
使我的智力能領會這條真理的,
就是那個人,他曾向我啟示
一切永恒生命的『最初的愛』[449]。
使我能夠領會的,就是那有力的
造物主的聲音,他講到他自己時
曾向摩西說:『我要顯我一切的恩慈』[450]。
使我能夠領會的也就是你,
就在你作那崇高的宣言的地方,
你那句話向人間闡明了天上的奧秘[451]。」
我又聽到說:「由於人類的智力,
由於與這智力相應的經文的權威,
你把你至尊的愛留給了上帝。
但是還要告訴我,你是否感到
其他的繩索把你向他拉去,
這種愛用多少牙齒咬住你。」
基督的飛鷹所抱的聖潔的目的[452],
並不是隱匿不見的,我看出
他決定把我的懺悔引往何處。
因此我又開始說道:「一切有力量
使我的心轉向上帝的牙齒,
全都聯合起來在我的愛上發生作用;
諸如世界的生命和我自己的生命,
那為了使我活而忍受的死亡[453],
以及每個信仰者像我一樣希望的天國,
連同上面說到的那種生動的意識,
這一切都把我從歪曲的愛的大海里救出,
放在正直的愛的海岸上。
那永恆的『園丁』的花園裡的綠葉[454],
我全都愛好,而愛的多寡
決定於這些樹葉從上帝受到多少善。」
一等到我說完了話,整個天空
就響徹着最美妙的歌聲,我的夫人
同其餘的仙靈高唱:「聖哉,聖哉,聖哉!」
好像熟睡的人受到強光的照射,
他的視覺的精靈奔去迎接
那透過一層層薄膜射來的光芒,
使他突然醒來,他弄不清看到的事物,
在他的判斷力恢復以前,
他的覺醒還處於朦朧狀態;
俾德麗采就這樣用她眼睛的光芒
從我的眼睛裡除去所有的鱗片,
她的眼睛能把光芒射在千餘里之外;
因此我以後比先前看得更清楚,
我像一個驚呆的人,詢問我看到
同我們在一起的第四個光明[455]。
我的夫人說:「那第一個『權力』
所創造的第一個靈魂,在那光芒內
同他的造物主作親密的交談。」
好像樹枝在大風的吹拂下,
低下頭來,然後憑藉自己的力量
重又挺身起來,屹立不動,
在她說話的時候,我驚訝不已;
然後急於要把心頭的話
一吐為快,因此又穩定下來;
我開始說道:「哦,唯一生下來
就成熟的果子啊,古老的父親啊,
每個新娘是你的女兒又是你的媳婦;[456]
我用全部的虔誠向你懇求,
懇求你向我說話;我的願望,你已看出,
我不必再說,為了早些聽你說話。」
有時候一頭動物在罩住的東西下
亂撞亂動,它的衝動必然顯露,
因為那裹住它的東西隨它一起移動;[457]
那第一個靈魂也像這樣從那裹住他的
光芒里,顯露出來,興高采烈地
向我走近前來,滿足我的欲望。
他發出這樣的聲音:「雖然你沒有
向我訴說,我已看出你的願望,
比你看出你確信的東西還要清楚,
因我在那真實的『明鏡』里看到它,
他反映出一切其他的東西,
卻沒有東西能把他反映出來[458]。
你想知道,自從上帝把我安放在
那崇高的花園以後已有多長時間?
在那裡這夫人使你能適應這次飛升;[459]
還想知道我看到那裡的歡樂有多久?
那巨大的憤怒的真正原因何在?
我所使用,我所造的是什麼言語?
告訴你吧,我的兒啊,那大放逐的原因,
並不在於吃了那樹上的果子,
而在于越犯了那定下的界限[460]。
在你的夫人把維吉爾遣走的地方[461]
我渴望升到這裡的天堂,等待期間
太陽已轉動了四千三百又兩次。
而我居住在地球上的時候,
我看到太陽有九百三十次
在它路上的星辰中間運行而過[462]。
我所說的語言,在寧祿的民族
還沒有開始那個決不能完成的
工程以前,就早已湮沒無聞了;[463]
因為理性的產物還從來不能
使自己永遠保存,這是由於
人類的喜愛隨星辰的影響而變動[464]。
人應該說話,這是自然所起的作用;
但是自然允許你們自由選擇
最合適的方式,這樣說,或那樣說。
在我陷於地獄的痛苦之前,
人間把那『至善』稱為『耶』,
我如今得到的幸福就從他而來;
後來他被稱為『以爾』;[465]
這也不足為怪,因為人間的習俗
就如樹上的綠葉,一張脫落一張生出。
在那從海浪中聳立得最高的
煉獄山上,我過着純潔的
和蒙羞的生活,從第一個時辰,
到太陽成四分圓時的第六個時辰[466]。」
第二十七歌
飛向水晶天
整個天堂唱起了這支曲調,
「榮耀歸於父,歸於子,歸於聖靈!」
這美妙的歌聲使我沉醉。
如今我看到我眼前的景象,
仿佛是整個宇宙披上了一個笑容;
所以我的聽覺和視覺都使我沉醉。
快活啊!不能言傳的歡喜啊!
由愛情與和平織成的生命啊!
使人不再有所渴望的穩當的財富啊!
那四支火炬直立在我眼前燃燒[467],
先前第一個接近我的那一支,
開始發出更為燦爛的光輝;
他的容貌變得和朱彼忒一樣,
假使朱彼忒和馬斯都是鳥,
而互相交換他們的羽翮[468]。
在天上指派他們一定的職務
和地位的天意,頒下命令,
要周圍的蒙庥的合唱隊沉默下來,
那時候我聽到說:「我若變色,
你不用驚訝;因為,在我說話時,
你將看到他們大家都要變色。
那個在人間篡奪在上帝的
兒子面前空着的我的地位,
我的地位,我的地位的人[469],
已使我葬身的地方成為一條
容納鮮血和污水的陰溝,從天上
墜落的那個背教者正以此自慰[470]。」
我當時看到整個天空都渲染上了
那種色彩,就像在黃昏或早晨,
從對面射來的陽光渲染一朵雲彩;
好像一位溫文的少女對自己
確有把握,但對於別人的過錯,
雖然只是聽說,卻感到害臊不已,
俾德麗采也那樣改變她的顏容;
而且我把這認為,像至高的「權力」
在受難的時候,天空中的變色[471]。
於是他的談話進行下去,那聲音
與原來的大不相同,甚至於
他的顏容也沒有變得這樣厲害:
「基督的新娘用我的血,
用利納斯或克利德斯的血育養長大,
並不是為了用她來獲得金錢;
西克斯塔斯和庇護,克利克斯塔斯
和烏爾班,在流了許多眼淚後
流了血,都是為了獲得這歡樂的生命[472]。
我們的目的並不是把基督教的人民分開,
一部分坐在我們繼承者的右手,
一部分坐在他們的左手;
那些由上帝交託給我的鑰匙,
也不應該成為大纛上的標記,
去向受洗者進行戰爭;
我也不應該成為印章上的戳記,
去蓋在被出賣的和虛偽的特權上,
我為這事時常臉紅並射出怒火[473]。
從這高高的天堂,看到所有的牧場上
都有穿着牧羊人衣袍的貪心豺狼。
上帝的援助啊!你為何伏而不起?
加和爾人和加斯科尼人都在準備[474]
喝我們的鮮血!哦美麗的開端啊,
你一定要陷於什麼邪惡的結局呢!
但我確信,那曾和西庇阿一起[475]
為羅馬保衛了世界榮譽的
至高天命,不久就會帶來援助。
而你,我的兒啊,為了你肉軀的重負,
你被命定要重回人間,要暢所欲言,
不要隱去我並不隱去的話語。」
好像天上的磨羯宮的角
被太陽碰到的時候,我們在塵世[476]
見到凝結的霧氣一片片從天上降落;
我看到在那裡和我們留在一起的
那些凱旋的閃光像無數的雪片,
把太空點綴得絢爛無比,向上飄飛。
我的眼光緊緊追隨他們的光輝,
直到中間的距離隔得那麼巨大,
使我的眼光無力再看入遠處。
我的夫人看到我如今不再
用力向上望的時候,就向我說道:
「向下望吧,看你運行得多遠了。
我看到自從我初次下望的時辰,
我已經行完了那整個弧形,
從第一緯度地帶的終端到了中心;[477]
因此我越過卡提斯看到了尤利西斯
所走的瘋狂的行程,而緊靠這邊的,
是歐羅巴在上面成為可愛的負擔的海岸[478]。
我們這打穀場會把更多的表面
呈現在我的眼前,若不是太陽
在我腳下前行,隔着一個多星座[479]。
我的充滿情思的心靈一直
和我的夫人多情地娓娓交談,
如今使我更為熱切地想要看她;
自然或是藝術為了要吸住眼光
和支配心靈而備下的歡樂盛宴,
不論是人身上的,或是圖畫上的,
即使完全合在一起,跟我轉身向着
她微笑的臉容時她朝我露出的
那神聖的歡悅相比,也算不了什麼。
那個顏容賜給我的巨大的力量,
把我從里達的美麗的巢里提出,
向那運轉得最迅速的天體送去[480]。
它那無比活躍、無比崇高的
各個部分看來都很相似,我說不出
俾德麗採選定哪個部分安置了我。
但是她看到了我的渴望,
就笑了一下,笑得那麼歡樂,
仿佛上帝對她的顏容也感到喜悅;
她開始說道:「那使中心靜止不動
而使四周一切天體運行不息的宇宙秩序,
從這裡開始,這裡是它的起點。
這座天體並不存在於其他的地方,
只存在於神聖的心裡,在那裡燃起
使它轉動的愛和它所發出的力量。
光和愛合成一環把它合抱,
像它本身合抱其他的天體一樣,
只有環繞它的上帝懂得這種環繞。
它的運行不為其他的運行標誌出來;
它卻能測量一切其餘的天體,
好像十為它的一半或五分之一所顯出。
如今你可以明白地看出,
時間就在這隻器皿里有它的根,
而在其餘的器皿里有它的枝葉[481]。
貪慾啊,你使凡人沉淪得那麼深,
沒有一個人有力量抬起頭來
不再耽迷於你的濁浪里!
人們的意志固然還有生氣;
但是連綿不斷的雨水的浸淫,
會使良種的李子變成蟲蛀的硬塊。
信心和無辜只能在小孩身上找到;
但是不等他們臉上長出髭鬚,
信心和無辜就已消失無遺。
許多還在牙牙學語的孩子
能夠遵守齋期,但一待發音清晰,
就要從一切人的口裡搶奪食物,
許多牙牙學語的孩子又愛又聽從
他們的母親,但以後一待說話
能說完全,就想望看她被埋掉。
那早上來臨和晚上離開的太陽,
他的美麗女兒初看時顯得
雪白的皮膚也像這樣變得黝黑[482]。
為了你不至於感到驚訝,你要想一下,
如今在人間沒有人在治理[483],
因此人類的家室走入了歧途。
但是,由於人間忽略了一天的
百分之一,正月在春季之前出現[484],
這些上界的星球將要高聲吼叫,
那被期待已久的命定的季節,
會使船尾掉到原是船首的地方,
因此那船隊能夠重新順流而行;
美麗的花朵必將結出真正的果實[485]。」
第二十八歌
天上的天使們
使我的心靈進了天堂的她,
把那與邪惡人類的現世生活
正相反對的真理闡明以後;
好像一個人還沒有覺到或想到,
卻在一面鏡子裡忽然看到了
點燃在他後面的一支燭炬的火光,
就回過身去看一看那面鏡子
所反照的是否實在,然後發見
與事實相符就像歌詞與曲譜相符;
我記得凝視着那一雙愛情在那裡
設下羅網把我捕住的美麗眼睛時,
我遇到的正是同樣的情形;
我回過身去,我自己的眼睛
遇見了只要眼光放得準確
就會在那書卷上顯出的東西[486],
我看到了有一個圓點射出
銳利的光芒,受到照耀的眼睛
由於那強烈的光芒,必得合起;[487]
凡是從塵世看來顯得最小的星,
若是像星與星並列一樣,
放在它的一旁,小星也會像個月亮[488]。
每當在霧雲最濃密的時候,
一個明亮的物體會被一圈
朦朦朧朧的暈輪緊緊包圍;
就像這樣,這一個圓點被一圈火光
緊緊環繞,火光轉動的速度
甚至超過那環繞宇宙最迅捷的運行;[489]
這個圈環外面還有第二個圈環圍繞,
第二外面還有第三,第三外面還有第四,
第四外面還有第五,第五外面還有第六。
隨後緊接着來的是第七個,
它已擴展得那麼廣遠,即使長虹
拉長了成為圓形也不能把它包容。
那第八個和第九個也是那樣;
它們中每一個若是在數目上
離開第一個愈遠,就運行得愈慢;
跟那純青的火花相距最近的一個,
它所射出的火焰也最為明潔;
我想是因為沉入真理最深的緣故。
我的夫人一看到我深深糾纏於
疑慮和困擾之中,就向我說道:
「天和一切自然都懸於那一點[490]。
看那和它最接近的一個圈環,
你要知道,它所以運行得那麼快,
是由於那透射它的灼熱的愛。」
我就向她說道:「假使宇宙的安排,
完全依照我在這些圓輪里看到的秩序,
那我已滿足於我所見的事物。
但是在那感官的宇宙里,
我們可以看到,一切旋轉
若是離開中心愈遠,就愈神聖。
因此,假使在這座僅以愛和光
作為邊界的奇妙神聖的廟裡[491],
我的欲望必得要找到自己的目標,
那末我一定還要知道一下:
為何那原型和複本並非一樣;
因為我儘管看也看不出原因何在。」
「若是你的手指無法解開
這一個結,這也不足為怪;
從來沒有試過,就變得難解了[492]。」
我的夫人這麼說;然後又說道:
「你若要得到滿足,並使用你的聰明,
那末,你要相信我將要向你說的話。
那些有形體的圈環是廣大
還是狹小,要看鋪展在它們
各部分上的力量是多還是少。
較大的美德產生較大的幸福;
較大的物體若是它的各部分
相等地完善,就包容更多的幸福。
因此那帶着宇宙中其餘天體
一起運行的圈環,和那個
愛得最多,知得最多的圈環相符。
因此,假使你用你的尺
去量那以環形呈現在你眼前的物體,
量它的力量,而不量其外形,
那你將看到各天和它的智慧
有一種神妙的相合,就如大的
和多的相合,小的和少的相合。」
當東北風從它較溫和的地帶
吹來的時候,那大氣的半球
在我們看來顯得晶瑩而澄淨,
那先前使它昏冥晦暗的雲翳
已被吹去而消散,因此天空
從各個角落露出美麗的笑容;
當我的夫人把她清晰明亮的回答
向我說出的時候,我也顯得那樣;
我看到那真理像看到天空中一顆明星。
等到她的話說完之後,那些圈環
閃閃地發出光芒,一如熔鐵
在滾沸的時候射出粒粒的火花。
他們每燃旺一次就迸射一批火花;
他們的數目真是成千上萬,
是棋盤格加無數倍後的總數[493]。
我聽到一個個合唱隊向那固定的圓點
歌唱「和散那」,那圓點現在和將來
把他們包含在他們原來的「地方」;
她看到了我心中的懷疑的思想,
就說道:「那些最初的圈環
向你顯出大天使和小天使[494]。
他們迅速地隨他們的圈環旋轉,
為了要儘量使自己跟那圓點相似,
為了要在數量上變得和眼力一樣崇高。
那些繞着他們運行的其他的愛,
是被命名為神聖儀容的『寶座』[495],
在他們裡面結束了第一個三元。
你必須知道,他們每一個的眼光,
愈是深入到那一切心靈
從中取得安寧的真理,他們愈是歡欣。
從這裡就可以看到,幸福的根源
存在於看的行為,而不存在於
那隨後而來的愛的行為;
而視力的尺度又在於上帝的恩典
和正當的意志所產生的功德;
那進度就這樣一層一層深入。
那邊的第二個三元同樣地
在這不為每夜的白羊宮所摧殘的[496]
永恆的春天裡,開出繁盛的花朵;
他們一停不停地用三個曲調
歌唱『和散那』,這三個曲調
表達出三元中三個等級之神的歡樂。
在這一教階里有三級天使:
第一級是『統治』,第二級是『美德』;
這兩者之後的第三級是『權力』[497]。
在那兩個倒數第二的圈環里,
『君權』和『天使長』在繞行旋轉;
那最後一圈都是歡欣鼓舞的『天使』[498]。
這些等級的天使都向上觀望,
而向下觀望時又有如此的征服力量,
他們吸引一切,自己又為上帝所吸引[499]。
丟尼修以前曾懷着無比的熱忱
對這些等級作過深刻的思索,
像我一樣地命名他們,辨別他們。
但後來的格列高里跟他的意見不同[500],
因此等他一到這天體,張開眼睛,
就不禁對自己啞然失笑起來。
若是人間有凡人說出了如此
奧秘的真理,我願你不必驚訝;
因為在這裡看到過這真理的某一位
向他啟示,還論及這些天體的真理[501]。」
第二十九歌
天使的創造和性質
當拉托娜的兩個孩子,太陽和月亮,
一個在白羊座下,一個在天平座下,
在同一剎那把地平線作為腰帶時,
天頂使它們兩個保持了平衡,
但剎那之間它們就互相調換所處的半球,
離開了那腰帶而打破了平衡:[502]
就像那短暫的一剎那,俾德麗采,
臉容上露出微笑,沉默不語,
定睛望着那使我目眩的圓點;
然後她說道:「我要說出你想聽的話,
我不問你,因為我已經看到,
你的欲望在那『空間』和『時間』聚合的地方[503]。
那永恆的愛在他超越時間,
超越一切其他界限的永生里,
願意使自己顯現在新的愛里,
並不是為了要使自己獲得任何的善
(那是不可能的),而是為了要使
他的光輝在耀亮時可以宣稱『我存在』[504]。
他以前並不躺在那裡像睡着一樣;
因為上帝在水面上向外流注,
這過程,不在『以前』也不在『以後』[505]。
複合和單純的形式和物質[506],
同時被形成無瑕的生命,
如同一張三根弦的弓發出三支箭;
好像鏡子上,琥珀上,或水晶上,
照到的光線,從它的到達
到它的滲透一切,其中沒有間歇;
萬物之主的三重的行動,
也像這樣,同時滲入它的生命,
它的開端並沒有先後之分[507]。
等級和實底,這兩者同時被創造,
同時被織成;兩者都是
宇宙中的高峰,從中產生純粹的行動。
而純粹的潛能居於最低的地位;
在這之間,權力和行動交扭在一起,
它們決不會從這扭結中解開[508]。
哲羅姆曾向你們這樣寫下,
天使在宇宙的一切事物造成以前,
早已被創造,但已經歷長長的時代;[509]
但是我所說的真理曾寫下在
受聖靈感動的許多章節里[510],
你若是好好留心必然會看到;
從理性上也可以看到一點,
理性決不會承認:那些天使
會長久耽擱而不完成自己的功能[511]。
如今你已知道這些『愛』
在何處,在何時,並如何被揀選,
因此三支火焰已在你的渴望中熄滅[512]。
一個在計算的人還沒有能夠
數到二十,一部分的天使
就已降下來擾亂你們元行的底層[513]。
其餘的就留了下來,開始了
你看到的這種技藝,這給他們
極大的喜悅,以後決不停止旋轉。
你看到的那個被宇宙全部的重量
所壓倒的天使,他的可詛咒的
驕傲是墮落的真正的開端[514]。
你在這裡看到的那些天使們,
謙虛地承認『至善』使他們產生,
也使他們迅速地大徹大悟;
因此由於令人明亮的天恩,
由於自己的功德,他們的視力高超,
使他們具有完全和堅定的意志。
我不要你懷疑,卻要你深信,
向天恩袒露你心中的情愛,
然後接受天恩,那是一個美德。
如今,假使你領會了我的話,
關於這裡的天庭有好多事情,
你可以不用其他幫助加以思索。
但既然在你們人間的學校里,
人們教導說,天使具有那樣的性質,
他們能理解,能記憶,能想望,
我要繼續闡釋,你才可以看到
純潔的真理,不像在下界那樣
被那種含糊不清的談話所攪亂。
這些神靈因為最初從上帝的臉容上
得到了歡樂,從不使他們的眼光
離開它,一切事物都在那裡顯出;
因此他們的眼力從來不被
一個新鮮事物間斷,他們不必
因思想被割裂而回憶什麼事情[515]。
塵世的人們雖然沒有睡去,
卻在做夢,相信或不相信這個真理;
但後一種信念更為錯誤,更為可恥。
你們下界的凡人作哲學思考,
不走正道,因為愛好炫耀,
偶有所得,就使你們得意忘形。
可是對於這一點我們天上
所感到的憤慨,也沒有像經文
被忘記或被歪曲時所感到的那樣大。
他們沒有想到,把經文散播於人間
花了多少血的代價,念念不忘
遵守經文的人又如何令上帝喜歡。
人人都用盡聰明,來賣弄,來兜售
自己的創見;傳教師們居然也宣揚
這些東西,而『福音』卻沉寂無聲。
有人說,在基督受難的時候,月亮
自行後退,把她自己間隔在中間,
因此太陽的光不照耀於地上;
又有人說,光自行隱藏起來;
因此西班牙人和印度人都能看到
那同一日蝕,像猶太人看到的一樣[516]。
每年從這裡和那裡的教壇,
都有這樣的神話傳播,數量之多,
多於佛羅倫薩城裡的拉波和平度;[517]
因此那些一無所知的羊群,
從牧場上回來,只吃了一肚子風,
不能以見不到自己的損失原諒他們。
基督並沒有向他第一批門徒說:
『去吧,向人世宣說瑣屑的事;』
卻是把真正的基礎給予他們;
他們所宣說的是這一點,只有這一點;
因此在他們燃起信心的戰鬥中,
他們的矛和盾都得自福音。
可是如今的那些人,卻用打諢
和怪相傳教,若是引得哄堂大笑,
僧帽就擴大起來,此外再不需要什麼。
但那帽頂里有這樣的鳥在做巢[518],
若是眾人看到,定會知道
他們所信任的是什麼樣的赦罪券;
這樣的蠢事在人間與日俱增,
人們不用任何文件的證明,
都會擁去接受任何的約許。
聖安東尼就用這辦法餵養他的豬群,
以及其他比豬還不如的人們,
他們偽造赦罪券,以此為生[519]。
但是我們閒話已說得太多,
還是迴轉你的眼光,再看那正路,
使我們的行程能縮短時間。
這些天使的性質,其等級的數目
是那樣眾多,人類的言語
或是思想都不能把它們估量;
假使你看一看但以理的啟示,
你將知道,他所說的千千萬萬的天使,
他們並沒有一定之數[520]。
那『光的源泉』用光照耀大家,
但他們接受的方式各不相同,
有多少被照耀的天使就有多少方式。
因此,既然情愛跟着視覺的行為
而產生,愛的甜蜜和喜悅,
其摯熱的程度在他們裡面各不相同。
如今你且看一看那永恆的『價值』
是多麼崇高和廣大,他使自己
分裂開來而成為這麼許多的明鏡,
而他本身還是像先前那樣渾然如一。」
第三十歌
天上的薔薇
在離開我們大約六千里路的東方,
第六個時辰正在發光,這個世界
把陰影仿佛向放平的睡榻傾斜,
那時,在我們頭上面深邃的穹蒼,
開始變化,只見這裡那裡
一顆顆星失去向地球照耀的力量;
當太陽的最光輝燦爛的侍女
向前行進時,天空把一隻隻眼睛
先後閉起,只留下那最美麗的一隻[521]。
與此相同,在那使我目眩的圓點四周,
歡欣歌舞的凱旋的天使們,
似乎被他們所環抱的上帝所環抱,
一點一點在我的眼前熄滅了;
因此我的茫然不見和我的熱愛,
逼使我回過眼來凝望俾德麗采。
假使把在這以前一切有關她的話
收集起來,壓縮為一番讚美,
它仍然太輕微,不合乎現在的目的。
我所看到的美超出一切尺度,
不但我們不能估量,而且我確信
只有造它的上帝才能完全欣賞。
在這關頭我全然無能為力:
沒有一個喜劇詩人或悲劇詩人,
曾這樣被他主題的衝擊力壓倒。
因為就像顫抖得最厲害的眼睛
凝視着太陽一樣,回憶那
美麗的微笑,會使記憶本身消失。
從我在這人間第一次看見她的那天
直到這次相見,我一直以我的歌曲
緊緊追隨她美麗的容顏,從不間斷;
但現在我的追蹤必須中止了,
不能再在詩歌中緊隨她的美麗,
因一切藝術家總有技窮的一天。
我就這樣把她留給比我的號角
更為洪亮的聲音去頌揚,
因為我正要把這艱巨的題材結束;
她用謹慎的導者的口吻和姿態,
又開始說道:「我們已從最大的
天體出來,踏進純粹光明的天,
那是充滿着愛的理智的光明,
那是充滿着歡喜的真善之愛,
那是超越了一切甜蜜的歡喜[522]。
你在這裡將看到天堂的一隊
和另一隊戰士,那一隊的形貌
就是你要在末日審判時看到的[523]。」
好像一支突如其來的閃電
把視覺的能力完全剝奪,使眼睛
甚至無法看見最為清晰的物件;
這樣在我四周發出一片晶瑩的光,
把我緊緊裹在它白熱的網裡,
因此我什麼東西都無法看到。
「那使天空靜止不動的愛,
永遠發出這樣的光來迎接,
使那燭炬也能發出適當的火焰[524]。」
一等到這幾句簡短扼要的話
傳到我的耳朵里,我立刻感到
身內升起一種以前沒有的力量;
使我具有以前沒有的眼力,
因此我自己的眼睛發出的光輝,
能抵擋任何沒有濁質的光輝。
於是我看到了一股光明,那形狀
像一條河流,在給奇妙的春天染得
五彩繽紛的兩岸之間,閃出金光。
從這河流里射出閃爍的火花,
紛紛的向四面八方跌落在花朵中間,
如同一顆顆紅寶石鑲嵌在黃金裡面。
於是仿佛被花香熏得醉了,
那些火花又紛紛投進那奇妙的漩渦,
一個投進,另一個又飛出。
「你那崇高的願望使你燃燒,
迫使你多知道你看到的事物,
這個願望愈是強烈,愈使我喜歡。
但你必須先喝了這裡的水,
你心中的巨大乾渴才能消除。」
我的心目中的太陽這樣向我說話;
然後又說道:「這條光的河流,
這些躍進躍出的黃玉,這碧草的歡顏,
都不過是其實體的朦朧的影子。
這些事物本身並不難於領會;
那缺點是在你的那方面,
你的眼力還及不到這樣的高度。」
一個小孩若是醒來的時候
比慣常遲得多,他會迫不及待
把自己的臉轉向母親的乳房,
但不會像我那樣迫切,我為了
使我的雙眼變成更好的鏡子,
我俯望那使我們更幸福的河水。
等我從這河流里喝了水以後,
我的眼皮的邊緣仿佛立刻
從長長的兩條變成圓圓的一圈。
然後好像戴假面具的人們,
拉去了遮掩自己的面具,
他們的模樣和先前完全不同,
那些花朵和火花在我面前
變得比以前更為歡欣鼓舞,
我看到天國的兩個朝廷出現[525]。
上帝的光輝啊,我憑你的光
看到了真理的國境的凱旋,
請賜給我力量說出我如何見到它!
在那裡高處有一片光明照耀,
使造物主能被創造物清楚看到,
創造物在看到他時才感到安樂;
這片光明遠遠地,遠遠地擴展開去,
成為一個圓形,它的圓周即使
給太陽作腰帶,也會顯得過於寬大。
它的全部外貌是由宗動天的頂端
反射出來的光線構成,宗動天
就從那裡汲取自己的生命和潛力。
就好像一座山坡把自己的倒影
投在山邊的水上,仿佛要俯望
自己滿身披着的碧草和鮮花,
我看到那些有幸回到天堂的人,
在那片光明之上,圍成一圈又一圈,
射下成千上萬的寶座的倒影。
假使處在那最低一級的人們,
已在自身聚集那麼大的一片光輝,
那薔薇的最外邊的花瓣將有多麼廣大?
我的眼光並沒有在那闊度
和高度裡面迷失了自己,
卻抓住了那歡欣鼓舞的範圍和性質。
在那裡,遠和近並不能增減什麼,
因為在上帝不用媒介統治的地方,
自然的法則並不能產生作用。
我像一個願意說話卻保持沉默的人,
被俾德麗采引進天上的黃色薔薇,
那薔薇正在一級一級向外擴大,
向那造成不謝的春天的太陽
吐出讚美的芳香;她然後向我說道:
「看那穿着白袍的會眾是多麼廣大啊!
看我們的城市是多麼遼闊無邊啊!
看我們的寶座幾乎已經坐滿,
如今那裡只等待不多的人了。
在那個偉大的寶座上放着一頂皇冠,
你的眼光完全被它吸引過去,
在你本人來赴這婚筵之前,
那高貴的亨利的靈魂將要坐上那寶座[526],
他在人間是王,意大利還沒有
做好準備,他將走去把她整頓。
那迷住你們心竅的盲目的貪慾,
使你們都像飢餓至死,
還把自己的乳母趕走的小孩一樣;
然後在那神聖事物的朝廷里
將要有那樣的一個人來主宰,
他公開和秘密地拒絕和他同行[527]。
但上帝不容許他久留在那聖職上;
因為作為他的報應,他將被拋到
魔法師西門在那裡受罰的陰間,
把阿納耶納的那人壓到更下一層[528]。」
第三十一歌
俾德麗采派遣聖伯納特到但丁那裡
基督用自己的鮮血使之成為
他的新娘的那支神聖的軍隊,
像一朵白薔薇般呈現在我眼前;[529]
但那另一隊在飛翔的時候,
看到愛他們的上帝,歌頌他的榮耀,
歌頌把他們造成那樣的至善;
像一大群忙忙碌碌的蜜蜂,
一會兒飛入花叢,一會兒
飛回它們辛勤釀蜜的處所,
他們永遠停落在那朵由許多葉瓣
襯托的巨花上,又從那裡升到
他們的愛不斷駐留的地方[530]。
他們的臉都像熊熊的火焰,
他們的翅膀都像黃金一般,
而其餘部分,甚至比白雪還要白[531]。
等到他們停落在那花朵中間,
他們一級一級地奉上了他們
在扇動羽毛時所獲得的安寧與熱愛,
這麼一大群飛翔的天使,
隔在那朵巨花和上帝之間,
並不妨礙那視力,也不減少那光輝,
因為那神聖的光明依照它應得的分量,
大量地滲透了整個宇宙,
任何東西都沒有力量把它阻止。
這個安泰和歡樂的國境,
裡面聚集着古代和近代的人民,
他們把眼光和熱愛集中於一個目標。
三重的光明啊,你合成一顆星,
照耀他們的顏容使他們歡喜,
願你俯望一下我們人間的風雨![532]
若是在拉泰朗宮超過人間繁華的時代[533],
野蠻的人們從那大熊星帶着她
喜愛的兒子小熊星一起運行,
一起照耀人間的北方來到羅馬,
看到了羅馬和那裡的宏偉建築,
個個都會驚訝得目瞪口呆;
那末我呢,我從人來到神,
從暫時來到永恆,從佛羅倫薩來到
住着公正和清醒的人民的境界,
我心中必然充滿着怎樣的驚異啊!
誠然,我又是驚嘆又是歡喜,
我只能充耳不聞和啞然無言。
好像一位朝山進香的人瞻仰着
他許願的神廟,感到欣喜萬分,
迫不及待要回去講述他看到的情景,
我也這樣,橫越過那熊熊的火光,
用我的眼光沿着那些層次看去,
時而向上,時而向下,時而環繞。
我看到令人生出仁愛的臉容,
飾着上帝的光輝和自己的笑顏,
也看到具有一切妙相的姿態。
天堂的總的形狀已毫無遺漏地
映入了我的眼帘,我的眼光
不曾有一次停留在局部上面;
我懷着重新燃燒起來的欲望,
回身向我的夫人,詢問她
在我心中懸而未決的疑問。
我想問的是這一位,回答我的卻是另一位;
我原想看到俾德麗采,
我卻看到一位聖徒般裝束的長者[534]。
他的眼睛和臉頰都流露出
仁慈的喜悅,姿態也是那麼和善,
那神情和一位溫存的父親十分相稱。
我突然之間叫道:「她到哪裡去了?」
他就說道:「為了把你的願望帶到
它的目的地去,俾德麗采把我召來;
若是你抬頭望那從最高一級
以下的第三圈,你將再看到她,
她在那因她的功績被派給她的寶座上。」
我不作回答就舉起我的眼來,
看到了她,她把那永恆的光線
反射出來,形成一個光圈。
假如一個人被投入海底,他的眼光
離開那隱雷在隆隆作響的最高空,
也沒有我的眼光離開俾德麗采
那樣遙遠,但這距離對我不起影響,
因她的形象直接照耀着我,
我和她中間不隔着任何媒介。
「夫人啊,我的希望在你那裡獲得鼓舞,
你為了使我得救,不惜惠然下降,
在地獄裡留下你的神聖的腳跡;
憑了你的力量,也憑了你的美德,
在我所看到的一切事物里,
我認出了上帝的恩典和全能。
你在你的權力範圍以內,
走盡了一切道路,用盡了一切方法,
把我從奴役狀態引到了自由境界。
請保持你所賜給我的大量恩典,
讓你已使之健全的我的靈魂,
從肉體中擺脫後,仍令你喜悅。」
我這樣禱告;她離開我
雖然好像很遠,卻向我微笑,向我觀望,
然後回過身去向那永恆的泉源。
那神聖的長者說道:「為了你
可以把你的行程圓滿地結束——
真誠的禱告和神聖的愛催我前來,——
讓你的眼光飛遍這座花園吧;
因為把它觀望會使你的眼光
能更好地憑那神聖的光線上升。
我為她全身燃燒起仁愛之火的
天國的王后,將賜給我們一切恩典,
因為我就是她的忠誠的伯納特。」
或許好像一個人從克羅地亞
遠道而來瞻仰我們的未羅尼卡[535],
因熟悉古代的傳說而未能滿足,
在看的時候,心中卻在思忖;
「我的主基督耶穌,真正的神啊,
難道這就是你以前的聖容麼?」
我也像這樣,凝視着那位聖徒的
熊熊發光的愛,他在這人間
曾憑着默想嘗到了神聖的平安。
他開始說道:「沐受天恩的兒啊!
你若只把眼光注視這下面的底層,
那這裡的歡樂生活你就無法知道;
你要看那些圈環,一直到最遠,
看到那坐在寶座上的王后,
全個天國都服從於她,忠誠於她。」
我舉起我的眼睛;如同在早晨,
那地平線的東方的天空金光燦爛,
遠遠勝過太陽西斜的那一部分天空,
就像這樣,我抬起眼來,仿佛從山谷
登上山頂,在最遠的邊緣,看到
一個境界,它的光輝超過了其餘的山嶺。
好像在人世,我們等待腓挨頓
不善於駕駛的日車出現的地方[536],
最為輝煌,而兩邊卻逐漸暗淡;
那面紅色王旗也像那樣在中央[537]
光芒四射,而在左右兩旁,
以同等的程度減弱它的火焰。
在那中心的一點,我看到了
一千多個天使展開了翅膀在慶祝,
每個天使的光輝和藝術各不相同。
我在那裡看到一位美麗的王后,
向他們的歡躍,向他們的歌唱微笑,
她使一切其他聖者的眼中露出喜悅。
若是我在詩的詞藻上
像在詩的構思上一樣的豐富,
我也不敢妄想繪出她喜悅的萬一。
伯納特看到了我的雙眼渴切地
注視着他自己的光輝的源泉,
就把他的眼睛轉向她,滿懷着愛,
因此我更想再一次瞻仰王后的面容。
第三十二歌
神秘的圓形劇場裡的級位
那位熱戀着他幸福的源泉,
仰望着的聖者自願地負起
導師的職務,開始說這些神聖的話:
「由馬利亞抹膏和醫好的創傷,
是由那坐在她腳邊的美麗夫人
弄開裂痕,加在人類的身上的[538]。
在那第三排座位所形成的
圈環里,就像你所看到的那樣,
拉結同俾德麗采一起坐在她下面。
接着是撒拉,利百加,猶滴[539],
和那位新婦,為自己的罪孽悲痛時
叫出『憐憫我』的歌者就是她的第三代[540]。
你若是一級一級向下望去,
就可以看到她們,只要你聽着我
把那薔薇向下一瓣瓣說出名字;
從那第七級向下數去,就像從下
數到那裡一樣,坐着希伯來的婦女,
把那花朵的全部花瓣分成兩半;
因為,依照信心對基督的看法,
她們就好像是一道隔牆一般,
把那座神聖的梯級對半分開。
在這一邊,那朵薔薇所有的花瓣
都已成熟,在那裡面
坐着那些相信基督會降臨的人。
在那一邊,有空的座位間隔着,
成半圓形地坐着那些把眼光
望着已經降生的基督的人。
就像在這一邊,天國王后的
榮耀的座位,以及在它之下的
其他的座位,形成了一條分界線,
在她對面,那位偉大約翰的座位
也一樣作為分界線,他聖潔地忍受了
沙漠,殉道者的死,兩年的地獄;[541]
在他下面被派定坐在分界的座位上,
有聖方濟,本尼提克特,奧古斯丁,
以及一級級順次下來的其他的人。
如今且驚嘆上帝神妙的預見吧;
因為那神聖信心的兩個方面相等,
都要使這座花園中的寶座坐滿。
你要知道,從那一級向下,
那在中間的一線分開那兩個部分,
他們取得座位不是憑自己的功績,
而是在一定條件下憑他人的功績;
因為這些仙靈從肉體裡解脫時,
他們還沒有能夠作真正的選擇。
你可以憑他們的面孔,也可以
憑他們的稚氣的聲音知道,
只要你好好地看,好好地聽。
如今你感到困惑,困惑而保持沉默;
但我要為你解開那難解之結,
正是你微妙的思想把你糾纏在裡面。
在這座王國的寬闊的境界內,
一絲一毫的偶然性都不存在,
就像不許悲哀,或饑渴存在一般;
因為你所看到的一切事物
都是由永恆的法則建立,因此
它們互相適應正如戒指和手指一樣。
這一群過早獲得真正生命的人們,
所以來到這裡,並非毫無原因,
他們都依功績的多少挨次分級。
使這座王國在這麼偉大的仁愛
和這麼偉大的喜悅中安息着,
再不敢有其他欲望的這位『帝王』,
依自己歡樂的顏容創造一切心靈時,
隨自己的喜歡各各不同賦給他們
以恩典:這裡就以事實為滿足吧。
這一點在《聖經》裡已給你們
寫得又清楚又明白,就得講到
雙生子在母腹內相爭的那段經文[542]。
因此按照這個恩典的不同發色,
這一位至高無上的光明
依他們的價值給他們加上冠冕。
因此他們被列在不同的階級上,
並不是酬報他們自己的功績,
而是看他們的眼力的強弱。
所以,在最早的那些年代裡,
天真無邪的孩子,要取得救恩,
只要父母所具有的信心就已足夠;
等到最初的年代結束了以後,
男孩子們必須舉行割禮,
才能使他們無罪的翅膀取得力量。
但是等到賜降神恩的時期,
沒有經過基督的完善的洗禮,
這些無罪的孩子就留在那底下[543]。
如今且觀望那個和基督的臉
最為相似的臉吧:因為只有
它的光輝才使你能夠看到基督[544]。」
我看到在那崇高的境界中
各處飛翔的神聖的天使們,
把他們帶着的歡欣灑在她臉上,
我以前所看到的一切事物,
都不曾使我感到如此的驚訝,
也不曾使我看到如此和上帝相似。
那先前降臨在她身上的「愛」[545],
如今在她的面前張開他的翅膀,
歌頌着:「福哉馬利亞,充滿着恩惠!」
那無上幸福的天庭從四面八方,
應和着這一支神聖的歌曲,
因此所有的臉從中取得了寧靜。
「神聖的父啊,你為了我的緣故
答應到我這下面來,離開了
你依永恆的命運坐着的地方,
請問那位天使是誰啊,他懷着
那樣的喜悅望我們『王后』的眼睛,
他愛慕得仿佛全身都是火光?」
我又這樣回身向那位導師說話,
他從馬利亞那裡取得光彩[546],
好像晨星從太陽取得光彩一樣。
於是他向我說道:「天使或靈魂里
可以有的一切的狂喜和歡躍,
在他身上都有;我們也願意他這樣,
因為上帝的兒子決定把我們的
罪孽負在身上的時候,把棕櫚葉
帶到人間給馬利亞的就是他[547]。
但是在我把談話繼續下去,提到
這最公正和虔敬的帝國的偉大臣民時,
你且用你的眼睛緊緊跟隨吧。
那兩個高高坐在那上面的人,
因和皇后靠得最近,享有最大的幸福,
他們是我們這朵薔薇的兩個根株。
靠近她,坐在她左邊的那一個[548],
就是那位父親,由於他大膽
吃了禁果,人類才嘗到這種痛苦。
在那右邊,且看那神聖教會的
年高德劭的父親吧,基督曾把
這座美麗花園的鑰匙交託給他[549]。
坐在他旁邊的是那一位,在去世以前
就已經看到基督用槍矛,用釘子
獲得的美麗新娘將度過悲痛歲月;[550]
在另一邊是一位領袖,在他率領下[551],
那忘恩負義、易變和叛亂的民族
正用嗎哪當作充飢的食物。
你且看安那坐在彼得的對面[552],
她那麼滿意地望她的女兒,
在唱『和散那』時也不移動她的眼光。
坐在人類的父親對面的是
琉喜霞,當你在滅亡的邊緣
垂頭喪氣時,是她派遣了你的夫人[553]。
但使你神遊的時間已在飛逝,
且讓我們在這裡停頓一下,
就像小心的裁縫根據布裁製衣服;
再讓我們轉眼向那『至尊的愛』,
因此你在凝望他的時候,
可以儘量看到他的光明的深處。
但是——唯恐你在振起你的翅膀
以為在向前飛的時候,會向後落下,——
必須用禱告才能取得恩典,
那有力量幫助你的她會賜給你恩典;
你要滿懷着熱愛緊緊追隨我,
你的心才不會和我的言語分開。」
於是他就開始作這神聖的禱告。
第三十三歌
最後的幻象
「童貞的母親啊,你兒子的女兒啊,
你卑謙而崇高,超過任何的生物,
這是永恆的天意所定的目標,
你使人類的天性變得那麼高貴,
甚至連那創造人類的上帝
也願意成為他自己的創造物。
在你的子宮裡那愛重又燃起,
愛的熱力生出了這朵美麗的花,
使它在永恆的和平中這樣盛開。
在天上你對我們就像仁愛的
中午的陽光,在塵世你對於
人類就像希望的活的源泉。
聖母啊,你是那麼偉大,那麼崇高,
若是想望天恩的人不向你求助,
那就等於他的渴慕想不用翅膀飛翔。
你的仁慈的胸懷不僅把援助
賜給向你懇求的人,而且時常
寬宏大量地不待祈請已先答允。
在你裡面是溫柔,在你裡面
是憐憫,在你裡面是大度,
世上的一切美德都在你裡面結合。
如今這個人從全宇宙的
最低的深淵一直到這裡,
一個一個看到了精靈的生活,
他在向你懇求恩惠,懇求你
賜給他那麼多力量,使他能夠
把眼睛舉得更高,以觀望那最後的幸福;
我從來不曾為自己懇求過天啟,
像為他懇求這樣迫切,我向你奉上
我所有的禱告,但願這已足夠
使你用你的禱告,為他驅散
他的肉體上的所有的雲霧,
讓至高的歡樂能呈現在他眼前。
我還要祈求你,萬能的王后啊,
請你使他在這偉大天啟之後
能夠繼續保持愛情的純潔[554]。
願你的保護消除塵世的情慾;
你看俾德麗采,還有多少聖徒,
都為我的禱告合起手掌。」
那雙為上帝所愛,所尊敬的眼睛,
一動不動望着那個禱告者,
可以看出虔誠的禱告如何令她喜悅。
然後那雙眼睛凝視永恆的光明,
我們認為,任何造物都不可能
以那麼清晰的眼光向那裡觀望。
而我呢,我已在漸漸靠近我的
一切渴望的目標,思慕的熱忱
在我的胸中消止是應當的。
伯納特微笑了一下,又向我示意,
我應該向上面觀望,但是我
已經做了他吩咐我要做的事情;
因為我的已經變得潔淨無垢的眼光,
如今正在愈來愈多地直射到
那本身是真實的至深的光明里。
自此以後我的眼力比我們的言語
更為強大,言語無力表達這種景象,
記憶對如此巨大的劇變也無能為力。
好像一個人在夢中看到異象,
在夢醒了以後,印上的激情還是留下,
而其他的事情卻一點不能記起;
我正好是這樣;因為我見到的幻象
幾乎完全消失,但從中誕生的芳香
依然一點一滴落在我心中。
雪就像這樣在陽光的下面
一點一滴消溶,寫在樹葉上的
西俾爾的讖語也如此輕輕隨風飄散[555]。
至高無上的光明啊,你那麼遠遠
超出在人類思想之上,讓我記起
你當時仿佛的模樣的一小部分吧,
請你給我的言語以這樣的力量,
至少讓我能夠把你萬丈光芒中的
一小顆火花傳給將來的人們;
因為只要稍微恢復一下我的記憶,
只要在這些詩行里稍微加以吟詠,
你的勝利就可以更多地被想象出來。
我相信,我那時用力受住的
那強烈的熊熊火光會使我迷失,
若是我的眼睛從它那裡移開。
因此,我現在想起,我那時曾壯着膽子
儘量久久地觀望那光芒,
使我的眼光跟那無限的善結合。
無比寬宏的天恩啊,由於你
我才膽敢長久仰望那永恆的光明,
直到我的眼力在那上面耗盡!
我看到了全宇宙的四散的書頁,
完全被收集在那光明的深處,
由仁愛裝訂成完整的一本書卷;
實物和偶然物,以及其間的關係,
仿佛糅合和融化在一起,
使我所講的只是一個簡單的模樣。
我如今以為我那時看到了
這混合體的宇宙的形式,
因為我在說時我感到更大的歡樂。
只一瞬間就使我陷於麻木狀態中,
更甚於二十五個世紀使人淡忘了
那使海神見阿哥船影而吃驚的壯舉[556]。
我的完全在休止狀態中的心靈,
就這樣固定不動,專心致志地
凝望着,而在凝望時輝煌起來。
因為人在那輝煌燦爛的光明前,
會變成這樣,他永遠不可能
從那裡移開眼光去看另外的景象。
因為善,那意志所追求的目標,
完全集中在那光明里,在它之外
有缺陷的東西,一到裡面就成完整。
如今我的言語甚至無法表達
我能記起的事情,簡直比不上
一個還在用乳汁滋潤舌頭的嬰孩。
並不是我所觀望的熊熊火光,
有着不止是一種的外貌,
它的確和先前的模樣沒有不同;
可是由於在我看的時候眼力在增強,
那唯一的顏容就在我變化的時候,
也在我的眼光里發生變幻的作用[557]。
在那又澄澈又崇高的幽光的生命里,
我看到了三個圈環,三個圈環
有三種不同的顏色,一個容積;
第一個圈環仿佛為第二個所反映,
如彩虹為彩虹所反映,第三個像是
相等地從這兩者裡面發出的一片火光。
哦,但是這種言語跟我的構思比較,
是多麼薄弱無力!跟我看到的相比,
這種言語還不僅是微不足道而已。
哦,只存在於你自身中的永恆的光啊,
你只是把愛和微笑轉向自身,
你為自己所領悟,你領悟自己!
那個在你裡面顯現出來的圈環,
仿佛只是為反射的光所形成的,
當我用我的眼睛稍加注視的時候,
我似乎看到用它自己的彩色,
在它本身上,繪成了我們人的面貌,
因此我就用全部的眼光注視。
如同一個幾何學家用了全力,
要把圓形畫成面積一樣的正方形,
絞盡腦汁,也找不到他缺少的原理;
我對於那新出現的景象也像那樣;
我願意知道那形象如何同那圈環
相符合,它如何定居在那裡面;
但是我的翅膀不能作這個飛翔;
只是一陣閃光掠過我的心靈,
我心中的意志就得到了實現。
要達到那崇高的幻想,我力不勝任;
但是我的欲望和意志已像
均勻地轉動的輪子般被愛推動——
愛也推動那太陽和其他的星辰。
- * *
[1] 上帝是一切行動的源泉,但自身不動,這是亞里士多德神學的主要概念。上帝「滲透」到一個事物的本質里,而在這事物的具體生命上或多或少地被反射出來。
[2] 據但丁在《饗宴篇》裡所說的,阿波羅等於太陽,亦即等於上帝。
[3] 到今為止,繆斯的靈感(「一座高峰」)已使他滿足,但現在也要祈求「阿波羅」的援助。
[4] 馬斯亞向阿波羅挑戰比賽吹笛,被阿波羅剝皮,所以這裡用「劍鞘」的比喻。
[5] 培尼阿斯的女兒達夫尼,為阿波羅所愛,後來變成一株月桂樹。特爾斐神即阿波羅,因為他在特爾斐有一座神殿。
[6] 「西拉峰」即巴那薩斯山上的阿波羅峰。
[7] 赤道、黃道和晝夜平分圈的三個環,各自與地平線圈形成一個十字。在晝夜平分時,它們在日落時都與地平線相遇,在同一點與地平線形成它們的十字。
[8] 這星辰指白羊座。
[9] 現在是正午。
[10] 「那地方」指地上樂園。
[11] 由於他們迅速靠近太陽。
[12] 「車輪」在《天堂篇》裡全部用來指運轉的天體。
[13] 漁夫格拉卡斯吃了使魚活過來的草,就生出了對海的渴望,因此跳入海中變成一個海神。見奧維德《變形記》。
[14] 「新創造的那一部分」指靈魂,因為上帝在完成肉體後,才把靈魂吹入。但丁在這裡問他是否只有靈魂,沒有肉體。
[15] 據亞里士多德說,上帝由於用愛和渴慕感動宇宙,才產生永不停止的宇宙運動。
[16] 因為他們正在穿過地球和月亮之間的「火的天體」;「火的天體」好像以一個第二天體環繞「空氣的天體」。
[17] 亞里士多德認為氣是相對地輕的,火是絕對地輕的。
[18] 這裡的「造物」指天使,或許也指人。
[19] 上帝是萬物的源泉,也是目標。
[20] 完全不屬於空間的最高天,並不行動而且沒有兩極。它用愛和光圍繞宗動天,宗動天是物質天體中最外面的和最迅速的天體。
[21] 乘小船的指膚淺的人。
[22] 「密納發」是司智慧的女神。
[23] 「天使之糧」指哲學和神學。
[24] 哲孫同希臘的英雄們一起去找尋金羊毛。他們到了科爾奇斯島。科爾奇斯王愛依底斯答應把金羊毛給他,假使他把兩頭銅蹄噴火的公牛架在一隻銅犁上,耕種土地,把龍牙播散在田裡,並征服要從龍牙里生出來的披甲的戰士。
[25] 「第一顆星辰」指月輪天。
[26] 「初步真理」指矛盾律,即事物不能同時存在又不存在。
[27] 普通人民談論這樣的故事,說在月亮里可以看到該隱拿着一束荊棘,去作獻祭。
[28] 但丁在《饗宴篇》裡說過這個見解:「月亮上的暗影不是別的什麼,只是它的物體的稀薄而已,這就使太陽的光線不能像在月亮的其他部分那樣,終止在那裡並被反射出來。」
[29] 依照我們詩人的體系,有十重天。「神聖的和平統治的」天體是最高天;那包含在它裡面運轉的「物體」是宗動天;「在它之下的天體」是恆星天;「其他運轉的天體」即下面的七個天體,是土星天,木星天,火星天,日輪天,金星天,水星天和月輪天。
[30] 「幸福的原動者」指天使們。
[31] 「天體」指恆星天。
[32] 「深奧的神靈」指上帝,或是指導恆星天的天使。
[33] 「日有日的榮光,月有月的榮光,星有星的榮光。這星和那星的榮光,也有分別。」見《哥林多前書》第15章第41節。
[34] 「太陽」指俾德麗采。
[35] 那西薩斯把自己的倒影當作真的生命。我們的詩人把他現在看到的真的生命當作倒影。
[36] 庇加達是但丁的友人福累斯·杜納底(見《煉獄篇》第二十三歌)和珂索·杜納底(見同上第二十四歌)的姐妹。
[37] 月亮每日從東到西的運行是最慢,因為它與地球及整個天體運轉的中心最接近;但在這個意義上是最速,就是它的特有的行動(從西到東)有着比任何其他天體更短的時間。
[38] 上帝從「無物」中創造的,如天使和理性的靈魂;自然所造成的,是生殖出來的。
[39] 「一位夫人」指聖克雷爾(1194—1253),阿西西的聖方濟的友人和門徒。
[40] 這裡特別指她的哥哥珂索·杜納底;他逼她嫁給羅薩里諾·達爾·托薩,一個性格粗暴、專事黨爭的人物。當時珂索正要和他結成聯盟。
[41] 腓特烈·巴巴羅薩,他的兒子亨利六世,和他的孫子腓特烈二世,被稱為「索比亞的三陣烈風」。君士坦士是亨利的妻子。
[42] 尼布甲尼撒得夢遺忘,迫令迦勒底人告訴他;他們回答他不能,他就大怒,要殺他們。後來但以理告訴他了,他才息怒。見《舊約·但以理書》第2章。
[43] 柏拉圖在《泰密阿斯》對話錄里說:「造物主在創造了宇宙以後,把相等數目的靈魂分配到星辰里去,每個靈魂被派定在一個星辰里。」
[44] 這裡說柏拉圖的學說有害,是因為給予天體的影響以太卓越的優勢,以致對自由意志不利。
[45] 她說,天使和有福的精靈大家永遠住在一起,只是在最高層的天裡或多或少地享受神聖的榮光;雖然,為了遷就人類的了解力,他們顯得好像被派定在不同的天體裡。
[46] 使猶太人托俾挨雙眼復明的,是大天使拉斐爾。
[47] 《泰密阿斯》:即柏拉圖所著的一篇對話錄。
[48] 這些是異教的神祇。這裡的意思是指偶像崇拜。
[49] 以上關於自由的和被迫的行動的說法,都是根據亞里士多德的。
[50] 聖勞楞斯於258年在發利利安皇帝治下殉道。他被放在鐵架上,下面用火燒烤而死。他在痛不可當的時候還是嘲笑他的劊子手,吩咐他們轉動他的身體,那末兩面都可以烤得平均。墨修斯是羅馬的公民。他被波爾塞那王捉住時,波爾塞那下令把他活焚。他聽到這命令,立刻把手放在火中,不稍畏懼。波爾塞那嘉其剛毅,把他釋放。
[51] 請看《煉獄篇》第十二歌。
[52] 亞里士多德曾說過,由於恐懼做出的行為是從自願和不自願中產生的。有兩種意志,一是絕對的意志,不屈從邪惡;一是有條件的意志,為了避免更惡的事屈從邪惡。
[53] 在上一歌末,我們看到但丁受不住俾德麗采的光輝,如今她告訴他要把她光輝的增加歸因於他們所在的地方。
[54] 但丁在《帝政論》第1卷第12章里也這樣說:「如果判斷力完全支配食慾,而絲毫不為它所阻礙,那末這判斷力是自由的。但是如果判斷力被食慾支配而受其阻礙,那末就不能是自由的:因為它並不憑自己行動,卻被另一個俘虜。因此禽獸不能有自由的判斷力,因為它們的判斷總是被食慾阻礙的。因此也就可以明白,意志不能變動的理智物體,以及與肉體分開的,而且良善聖潔地離開肉體的靈魂,由於意志的不變,並不失去選擇的自由,卻是無上完善、無上有力地保留着它。看到了這點,又可以明白,這種自由,或我們一切自由的原則,是上帝賜給人類本性的最大的善;因為就憑這東西,我們作為人時在人間被造得幸福;我們作為仙靈時,在別處被造得幸福。」
[55] 「雖然一個盜賊從他盜竊來的東西里拿出一些來給窮人,可是這還不能被稱為施捨。」見但丁《帝政論》第2卷第6章。
[56] 一個是誓約的實質,如守獨身生活,或齋戒等;另一個是那契約,即誓約的形式。
[57] 見《舊約·利未記》第27章。
[58] 「金銀兩種鑰匙」見《煉獄篇》第九歌。金的鑰匙代表知識,銀的鑰匙代表權威。
[59] 耶弗他向耶和華許願,若是他能從亞捫人那裡平安回來,他就將第一個出來迎接他的人獻上為燔祭。當他回家時,出來迎接的卻是他的獨生女,他只得把她獻上。見《舊約·士師記》第11章。
[60] 阿加孟農由於殺死了阿提密斯聖林中的鹿,觸了神怒,因此阿提密斯使希臘軍隊中發生了瘟疫。為了息神怒,他許下願把那一年內他的國境中生下的最美麗的東西獻祭,而這最美麗的東西卻就是他自己的女兒依菲及尼亞。
[61] 「可恨的貪慾」指出賣免罪符的教皇。
[62] 指一切生命的源泉,太陽。
[63] 好像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水星天。
[64] 「我們的愛」指這些精靈所受到的愛。
[65] 教會在人間被稱為「戰鬥的教會」,在天上才被稱為「凱旋的」。
[66] 水星天因為最近太陽,故為太陽所遮掩。
[67] 太陽把遮住它的光輝的霧氣吸乾。
[68] 君士坦丁把帝國的中心地從羅馬移到拜占庭去時,把鷲鷹,帝國的旗幟,從西帶到東去了。相反,伊尼阿(「拉文尼亞的夫君」)從特洛伊到意大利去時,卻循着太陽的行程移動。
[69] 發言的是羅馬帝國的皇帝查士丁尼。君士坦丁皇帝於324年進入拜占庭;查士丁尼於527年開始他的統治。君士坦丁堡位於歐洲的極端,亞洲的邊界,靠近特洛伊附近的群山,羅馬的締造者就從那裡移民而來。
[70] 只承認基督的神性,不承認他的人性。這在當時被認為是一種異端邪說。
[71] 查士丁尼改信基督教。
[72] 貝利撒留(505—565),查士丁尼的著名將軍。
[73] 把帝國的旗幟當作黨徽的基伯林黨,以及用法蘭西的百合花旗來反對它的歸爾甫黨,在這裡都受到但丁的譴責。
[74] 從這一行起是關於古代羅馬史實的長段敘述,現在作一個摘要以便讀者了解,凡是見於詩中的字句,下面加重點。根據維吉爾的《伊尼特》,特洛伊的伊尼阿為命運所驅,在意大利的海岸登陸,為了求得與希臘的伊凡得聯盟,與拉丁人的王忒奴斯作戰。伊凡得在七座山上已建立了一個王國,以後就將成為羅馬的遺址。伊凡得的獨生子和後嗣巴拉斯,率領了一隊志願軍,為忒奴斯所殺,伊尼阿替他復了仇。可是伊尼阿的王國並不建立在七座山上,而是建立在拉文尼阿姆。他的兒子阿斯開尼阿斯把王國從那裡移到阿爾巴隆伽,在那裡停留了三百多年。到了塔勒斯,荷斯提留司(公元前670—前638)的朝代,荷拉底家族三個羅馬戰士戰敗了三個珂拉底家族的阿爾巴戰士,阿爾巴亡於羅馬。那時候阿爾巴的遊民羅牟拉斯在巴拉泰山(七座山之一)上建立了一個難民營,搶了參加節日慶祝的薩賓婦女,給聚集在那裡的亡命之徒為妻。在羅牟拉斯和他的六個繼位者的治下,羅馬逐漸擴張了權力,直到最後一個王帝的兒子綏克司都姦污了琉克利霞,引起了人民的極大憤慨,帝政就被推翻(公元前510年)。共和國時期很長,一直到愷撒開始征討高盧人(公元前58年)。這一時期但丁迅速地略過,沒有提到憲法的和社會的鬥爭;但用簡單扼要的敘述談到了當時歷史的概況。在這時期中,羅馬已建立了對其他拉丁民族的霸權,擴大了版圖。琉喜阿斯·昆齊俄·星西內塔斯(拉丁字「星西內斯」義為鬈髮)從莊稼漢一躍為獨裁者,征服了伊誇人(公元前458年);法俾家族的一人和托夸托以反對布楞那斯(公元前390年)和他的高盧人而著名。台西家族——父親,兒子和孫子在反對拉丁人(公元前340年),反對薩姆奈人(公元前295年)和反對希臘侵犯者彼拉斯(公元前280年)時,壯烈犧牲;而法俾家族中最偉大的人物,昆塔斯·法俾阿斯·馬克西馬斯,把羅馬從公元前218年越過阿爾卑斯山,勝利地侵犯意大利的汗尼拔那裡救出來;同年,西彼俄·阿非利加那,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在提賽那斯戰敗時,以救了他父親的性命,而取得了軍事上的威名。後來向非洲組織了反侵犯而使汗尼拔從意大利撤退的,也就是他。但丁在這裡把北非洲人誤稱為阿拉伯人。但丁跳去了一大段時間,講到龐培的成就。龐培曾征服許多東方王帝,平息美利阿斯內訌。他還不到二十五歲時就舉行了一次凱旋的儀式(公元前81年)。但丁在略略提到了羅馬人在神話時代開拓危臨在佛羅倫薩之上的飛亞索勒以後,敘述了愷撒準備締造羅馬帝國的生涯。他在高盧作戰(公元前58—前50);他橫渡在拉溫那和里米尼之間的盧比孔河(公元前49年),他沒有得到元老院的命令擅自離開他的省區,這樣就正式開始了內戰。同年,他鎮壓了西班牙的規模龐大的反抗,次年在提累基阿姆圍困龐彼未成,然後在帖撒利的法賽利阿完全擊敗龐培。龐培逃到埃及,為托雷美出賣而被殺。愷撒橫渡赫勒斯滂,到了特羅阿德。他從托雷美那裡拿下埃及,把它給了姑婁巴,戰敗了在法賽利阿戰役後保護他的敵人的努米底亞王周巴,然後回到西班牙(公元前45年)。龐培的兒子們在那裡成立了一支軍隊。愷撒被害以後,他的侄兒奧古斯都在摩得那戰敗了馬克·安東尼(公元前43年);然後以安東尼為他的同盟,在腓力比戰敗了殺他叔父的兇手,勃魯多和加西阿(公元前42年),以後又在培盧查戰敗了安東尼的兄弟琉喜阿斯(公元前41年)。公元前31年,他在亞克興最後戰敗了他的勁敵安東尼;安東尼不久即自殺,他的情婦克婁巴特拉用毒蛇把自己咬死。這使奧古斯都成為整個羅馬帝國的主人,這帝國伸展到埃及的最遠的邊疆,因此哲那斯的神廟在戰時一直開着的大門,在羅馬歷史上第三次重又關閉,以標誌普遍的和平。「按照天意,把人間變得和天國同樣寧靜,」一切都為基督的誕生準備好了。基督是在奧古斯都的後繼者提庇留的治下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因此但丁認為人類在墮落時的罪惡被報復了。耶路撒冷在泰塔斯的治下淪亡了,殺基督的罪惡在猶太人身上被報復了。在尾聲中提到,查理曼大帝於774年使倫巴底王底塞德遜位,因此保護了教會。
[75] 歸爾甫黨用法蘭西的軍隊和勢力來和帝國對抗。基伯林黨為黨爭的目的竊取帝國的名字,卻白費心機。
[76] 安如的瘸者查理,耶路撒冷的名義上的王(見本篇第十九歌),那不勒斯的實際上的王,是意大利歸爾甫黨的首領。許多比瘸子查理更強大的獅子,曾被帝國的鷲鷹從背上撕去了皮。
[77] 關於羅曼莪,維拉尼記下了一個如下的傳奇式的故事:——「一個叫做羅曼莪的來到了他的(拉蒙·培隆熱的)朝廷。羅曼莪剛從聖詹姆士教堂朝拜回來,聽到培隆熱伯爵的善良,就住在他的朝廷里,而且十分賢明和英勇,極受伯爵的寵愛,故而成為他的家宰……伯爵有四個女兒,沒有兒子。善良的羅曼莪先謹慎小心地替他把他的長女嫁給了法蘭西的路易王,給了她錢帶去,對伯爵說道,『這事讓我辦吧,不要吝惜這些錢,因為你如果把第一個嫁得好,因為親戚關係,其餘三個會嫁得更好,而且花錢也要少些。』事情果然這樣發生了;因為英格蘭王為了與法蘭西王攀親戚,不要多少奩資立即娶了第二個;後來他的兄弟,羅馬人的被選的王,同樣地娶了第三個;第四個還在待嫁中,羅曼莪說道,『為這一個我希望你有一個勇敢的男子做你的快婿,也可以做你的承繼人,』——他也這樣做了。找到了法蘭西王路易的兄弟,安如的伯爵查理時,他說道,『把她嫁給他吧,因為他大概會成為世上最好的人,』這樣替他預言;事情就這麼辦了。後來由於那敗壞好事的忌妒心,發生了這樣的事:普羅封斯的男爵們控告善良的羅曼莪濫用朝廷的財物,並且要和他清算。高貴的羅曼莪說道,『伯爵,我已侍奉了你一個長時期,使你的財產由小變大,你聽信了下人的讒言,並不為此感激:我到你朝廷來時是一個貧窮的巡禮者,我在這裡過了廉潔的生活;把我的驢子、我的手杖和我的布袋還給我,像我來時那樣,我就辭去我的職務。』伯爵不願他離去;但是無論如何留不住他;他就像來時那樣去了,沒有人知道他從何處來,往何處去。但是許多人堅信他是一位聖徒。」
[78] 查士丁尼身上披着立法者和皇帝的兩重榮光。
[79] 在上一篇中,查士丁尼皇帝講述羅馬歷史時談到:「以後在泰塔斯的治下,它奔馳而去,在那古代罪孽的復仇上復了仇。」但丁的疑問由此產生。亞當犯下了那古代的罪孽,耶穌代人類贖罪被猶太人釘死在十字架上,這是公正的復仇,後來,猶太人在泰塔斯的治下又受到復仇,這也稱為公正的復仇。但丁的疑問是:對公正的復仇施行的復仇,怎能也稱為公正的復仇?
[80] 亞當是上帝所造的第一個人,所以說「不是被生下來的」。
[81] 「上帝的言語」即耶穌。
[82] 耶穌把人性和他的神性結合起來。
[83] 耶穌的死使上帝喜悅,因為滿足了神聖的正義;同時也使猶太人喜悅,因為滿足了他們的惡意;天為了人類的救贖而欣然開啟時,地卻因憐憫它的造物主而震動了。
[84] 猶太人加於耶穌的刑罰,按耶穌所取的人性來說是公正的,故而是對於人類罪孽的一個公正的復仇,可是按耶穌的神性來說是不公正的,因此上帝毀滅了耶路撒冷,在猶太人身上又施行了公正的復仇。
[85] 凡是不用媒介而直接從上帝產生的,是不朽的。
[86] 即上面講到的不朽,自由,以及和上帝相似。
[87] 或者單用慈悲,或者慈悲和正義並用。
[88] 就是她上面講到凡是直接從上帝產生的東西是不朽的那段話。
[89] 但丁的疑問是:這些上帝的造物(元行以及由元行合成的事物)為什麼消滅?
[90] 她告訴但丁說,那些元行,雖然他知道它們是創造出來的,可是他看到它們消滅,這是因為那些元行並不是直接從上帝那裡取得它們的形體,而是從一個為上帝所創造的力量里取得的;動物和植物的靈魂同樣是由星辰和那些元行的結合汲取出來的;但是天使和天體可以說是不用媒介而被造得像它們如今存在的樣子。
[91] 亞當和夏娃的肉體是直接由上帝造成的,當人類的贖罪最終結束時(即最後審判以後),人類的肉體會恢復僅由於犯罪而失去的尊嚴。
[92] 詩人在到達第三重天時告訴我們說,在異教的黑暗時代,世人相信情慾的影響是從他們以維納斯(「美麗的居伯羅女郎」)的名字來崇拜的那個星辰中產生的;他們崇拜維納斯,就像他們以代俄尼和叩彼德的名字崇拜維納斯的被假想的母親和兒子一樣。
[93] 《饗宴篇》第2篇第4節:「在我們如今講到的金星天裡,這個環的背上有一個在那天體裡自行運轉的小天體,星宿家把這小天體的環稱為周轉圓。」
[94] 維吉爾《伊尼特》第1卷第718行起:「黛多用她的眼光,用她的整個靈魂,依戀着他,有時候把他抱在膝上撫愛他,她沒有想到坐在她身上的是一個怎樣有力的神明,這個不幸的人兒呀。」
[95] 但丁《饗宴篇》第2篇第1首歌曲以這樣的一行開端:「你們用思想使第三重天行動。」
[96] 依照亞里士多德的說法,風是因寒冷而起的,若是風燃上了火,就變成閃電或流星。
[97] 「王子們」指金星天裡的那一個等級的天使們。
[98] 這就是但丁《饗宴篇》第2篇第1首歌曲的第1行。
[99] 如今說話的精靈是查理·馬泰爾。他是匈牙利加冕的王,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王查理二世的兒子;因為他在他父親活着的時候就死了,所以不曾繼承這兩塊國土。他若是活得長一些就會看到的不幸事,是指他的兄弟西西里王羅柏特抵抗亨利八世。
[100] 查理·馬泰爾於1295年曾到過佛羅倫薩,也許他在那裡認識了但丁。馬泰爾於同年去世。
[101] 這是指普羅封斯。
[102] 脫倫多河和弗特河以南的奧索尼亞,即那不勒斯王國(或名亞浦利亞)。三座城都是標誌那不勒斯王國的邊界的。
[103] 這是指匈牙利。
[104] 脫利那克里是維吉爾和其他羅馬詩人稱呼西西里的名字,由於這座島三角形的地勢。
[105] 這是指由於他的祖父查理一世的統治不良而引起的大屠殺,因此西西里的統治權轉到了亞拉崗王室,由彼得三世為王了。
[106] 查理一世是馬泰爾的祖父;日耳曼皇帝盧多爾夫一世是他的岳父。
[107] 羅柏特在西班牙被俘了七年以後,帶回來了貧窮困難的加達魯尼亞人當他的家臣。
[108] 1301年夏,羅柏特和盧哲里·狄·洛里亞運糧到被占領的西西里堡壘時,在海上船隻遇險。
[109] 但丁的疑問是:一個好父親怎麼會生出一個壞兒子來?
[110] 指亞里士多德。《共和國》第3卷第4章:「既然一個國家是由各不相同的成員組成(就像動物首先由靈魂和肉體構成;靈魂由理性和欲望構成;家庭由男女構成;財產由主僕構成;同樣,一個國家由這一切,以及此外不同的東西構成);因此必然要說,國家一切人員的長處不會是一律的。」
[111] 梭倫代表立法者,瑟克西斯代麥兵士,麥基洗德代表祭師。
[112] 這是指神話中的提達拉斯,代表工匠。詳見《地獄篇》第十七歌。
[113] 「以掃和雅各」,見《舊約·創世記》第25章。
[114] 「魁賴那斯」即羅牟拉斯,神話中羅馬城的締造者,出身不詳,據說他是利阿·西爾維亞和戰神馬斯所生的兒子。
[115] 「克雷門斯」是盧道爾夫皇帝的女兒,查理·馬泰爾的妻子。
[116] 馬泰爾死後,他的兒子查理·羅柏特成為那不勒斯王位的合法繼承者;但是他的叔父羅柏特奪取了他的繼承權。
[117] 指查理·馬泰爾。
[118] 這裡是說,不待我問就回答我。
[119] 在威尼斯領土上的利阿爾托島,和布倫他河與比亞佛河的發源地之間,坐落着一座名叫羅馬諾的城堡,著名的暴君阿左利諾的誕生地,他就是如今說話的姑尼柴的哥哥。他生下時,他的母親夢見她生下了一個火把,把整個地區都燒光了。
[120] 姑尼柴,在金星(愛神)的影響之下,生前有過不少風流事。她離開她丈夫,和詩人索得羅私奔,在她結婚之前她就和索得羅同居過,然後和一個特累維琪的兵士同住,這個兵士被她的哥哥暴君殺死以後,她又被她的哥哥嫁給一個布拉干薩的貴族;最後,貴族也被暴君殺死,她在她的哥哥死後,又在味羅那結了婚。這是指馬賽的甫爾珂,著名的行吟詩人,他作為一個詩人活躍於1180至1195年之間,後來棄俗作僧。
[121] 這是指馬賽的甫爾珂,著名的行吟詩人,他作為一個詩人活躍於1180至1195年之間,後來棄俗作僧。
[122] 這是指特累維索邊境,意大利從前的一個省份,包括近代威尼西亞省的大部分。
[123] 她預言味羅那的甘·格朗德約於1314年在味晉薩擊敗巴丟阿人。
[124] 特累維索的長官李嘉圖·達·卡明諾。他於1312年被殺害。
[125] 亞歷山特洛·諾凡羅1298至1320年間當番爾脫洛的主教。1314年他把從非拉臘逃來避難的基伯林黨人獻給比諾·台拉·托薩,這些基伯林黨人就此被殺。
[126] 瑪爾泰獄是教皇在菩爾塞那湖上所設的監獄。
[127] 「寶座」是某一等級的天使。
[128] 指甫爾珂。
[129] 《舊約·以賽亞書》第6章第2節:「其上有撒拉弗侍立,各有六個翅膀。」
[130] 「那最大的流域」指地中海。
[131] 「對峙的兩岸」指歐洲和非洲。
[132] 指馬賽。
[133] 「波其亞」是非洲的一個地方。
[134] 指公元前愷撒的艦隊戰勝龐培的時候。
[135] 黛多的愛伊尼阿,對不起她已死的丈夫西丘斯和伊尼阿已死的妻子克柳索。
[136] 非利斯是色累斯王西同的女兒。羅多彼是色累斯境內的一座山,因此她被稱為羅多彼山中的少女。她為提摩封所愛。據奧維德說,提摩封最後是回來守他的盟誓的,但是她因他長期的離別感到絕望,已經自殺了。
[137] 「愛俄爾」是赫叩利斯(即阿爾西提)的最後一個情人。他的妻子地若尼拉聽到這件事時,把內薩斯的魔衣送給他,他就此喪命。
[138] 在天堂里沒有懺悔。
[139] 《新約·希伯來書》第11章第31節:「妓女喇合因着信,曾和和平平的接待探子,就不與那些不順從的人一同滅亡。」
[140] 這個「天使」指背叛上帝的撒旦。但丁咒罵佛羅倫薩是惡魔建造的。
[141] 佛羅倫薩的金幣名佛羅林,上面印有百合花的圖樣。
[142] 研讀教令可以得到錢。
[143] 這裡表示萬物由三位一體共同創造的神學學說,三位即聖父(「權力」),聖子(「兒子」)和聖靈(「仁愛」)。
[144] 這是指晝夜平分點,在那裡黃道(即「那負載行星的環帶」)和赤道交叉。太陽每日的運動是從東到西,和赤道平行;但它每年的運動是從西到東,和赤道形成某一角度而循着黃道帶的。
[145] 假使沒有這樣的角度(假使黃道帶,即行星的軌道,和赤道平行),那末赤道地帶會被燒焦,現在的溫帶會沒有夏天,北極地帶會永遠是冬天。
[146] 反之,假使黃道的斜度大些或小些,那末結果會稍微擾亂陽光的固有的分布,也擾亂人類的生命所依靠的季節。
[147] 事情並非如此。但丁用形象的語言說:從春分起,太陽一天比一天上升得早,一直到達它的最高點為止,然後開始下降,就像螺絲的螺旋形。它在赤道以北,沿着這些螺旋形每天升得早些,一共九十一天和稍多一些。然後這螺旋形的運動在同樣長的時間內被顛倒了過來,太陽每天升得晚些。然後同樣的情形在赤道以南發生。但丁說,正由於這個為黃道的斜度所引起的太陽每年的螺旋運動,地球的各部分在全年中才受到光和暗的均勻的分配。總之,這三行明確指出太陽是在春分點。
[148] 「第四個家族」指住在第四重天即日輪天裡的神學家和哲人。
[149] 「拉托娜的女兒」即月神代安那。這裡指的是月暈。
[150] 關於多密尼克,參閱下面第十二歌。
[151] 阿爾柏·馬格那斯(1193—1280)和托馬斯·阿奎那(1225—1274)「使亞里士多德基督教化」意指使亞里士多德的著作成為基督教學說的哲學基礎。他們在世俗學問這方面很淵博。從托馬斯·阿奎那的著作里,尤其從他的《神學大全》裡,但丁取得許多神學上的學問。阿爾柏·馬格那斯在哥倫和巴黎教學,托馬斯是他的得意門生。他們同屬於多密尼克教派,所以托馬斯又稱他為兄長。
[152] 格累喜安,教堂法法學的締造者,約1090年生於意大利。他的巨著《教堂法大全》於1140至1150年之間出版,在這著作中他使教會法和世俗法一致起來。
[153] 彼得·倫巴底(約1100—1164),曾於巴黎當神學教授多年;1159年被任命巴黎的主教。他最著名的著作是《箴言錄四卷》。在該書的序言裡,他把自己比作《新約·路加福音》第21章里講到的「投了兩個小錢」的窮寡婦。
[154] 指所羅門王。在中世紀,關於他被罰入地獄還是上天堂,曾有過爭論。《舊約·列王紀上》第3章第12節:「我就應允你所求的,賜你聰明智慧,甚至在你以前沒有像你的,在你以後也沒有像你的。」
[155] 這裡指《新約·使徒行傳》第17章第3、4節里提到的「亞略巴古的官丟尼修。」他是雅典人,他聽了保羅的傳道而改信基督教,約於公元95年殉道而死。歸於他名下的著作如《天國的聖秩制度》等,現在被認為是5世紀或6世紀新柏拉圖學派的著作。
[156] 保盧斯·阿羅修,歷史家,4世紀末生於西班牙。他是聖·奧古斯丁的門徒。由於後者的建議,他寫了《以七部史書駁斥異教徒》一書,作為聖·奧古斯丁的著作《上帝之城》一書的補篇。在這一書中,他用歷史事實證明,基督教並不如異教徒所說的那樣毀滅了羅馬帝國。
[157] 第八個是菩伊修斯(475—525)。他對於但丁有深刻的影響。他被西俄多利克判死刑後,在巴維亞的監獄中寫了他的《哲學的慰藉》一書。這是一本異教的道德和宗教的書。他在書中主張,就是在人世,有德行的人也是依人類的理性比邪惡的人更受喜愛的,而且上帝對人所行的可以被認為公正的。這樣他就補充了基督教著作家單獨倚賴來世的補償那種說法。他死後葬於巴維亞的金頂教堂。
[158] 塞維爾的伊西多(560—636),一個博學的西班牙人,著有20卷的百科全書。尊者比德(673—735),一個盎格魯撒克遜的僧人,英國歷史學之父,著有《英國教會史》5卷。聖維克多的理查(1173年卒),據說是蘇格蘭人,著名的經院哲學家和神學家,著有《默想錄》一書,但丁受他的影響極深。
[159] 布拉班特的西基爾(約卒於1283年),巴黎大學哲學博士和教授(「麥秸之街」為該大學附近的街道名,就在如今還著名的「拉丁區」)。他參加了該大學和多密尼克教派之間發生的關於教學自由的爭論,托馬斯·阿奎那就是他的反對者。在他的文集《不可能性》中,他懷疑神明的存在,因此被判為一個異端者。他在教皇法庭中被一個瘋狂的教會書記刺死。
[160] 「上帝的新娘」指教會。
[161] 即托馬斯·阿奎那,以下是他說的話。
[162] 這兩句話都見上一歌。
[163] 指上帝派基督到人間,去為教會流血。「她的歡樂」即指基督。
[164] 「兩個王子」:指下面就要講到的聖方濟和聖多密尼克。
[165] 「大天使」象徵仁愛。這裡指的是聖方濟(1182—1226)。
[166] 「第二位天使」象徵知識。這裡指的是聖多密尼克(1170—1221)。
[167] 以上六行,但丁用他慣用的手法描寫了聖方濟的誕生地,阿西西。阿西西是意大利中部的一個城鎮,位於培盧查和福林約兩座城鎮的大路上。這座城鎮是在蘇巴西俄山的西南坡上,東邊是圖彼諾河,西邊是契亞西河(古俾俄的主教烏巴爾杜曾擇定蘇巴西俄山作他的退隱處,但未果,故云「擇定」)。「朝陽門」是培盧查的東門,從山上的積雪受到寒氣,從陽光的反射受到暑氣。諾徹拉是阿西西東十五公里的亞平寧山麓下的城鎮;瓜爾杜是諾徹拉北八公里的村莊。亞平寧的海拔五千尺的高峰壓在這兩個地方上面,好像「重軛」一樣,使它們不勝負擔而呻吟。
[168] 阿西西的舊名可譯為「我上升」。但丁說,說「我上升」不確切,應該說「東方」才對,東方當然指太陽了。
[169] 聖方濟早年時揮霍無度,到了二十五歲生了一場重病後,開始嚴肅起來,把他父親的錢財施捨給貧人(「夫人」即貧窮)。
[170] 他的父親到主教面前控訴他,他當場脫下了全部衣服,交還給他的父親,用一根繩子束在身上。
[171] 「貧窮」的「第一個丈夫」指基督。基督誕生了1182年後,聖方濟出生,所以這裡說「一千又一百多年」。
[172] 愷撒和龐培作戰緊急的時候,需要一條船,因此在夜間敲一個窮漁人阿邁克拉的門。那漁人見了愷撒並不驚訝,還是安然睡在他用海草鋪成的床上。這是拉丁詩人盧甘在他的《法薩利亞》裡講的故事,並使愷撒說了下面一段話:「幸福的貧窮啊!你是上天所賜的至大的善,卻難得為人所領悟!這裡殘忍的掠奪者不來找他的掠奪品,這裡也不會有兇惡可怕的軍隊光臨。」《法薩利亞》第5卷。
[173] 聖方濟自己有一段話可以解釋這一節:「在你受難時,只有她(指「貧窮」)不拋棄你。你的母親馬利亞停在十字架的腳下,但『貧窮』卻同你一起登上十字架,並且抱住你。」
[174] 柏納特,阿西西地方的一個富商,是聖方濟的第一個門徒。起初,雖然被聖方濟所吸引,他還不信任;但是對他的誠實確信無疑後,就聽從他的指點,賣掉了全部財物施給貧人,信從了這個教派。
[175] 挨吉丟斯,聖方濟的第三個門徒,卒於1262年。西爾維斯忒也是他的最早的門徒之一。
[176] 1214年教皇因諾孫特三世正式承認了他的教派。
[177] 1223年教皇荷諾留斯三世頒布訓諭,確認他的教派。
[178] 1219年,他到埃及去想使蘇丹王改宗,並在達米伊塔城前他的營帳內向他傳道,但未成功。
[179] 1224年9月,他在亞平寧山脈拉浮納山的修道院內,在異象中,手足和身上受到了「聖痕」(即象徵基督釘死在十字架上的釘痕和槍痕)。兩年後去世。
[180] 「他祝福了他的教友以後,要他們脫去他的衣袍,把他赤着身體放在地上」(見舊的傳記)。
[181] 「另一位」指聖多密尼克,另一個教派的締造者。
[182] 托馬斯·阿奎那斥責他自己所屬的多密尼克教派的日趨衰微。
[183] 意思指多密尼克教徒不遵守教規。
[184] 在《饗宴篇》第3篇第5節里,但丁曾把車輪直的轉動跟磨石橫的轉動對比。那一段文字如下:「當太陽進入白羊宮時,住在北非洲極南部的加拉瑪人在這地球上住在其中的圈環,會看到太陽就在頭頂上面旋轉,不像磨石那樣,而像車輪那樣,從任何一點只能看到它的一半。」但丁在這裡把這些教會的光明的盤繞比作一座磨石的轉動。
[185] 這一段時常被引用來證明但丁愛好把一個明喻隱藏在另一個明喻里。那兩個仙靈的環好像一道雙重的霓虹(朱諾的婢女愛利斯),一道霓虹好像另一道霓虹的回聲,而「回聲」仙女被愛神消滅有如霧氣被太陽消滅。當愛神像太陽般吸乾了「回聲」身上的潮氣時,「回聲」變為一座懸岩,以後她的聲音就永遠繞着它彷徨。以上但丁用的是異教的神話;往下用的是希伯來的傳說,見《舊約·創世記》第9章第13節以下:「我把虹放在雲彩中,這就可作我與地立約的記號了。我使雲彩蓋地的時候,必有虹現在雲彩中。我便紀念我與你們,和各樣有血肉的活物所立的約,水就再不泛濫毀壞一切有血肉的物了。」
[186] 這個第二環里的精靈,使但丁轉向他像磁針轉向北極似的,是聖方濟教徒聖菩那文圖拉(1221—1274),他在人間的名字是喬凡尼·費丹扎。他生前是托馬斯·阿奎那的密友和同事。作為聖方濟教派的教長,他寫了聖方濟的正式的傳記,但丁在上一歌里就完全根據這部傳記。在他逝世前不久,他由教皇格里高列十世任命為亞爾巴諾的紅衣主教。他關於神秘的和經院的神學寫了卷帙浩繁的著作。仿效阿奎那的榜樣,他如今開始讚揚聖多密尼克,斥責他自己聖方濟教派的腐敗。
[187] 卡拉豪拉,近加斯科尼海灣,在卡斯提爾歷王的統治下,他們的紋章上,那獅子時而在城堡之下(「馴服」),時而在它之上(「倔強」)。
[188] 聖多密尼克,1170年生於卡拉豪拉,1221年卒于波倫亞。
[189] 在他誕生之前,多密尼克的母親做了一個夢,她要生下一隻狗,狗嘴裡銜着一支要使世界焚燒的火炬。他的教母也做了一個夢,看見他的額上有一顆星照耀全地球。
[190] 「多密尼克」的原文Dominicus是Dominus(上帝)一字的占有格形容詞,意即「屬於上帝的」。
[191] 「耶穌說,『你若願意作完全人,可去變賣你所有的,分給窮人,就必有財寶在天上;你還要來跟從我』」(《馬太福音》第19章第21節)。因此,「第一個誡命」是貧窮。
[192] 多密尼克的父親名腓利徹,有「幸運」的含義;他的母親名佐凡娜,有「神恩」的含義。
[193] 蘇薩的亨利於1261年當俄斯提亞的紅衣主教,是《教令集》的注釋者。泰提烏是一個聞名的醫學著作家,卒於1303年。這裡的意思是,多密尼克的鑽研不是為了取得資格以從事一種獲利的職業,而是為了獲得真理。
[194] 這是但丁把理想的教皇制度與實在的教皇分開的一個例子。教皇制度本身還是像從前一樣對窮人慈悲;但那腐敗的教皇(菩尼腓斯八世)卻使這制度顯出另外一副面目。
[195] 向教皇請求進行劫掠財物的准許,條件是以後把掠奪所得的一半或三成作為所謂宗教的用途。但多密尼克決不為此而信宗教。
[196] 多密尼克一生主要的努力是反對異端者,尤其是亞爾比教派(12世紀發生於法蘭西南部亞爾比地方的異端教派)。
[197] 多密尼克和聖方濟被比作教會的左右兩輪。
[198] 聖方濟的教規已被丟棄不顧;酒渣已變得霉爛。
[199] 「腳趾所踏的卻是腳跟的痕跡」是指倒退了。
[200] 還是有若干聖方濟的忠實的門徒,但是在阿奎斯巴達的馬泰俄(但丁時代教皇菩尼腓斯八世的紅衣主教之一,使教規鬆懈的人)和卡乍爾烏勃蒂諾(他領導嚴格遵守教規的一派)的附和者裡面卻找不到這樣的人。
[201] 伊勒密納多(他曾陪同聖方濟參謁聖地)和奧古斯丁於1210年加入聖方濟教派。
[202] 「杜納脫斯」:著名的文法家,文法是七種學問的第一種。
[203] 聖維克托的雨果(1096—1142),巴黎聖維克托學派代表之一,中世紀神秘主義者;彼得·孟若杜萊(又名「吞書者彼得」,1170年卒)也屬於這一派,他寫過一部從《舊約·創世記》到《使徒行傳》的教會史。西班牙的彼得(「伊斯巴諾」)寫過一部12卷的邏輯論;他做過幾個月的教皇,名約翰廿一世,1277年從教皇宮殿墜樓而死。先知拿單(見《舊約·撒母耳記下》第12章)和君士坦丁堡的主教約翰·克立索司托姆(407年卒),在舊的法律和新的法律之下,都斥責過竊據高位者的罪惡。坎特布里主教聖安山爾姆(1033—1109)寫過關於三位一體和基督下凡的書。4世紀的伊留斯·杜納脫寫過一本拉丁語文法初步。本尼提克里特教派的拉巴諾斯·瑪勒斯(856年卒),在他的浩繁的著作中,包括22卷的百科全書。喬乞姆(1202年卒)是一個西斯迪顯教派的僧徒,曾在喀拉布里亞建立一座修道院。他宣揚新的神約,即第三個時代,已在眼前,這將是一個完美的愛和精神自由的時代。這就是《新約·啟示錄》第14章所說的「永遠的福音」。
[204] 「偉大騎士」即聖多密尼克。
[205] 這個宏偉的天文學的形象比較複雜。簡單說來是這樣的:凡是要領會呈現在我眼前的景象的人,一定要自己在腦中想象天空中十五顆最燦爛的星,連同大牧夫座的七顆星和小牧夫座的兩顆星,排列為兩個環,互相滲透在一起,每個環類似阿利亞特尼的皇冠,而且各以相反的方向旋轉。「號角」指小熊星座,這「號角」的尖端就是北極星。北斗七星的兩顆星是在那開始於北極星的那隻「號角」的口那邊。「邁諾斯的女兒」阿利亞特尼死後被置在星辰中,作為皇冠座的星宿。
[206] 這第十三歌的開頭到此為止,共八節廿四行,這一句,是《神曲》中最長的一句,像長江大流,一氣貫注到底。在但丁的時代,乞挪河穿過瘴氣瀰漫的沼澤地向南緩緩流到台伯河。它被當作最慢的運動的典型,如宗動天(「最迅速的天體」)的旋轉是最速的運動的典型一樣。
[207] 「一個光明」指托馬斯·阿奎那,他講過聖方濟的生平。
[208] 他已回答了但丁關於乞食教派的理想的第一個疑問,現在就要解答關於所羅門的智慧的第二個疑問。
[209] 「亞當和基督必然有人性的一切完美。那末,那個第一環的第五個光明里的仙靈所羅門怎能是沒有匹敵的呢?」這是但丁心中的疑問。
[210] 一切的造物,不論是不朽的還是必死的,是「神聖觀念」,即「上帝之道」的反光。
[211] 「神愛」即聖靈。「聖子」從「聖父」生出後並不與他分離,也不與「聖靈」分離。
[212] 「九個天體」意即「九個存在」,不是指九重天體,就是指九級天使,譯文取第一義。
[213] 「最渺遠的能力」:即最低的植物和有感覺的生命。
[214] 把生命給予事物的那實體的形式,是印在物質上的一個「神聖」觀念的形象。但那把形體給予不直接由上帝創造的事物的本初物質(「這些事物的蠟」),以及星辰的影響(「把蠟造型的印」),並不是一色相同和處於它們最佳的性質中的;因此,那神聖觀念是多少有些不完美地被表現出來的。材料的質地愈佳,那末在那印底下時,它愈是完全地讓那理想用光透過它。
[215] 「自然」是上帝運用次因時的上帝的媒介。
[216] 這三行的意思是:「假如神明直接準備好蠟並且蓋印,隨着來的將是完美無缺的結果。」
[217] 指亞當和基督。
[218] 所羅門所求的並不是使他能夠理解一切神學的、形而上學的、或是科學的問題的那種聰明智慧,卻單求那使他宜於做一個王帝的那種聰明智慧。(見《舊約·列王紀上》第3章)
[219] 「第一個父親」指亞當;「我們歡喜的人」指基督。
[220] 這三個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把他們舉為虛假推理的榜樣。
[221] 這兩人是3、4世紀時出名的異端者。
[222] 指普通人。
[223] 因為精靈們包圍着但丁和俾德麗采,阿奎那的聲音來自周圍,俾德麗采的聲音由中心到周圍。
[224] 在身體復活的時候。
[225] 所羅門從內環的最燦爛的光里說話,談論身體的復活。
[226] 這是第三環的精靈,在原來圍繞着但丁和俾德麗采的兩個光環以外出現,先是朦朦朧朧的,後來逐漸亮得令人眼花。這一環代表「聖靈」,因此就完成了三位一體的象徵。
[227] 上登到第五重天,即火星天。
[228] 這些是在舊法律中(即《舊約》)為選民,在新法律中(即《新約》)為基督的教會而作戰的人們的靈魂。
[229] 「美的活印章」:指那使俾德麗采顯得美的眼睛。前面曾描寫過在離開日輪天時俾德麗采的微笑。但在這新的境界裡,但丁感到星的十字架的異象和天國頌歌的狂歡超過任何先前的經驗,卻忘了到這一境界前,他還沒有回頭看過她的眼睛,而俾德麗采的美麗隨着他們的上升而變得更美麗。
[230] 但丁最偉大的祖先卡嘉歸達的光,像一顆流星似地從那神秘的十字架的柱身上射下。
[231] 關於安吉西斯的陰靈和他的兒子伊尼阿相會,請看維吉爾《伊尼特》第6卷第679行以下。
[232] 這一次但丁帶着肉體到天國,將來他死後還要第二次進天國,所以這裡說天國的門向他開兩次。
[233] 超出人們的理解力。
[234] 等到他的情緒不那麼緊張,言語也因之平易的時候。
[235] 在看那上面呈現出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神鏡」時,卡嘉歸達知悉了但丁這次夢遊來世是由上帝命定的,而且會不可避免地實現,這一切都虧俾德麗采引導了但丁。
[236] 聖靈們在上帝裡面看到一切需要知道的。
[237] 上帝(「太陽」)是至高的「平等」,那就是說,萬物在他裡面實現他們的絕對的比例的完美;他以等量的愛和真知灼見充滿蒙庥的精靈,因此他們的言語是他們的情緒的完美表現,但我們凡人卻發現我們的意志超出我們言語的力量。
[238] 亞歷蓋利一世,卡嘉歸達的兒子和但丁的曾祖父,據說在煉獄的第一環里已有百餘年;但也有文件證明他在1201年還在人世。
[239] 這是指佛羅倫薩舊的(即羅馬人的)城牆內的「大寺院」(建於978年),從這寺院的鐘樓內敲出晨禱(晨七時)和午禱(中午十二時)的鐘聲。
[240] 那時女子出嫁還不過早,要的奩資還不過多。
[241] 家庭衰敗,或是流亡在外。
[242] 亞述王薩達那培拉斯在這裡被視為奢華的典型。
[243] 蒙馬洛山或蒙馬里俄山是行人在維忒菩來的路上看到羅馬的第一個地點,而烏采萊托約山是循舊道從波倫亞來的行人望到佛羅倫薩的第一個地方。
[244] 培林西翁·褒悌是「良善的瓜爾特來達」的父親。見《地獄篇》第十六歌。
[245] 在但丁的時代,意大利人常到法蘭西去經商或作其他的事,或被流放到那裡。
[246] 契安若拉·達拉·托薩是一個悍婦,她嫁給一個伊摩拉人。拉坡·薩爾泰萊羅和但丁一起被放逐,曾積極參加抵抗菩尼腓斯八世侵占的愛國事業。但在日常行為上並不顯得高尚。星西內塔斯為古代羅馬共和國的英雄之一;姑乃麗為羅馬皇帝提庇留和開雅斯的母親。全句的意思是:「在我那時候,像契安若拉和拉坡那樣的腐敗女人和腐敗律師會顯得奇怪,就像佛羅倫薩出現像姑乃麗和星西內塔斯那樣的賢母和英雄一樣顯得奇怪。」
[247] 孕婦在分娩的時候,意大利的風俗總是向馬利亞禱告。
[248] 指佛羅倫薩聖約翰洗禮堂。
[249] 但丁的姓是亞歷蓋利。
[250] 他在第二次十字軍時隨康拉特三世出征,因有功被封為騎士。
[251] 最後約於1147年,他因與異教徒作戰而殉身。
[252] 在《饗宴篇》第4篇第14章里,但丁曾詳細論到血統的高貴問題。現在引其中的一節,來闡明這六行詩,以及本歌的主題思想:「第三個不合理是:被生下的東西常在生的東西之前,這是全然不可能的。這一點可以證明如下。讓我們假定該拉杜·達·卡明諾(一個高貴的人,參閱《煉獄篇》第十六歌)是歷來飲過西里河和卡那諾河(參閱《天堂篇》第九歌)水的最低微的農民的孫子,他的祖父也還沒有被人遺忘,有誰敢於說該拉杜·達·卡明諾是一個低微的人呢?有誰不會同意我說他是高貴的呢?當然沒有這樣的人,不管他是如何傲慢自大;因為該拉杜是高貴的,而且垂之於後世也是如此。假使,如反對者所設想的那樣,他的卑微的祖先不曾開始被遺忘,該拉杜依然是偉大而高貴的,而高貴的性質十分顯著地在他身上被人見到的話,那末這種高貴的性質在產生它的東西存在之前就存在了:而這是極度荒謬的。」
[253] 但丁為了對他的祖先表示恭敬,用「你們」稱呼他,據說這種複數的第二人稱代名詞最初是羅馬人稱呼朱理·愷撒時用的。但事實上,在但丁的時代羅馬人還是保持舊式的「您」。
[254] 俾德麗采站在一旁,因為這個談話與「神聖的哲學」沒有很大關係,但是對但丁熱心於這樣的事情給以寬容的一笑。但丁聯想到歸內維爾的故事。在《蘭塞羅特傳奇》中有一段說:「聽到了王后(即歸內維爾)對他(即蘭塞羅特)說的話,馬爾豪妃故意咳嗽一聲,並抬起了她低垂的頭來。」
[255] 佛羅倫薩的護神是施洗者約翰。「聖約翰的羊欄」即佛羅倫薩的另一種說法。
[256] 這裡並不是說卡嘉歸達全部用拉丁話說下面的話,而是說他用他那時代的古代的佛羅倫薩土語。但丁清楚感到,當時的口語還沒有被一種標準文學固定下來,變化很迅速。參閱他的《俗語論》第1篇第9章第60至77行。
[257] 從基督降生(說出「福哉馬利亞」的那天)到卡嘉歸達的誕生,火星回到獅子座有580次。把獅子座運轉的時期當作687日,這就把1091年給我們作為卡嘉歸達生下的年份。
[258] 佛羅倫薩分成六區。在一年一度的賽跑時,聖彼得是進入的最後一區,進入該區後,首先看到的就是亞歷蓋利家族與之有親族關係的挨利賽俄家族的住宅,靠近「舊市」那裡。
[259] 但丁出身於貴族,此處隱去不說是為了免得犯驕傲之罪。
[260] 施洗堂和馬斯神像,在這裡標誌佛羅倫薩城南北兩界。「能執兵器的人」指壯丁。
[261] 在卡嘉歸達的時代,佛羅倫薩的人口是但丁時代的五分之一,但都是純粹的佛羅倫薩人,還沒有被從附近諸鄉鎮移來的新家族所玷污。
[262] 在11世紀,加魯佐和脫萊斯比亞諾是佛羅倫薩的南北邊界,因此並不包括阿格里昂和雪格納,從後面這兩個地方將要移來巴爾杜和菩尼腓壽,但丁時代的輕狂的律師和腐敗的歸爾甫黨政客。巴爾杜曾於1311年草擬召回流放者的命令,但明白把但丁除外。
[263] 假使羅馬教會繼續順從皇帝,而因此避免了歸爾甫和基伯林兩黨的紛爭的話,那末佛羅倫薩就不會為一群暴發戶所玷污,也不會損失她的最可尊敬的古家族。西密封脫是一座被佛羅倫薩人所拆毀的城堡。這裡提到的人已無法查考。
[264] 康悌·歸提家族因為不能防守受彼斯托雅人攻擊的蒙茂洛城堡,就將它出售給佛羅倫薩城邦。若是教會和帝國間沒有不睦,塞爾乞和蓬台爾蒙悌兩個家族(他們在1215年和1300年的黨爭中,曾分別扮演主要的角色)還會在他們鄉間的屋裡,不會到城裡來引起分裂。
[265] 四座已經凋亡或正在凋亡的意大利城市。實際上,丘西和西尼茄里都還存在。
[266] 這兩節里提到的,都是卡嘉歸達時代的佛羅倫薩的古家族。
[267] 在1300年之前不久,塞爾乞家族(見前)從拉維挪尼家族購得了聖彼得城門附近的房屋。從培林西昂·褒蒂的女兒歸爾特拉達所出的康悌·歸提家族,是拉維挪尼家族的後裔。
[268] 「鍍金的劍柄和刀把」:是爵士位的勳章。
[269] 彼彼里家族的紋章。
[270] 指住在聖彼得區的嘉爾蒙台西家族,他們出售鹽時曾進行欺詐,在《煉獄篇》第十二歌里已提到過。
[271] 指杜納蒂家族,喀爾甫家族是它的支系。
[272] 指烏勃提家族,一度是佛羅倫薩的有權勢的家族。他們特有的傲慢在偉大的法利那太身上還可以看到(見《地獄篇》第十歌)。
[273] 「金球」是蘭勃蒂家族的紋章,莫斯加是這家族的人員(見《地獄篇》第二十八歌)。
[274] 指維斯杜密尼家族,他們與台拉·托薩,都是主教的施主和保衛者。因此但丁責他們在主教職位空缺的時候,以扣押的賦收自肥。
[275] 指阿提馬利家族。烏褒丁·杜南托,但丁的妻子的祖先,娶了培林西昂·褒蒂的一個女兒(因此是歸爾特拉達的一個姐妹)為妻,而且強烈反對他的岳父把他的第三個女兒嫁給阿提馬利家族的一人。
[276] 裘達和英范茄托是兩個基伯林党家族,他們分受他們的黨派的滅亡命運。
[277] 這裡說彼拉是一個古老的門第,該城第一道圍城的門是以他們為名的。
[278] 烏哥,多斯加納的男爵和俄托三世的王室牧師,封了幾個佛羅倫薩的家族,並給他們戴他的紋章之權。他死於1101年12月21日聖托馬斯節,葬在他母親創建的教堂里,在那裡他每年在那一天被紀念着。
[279] 約諾·台拉·培拉戴這男爵的金鑲邊的紋章;他是站在佛羅倫薩的人民事業那一邊的。
[280] 蓬台爾蒙悌家族離開淮狄格萊甫而定居於靠近古爾台洛悌和英朴忒尼兩個家族的聖徒鎮,妨礙了佛羅倫薩的安寧。
[281] 指阿米台家族。
[282] 關於蓬台爾蒙脫被殺這一件事,見《地獄篇》第二十八歌。蓬台爾蒙悌家族的人從淮狄格萊甫到佛羅倫薩時,必須渡過埃瑪河。
[283] 佛羅倫薩的舊旗幟是紅底白百合花。基伯林黨保持了這個圖樣。在1251年,歸爾甫黨人把它改為白底紅百合花。
[284] 腓挨頓到他的母親克來密尼那裡要知道自己是否是阿波羅的兒子。
[285] 「那聖燈」指卡嘉歸達。
[286] 「偶然性的事物」指倚賴人類意志的自由行動的事物。
[287] 參閱《地獄篇》第十、十五和二十五歌;《煉獄篇》第十一歌。
[288] 指基督被害以前的難解的神讖。
[289] 與必然事物對立的偶然事物,包括一切可能發生也可能不發生的事物,也包括一切由人類意志自由決定的事物。它在人類的物質界限以外沒有地位,而且雖然「神聖的眼光」看到一切,並不因此變成必然的。菩伊修斯在他的《哲學的安慰》第5章里說,上帝的預見不是對未來事物的預知,而是對決不消逝的現在的知識。
[290] 「從那裡」:就是指從上帝的面容上。
[291] 希坡利忒是西修斯的兒子。他的後母非德拉向他求歡,希坡利忒不從,非德拉反在他父親面前誣陷他向她求歡。西修斯咒詛他的兒子,希坡利忒不得不逃離雅典。
[292] 在羅馬教皇菩尼腓斯八世的朝廷里。
[293] 但丁在《饗宴篇》第1章第3節里,有如下的一段敘述自己被放逐的話:「自從羅馬的最美麗和最聞名的女兒——佛羅倫薩的公民,把我從她最心愛的胸懷裡拋棄出去以後(我在這胸懷中生下並被扶養到我生命的盛年,而且我全心全意想望在這胸懷中休息我疲倦的心靈,了我的餘生),我幾乎在我們這言語所達到的全境,像一個外邦人一般,幾乎像一個乞丐一般到處漂流,違反本願,把命運的打擊任人觀覽,而這種打擊人家往往歸咎於受難者。我誠然是一隻沒有帆沒有舵的船,被悲痛的窮困吹出的燥風飄送到不同的海港、海灣和海岸。我在許多人的眼中顯得似乎十惡不赦,他們相信一些傳聞,說不定把我描繪成另一種模樣;在他們的眼中,不但我的人身被看得輕賤,而且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的和還要完成的,也變得無足輕重了。」
[294] 巴托羅米歐·台拉·斯卡拉,味羅那的君主,甘·格朗德的哥哥。他的紋章是梯子(「斯卡拉」即梯子意)上停着一隻鷹。
[295] 即甘·格朗德(1291—1320),將命定為他那時最偉大的意大利戰士,和意大利北部皇家事業的首要支持者。在《神曲》的理想時代,他年九歲零一個月。
[296] 教皇克雷門特五世,加斯科尼人,起初似乎寵幸亨利七世(1308—1313),鼓勵他出征意大利,但後來秘密反對他。在1313年以前,甘·格朗德以收復布里西亞和占取味魯薩(1311年)顯出他的氣概。
[297] 「我已被逐出了我的祖國,但願不要因我在我的詩篇里暴露了人類的罪惡,一切國家都不容我。」
[298] 指卡嘉歸達。
[299] 指天堂、煉獄、地獄裡的精靈。
[300] 卡嘉歸達的靈魂被稱為「明鏡」,因為它是「神聖智慧」的反光,就像俾德麗采的眼睛是「神愛」的反光一樣。這裡的「言語」一詞的原文,有「思想」或「概念」的意思。
[301] 指卡嘉歸達。
[302] 但丁總是把天體比作樹木,而和人間的樹木成為對比。這裡指的是第五重的火星天。
[303] 約書亞是摩西的繼承者和迦南地的征服者(見《舊約·約書亞記》)。
[304] 「麥喀比」即猶太·麥喀比,猶太戰士,最初在他的父親的領導下,後來自己作為領袖,與敘利亞王安泰俄卡斯·挨彼腓尼斯及其後繼者德密特留斯作戰,而且成功地抵抗了他們要毀滅猶太宗教的企圖。
[305] 「查理曼」(742—815),西方帝國的恢復者,又是佛羅倫薩的重建者。奧蘭杜,或作羅蘭,查理曼之侄,卡羅林朝傳奇中的主要英雄,於778年戰死於隆斯佛(見《地獄篇》第三十一歌)。
[306] 奧蘭治的威廉,法蘭西傳奇中的一個英雄,查理曼的騎士之一,他和薩拉森人出力作戰,812年死時是一個僧人;里那爾杜,他的連襟,他的戰場上和修道院裡的同伴,是一個純粹神話的人物。
[307] 部雲的高弗萊,查理曼的母系方面的後裔,率領第一次十字軍於1099年占領耶路撒冷,作為王而統治,直到他於次年死時為止。勞伯脫·歸斯卡特,荷維爾的坦克累特之子,在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創建了諾曼王朝(見《地獄篇》第二十八歌)。
[308] 因為他和俾德麗采升得更高了。
[309] 據托雷密的天文學,木星是一顆溫和的星,介乎寒冷的水星和灼熱的火星之間。它在眾星中也顯得潔白,像白銀一樣。
[310] 木星是奉獻給虬夫大神的星。
[311] 尼羅河岸的鶴。
[312] 指由天馬的蹄踢出的希波克林泉。
[313] 這些精靈排成了「Diligite justitiam qui judicatis terram」(愛正義吧,你們這大地的審判者),共35個母音字母和子音字母。這是拉丁語譯的《聖經》(The Vulgate)里所羅門箴言的開頭語。
[314] 他們停在第五個詞terram的M上面,M是「monarchia」(帝政)一詞的第一個字母,這個詞在但丁是「帝國」的同義詞。
[315] 占卜的方法是這樣的:先問「我將得到多少頭羔羊,多少枚金幣,或別的什麼?」,然後敲擊一塊燃燒的木塊,計算發出來的火花作為答案。
[316] 古體的M是這樣寫的——,若稍加改動就會變成一隻鳥的身體和翅膀,頭在中心的上面。
[317] 指上帝。
[318] 這裡的含義很晦澀。有的注家這樣解釋:百合花環繞M,是指帝國屬於法蘭西人(以「百合花」來代表)的那個短促的時期,於是M變成鷹的紋章,羅馬帝國的象徵,這在但丁看來是代表法律和正義的。
[319] 《新約·馬太福音》第21章第12、13節:「耶穌進了上帝的殿,趕出殿裡一切做買賣的人……對他們說:『經上記着說:我的殿必稱為禱告的殿,你們倒使它成為賊窩了。』」
[320] 「逐出教會」被用為政治鬥爭的武器。
[321] 這是向約翰二十四世說的,他是但丁在寫《神曲》時的在位的教皇。他寫下被逐出教會的人的名字,為了在受到賄賂以後再塗去,逐出教會成為他搜刮錢財的手段。
[322] 佛羅倫薩的金幣的一面印着聖約翰像。這個教皇如此沉醉於金錢之中,以致把聖彼得(「那漁人」)和聖保羅都忘卻了。
[323] 組成鷹形的公正的王帝們作為一個人說話,正如許多木炭發出一股熱氣一樣,因此表示一切公正的統治者的業績是同一的,他們大家的聲音是正義的同一的聲音。
[324] 《舊約·箴言》第8章第27節:「他立高天,我在那裡;他在淵面的周圍畫出圓圈。」
[325] 指琉西斐,即撒旦。
[326] 「無知的黑暗或陰影」指罪惡的毒液。
[327] 正義是「第一意志」,即上帝的意志。
[328] 就是那代表羅馬帝國的鷹的旗幟。
[329] 《新約·馬太福音》第7章第21節:「凡稱呼我主阿主阿的人,不能都進天國;惟獨遵行我天父旨意的人,才能進去。」
[330] 《新約·馬太福音》第12章第41節:「當審判的時候,尼尼微人要起來定這世代的罪,因為尼尼微人聽了約拿所傳的,就悔改了。」
[331] 「波斯人」:代表非基督徒。
[332] 《新約·啟示錄》第20章第12節:「我又看見死了的人,無論大小,都站在寶座前。案卷展開了;並且另有一卷展開,就是生命冊。死了的人都憑着這些案卷所記載的,照他們所行的受審判。」
[333] 這鷹飛遍歐洲的地圖,那裡的王侯們「沒有把哲學的權威與他們的統治聯起」(《饗宴篇》第4篇第6章中語),而且在所有的國土上發見世俗的統治者使正義的光晦暗,正如但丁發見靈界的統治者也是如此一樣。第一個犯罪者是哈普斯堡的阿爾柏(參閱《煉獄篇》第6歌),他就要進行對波希米亞的非正義的侵略戰爭。
[334] 指法蘭西的美麗的腓力普,於1314年因一頭野豬攻他的坐騎而跌死。他把錢幣貶值三分之一,以彌補他出征法蘭德斯的軍費。這裡我們看到,作為歐洲最大商業中心的公民,但丁對變更幣制有怎樣的憎恨。
[335] 指1300年統治英國的愛德華一世所進行的蘇格蘭戰爭。
[336] 指斐迪南四世,卡斯提爾和雷翁的王(1295—1312)和波希米亞的文塞斯勞斯四世(1278—1305)。後者參閱《煉獄篇》第七歌。
[337] 「跛子」即那不勒斯的查理二世(1285—1309),耶路撒冷的名義上的王,他稍瘸,故名跛子。
[338] 指腓特烈二世,西西里王(1296—1311)。參閱《煉獄篇》第三及第七歌。
[339] 「兩個帝王」即詹姆士,巴利阿利群島的王(1276—1311),亞拉崗的彼得三世的兄弟,所以是腓特烈的叔父;詹姆士二世,亞拉崗王(1291—1327),彼得之子,腓特烈之兄。參閱《煉獄篇》第七歌。
[340] 葡萄牙王代俄尼修斯(1279—1325);挪威王黑科五世(1299—1319);塞爾維亞王士提反·俄盧斯二世,也被稱為拉西亞王。他曾發行偽造的威尼斯錢幣。
[341] 在1300年,安德盧是匈牙利王。他篡奪了應屬於卡羅柏的王位。匈牙利曾受到王位繼承的紛爭和可怕的戰爭的痛苦。
[342] 「那瓦也幸福了」意思是說:若是庇里尼山脈能保護那瓦,不讓法蘭西侵占就好了,事實上卻於1314年割讓給法國。作為對她的一個警告,居伯羅的城市(尼珂西亞和發瑪哥斯泰)正在因法蘭西王律雪雲的亨利二世(1324年卒)的罪惡統治而悲號。
[343] 但丁假定其他的天體從太陽的光里取得它們的光。
[344] 第六重木星天裡蒙庥的精靈停止歌唱以後。
[345] 「愛」指上帝,「笛洞」指那些火花似的精靈:上帝的愛在蒙庥的精靈身上燦爛發光。
[346] 詩人既訴諸視覺,又訴諸聽覺。
[347] 這些公正的精靈的聲音,在鷹的頸項內混和在一起以後,像流水聲或音符一般發出。
[348] 即眼睛。
[349] 即構成鷹的圖案的精靈。
[350] 處在鷹眼的眼瞳那裡的是大衛王。關於大衛王,參閱《舊約·撒母耳記下》第6章及《煉獄篇》第十歌。
[351] 即羅馬皇帝圖拉真,參閱《煉獄篇》第十歌。據說,他的靈魂是從地獄中救出來的。
[352] 希西家病得要死時,向耶和華禱告,耶和華聽了他的禱告,增加了他十五年的壽數。見《舊約·列王紀下》第20章。
[353] 指「康司坦丁的饋贈」,即把羅馬帝國贈給教皇,但丁認為這貽害無窮。參閱《地獄篇》第十九歌及《天堂篇》第六歌。
[354] 賢王威廉(1166—1189),坦克累德王室的最後的王帝,他統治了兩個西西里。查理二世治下的那不勒斯王國,和腓特烈治下的西西里王國,都哀悼他。
[355] 維吉爾在《伊尼特》第2卷里,稱利弗司為「特洛伊人中間唯一最公正並最遵循正道的人」。
[356] 永恆歡樂的圖形大概指正義。
[357] 指圖拉真和利弗司。
[358] 利弗司和圖拉真各憑愛和希望之力,懷着對救世主的信心而死的;救世主(即基督)將來要代人類受難,以往已經代人類受難。
[359] 據傳說,聖格列高里向上帝禱告,使圖拉真的靈魂從地獄裡回復生命。在地獄裡從來沒有靈魂回到善良的意志的——永劫不復者裡面的自由意志永遠固定在罪惡上面。
[360] 這是指異教徒利弗司。他是特洛伊的英雄,在特洛伊受圍攻時被殺。
[361] 「三位仙女」:代表信心、希望和慈悲。利弗司有此三者,才進了天堂。
[362] 圖拉真和利弗司。
[363] 塞美利,卡德馬斯的女兒和巴卡斯的母親,為朱庇特的聖顏的光輝所毀。
[364] 土星當時在獅子座里。
[365] 讓他觀望要在這天體裡向他顯出的形象。
[366] 把默想的歡樂跟服從的歡樂相比較。
[367] 土星名薩忒恩。薩忒恩在黃金時代為王,古典詩人把黃金時代視為絕對純樸和節制的時代。參閱《地獄篇》第十四歌。
[368] 考慮到但丁是凡人,還沒有力量忍受這樣的榮光。
[369] 這說話的精靈是彼得·達彌安,他的父母因為貧窮,在彼得還是嬰孩的時候就把他拋棄;但是他被救活,經過好多艱險終於由他的哥哥達彌安教養成人。為了表示感激他哥哥,他特取名為「達彌安的彼得」。他於1058年任俄斯提阿的大主教。他以毫不容情斥責他當時的僧士的道德腐敗而著名。
[370] 最光榮的聖徒,或是最受神愛照耀的天使,都不能窺測命運的奧秘。
[371] 靠近古俾俄的亞平寧山脈中的卡德里山。山下有阿未雷內泉的聖克羅采修道院,他在那裡當過一個時期的住持。據說,在亨利七世死後,但丁曾避難於此。
[372] 「磯法」指聖彼得;「聖靈的偉大器皿」指聖保羅。
[373] 他們走來圍在彼得·達彌安的周圍,以證實他對近代教會的牧師所作的指責。
[374] 但丁大概不是指他在寫《神曲》時已經發生的事情(例如菩尼腓斯八世的死),而是指未來或許發生的事,如靈[img=image/image630.jpg]的降臨等。
[375] 指聖本尼提克里特(480—543),本尼提克里特教派的創建者。
[376] 在528年,本尼提克里特在羅馬和那不勒斯之間的康巴尼亞地方一座山上,建立了著名的喀西諾山修道院,那裡原來有一座阿波羅的廟。他在這裡使周圍的人民改信基督教,又建立了本尼提克里特教派,也於543年死在這裡。
[377] 埃及人瑪喀留斯(301—391):聖安東尼的門徒。
[378] 聖羅摩杜斯(死於1027),原為拉溫那俄內斯蒂家族的一個貴族,卡馬杜爾西教派的創建者。
[379] 即最高天,或名淨火天,在那裡但丁將看到這些聖徒的人間的模樣。
[380] 雅各「夢見一個梯子立在地上,梯子的頭頂着天,有上帝的使者在梯子上,上去下來。」見《舊約·創世記》第28章第12節。
[381] 人類生命的一代。
[382] 即雙子星座。
[383] 但丁誕生的時候,太陽是在雙子星座內。這就可以推定但丁的生日是在5月18日和6月17日之間。
[384] 指第八重天,或名三垣二十八宿天。
[385] 菩伊修斯也同樣地說過人類渺小的話,由於居住在渺小的地球上;因為與宇宙的廣闊比起來,地球不過是一個黑點,簡直不占什麼空間。
[386] 見《天堂篇》第二歌。
[387] 奧維德描述太陽是海彼利翁的兒子。
[388] 木星的父親指火星,木星的兒子指土星。
[389] 但丁把地球比作打穀場,一塊平而圓形的場地,可是人們卻為之爭奪不已。
[390] 指俾德麗采的眼睛。
[391] 向着南方,太陽的行程在那裡顯得比它在東方或西方時要慢些。也就是說,俾德麗采轉身向着巨蟹宮,即夏至的區域,在他們所在的雙子星座之東。
[392] 但丁在七座行星里看到不同等級的仙靈,各各代表「許多的廣廈」。如今在三垣二十八宿天裡,他看到創造和歷史的全部果實分成不同的集團集合在一起,以代表「一個家庭」。「這些天體在運行中」代表整個宇宙的演進,以及上帝的精神在人的上面所起的作用。
[393] 「脫麗維亞」是月神代安那的另一個名字。「不朽的仙女」指眾星辰。
[394] 這是指基督。
[395] 《新約·哥林多前書》第1章第24節:「但在那蒙召的,無論是猶太人、希利尼人,基督總為上帝的能力,上帝的智慧。」
[396] 火的本性是向上,可是閃電卻往下射。
[397] 但丁的眼睛已被給予了力量來看俾德麗采的微笑。
[398] 「神聖容顏」指基督的容顏。俾德麗采的微笑使基督的容顏顯得更為純淨。
[399] 「玫瑰」是聖母馬利亞,「百合花」是基督的穿着白袍的軍隊,《新約·哥林多後書》第2章第14節:「感謝上帝常率領我們在基督里夸勝,並借着我們在各處顯揚那因認識基督而有的香氣。」
[400] 指回頭去看基督,由於基督的光芒很強,衰弱的眼光像在經受搏鬥。
[401] 神聖的光向上退去,使但丁的眼睛更能逼視呈現在他面前的景象。
[402] 「美麗花朵的名字」即聖母的名字。
[403] 天使加百列的光輝和音樂。
[404] 天使加百列被比作「豎琴」,聖母被比作「碧玉」。
[405] 這是天使加百列向聖母的說話。
[406] 指宗動天,它把下面的八重天體圍裹起來,也使它們運行。
[407] 天使們和馬利亞一起上升。
[408] 「寶櫃」指使徒們。他們曾經在人間播種善。
[409] 指使徒們居住在人間的時候。
[410] 指聖彼得,和其他《舊約》和《新約》中的聖人。
[411] 蒙庥的羔羊指耶穌,這裡的盛宴指最後的晚餐。
[412] 俾德麗采代但丁祈求。
[413] 據英國藝術批評家羅斯金說,喬托的鮮艷的色彩又隨之以對大面積的愛好,因此他對於織物的處理,由於終端的線條過於單純,就顯得累贅;可是拜占庭畫派在蒼灰色彩的早期,也在12世紀後期和13世紀莊嚴和深邃的體系中,慣於用許多精細的褶痕來「割裂」他們的織物。但丁認為人類的語言,甚至人類的想象也太為粗獷,無法描繪他極願描繪的畫幅的精微褶痕。
[414] 指聖彼得。
[415] 但丁關於信心的定義,直接取自聖保羅的話,見《新約·希伯來書》第11章第1節。這裡用舊譯。
[416] 在經院哲學裡,「實底」的慣常意義是存在於其本身中的事物。因此,阿奎那曾反對聖保羅的定義,他說:「質不是實底;但信心是一種質……因此它不是實底。」但丁卻取「substance」的另一個意義來解決這個困難,即「在底下的」意義;就是他在下面所說的,信心是在上面建立希望的東西,而且從信心中作出推論,也就有了「確據」。
[417] 但丁認為信心是讀了《聖經》以後獲得的。
[418] 聖彼得這句問話的意思是:「奇蹟本身必須要被證明的:你怎麼知道這些奇蹟不是寓言呢?」
[419] 《新約·約翰福音》第20章第3至6節:「彼得和那門徒就出來,往墳墓那裡去。兩個人同跑,那門徒比彼得跑得更快,先到了墳墓。低頭往裡看,就見細麻布還放在那裡,只是沒有進去。彼得隨後也到了,進墳墓里去,就看見細麻布還放在那裡。」
[420] 「那美麗的羊欄」指佛羅倫薩。
[421] 在1318年,喬凡尼·台爾·維琪里俄曾邀請但丁至波倫亞,為詩人舉行加冕禮,但詩人婉辭不去。但丁在《牧歌第一篇》中,有這樣的一段話:「等我萬一回到我故鄉的阿諾河邊的時候,在我頭上戴起桂冠,把我一度是金色的白髮藏在交織的樹葉下面,這不是更好麼?」
[422] 指聖雅各。
[423] 據傳說,雅各葬於西班牙的加里西亞省,因此該地成為朝拜的中心,有「西方的耶路撒冷」之稱。
[424] 「偉大的首領」指聖彼得和聖雅各。
[425] 指《新約·雅各書》第1章第5節:「你們中間若有缺少智慧的,應當求那厚賜予眾人、也不斥責人的上帝,主就必賜給他。」
[426] 耶穌准許彼得、雅各和約翰比其他的門徒得到更多的親密和熟悉。雅各在《新約·雅各書》的最後一章里,三次提到了耐心的希望。
[427] 「第二個火焰」指雅各。
[428] 《舊約·詩篇》第121篇第1節:「我要向山舉目。我的幫助從何而來。」
[429] 「出埃及」象徵靈魂解脫肉體的束縛;「耶路撒冷」代表天國的生活。俾德麗采代但丁回答雅各所問的第一個問題,為了不讓但丁顯得矜誇。
[430] 但丁關於希望的定義,直接取自彼得·倫巴底的《箴言錄》:「希望是對於未來幸福的某種期待,來自上帝的恩典和以往的功德。
[431] 指《舊約·詩篇》的作者大衛王。
[432] 《舊約·詩篇》第9篇第10節:「耶和華阿,認識你名的人要倚靠你,因你沒有離棄尋求你的人。」
[433] 《新約·雅各書》第1章第12節:「忍受試探的人是有福的,因為他經過試驗以後,必得生命的冠冕,這是主應許給那些愛他之人的。」
[434] 指他的殉道和死亡。
[435] 《舊約·以賽亞書》第61章第10節:「我因耶和華大大歡喜,我的心靠上帝快樂;因他以拯救為衣給我穿上,以公義為袍給我披上,好像新郎戴上華冠,又像新婦佩戴妝飾。」
[436] 《新約·啟示錄》第7章第9節:「此後,我觀看,見有許多的人,沒有人能數過來,是從各國各族各民各方來的,站在寶座和羔羊面前,身穿白衣,手拿棕樹枝。」
[437] 這個「光明」是約翰。
[438] 在冬至後的一個月內,巨蟹宮在日落時出現於東方。若是巨蟹宮裡那時有約翰那樣亮的一顆星,那末光就會不間斷,這個月份就會像白晝一樣。
[439] 據說用自己的血來餵幼鳥的鵜鶘,常常用作基督的象徵。在最後晚餐時,約翰靠在耶穌的胸膛上(見《新約·約翰福音》第13章第23節);在十字架上時,耶穌把他的母親交託給約翰(見同上書第19章第27節)。
[440] 有一個傳說,說約翰沒有死就進天國,但丁要看這是不是真的。
[441] 這兩個光明指基督和馬利亞,只有他們帶着肉體和靈魂(即「兩件衣袍」)進入天國(「幸福的寺院」)。
[442] 指聖約翰。
[443] 《新約·使徒行傳》第9章第17、18節:「亞拿尼亞……把手按在掃羅身上……掃羅的眼睛上,好像有鱗立刻掉下來,他就能看見,於是起來受了洗。」
[444] 俾德麗采總是帶着愛映入但丁的眼帘。
[445] 上帝是一切愛的對象。
[446] 「哲學」指亞里士多德的學說,他認為世界是由萬物對上帝的渴望所推動的。
[447] 愛是意志對於由理智認為善的事物的自然的傾向;所認識的善愈大,這傾向愈強烈,愛也愈摯熱。
[448] 凡知道上帝是至高的善的人(上帝是愛的至高的對象這個證明就建立在這個真理上),是不會不全心愛他的。
[449] 指亞里士多德。這裡講的是他在《形而上學》裡的一段話,他在那段話里說,上帝是「愛的第一個對象,在這愛里欲望和理性統一了起來。」
[450] 《舊約·出埃及記》第33章第18節:「耶和華說,我要顯我一切的恩慈,在你面前經過宣告我的名。我要恩待誰就恩待誰,要憐憫誰就憐憫誰。」
[451] 《新約·啟示錄》第1章第8節:「主上帝說,我是阿拉法,我是俄梅戛(阿拉法和俄梅戛乃希臘字母首尾二字),是昔在今在以後永在的全能者。」
[452] 「基督的飛鷹」指約翰。《新約·啟示錄》第4章第7節里說:「第一個活物像獅子,第二個像牛犢,第三個臉面像人,第四個像飛鷹。」
[453] 指耶穌的死亡。
[454] 「綠葉」指生物。
[455] 「第四個光明」指亞當。
[456] 但丁向第一個人類亞當說話。
[457] 對這形象有不同的解釋,有的認為這是動物本身的皮毛,有的則認為是從外面罩上去的東西,但是都講得通。
[458] 這三行的意思是:「一切事物完全地被反映在上帝裡面,因此凡是觀望上帝的人能完全地看到一切事物。但是沒有單獨的事物或是單獨的真理是上帝的完全的反映。
[459] 指但丁和俾德麗採在那裡相逢的地上樂園,那伊甸園。
[460] 但丁認為亞當被逐出伊甸園並不是因為吃了禁果這件事本身,而是因為違反了上帝的命令。
[461] 指林菩獄。參閱《地獄篇》第二歌及第四歌。
[462] 亞當在人世活了930年,在林菩獄住了4302年。
[463] 但丁在《饗宴篇》第1卷第6章里說:「這個形式的語言是亞當所用的;這也是所有他的後代所用的,一直到建造巴別塔的時候為止。」
[464] 在《饗宴篇》第1卷第9章里,但丁有一段與此相似的話:「因此,既然所有我們的語言,除了那和第一個人類同時由上帝創造的語言,都按我們的意志和喜歡被修改過了,就是在那語言混亂以後,這種混亂不過是以前的語言的遺忘而已;而且既然人是最不穩定最眾多的生命,我們的語言既不能持久也不能連續;卻像其他屬於我們的東西,如風俗和服裝一樣,必然因地方和時間的相距而變化。」
[465] 據希伯來語辭典編纂家說,意為「能者」的「以爾」,是神明的最古最一般的名稱。
[466] 亞當說他在地上樂園裡從日出耽到日中,只耽了七個時辰。
[467] 三個使徒和亞當。
[468] 這裡是說聖彼得像木星一樣明亮,但這個木星和火星換了羽毛,如果他們是鳥。也就是說,聖彼得由於神聖的憤慨,從銀白色變成血紅色。
[469] 聖彼得斥責菩尼腓斯八世篡奪教皇的職位。
[470] 指撒旦。
[471] 指耶穌受難時天地變色。
[472] 這些都是從1世紀到3世紀的教皇。據羅馬的傳統說法,他們都為信心而死。
[473] 聖彼得的意圖並不是要他的繼承者(即教皇)寵幸一個基督教教派而迫害另一個教派,要他的兩把鑰匙出現在一面軍旗上,或是要他的形象當作一個印記蓋在教皇宮廷的腐化的買賣上面。
[474] 教皇克雷門特五世(1305—1314)是加斯科尼人,教皇約翰二十二世(1316—1334)是加和爾人。
[475] 「西庇阿(公元前234—前183)」:著名的羅馬將軍之一;他曾戰敗漢尼拔,而凱旋迴到羅馬。
[476] 仲冬的時候,太陽在磨羯宮。
[477] 「緯度地帶」同樣可以用於天體和地球。中世紀的地理學家有一些不同的用法,但丁大概認為他所在的雙子星座是在第一緯度地帶的上面的區域裡。因此,這段的意思是,「我和第一緯度地帶一起運轉了整整的一個四分圓。」也就是,我們的半球的一半,和天體的四分之一。
[478] 他現在能看到的地球上的區域,是從東地中海到尤利西斯經過大西洋所航行過的地方。「海岸」即指腓尼基;在希臘神話中,朱庇特因愛上了腓尼基王的女兒歐羅巴,就變了一頭牛,把她背在肩上,從腓尼基帶到克里特島去。
[479] 但丁是在雙子星座里,而太陽是在白羊座里。因此,他們之間隔着這兩個星座的一部分和金牛座的全部。
[480] 離開雙子星座,升到水晶天。雙子星卡斯托和波拉克斯是里達和朱庇特所生的孿生子。朱庇特曾變成了一隻天鵝向里達求愛。
[481] 自然,在托雷密系統裡使地球在中心不動而使諸天體繞着它運轉的那個動和靜的第一原則,在這第九天體即宗動天裡有它的起點,而這個天體本身只是被上帝在那裡直接主宰的最高天的光和愛所圍繞。使宗動天運行的愛,以及它傾注在宇宙上的力量,都是在「神聖的心」里點燃起來的。一切的行動都是由它的行動所引起和測量的,因此在這座天體裡有着時間的第一個度量。時間的根是在這座天體的看不見的行動里,而它的葉顯出在下面的諸天體裡,那些天體的行動是我們看得見的時間的度量。
[482] 太陽的「美麗的女兒」就是人類。人類幼年時期的潔白,後來被罪惡染污而變黑了。
[483] 說「沒有人在治理」,因為牧羊人(即教皇)都已變成了貪心的狼。
[484] 依照朱理安曆,一年要長11分14秒(毛算起來,約為一天的百分之一)。因此,在但丁的時代,正月的出現,按照曆本計算要比按照真正的季節計算來得遲;這樣,在無數年代內,正月會出現得很遲,曆本達到新年時,冬季已經過去了。但丁這個曲折的語法,其意思不過是說「在一個短時期內」。
[485] 但丁在這裡又隱指靈[img=image/image630.jpg]的降臨。
[486] 「那書卷」指第九重天。
[487] 但丁在俾德麗采的眼睛裡,最初看到了那光輝的沒有空間的圓點——神明的象徵;正像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了基督的雙重的性格。參閱《煉獄篇》第三十一歌。
[488] 亞里士多德說神物無大小,無可分析,所以小星看上去像月亮一樣大,而這圓點只是一圓點。
[489] 第一個圈環與圓點相隔的距離,等於圓暈與把它投射在霧上的月亮相隔的距離。環繞宇宙最迅捷的運行指原動天的運行。
[490] 但丁這裡引用了亞里士多德的話:「天和一切自然都從那個原則(即宗動)垂掛下來的。」
[491] 即不存在於空間中的。
[492] 關於但丁在這裡提出的疑問,和俾德麗採在下面所作的解答,卡萊有這樣的一個注釋:「物質的世界和天使的世界(即「複本」和「原型」)在但丁看來有這樣的不同,即後者的軌道離中心愈近則愈迅速,而前者的軌道卻正相反(即離中心愈近則愈緩慢)。這個仿佛的矛盾是由俾德麗采這樣說明的。在物質世界裡,物體愈廣則能接受的善愈大;假定一切的部分是同等完美的。但在天使世界內,那些圈環愈是靠近中心點,即上帝,則愈是卓越有力。因此,第一圈環,即上等天使的圈環,與第九天體,即宗動天,相符合;第二圈環,即小天使的圈環,與第八天體,即三垣二十八宿天,相符合;第三圈環,即寶座的圈環,與第七天體,即土星天,相符合;其餘兩組三個圈環和天體與此類似。」
[493] 有一個古代的傳說,棋戲的發明人在王帝要他挑選一個報酬時,他只要求第一格一粒麥,第二格兩粒麥,第三格四粒麥,第四格八粒麥,依此類推,一直到第六十四格為止。王帝原以為這個要求很小,但是後來全王國的田也供給不出這麼多的麥。
[494] 天使分成三個教階,每個教階包含三個等級,根據他們在「神聖的完美」里所參與的程度不同而分。大天使依他們仁愛的豐富而被命名,小天使依他們知識的廣博而被命名。
[495] 寶座是上帝的判斷的明鏡,並特別代表他的堅定。
[496] 從秋分經過整個冬季到春分,白羊宮在傍晚時可以在天空看到。因此這一行的意思是:「在那沒有秋天也沒有冬天的地方。」
[497] 第二個教階包括統治、美德和權力,這些等級的名字表示一種共同的治理或意向。統治是上帝真正統治權的形象;美德模擬神聖的力量和剛毅;權力代表神聖的權力和威儀。
[498] 第三個教階包括君權、天使長和天使,這些等級特別關心於人世的事物,默想聖靈的愛,把上帝的恩賜傳達給人類。最後的名稱可用於所有這些天使身上。
[499] 這裡是說圓點吸引鄰近的圈環,而這些圈環又吸引外面的圈環,所以使它們同時處於吸引和被吸引的地位。
[500] 格列高里(教皇在位期590—604)在天使的分級上和丟尼修不同處,只是把美德和君權的位置互換罷了。
[501] 這裡指曾到過第三層天的聖保羅使丟尼修信了主(見《新約·使徒行傳》第17章第34節),以及他自己所得到的啟示的事(見《新約·哥林多後書》第12章第2至4節)。
[502] 這是指在晝夜平分時的落日和上升的圓月,太陽在白羊座下,月亮在天平座下。太陽在落下時,月亮正在升起,兩者同時處在地平線上,但剎那間一個上升,一個下降,打破了平衡。但丁這裡所說的就是這保持平衡的一瞬間。
[503] 俾德麗采已經看到,但丁要知道天使為什麼被創造。
[504] 上帝創造天使(「他的光輝」)的動機不是要表示自己的榮耀,為了已獲的善,因上帝已有無窮的善,而是要把生存的意識(「我存在」)加在他的創造物上。
[505] 時間本身就是上帝的創造物之一,在上帝創造萬物的時候,「時間」才開始,從那時起才有「以前」和「以後」,所以問「他在創造以前做什麼」是無意義的。《創世記》中說:「上帝的靈運行於水面上。」
[506] 「複合」指物質的天體。「單純」:指天使和「第一物質」。這兩者為上帝同時所創造。
[507] 在亞里士多德的物理學中,這是被公認的一點,就是光在半透明體裡散布自己時並不占時間。因此俾德麗采就宣稱,天使、第一物質和物質天體(也包括時間和空間)的創造是即時的。《舊約·創世記》裡所記載的先後相繼的創造,是在時間中發生而且通過天使的媒介發生的以後的演變過程。
[508] 「純粹的行動」指天使的德性,能動他物而不被他物所動。「純粹的潛能」:指第一物質,能被他物所動,而不能動他物。不能分開地結合在一起的「權力和行動」:指物質的天體,既能動他物又被他物所動,處於二君之間。
[509] 「聖哲羅姆」(340—420),拉丁教會的著名神甫,曾把《舊約》從希伯來文譯成拉丁文。他在他的李維羅馬史注釋第1卷第2章里說出這裡的意見。
[510] 《舊約·創世記》第1章第1節:「起初上帝創造天地。」這就是說,在這以前並沒有創造天使。
[511] 既然天使的職務是支配天體,那末就不能想象他們沒有活動的地盤而能存在。
[512] 「這些愛」指天使。「三支火焰」指三個疑問。
[513] 「元行的底層」指地球。
[514] 指琉西斐。參閱《地獄篇》第三十四歌。
[515] 天使們不需要記憶力,因為沒有東西使他們的眼光離開「神聖的本質」而發生間斷。有了間斷,才需要回憶。
[516] 這些指的是無益的說教。
[517] 「拉波和平度」是佛羅倫薩城中人們所用的最普通的名字。
[518] 這裡的鳥指惡鬼。
[519] 聖安東尼教派的僧侶以出售偽造的赦罪券餵養他們的豬和比豬還不如的東西。這教派的標記是豬。
[520] 《舊約·但以理書》第7章第10節:「從他面前有火象河發出,事奉他的有千千,在他面前侍立的有萬萬。」但以理不想說出天使的數目,而是要表明他們比人能想象的更要眾多。
[521] 在我們是黎明,我們之東六千里的地方是正午,而地球為太陽所投射的影子與我們的地平線所在的地方一樣高的時候,群星一個接着一個隱去。
[522] 他們從最後的物質的天體,從理智準備的最後階段出來,而進入真正的天堂,光、愛和歡喜的最高天。
[523] 一隊是被救贖者,另一隊是天使。前者仿佛又披上了肉體。
[524] 這樣使精靈能受到自己的幸福的光。
[525] 這些花朵和火花各自顯露為聖徒和天使。
[526] 指盧森堡的亨利,即亨利七世,死於1313年,那時但丁還在人世。
[527] 指教皇克雷門特五世(死於1314年)。亨利七世到意大利來後,克雷門特曾和他合作了一個短時期,以後即感於他的勢力的擴張而秘密反對他。
[528] 克雷門特於1305年被選為教皇,而死於1314年。但丁把克雷門特置於地獄的第八圈第三斷層里。「阿納耶納的那人」指教皇菩尼腓斯八世,他死於1303年,先於克雷門特。參閱《地獄篇》第十九歌。
[529] 由基督的血救贖的蒙庥者的靈魂。
[530] 這些天使像蜜蜂一般,在蒙庥的靈魂和天堂之間來回飛翔。
[531] 這三種顏色象徵仁愛、知識和純潔。
[532] 在天堂是安泰和歡樂,在人間是狂風和暴雨。
[533] 在但丁的時代,拉泰朗宮是教皇的宮殿,這裡指羅馬一般而言。
[534] 聖伯納特(1091—1153)是12世紀著名的牧師。他的著作《思考論》曾給予但丁很多影響。
[535] 克羅地亞在現南斯拉夫北部。聖未羅尼卡在耶穌釘在十字架上時,拿一條手帕借給他擦額角,當他把這條手帕還給她時,上面已印上了他的面容。這條手帕每年在新年和復活節時在羅馬展覽。這裡未羅尼卡就代表這條手帕。
[536] 就是說,太陽即將在那裡升起的一點。
[537] 據說「紅色王旗」是天使加百列給法蘭西的古代王帝的,這面旗是金底子,上面是火焰。在這面旗下作戰的,不會被戰敗。天堂里的金光不是戰爭的,而是和平的不可戰勝的旗幟。
[538] 指夏娃的犯罪。
[539] 撒拉是亞伯拉罕的妻子,在《彼得前書》第3章里被說為順從丈夫的典型。利百加是以撒的妻子,見《舊約·創世記》第24章。「猶滴」是《次經·猶滴傳》中的女主人公,她是虔敬,美麗,勇氣和純潔的理想典型。
[540] 這是指路得。「她的第三代」指《舊約·詩篇》的作者大衛王。
[541] 指約翰殉道和基督下降林菩獄之間的兩年。參閱《地獄篇》第四歌。
[542] 見《舊約·創世記》第25章第22、23節。
[543] 在中間橫切那分界線的是一個圈環,這圈環把那些在運用自由選擇以前就已死去而為他們父母的信心和守禮所拯救的嬰孩,從那些以自己的信仰行為或功績幫助自己得救的嬰孩分開來。這些孩子是按上帝在賜給他們天賦時候所作的公正判斷而分成等級的。
[544] 指馬利亞。
[545] 指天使加百列。
[546] 但丁又回頭向聖伯納特說話。
[547] 指天使加百列奉上帝的差遣到拿撒勒去,向馬利亞說她要懷孕生子。
[548] 指亞當。
[549] 指彼得。
[550] 指傳福音者約翰。這裡指的不是他的長壽,而是指《啟示錄》裡所記錄的異象,這些異象是被認為教會將來受難的預言。
[551] 指摩西。
[552] 安那是馬利亞的母親。
[553] 聖女琉喜霞坐在亞當的對面。琉喜霞見《地獄篇》第二歌。
[554] 他祈求馬利亞賜給但丁以不屈不撓的精神。
[555] 女預言家西俾爾把她的讖語寫在一張一張的樹葉上,然後把它們排列好了放在石洞裡,若是有一陣風把它們吹亂了,她決不再把它們整理起來。見維吉爾《伊尼特》第3卷第441行以下。
[556] 這是指哲孫乘了一條名阿哥的船,漂海尋金羊毛的故事。但丁說,當那幻境破滅的時候,只一瞬間就使他所看到的實在事物投入於遺忘之中,更甚於在二十五個世紀中人們遺忘了哲孫的事跡。阿哥是第一條船,對於海神是新鮮事物,因而說他吃驚。
[557] 指但丁的眼力逐漸完善,所看到的景物隨着眼力的變化而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