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宋通鑑長編紀事本末/卷100

 卷九十九 皇宋通鑑長編紀事本末
卷一百 哲宗皇帝
卷一百一 

紹述

編輯

紹聖元年二月丁未,資政殿學士、通奉大夫、守戶部尚書李清臣,特授正議大夫、守中書侍郎;端明殿學士、右正議大夫、守兵部尚書鄧溫伯,特授右光祿大夫、守尚書左丞。清臣首倡紹述,溫伯和之。【清臣此時召自眞定未至也,後三日,遣使賜茶藥。《舊錄》云:「上以清臣、溫伯皆先帝舊臣故用,時初親政紹述也。」《新錄》辨曰:「清臣首倡紹述,以得柄用。《詩》曰:『誰生厲階,至今為梗』,清臣之謂矣。自『上以』下二十字刪去」】

三月乙酉,上卿集英殿試進士,策曰:「朕惟神宗皇帝躬神明之德,有舜禹之學,憑几聽斷,十九年之間,凡禮樂法度所以惠遺天下者甚備,朕思述先志,拳拳業業,夙夜不敢忘。今博延豪英於廣殿,策之當世之務,冀獲至言,以有為也。夫是非得失之跡,設施於政而效見於時,朕之臨御幾十載矣,復詞賦之選而士不加能,罷常平之官而農不加富;可雇可募之說雜而役法病,或東或北之論異而河患滋;賜土以柔遠也,而羌夷之侵未弭,弛利以便民也,而商賈之路不通。至於吏員猥多,兵備刓闕,饑饉薦至,寇盜尚蕃,此其故何也?夫可則因,否則革,惟當之為貴,夫亦何必焉。子大夫其悉陳之無隱。」中書侍郎清臣之言也。【《舊錄》云:「上親政,內出策問,士莫不欣慶,知上紹述之意。」《新錄》辨曰:「祖宗之所以望於後世,子孫之所以丕承先志者,要歸於治耳,不在於法令因革之間也。況策問固曰『可則因,否則革』矣,亦曷嘗必哉?而云『士莫不欣慶,知上紹述之意』,此史官之私意也。今刪去」】丁酉,上御集英殿,賜進士畢漸以下,通禮諸科經律及第出身總六百人。時初考官取答策者,多主元祐,楊畏覆考,專取熙寧、元豐者,故漸為之首。太中大夫、守門下侍郎蘇轍,依前官,知汝州。先是轍言:「臣伏見御試策題,歷詆近歲行事,有欲復熙寧、元豐故事之意,臣備位執政,不敢不言。然臣竊料陛下本無此心,其必有人妄意陛下牽於父子之恩,不復深究是非,遠慮安危,故勸陛下復行此事,所謂小人之愛君,取快一時,而非忠臣之愛君,以安社稷為悅者也。臣竊觀神宗皇帝以天縱之才,行大有為之志,其所設施,度越前古,蓋有百世而不可改者矣,臣請爲陛下指陳其略 —— 先帝在位近二十年而終身不加尊號,裁損宗室恩至於袒免,減朝廷無窮之費;出賣坊場,雇募衙前,免民間破家之患;罷黜科舉誦數之學,訓練諸將慵惰之兵;置寄祿之官,復六曹之舊;嚴重祿之法,禁交謁之私;行淺攻之策,以折西戎之狂;收六色之錢,以寬雜役之困,其微至設抵當、賣熟藥,皆先帝之聖謨睿算,有利無害,而元祐以來,上下奉行,未嘗失墜者也。至如其他,事有失當,何世無之?而父作之於前,子救之於後,前後相濟,此則聖人之孝也。昔漢武帝外事四夷,內興宮室,財賦匱竭,於是修鹽鐵、榷酤、平準均輸之政,民不堪命,幾至大亂,昭帝即位,委任霍光,罷去煩苛,漢室乃定。光武、顯宗,以察為明,以讖決事,上下恐懼,人懷不自安,章帝即位,深鑒其失,代之寬仁愷悌之政,後世稱焉。及我本朝,眞宗皇帝,修文偃革,號稱太平,羣臣因其極盛,爲天書之說,及章獻明肅太后臨御,覽大臣之議,藏書梓宮,以泯其跡,及仁宗聽政,亦絕口不言,天下至今韙之。英宗皇帝自藩邸入繼,大臣有過計,創濮廟之議,朝廷爲之洶洶者數年,及先帝嗣位,或請復舉其事,寢而不議,遂以安靜。夫以漢昭、章之賢,與吾仁宗、神宗皇帝之聖,豈其薄於孝敬而輕事變易也哉?蓋事有不可不以廟社爲重故也。是以子孫既獲孝敬之實,而祖父不失聖明之稱,此眞明君之所務,不可與流俗議也。臣不勝區區,願陛下反覆臣言,愼勿輕事改易,若輕改九年已行之事,擢用曩歲不用之人,人懷私忿,而以先帝爲詞,則大事去矣!臣不勝憂國之心,冒犯天威,甘俟譴責。」奏入,不報,轍言:「臣近以御試策題有欲復熙寧、元豐政事之意,尋具劄子,論先帝所立政事,見今遵行,已自非一,其間事有過差,元祐以來,隨宜修政,以安天下者,正是子孫孝敬之義,未審陛下以臣言爲然否?然竊觀自陛下親政,於今已是半年,臣等日侍清光,若聖意誠謂先帝舊政有不合更改,自當宣諭臣等,令商量措置。今自宰臣以下,未嘗略聞此言,而忽因策問進士,宣露密旨,中外聞者,莫不驚怪。頃者元祐之初,初議改更,亦未免此病,故役法一事,遂改遂復,數年而後稍定,臣於此時爲諫官,後爲御史,每言差役不可盡行,如河流不可強遏,上下顧望,終不盡從。陛下以此察之,臣非獨私元祐之政也,蓋知事出匆遽,則民受其病耳。議者謂元豐之事有可復行,而元祐之政有所未便,臣願陛下明詔臣等公共商議,見其可而後行,審其失而後罷,深以生民社稷爲意,勿爲此匆匆,則天下之幸也!」轍既再具劄子,上固不悅,李清臣、鄧溫伯又先媒孽之,及面諭,上益怒,遂責轍曰:「人臣言事何所害?第昨卿奏機事,不可宣於外,請秘而不出,今乃對眾開陳,且以漢武帝事比先帝,引諭甚失當!」轍曰:「漢武帝,明主也。」 上曰:「卿所奏,稱漢武帝外事四夷,內興宮室,立鹽鐵、榷酤、均輸之法,其意第謂武帝窮兵黷武,末年下哀痛之詔,此豈明主乎?」轍恐懼,趨下殿待罪,上聲甚厲,范純仁獨進曰:「史稱武帝雄材大略,爲漢七制之主,轍以比先帝,非謗也。陛下親政之初,進退大臣當以禮,不宜如此急暴。」上怒稍霽,轍退,舉笏謝純仁曰:「公,佛地位人也!」歸家,亟具奏曰:「今者偶因政事,懷有所見,輒欲傾盡以報知遇,而天資闇昧,不達機務,論事失當,冒犯天威,不敢自安,伏乞聖慈憐臣不識忌諱,出於至愚,少寬刑誅,特賜屏逐,以允公議。」詔蘇轍除端明殿學士、知汝州。權中書舍人吳安詩草制曰:「文學風節,天下所聞,擢任大臣,本朕意有可否,固宜指陳,而言或過中,引義非是,朕雖曲爲含忍,在爾亦自難安。原誠終自愛君,薄責尚期改過。」上批:「蘇轍引用漢武故事,比擬先帝,事體失當。所進入詞語不著實,朕進退大臣非率易也,蓋義不得已,可止散官,知汝州,仍別撰詞進入。」制曰:「朕以眇躬,上承烈考之緒,夙夜祗懼,然以丕揚休功,實賴左右輔弼之克承厥志,其或身在此地,倡為姦言,拂於眾聞,朕不敢赦。太中大夫、守門下侍郎蘇轍,頃被選擢,與聞事機,當協恭以輔初政,而乃忘體國之義,徇習非之私,始則密奏以指陳,終於宣言而眩聽,至引漢武,上方先朝,欲以窮奢黷武之姿,加之秉則經德之主,言而及此,其心謂何?其解東臺之官,出守列郡之寄,尚爲寬典,姑務省循,可特授依前太中大夫、知汝州。」【此段參取《實錄》及蘇轍《遺老傳》,並邵伯溫《辨誣》。前制吳安詩所草,後制當求主名附益之。此時呂希純及蔡卞實爲中書舍人,後制必卞所草也,當考。伯溫作《元祐辨誣》云:「先是宣仁后既崩,呂相大防欲遷楊畏爲諫議大夫,范相曰:『上新聽政,諫官當求正人,楊畏不可用。』呂相方約畏為助,謂范相曰:『豈以楊畏曾言相公邪?』蘇門下在坐,誦畏彈范相文,范相曰:「某自潁昌被召,不知人有言也。」遂乞罷政,哲宗不許。呂相更超遷楊畏爲禮部侍郎,范相恐傷呂相意,不復言。後呂相充宣仁后山陵使,楊畏首背呂相,稱述熙寧、元豐政事與王安石學術,哲宗用其說,下國子監,印《三經義》。明年春,殿試,李清臣作策題,以熙寧、元豐、元祐故事相參,兩存其說,問孰便,初考官多取主元祐者,楊畏覆考,取主熙寧、元豐者,故以畢漸爲首,清臣遂以禮部尚書拜中書侍郎,欲取相位,以蘇門下在,未能遷。一日對,哲宗言:『蘇轍兄弟改變先帝法度。』蘇門下奏曰:『陛下即位,宣仁后垂簾之初,臣兄軾方起謫籍知登州,入爲郎官,爲起居舍人。臣自筠州監酒被召,是時清臣為左丞,今日反謂臣兄弟變先帝法度,是清臣欺陛下也。』清臣辭屈,乃曰:『蘇轍嘗以漢武帝比先帝。』哲宗震怒,聲色甚厲,蘇門下頓首待罪,范相進曰:『史稱武帝雄材大略,爲漢七制之主,蓋近世之賢君,蘇轍果以此比先帝,非謗也。陛下親政之初,進退大臣,不當如訶叱奴僕。』哲宗怒少霽,罷朝,蘇門下舉笏謝范相曰:『公,佛地位中人也!』蘇門下初對范相誦楊畏彈范相章,本疑范相者,及此方知其賢。蘇門下尋以本官出知汝州。」伯溫所云「下國子監,印《三經義》」,月日當考。按熙寧八年六月十九日,乞有敕令國子監雕印《詩》《書》《周禮義》矣。不知伯溫何故云爾也。李清臣既爲中書侍郎,乃出策題,伯溫謂清臣先出策題,誤也】

四月癸丑,御劄:「改元祐九年爲紹聖元年,布告多方,使咸體朕意。」【《舊錄》云:「詔既下,天下曉然知上意矣。」《新錄》辨曰:「紹聖初,惇、卞等主紹述之論,脅持上下,改元曰紹聖,其意已明。『詔既下,天下曉然知上意矣』十一字可除去。」按此月十二日改元,二十一日章惇乃爲相,紹述脅持,惇固如此,第改元詔書,惇猶不與耳。范祖禹《代言集》載改元詔書,乃祖禹所草,當考】丁卯,中書省言:「勘會推行差役,迄今十年,民間苦於差擾,議者紛紛,前後改移不一,終未成一定之法。」詔府界諸役法依元豐八年見行條約施行,仍自指揮到日為始。左司諫翟思言:「祖宗以來,中書差除、銓曹註授,各有條格,不相參錯。元祐大臣,招權市恩,舊係銓註,昔多歸堂除,奔競請託,恬以成風。望詔有司依祖宗以來中書差除,立爲定法,餘歸銓曹,用元豐中選格注授,庶幾人無覬望。」詔送給事中、中書舍人看詳。

閏四月壬申,殿中侍御史井亮采請罷十科舉士法,從之。癸未,權發遣荊湖南路提點刑獄安惇言:「差役之法行之久年,終未就緒,而寬恤優剩,實未如舊日輸錢之為便也,望復熙寧舊法,令民均納役錢,官自募人應役。」詔送戶部看詳役法所。殿中侍御史郭知章言:「太學補外舍,請依元豐令,一歲四試。」從之 餘見太學。乙酉,左司諫翟思言:「先帝考古成憲,條定官制,循名辨實,以起太平之功緒。元祐以來,寖已變亂,請召有司,應職名繆亂者,一循官制,各與釐正。」詔令編修官置局,考具合完補改正事目,申三省取旨,改正畢,別取旨罷局,所請集成六典,更不修纂。

五月甲辰,詔進士罷試詩賦,專治經術 見貢舉。己未,樞密院言:「戶部看詳役法所申:諸路復免役法,未審得合與不合,依舊行免役法。」詔並依熙寧舊敕施行。

七月戊申,御史中丞黃履言:「大理,天下之平,而斷刑之官選任尤重,先皇帝振修百度,初立選試之法,第二等者,其取常難,是為精密。惟是中等,乃得入大理為斷刑官,自是文士有預試中選者,故奏案之上,皆理官躬自考閱裁斷,多所全活,舞文之吏不能移奪。元祐中,以大理斷刑官恩典常重,故責考任舉主,而增以常歷刑法官與縣令優課為奉舉法,其試入優等者,不得預焉。臣欲乞自今專行先朝選試之法,刪去常歷刑法官、縣令優課等條目,自試預上選者,不得為斷刑官,庶乎官得其人,而職事舉矣。」又監察御史郭知章言:「乞係法官,並依熙寧、元豐條,取試法優等人充,庶幾上副仁聖好生之德。」詔令刑部、大理寺依元豐選試推恩法立條。詔貶司馬光等 見逐元祐黨人。壬戊,戶部尚書蔡京言:「神宗皇帝熙寧之初,將欲有為於天下,得王安石而任之,於是置條例司,選天下英材,設官分職,參備其事,興利補弊,功烈昭著。元祐以來,天下用度,寖以匱竭,美意良法,盡遭詆誣;在於今日,正當參酌舊例,考合得宜,以稱陛下追述先志之意,以成足國裕民之效。然事之可興者方且毛舉,豈臣單力所能勝任,伏望聖慈檢會熙寧中置條例司故事,上自朝廷大臣,下選通達世務之賢,同共考究。庶幾成一代之業,以詔萬世。」其後用是置局修整,命張康國、鄧洵武看詳利害事以聞。【《新錄》辨曰:「元祐節用愛民,府庫充實,而云『天下用度,寖以匱竭』,應刪去八字」】

九月庚戌,詔罷制科 詳見貢舉。詔府界諸路罷廣惠倉,其戶給田土,並行出賣,並本倉見管錢斛,撥入常平倉收管,所有振濟合行事,令戶部檢舉元豐敕令,立法以聞。

十月庚寅,左朝奉郎、權發遣開封府推官常安民,為監察御史,中丞黃履薦也。安民先召對垂拱殿,上曰:「今日如何?」安民對曰:「元祐中,進言者以熙寧、元豐之政為非,而當時為是;今日進言者,以元祐之政為非,而熙寧、元豐為是,皆為偏論。先帝以天下久安,不無積弊,故須變革,然末年已有欲趨安靜之意。陛下即位之初,亦因時之宜,務以寬仁鎮靜,稍更作為之政。見今進言者一切以為非,願陛下公聽,並觀是者行之,非者改之,無問新舊,惟歸於當。」上深然之,謂執政曰:「安民議論公正,無所阿附。」

十二月己巳,河東路轉運司請將本路鹽只許官場出賣,罷去客人算請,依熙豐行私鹽條禁。 詳見政跡

二年三月庚申,給事中、中書舍人言:「先帝以文散官定為寄祿法,實一代之新制,議者淺陋,妄加穿鑿,遂請分為左右,元法本緣祿秩,不為流品,今合除去。若謂正議大夫、光祿大夫,是六曹及左右轄細轉,法有未盡,合行 補,即乞存此三等分左右外,餘並廢罷。及朝議大夫、中散大夫,亦依舊存左右字,以分雜出身及無出身人,依舊作兩資遷轉。」從之。

四月壬申,殿中侍御史郭知章、監察御史董敦逸言:「乞循先帝之法,詔內外兩制及臺諫官等,各舉才行一人。」詔許將、蔡京、黃履、蔡卞、錢勰、林希、王震,不拘資序,各舉堪備任使二員以聞。

六月乙酉,詔:「元祐初減定除授正任已下俸祿,遞損物數不多,有虧朝廷優異之禮,其見行條令,悉宜罷去,並依元豐舊制;其宗室公使並生日所賜,自依元祐法。」【靖國元年三月二十七日,可考《御集》。又云:「先是元祐中姦臣建言,請遵省儉,自太皇太后以下,遞有裁損,宗室正任,皆被減損,意在詆誣元豐。哲宗親政,察其姦心,至是複元豐法。」《舊綠》已自削去,今姑存此,可見小人之心無忌憚也】

七月己亥,戶部尚書蔡京言:「奉詔措置財利,竊見熙寧中先皇帝稽參先王補助之意,行散斂之法云云,今陛下紹述先志,將大有爲,生財之道,無以易此,乞檢會熙寧、元豐青苗條約,立為定製,以幸天下。」 詳見哲朝青苗

九月,詳定重修敕令所言:「府界諸路應緣常平斂散等事,除今來申請外,並依元豐七年見行條制,其給納常平錢有所抑勒,令提舉司覺察奏劾。」從之。

三年正月,詔罷合祭,自今間因大禮之歲,以夏至之日,躬祭地祇於北郊。

二月,詔三路保甲,依義勇法教試。丙寅,詳定敕令所言:「京東、河北、河東轉運司奏:元豐官印契書,既有法式,而紙劄厚大,不容姦偽;元祐之初,有司觀望,申請廢去,天下契書姦巧之弊,復如往時。今乞依元豐條例,委得經久,於民有利。」從之。【《新錄》辨曰:「小人觀朝廷之向背,揣所樂聞,馳騖迎合,非無恥者孰能之?方紹述之說興,雖契券紙劄之厚薄大小,亦妄述利害,以濟其諛,可以見一時在位者,小人之多也,史官亦不當書之。」《實錄》,今 刪去,要見元祐印契法如何】

三月壬子,上謂二府,以元祐減省功格不當,令修定,久未上,眾皆曰:「諸路相度未到。」曾布曰:「元豐中以有邊事,故優立賞格,其間不無太厚者。然今日方有邊事,欲激勵人用命,不若一用元豐賞格,候邊事息,別議增損。」上曰:「當如此。」遂降旨諸路,令告諭將士知悉。

四月乙酉,戶部侍郎吳居厚言:「請諸路課利場務及三萬貫已上者,並依元豐條舉官監當,仍各委本路轉運司奏舉。」從之。

五月丙申,右正言孫諤言:「免役者,一代之大法。夫在官之數,元豐多元祐省,雖省未嘗廢事也,則多不若省。散役之人直,元豐重元祐輕,雖輕未嘗廢役也,則重不若輕。然則元豐不及元祐之法歟?曰大綱立矣,隨時不能無損益者,眾目也。數省而直輕,則民之出泉者易,民之出泉者易,故法可久也。」翰林學士、詳定修敕令蔡京言:「孫諤言役法,是欲申元祐之姦,惑天下之聽。」詔諤罷右正言,差知廣德軍。

七月癸巳,樞密院言:「據知邢州張赴所稱,體究得民間願將牧地飬馬,但與蠲其租課,仍不責其蕃息,俾養馬人戶無追呼勞擾之患,並不願養馬之家不得抑勒。今相度欲具為條畫云云」從之。 詳見馬政

十一月辛丑,中書省勘會元豐四年正月九日中書省劄子,應兩省待制以上,並轉朝議大夫、中散大夫、中大夫三官,至元祐三年三月六日敕,寄祿官並置左右字,因此許帶職人待制已上,職事官諫議大夫已上,自朝議大夫便轉中大夫,比其他出身人,超越一官遷轉,近降紹聖二年三月二十六日敕,正議大夫、光祿大夫、銀青光祿大夫分左右外,餘並廢罷,並朝議大夫、中散大夫,亦依舊依兩資遷轉。其朝議轉中大夫一節,亦合廢罷。詔依議定,其已轉過之人,更不追改。

四年二月庚辰,詔罷《春秋》科。【《舊錄》云:「詔罷《春秋》科,先帝以經術迪士,獨《春秋》不設科,以《魯史》亡,不可稽考,士不能通故也。元祐復設,今罷之。」《新錄》辨曰:「不設《春秋》科,本王安石偏見私意。班固曰:『孔子因《魯史》而作《春秋》,左邱明論輯其本事,是以為之《傳》。』自漢儒據《傳》以通經,六藝垂世,卓乎如日月,而史官因詔罷《春秋》科,妄謂先帝以《魯史》之不可稽考,士不能通之故,今刪去。」】

三月癸亥,御集英殿,賜正奏名進士何昌言並諸科進士等及第出身,釋褐共六百九人。 是日,未啟封讀三人程文,至第四人,展讀數百字,曾布與蔡卞俱云:「文字顯不如第三人,恐不須讀。」啟封,乃章惇之子 —— 持也,至第五人,上宣諭曰:「對策言先朝法度當損益,可降。」布曰:「事有適於事變,近於人情,固當損益,恐無可降之理,使先帝在位至今,聞有可增損,亦當隨宜損益。」翰林學士承旨蔡京進曰:「先帝則當損益,陛下方紹述先志,不當損益。」布曰:「恐無此理。」上顧卞曰:「如何?」卞曰:「不知欲何如損益?」京曰:「第言事當損益者,不可不損益。」布曰:「如此乃是。」卞亦默然,上曰:「更不須降。」然卒降為第七人,及啟封,則李元膺,乃察之子也。後五日,布同林希進言:「前侍集英殿放進士,因言及損益先朝法度事,未敢極陳。時變有所不同,人情有所不便,豈可不得增損?如此則是膠柱而鼓瑟也。況即今行保甲如先朝團教事,皆未敢行;三省行八路差官法,累經修改,終未如舊法。凡此之類,豈非損益?乃所以守先帝之法。」上曰:「第不失大意可矣。」布曰:「德音如此,臣復何言。然今日在朝之人,設此羅網,以為中傷羅織之術,凡有人言及朝廷政事所未安,即便以為非毀朝廷,黨助元祐,因此斥逐者不一,蓋正直自守之士,無他罪惡,加以此名,則無由自辨。然以臣所見言之,君子小人,皆不當有此心,小人惟利是視,所以媚附朝廷者,只是經營官職,求利而已,卻於今日自投元祐黨中,以取禍患,亦無此理,臣故云『君子小人,皆不當有此心』。陛下於人情事理無不洞達,願更加審察。」林希進曰:「法度無不損益之理,如編敕,熙寧中修成,元豐中又修,今復重修;若不可損益,即第當檢熙寧、元豐敕遵行,何用更修?其他法令,亦皆類此。今日之論,誠中傷羅織之端爾。」上頗欣納,布又言:「第二人方天若程文中,言元祐大臣當一切誅殺,又言子弟當禁錮之,資產當籍沒之。古今政事中,殊無義理,此姦人附會之言,不足取。」上曰:「只是敢言。」布曰:「此有所憑恃,非敢言也。天若乃蔡京門客。」上曰:「不知。」布曰:「前放榜一日,章惇問臣曾聞宣諭否,布曰:『不聞。』惇曰:『有一舉人論元祐當誅,上甚稱之。』既而林希為臣言:『此必天若。』及放榜,惇亦對蔡卞言:『惇知此必是天若卷子。』臣曰:『恐是。』惇曰:『何恐之有?決知是天若也。』」上驚曰:「惇何以知?」布曰:「非天若不敢爾,惇所以知之,況京乎?」林希曰:「天若在京家安下。」布曰:「惇每言人臣不可欺罔,此誠至論。陛下深居九重,若容人臣欺罔,何所不至。如天若欺罔,孰大於此?」上頷之。天若,興化人也。

四月甲辰[1],詔成都府路產茶州軍,復行禁榷。己酉,臣僚言:「文徳殿視朝,輪官轉對,蓋襲唐制,其來舊矣。建隆御箚曰:『今後內殿起居,應文班朝臣及翰林學士等,並依舊例轉對。』故祖宗以來,每遇轉對,侍從之臣亦皆與焉。元祐間因臣僚建言,乞免侍從官轉對,續有㫖職事官權侍郎以上並免,自此轉對止差卿監郎官而已,臣以謂侍從之臣皆文學極選,以備顧問,公卿之材,繇此塗出,乞自今視朝轉對,依元豐以前條制。」從之。

十二月甲辰,三省言:「熙寜年興置市易務,本以通有無,利商賈,抑兼併,元祐任事之臣不深原先朝立法之意,一切罷去,民實病之。」詔戶部、太府寺同詳立法意,復置市易務,許用見錢交易,收息不過二分,不許賖請,監官惟立任滿賞法,即不得計息理賞,其餘應雜物並不許輒有措置,限十日條畫以聞。


  1. 原作「甲申」,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486 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