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東賢奏議
卷五
作者:李喜朝
1719年
卷六

文元公 李彥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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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講院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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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等俱以庸資,待罪東宮僚屬,長思職責所居,夙夜兢惕,罔知所爲。蓋世子,國之本,上有宗廟社稷之重,下有百官萬民之戴,前有祖宗創業之艱,後有子孫長久之計。而其安危離合之幾,存亡治亂之端,一繫於輔養之職得失如何。然則其爲責可謂至重至大,不可一日輕且忽也甚明。

今我世子雖曰岐嶷夙成,睿質異凡,然年尙幼少,德性未定。若於是時輔養得其方,而又盡其道,則涵養變化,可與爲之君,可與爲周公之聖。宗社、生靈之福,於是而釀成矣。如或失其方,或未盡其道,則反是而其卒至於敗度悖禮之域,亦未可知矣。此臣等所以備員僚屬,不敢一日自安者也。

頃者殿下慮其徒事講讀之間,未有優游規諷之益,使賓客、僚屬從容久侍,不時接見,終日不退。至於師、傅、貳師,則會講前後,又別更迭進見,以保翼之,甚盛意也,而輔養之道,可謂得其方矣。然考之古禮,亦有所未盡焉者。

蓋古之輔翼太子也,太傅在前,少傅在後,入則有保,出則有師。保以保其身體,傅以傅之德義,師以導之敎訓,以養成其德。今之師、傅、貳師,則古之太師、太傅、少傅之職也,而其與世子相接輔養之時,比古極疎,已乖昔人朝夕承弼、左右輔導之意。至於會講,則又非徒講讀而已,所以使世子習其升降揖讓之禮,發其隆師敬傅、尊德樂義之心,尤不可一月或廢也。

近者連月停會講,似甚未安。昨又以賓客皆隨駕,遂停不行。臣等竊念國家、宗社、生靈之計,至大至急者,莫如輔翼儲副。今間一有事故,書筵、會講輒命停之,輔養之職似不重且專焉,臣等竊惑焉。蓋殿下之意必以爲世子年少,學問尙早,雖時或廢,未至爲害。然古語云:「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蓋人之幼也,知思未有所主,左右前後皆得正人,格言、至論日陳於前,則其熏聒成就,必有日新又新之美。故曰:「《大學》之道,以豫爲先。」若爲之不豫,及其稍長,私意偏好生於內,衆口辯言鑠於外,雖欲純完,不可得也。

是故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擧以禮。有司齋肅端冕,見之南郊,過闕則下,過廟則趨,自爲赤子而敎固已行矣。孩提有識,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義以導習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妙選端方正直之士、孝弟博聞有道術者,使與太子居處出入以衛翊之,蓋不以其蒙幼之時而忽其敎養之方也。

矧今世子年在入學,學問日進,又非如赤子孩提之比,其敎諭輔翼之道,不可一日慢也。停講之日則世子在宮中,所與居處從容燕遊者,不過宮人、宦侍而已,所見未必皆正事,所聞未必皆正言。夫以年寖長學問日進、知漸達氣習易移之時,而與宮人、宦侍相處戲遊之日多,接師傅、賓客雍容講劘之時少,此臣等所深慮者也。

伏願殿下常留睿念,今後會講時,非有大事,必使行之。至於賓客,勿差異事以至廢講,且得專精緻志,庶幾有裨輔養。取進止。

臣按:李彥迪此箚,卽中宗大王丙寅反正後十七年也。是時仁廟以世子在東宮,蓋自幼少時,已有聖人之質。而中宗大王猶使賓客、僚屬從容久侍,不時接見,終日不退。至於師、傅、貳師,則會講前後,又別更迭進見,以保翼之。其所以爲仁廟計者,可謂至矣盡矣。仁廟後來允德成就,至於今稱之爲之君,豈不由於輔養之得其方而然耶?彥迪又以會講、書筵之有故輒停爲非,縷縷以爲言。噫!眞藥石之戒也。

臣伏念今我王世子春秋鼎盛,德學日就,旣不與沖幼時同。又況積年侍湯之中,且有代理萬幾之勞,其勢固不如仁廟東宮時矣。然會講、書筵之一向停輟,亦似未安。儻於聖候少間,廷班不設之日,許令變通行之,則恐爲得宜。伏乞聖照。

 一綱十目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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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伏以王者配天立極,垂拱無爲,而德以久、業以大者,惟其至誠無息而已矣。無息者,天之道也。蓋人君,受天命,履天位。苟無至誠之德格於上下,何以順天道、盡天職,而致位育之功效乎?

夫所謂「至誠之德」者,一而無貳,純而不雜,自始至終,無時間斷者是也,一有所間則息矣。《中庸》曰:「不息則久,久則徵,徵則悠遠,悠遠則博厚,博厚則高明。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無疆。」古之帝王,德合於天,終始無間,而致悠久無疆之功化者,皆自其一念之不息者始。

試以大舜文王衛武公之事言之。在位五十年,治定功成,禮備樂和,其功化極矣。而猶作勅天之歌,君臣相戒,其言曰:「勅天之命,惟時惟幾。」言敬天之道,在於無時而不警、無微而不省也。文王享國歲久,昭事上帝,自朝至於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故詩人贊之曰:「惟天之命,於穆不已。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言文王之德,純亦不已,而合乎天道也。武公行年九十有五,猶箴儆於國,以求規諫,作《抑》戒之詩以自警。其詩曰:「相在爾室,尙不愧於屋漏。無曰不顯,莫予雲覯。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言人君非獨致謹於臨朝對群臣之時,至於宮庭幽隱之地,亦不敢肆,凜然自持如對神明。

於此見古昔聖帝明君法天存誠,主敬謹獨,終始惟一,無時間斷。不以吾治已隆而自逸,不以吾德已盛而自滿,不以吾齒已衰而自怠,常存戒懼於不睹不聞之地,以致昭格於無聲無臭之際。此所以天地感應而休祥竝至,神人協和而災變不作,是乃所謂「求在己之天而天不敢違」者也。

臣伏見殿下仁明恭儉本於天性,樂善好學,厲精圖理。臨御以來三十有四年之間,嚴恭寅畏,不敢荒寧,昧爽丕顯,對越上帝。內無聲色之娛,外無遊畋之樂,從諫弗咈,改過不吝。雖古之聖王,無以加矣。然而治效未著而朝政屢變,人心未和而天變不弭,其故何歟?臣竊恐殿下法天謹獨之功,或有時間斷,而窮理執中之學,亦有所未至也。聖功有間斷,故天理未純而人慾雜之;聖學有未至,故見道不明而用舍或差。立政而無所定,行道而不能久,勤怠之靡常而曝寒之不一,又何以隆至治而致泰和乎?

然聖人之過,如日月之食: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竊見去奸之後,殿下之心如日再中,陰翳俱盡,思所以照幽隱而新政化者,無所不至矣。朝廷肅淸,四方顒望,庶幾復見都兪吁咈之治。嗚呼!此正殿下端本淸源,振頹綱,革弊習,上應天心,下慰人望之一大幾會也。

當今國家之勢,譬如潰癰之人大命幾危而復蘇,邪毒雖除,而其元氣已薾然矣。固宜安靜以保護,不可動作而生變。然必投以靈丹妙劑,爲之湔腸滌胃以去病根,然後可以淸其腹心而養其血脈矣。若或安於小愈,厭卻暝昡之藥,失其所以治調,則病之源於心腹者,安保其不復萌於異日乎?

近來朝廷擧措施爲,務要鎭靜,可謂得宜。然所以貴乎鎭靜者,非苟且姑息之謂也。整紀綱,嚴賞罰,以正朝廷,以定人心,以重國勢,而邪說不得亂,小人不能搖者,乃鎭靜之實也。若乃不分淑慝,不辨是非,喜同惡異,循常襲故,牽補架漏,苟度時日,而謂之鎭靜,則恐無以振綱維、新理化,而偸靡之習、頹墮之風將日益甚,而終不可救矣。

大抵國勢不盛則衰,衰則入於亡。故明智之君當盛而慮衰,當衰而思振。衰而不能振,則奄奄然日趨於亡必矣。然其所以興衰振頹之本,則在於人主之心純一無息而已矣。若內無定志,外無定規,朝勤而夕怠,乍作而乍輟,正念方萌而私慾奪之,善政方行而邪說沮之,良臣方進而讒諛間之。則將見紛紊委靡,卒無成效,而終至於脈病氣消,風邪乘之,而大命危迫矣。今者王道平蕩,朝廷稍和,然而上下之情猶未孚,陰邪之逕猶未杜。伏願殿下剛以執德,明以察物,任賢不貳,去邪勿疑,以振頹綱,以養國脈,宗社幸甚。

《書》曰:「常厥德,保厥位。厥德靡常,九有以亡。」夫常德之要,亦在於剛與明而已。非明則無以爲剛,非剛則其所明亦不能久矣。《易》曰:「天地之道,恆久而不已也。」又曰:「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人主誠能體元居正,不貳以二,不參以三,茫乎天運,窅爾神化,則可以合乎天德,而帝王之治庶可爲矣。

聖希天,賢希聖:文王,希天而合乎天者也;衛武公,希聖而幾乎聖者也。程子曰:「有天德,便可語正道,其要只在愼獨。」蓋欲法之道,必由武公之愼獨,顯微無間,終始一德,而後可以至也。惟聖明留念焉。

伊尹之戒太甲曰:「德惟一,動罔不吉;德二三,動罔不凶。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災祥在德。」臣伏見殿下臨御歲久,和氣不應,災沴荐臻。又至於今,怪氣布天,虹霓貫日,而皆白其色。夫白主兵,乃寇賊竊發之證。彗星犯太白晝見,霜雹夏霣,是又以下幹上、以陰侵陽之象。變異非常,疊見於一時,前古所未有也。近日又有日食之變、雷震之異,夫日者衆陽之宗、人君之表而有食之,是尤天變之大者,而燁燁震電,亦詩人之所惡也。天之所以累威重譴而警告之者極矣。得非事有階亂,政有召奸,而危亡之禍近在朝夕,天於殿下諄諄存顧,先幾豫示,以啓聖心者乎?人君克謹天戒,則雖有其象,而無其應。若或天戒赫然於上,而人之應之者蒙然於下,則禍患之來必矣。

蓋人君之德,敬則一,怠則二三。吉凶災祥之應,莫非由於君德之敬怠,則其所以應天心、答天譴者,亦豈外於敬以一德乎?古之明王或遇災變,修德正事,一於誠敬,感徹神祗,壓消未萌,遂至於光丕業、享永年者多矣。如中宗宣王遇災修省,克己自新,遂能變戾氣爲泰和,化已衰爲中興,豈非畏天敬德、一念不息之效耶?

臣伏見去夏求言之旨,責己省愆,發於至誠惻怛,似可以感人心、回天怒矣。而越月踰時,臺諫、侍從之外,未有一人忘身展抱,極言闕失,以副明主修省之美意者,而天之示變,彌嚴而不已。是殿下有望於下,而人不應之;致謹於上,而天怒愈赫,豈無所由然耶?如臣之淺闇,不識時宜,詎測天意?但感殿下憂勤惕厲之誠,而區區螻蟻忠義之心,自有不能已者。而況臣以庸陋,曾忝侍從之列,未效涓埃之報,今値虛懷詢訪之日,豈可以疎外自處,不思磬竭愚衷,裨補萬一乎?

當今致災變之由,固非一端,而其所以應天弭災之本,則在於殿下之一念。一念合天,天有不應者乎?若規規於革一政之失、矯一事之弊,而不知本之所在,則斯亦末矣。臣請以當今最關於治道、最切於時務者,爲殿下陳之。伏惟聖慈垂察焉。

臣謹稽前史,自古帝王憂勤願治者多矣,而能終始全德以收治效者蓋寡,其故在求治而不識爲治之要而已。求治而得其要,則不憂勞而治道成。如或有志於爲治而不得其要,雖勞心焦思,宵肝憂勤,終無益矣。如黃帝垂衣裳而天下治者,其亦得其要而已矣。後世人主或程書傳餐,非不勤且勞矣,而終不能興善治而延國祚者,以不得爲治之要而徒費精於細務故也。

蓋帝王爲治之道,至簡而不煩,至易而不難。天下雖大,治之在心,非至簡乎?四海雖遠,治之在道,非至易乎?夫心者,主於身而萬化之所由出也;道者,本於心而天下古今之所共由也。誠能明此心而淸萬化之源,體此道而立萬民之極,則可以成參贊之功,而天地自位,萬物自育,氣無不和,而瑞慶至矣。《易》曰「易簡而天下之理得,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者,正謂此也。蓋爲治之要,其綱有一,其目有十。綱者,體也,出治之本也;目者,用也,制治之法也。一綱擧,則十目無不張矣。臣請先言一綱而次及十目焉。

何謂一綱?人主之心術是也。庶政之繁,萬民之衆,而其理亂、休戚之幾,未有不本於人主之心者。故人主之心正,則萬事理,人心順,而和氣至;人主之心不正,則萬事乖,人心拂,而戾氣應,此理之必然也。思昔聖人在位,體天出治,方寸之地正大光明,純乎天理之公而無人慾之累。故自微至著,由內及外,洞然無有私邪之蔽,而紀綱立於上,敎化明於下,法立而無侵撓之患,令出而無阿私之失。進賢退邪,允愜於輿情;賞善罰惡,一徇乎公議,而不敢以一毫私意鑿於其間。但見虛明之地,廓然大公,儼然至正,泰然行其所無事,而坐收百官衆職之成功。

臣所謂易簡之道者,如斯而已。如或反是而爲人慾私意之侵亂,失其公平正大之體,則其偏黨反側,黮闇猜嫌,固日擾擾乎方寸之間,而奸僞讒慝,叢脞眩瞀,又將有不可勝言者矣。於此見人君心術之不可不正,而其所以正心術之要,又必由學而得矣。

蓋本心之善,其體甚微,而物慾之攻,不勝其衆。故大舜有危微之戒,孔子有克復之訓。人主處崇高之位,窮理之力、存省之功一有間斷,則又何以正其心術而立萬事之綱乎?先儒言:「惟學可以養此心,惟敬可以存此心,惟親近君子可以維持此心。」蓋義理、物慾,相爲消長。篤志於學,則日與聖賢爲徒而有自得之樂;持身以敬,則凜如神明在上而無非僻之侵;親賢人君子之時多,則警戒日聞而諂邪不能入。三者交致其力,則聖心湛然如日之明,如鑑之空,義理爲之主而物慾不能奪矣。

夫經筵,人主講學之地,接賢士大夫之所也。而敬者,又所以貫動靜、合內外而達乎天德者也。臣伏見殿下始初厲精,勤御經筵,講劘治道,孜孜不倦。頃年以來,寢不如初,講官入侍,止於展讀數章,無規諷道義之益。而殿下又淵默,未聞討論義理之精微、商確古今之得失。宰臣陳啓,不過政令細務,未有陳善納誨如之惓惓者。竊恐殿下窮理進德之功,或有所未盡也。

臣常怪殿下有志之道,而至於經幄進講,則不以三代以上聖經、賢傳爲本,而每取末世所輯編帙浩繁未易究竟之書進讀。如此等書,詳於制度、事物之繁,而至於聖人明誠之旨、精一之要,蓋有未備焉。人主但當置諸左右,淸閑之燕,時加省閱,以究古今製作、規模之得失可也,不必專精講究於經幄之中也。

聖質不爲不高,聖志不爲不篤,而悠悠泛泛,徒費歲月於一書之中,而有志勤道遠之嘆者,未必非當初輔導者之罪也。三代之世,豈有此書?心學而已矣。一理可以貫萬事,一心可以統萬化,帝王之學,窮理、正心而已矣。理窮心正,自足以修身、正家而及於國、天下矣。伏願殿下姑舍末流之涉獵,專意本源之功力,潛心於帝王之學,加意於精一之工。日接儒紳,講討精微,而又必以敬爲主,無怠忽間斷之病,則全體於是乎立,而大用由是而行矣。

夫敬者,聖學之所以成始而成終者也。《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又曰:「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所謂「日乾夕惕」者,乃所以常存敬畏而自強不息者也。自強不息而至於無息,則合乎天矣。人主德合於天,心一於天,而天心之不豫,災變之不消,無是理也。故程子論敬之功效曰:「聰明睿智皆由是出,以此事天享帝。」惟聖明留意焉。

至於十目,則無非心術之緖餘而爲治之切務也。其一曰「嚴家政」。《易》曰:「王格有家,勿恤,吉。」又曰:「有孚威如,終吉。」傳者曰:「王者之道,修身以齊家,家正而天下治矣。自古聖王未有不以恭己正家爲本。故有家之道旣至,則不憂勞而天下治矣。」

夫正家之道,莫先於嚴內外之限、定尊卑之分。男定位乎外,女定位乎內,妻齊體於上,妾接承於下,而夫婦之別嚴,嫡庶之分定者,家之齊也。采有德,戒聲色,彤管有史,晏朝有箴,外言不入,內言不出,苞苴不達,請謁不行者,家之齊也。蓋閨門之內,慈過則不嚴,恩勝則掩義。故家之患,常在於禮法不立而瀆慢生也。苟非中有孚信,外有威嚴,而或溺於情愛之私,不能自克,則何以正其宮壼,杜其請托,檢其姻戚,而防禍亂之萌乎?夫孚信者,所以感人心;威嚴者,所以肅人心,二者幷行而家道正矣。

然所謂威嚴者,亦在先嚴其身。一動一靜不敢苟,一嚬一笑不敢輕,則人心祗畏,家道自肅,而不失於嘻嘻。上下秩秩,內外斬斬,豈有一人恃恩私以亂典常、納賄賂以紊朝政者乎?故曰:「威如之吉,反身之謂。」不能反身而能正其家者,未之有也。

伏見殿下家法之正,固無可議。但前有掖庭怙寵窺覬之變,後有陰邪攀附亂政之禍。以及於今,宮禁不嚴,女謁盛行,至有除拜判斷之際,或不盡出於至公,以爲聖德之累。疎遠傳聞,未知信否,而廷臣之論列此事,非一再,則豈無所見而言耶?

蓋宮庭隱密之地,衽席宴安之際,其流於情而害於理者,雖若至微,而符驗之著於外者甚遠。人主之心,當如靑天白日,少有纖翳,人皆見之,不可掩也。《禮記》曰:「男敎不修,謫見於天,日爲之食;婦順不修,謫見於天,月爲之食。」人君家政之不修,亦足以致乾象之變,甚可懼也。伏願殿下勿以此爲隱微而不足以累吾德,惕然警省,奮然改悔,洞日月之照,發雷霆之斷,使柔媚不干於聰明,愛倖盡決於道義,以嚴宮壼,以杜邪徑,宗社幸甚。

其二曰「養國本」。輔養國本,今日之急務。而輔養之道,非止於涉書史、談古今而已,要在涵養薰陶之得其道爾。古之明王敎養太子,必擇敦良方正有學術德行之士,以職輔導。至於宮人、內臣,竝選重厚小心之人,以謹保護,使其左右前後無非正人,出入起居無非正道,淺俗之言不入於耳,侈靡之物不接於目。所以養德性而保身體者,莫先於此。

若夫學問之道,自有本末。先其本,後其末,乃進德之規也。帝王心法,聖賢謨訓,布在經傳,炳如日星。所宜潛心熟講,優遊玩味,不徒誦其文,而必有以會其理;不徒會其理,而必有以踐其實。察倫明物,極其所止,盡心知性,以達於天者,學之本也。至於博涉史書,通古今、考世變者,是特窮理之一端,非學之本務也。蓋心通乎道,然後觀史,則古人是非得失,一覽瞭然於目中矣。心不通於道,而遽欲遍閱史籍,非徒汗漫無功,恐或眩於是非邪正之歸,而不知所以取捨矣。

臣伏見春宮天稟之粹,超絶古今;德就之夙,不煩敎誨,一德無瑕,三善俱隆。曩承內禪之命,至誠遜避,號哭不食,卒以回天。朝野聞之,莫不感泣。非純孝盛德之至,何以及此?第慮調護之方,未盡如三代之法;賓僚之選,豈盡得道德之士?進講之書,多用史記,無沈潛聖經之味,而有涉獵諸史之勤,恐非所以明理造道之要。人主之學,當以二帝、三王爲法,三代以上,何史可讀?心學而已矣。後世雖不可廢觀史,然其本末先後之序,不可不察。

頃者士林之間,有假借羽翼之說,引進兇邪之魁,置諸師傅之位,其所以輔導之者,乖剌必多。幸賴天祚宗社,陰曀消盡,天日重明。宜重宮寮之職,廣選名德之士,以備勸講,必久其任,責其成效。至於進講之書,亦必以明性治心之學爲本,使得專精窮理之功,以盡進德之方,間閱往史,以究古今之變、治亂之要,則本末兼盡而聖功全矣。

今以講官員少,兼以他官,營營於職事,紛紛其思慮,而未得專心積誠於侍讀,是又非輔導之宜。竊念緝煕之學日就月將,固無間斷之憂。然人心難保,氣習易移,一念存亡,聖狂所分,輔翼之道,不可不盡。宗社遠計,莫急於此,惟聖明其深軫之。

其三曰「正朝廷」。臣聞王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夫朝廷者,四方之本源,王化之所由始也。本源淸明,雖欲末流之溷濁,不可得矣。若不務先正朝廷,而區區於簿書彈劾之末,而欲以振頹風、除民瘼,譬如溷其源而望流之淸,其可得乎?

蓋朝廷之所由正者,其要有二,必先有紀綱以整之,又有風節以振之。然後可以張理上下,整齊人道,而不至於頹墮委靡矣。夫風節者,公道之所由行,而直道之所由伸也。公道不行,直道不伸,紀綱何由而立?紀綱不立,朝廷何由而正乎?然其紀綱、風節之所由立,則又繫於人主之心術。三公論道,六卿分職,而侍從、臺諫論思糾察於其間。人主以大公至正之心,摠攝於上,辨其是非而裁斷焉,察其賢邪而進退之,毋主先入而有偏聽獨任之失,毋眤嬖倖而失兼臨博愛之公。惟道所在,斷之不疑,奸不能惑,佞不能移,黜陟、刑賞一徇公議之所在,而無偏私之蔽。然後公道行而直道伸,紀綱以立而朝廷以正,內外遠近無敢不一於正者矣。

人主之心或不能公平正大,而有一毫偏黨之私,奸邪、諂佞、姻婭、嬖倖莫不窺覘攀緣,希覬恩寵無所不至,而上以眩惑聰明,下以竊弄威福,雖有忠正之論,無所入而士節沮喪矣。士節沮喪,而公道塞,直道廢,此紀綱之所由毀,而朝廷之所由亂也。

頃者奸兇竊位,恃寵專恣,禦下蔽上,與奪決於恩讎,威福生於呼吸。士林喪氣,紀綱蕩然,宗社幾至於岌岌。殿下孤立於上,無一人忘身徇國,直言正論以斥其奸者,其無風節甚矣。士林無風節,朝廷無紀綱,國家不至於淪喪者,僅一髮爾,豈不寒心?伏願殿下懲前慮後,赫然以大公至正爲心,痛滌偏私之累,明示好惡之公,以厲風節,以振綱維,庶可以淸本源而王化行矣。

其四曰「愼用舍」。伊尹曰:「任官惟賢材,左右惟其人。臣爲上爲德,爲下爲民。其難其愼,惟和惟一。」孟子曰:「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聽;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聽;國人皆曰不可,然後察之,見不可焉,然後去之。」蓋用捨得失,安危所繫。古之明王愼之而不敢輕,難之而不敢易,必參之於衆,察之於獨,洞見其賢邪之實,然後從而進退之。於賢者,知之深、信之篤,而無所疑貳;於不賢者,燭之明、去之決,而不復留滯,此蓋三代聖王任賢去邪之要法也。後世人主不明此義,輕於擧措。故任賢而不能終,去邪而不能決,或以一人之譽而進之,或以一人之毀而斥之。甚或前以爲賢而任之者,後以爲邪而戮之;前以爲奸而屛之者,後以爲忠而寵之。用舍一錯,治亂遂分,由不能辨之於早而審之於始也。

臣竊見殿下之心,好賢惡邪,初無偏繫。聞人之賢,雖在疎遠,揀拔無所遺;知人之邪,雖在貴寵,誅竄不少貸。非聖鑑之至虛至公,何以至此?第恨輔導之臣,不由光明之道,多徇暗昧之徑,以玷淸明之治。數十年來,進退人物,誅擢搢紳,有不合公議者多矣。夫人才之進退消長,所關甚大,固宜斷之以公平正大之論。豈可倚托幽陰,而變亂黑白,排擯異己乎?

人臣之有密啓者,非讒則佞,先賢已論之,明主之所宜深惡也。昔漢文帝長安周勃請間,宋昌卻之曰:「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無私。」其所以警之者嚴矣。文帝之治正大光明,而無陰邪之蔽者,實有賴於宋昌之一言。伏願殿下淸心一德,抑邪與正,杜履霜之漸,戒入腹之害。凡進退、用舍之際,每加難愼之意,必質之左右,議之朝廷,而又必察之以虛明之鑑,不置一毫偏私於其間。如或有由蹊徑而昡惑者,亦宜深絶而痛斥之,如大明之無私照,則雖有陰邪之窺伺,無隙之可投矣。

知人則哲,聖人猶難之。以今觀之,邪正甚明,亦無難辨者。昔李德裕言於唐武宗曰:「君子如松柏,特立不倚;邪人如藤蘿,非附他物,不能自起。」宋仁宗王素以可命相事者,對曰:「惟宦官、宮妾不知姓名者,乃可充選。」於是相富弼,士大夫相慶。殿下誠能持鑑衡之公,試以此而察群臣邪正,以決進退,必無失矣。今之被斥公論含怨伺隙者,必有復踵舊日之蹊徑以售計術者,不可不深燭而豫防之。變故之餘,聖智益明,聖心益定,固無是疑。而臣之私憂過計,亦未敢不以此爲異日之慮。惟聖明留念而省察焉。

其五曰「順天道」。臣聞天之道好生而無私,聖人之心亦好生而無私。之欽若昊天,敬授人時,以至庶績咸煕者,法天好生之政也。之簡以臨下,寬以御衆,罪疑惟輕,功疑惟重,刑期無刑,欽之恤之者,亦法天好生之政也。人情莫不欲壽,三王生之而不傷;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厚之而不困;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之而不危;人情莫不欲逸,三王節其力而不盡:此亦無非順天施仁之政也。

三代以下能盡是道者,文帝仁宗是已。當是時,星文數變,日月告凶,災異甚多。而二君能修省盡道,克承天心,轉災爲祥,變禍爲福。求其所以修政格天之道,亦在好生無私而已。其憂也,不以己之憂爲憂,而以天下之憂爲憂;其樂也,不以己之樂爲樂,而以天下之樂爲樂。見時物之敷榮,而賑窮悴之民;感緹縈之上書,而除肉刑之慘;讞大辟之疑,而活數千之命;忍一夕之飢,而止無窮之殺。其愛人澤物,發於至誠懇惻,宜其人心得而和氣應也。

竊觀殿下敬天勤民之念至矣,惻怛寬大之旨屢下矣。吏惰奉行,民不受惠,割剝無改於前日,窮蹙有甚於曩時。臣恐殿下法天好生之心,或有所不誠而然也。稅斂繁重,而無一分之寬;流亡歲增,而無存撫之策。至於刑罰之不中,人命所關,捶楚之下,豈無橫罹之慘?囹圄之中,必多冤枉之魂。頃者權奸擅政,專務刻深,屢起大獄,極其慘酷,探情於未形,施戮於難明。殿下仁愛之心,豈不惻然動念而追悔乎?

至於撤寺汰僧,雖是闢邪美意,亦當豫諭諸道,明示撤汰之意,緩其期限,使之漸銷,不宜卒遽焚蕩以致失所也。去歲遣官督撤,不以暄和之時,適値窮冬嚴冱之極。緇徒駭散,竝喪資糧,赤立失依,凍餒俱迫,老羸、廢疾者轉死溝壑,壯者聚爲寇盜,齊民受害多矣。昔曹彬止子弟修葺堂室,曰:「時方大冬,墻壁瓦石之間,百蟲所蟄,不可傷其生。」夫仁人之於微物,亦不忍傷,況人主之於人類乎?是亦似乖仁聖好生之意,故及之。伏願殿下體生物之心,思同胞之理,仁以恤民,欽以愼刑,皆本純誠,不事文飾,以順天道,庶可以消變異而來福祥矣。

其六曰「正人心」。臣聞人心者,天下安危之本也。人心正,則是爲是,非爲非,而公論行於上,風俗美於下。人心不正,則以是爲非,以非爲是,而公論不行於上,風俗頹敗於下。國家理亂、興衰之源,未有不始於此者也。

三代之世,人心正矣。而迨其衰季,亂之以之說,毀之以之論,人心始失其正,而尙功利,棄仁義,天下遂大亂矣。西漢之初,人心稍得其正,而失其所以匡直輔翼之方。士皆喜功名而不尙節義,終成諛佞之習,至於上書頌者四萬餘人,而祚中微矣。東京之興,崇節義,厲廉恥,人心始復正矣。及其衰也,朝廷濁亂,而淸議凜凜於草野之間。奸雄環視九鼎,而終不敢染指者,伊誰之力歟?自是以下,歷代興廢,莫不以是,考之前史,灼然可徵。

蓋人心之邪正,由於敎化之得失。敎化明,則人皆向善慕義,而人心正矣;敎化不明,則人皆趨利去義,而人心不正矣。恭惟我朝立三綱,張四維,敎養有道,節義可觀。及殿下承統,撥亂反正,士習一新,人心一正,以直躬正論爲榮,以同流合汚爲恥,以學古飭行爲高,以趨時干祿爲鄙。是時朝廷淸明,風俗丕變,天理明而人慾不至肆矣。

不幸朝政變更,人心始亂,不知是之爲是,不知非之爲非,士習日趨於卑汚,風俗遂極於頹弊。於是正氣消於上,而陰邪長於下矣。奸凶畜無君之心,專擅自恣而擧朝風靡,甚或趨附恐後而不知其非。人心之不正甚矣,士節之頹靡極矣。若復遲之以數年,其不至於上書頌德乎?人心失正而士節不立,士節旣失而風俗遂毀,有不可救者。鄕無孝睦之風,人多淫辟之刑,至有賊恩敗倫、逆天滅理之事,或發於輦轂之下,或起於士人之家,有不忍言者。其所以傷和召災者,亦未必不由於是也。

嗚呼!人心、風俗,國家之元氣。元氣消耗,命脈其能綿遠乎?言之可爲痛哭。不知宵旰憂勞,亦嘗有及於此耶?今者朝廷更化,聖治惟新,宜思所以正人心、厚風俗,以護元氣,以壽國脈。立敎化以惇天敍之典,振綱維以明民彝之重,則人心正而風俗庶復變矣。宗社、生靈長久之道,實在於是,而世多忽焉。惟聖明深思遠慮而留意焉。

其七曰「廣言路」。臣聞古之治天下,朝有進善之旌、誹謗之木,所以通治道而來諫者也。孔子之大智曰:「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蓋天下之理無窮,而人之所見亦多不同。故雖聖智之君,亦必廣迎衆論,博採群言,參同異,察可否,擇其中而用之。古昔聖帝明王之治,正大光明,如靑天白日,無少瑕翳者,用此道也。唐太宗詔:「中書、門下互相規正,務求至當,戒勿雷同。」其亦有見於此歟?

蓋良藥,必合甘、辛、寒、熱而一之,故相助相制而能已疾;美味,必合酸、鹹、甘、苦而一之,故乃和乃平而能悅口。若必取其同而去其異者,則比如以水和水,將焉用之?臣竊見頃者之弊,朝廷無大中至公之道,而有偏陂好惡之私。言之合者則進之,言之違者則斥之,言之同者則悅之,言之異者則怒之,同己爲正,異己爲邪。士林多唯唯諾諾之態,朝著無謇謇諤諤之風,大小相和,遂成雷同。奸兇資之,罔上行私,迷國亂政,而上獨不知。是時人皆有仗馬之戒,誰復辨指鹿之非?雷同之禍,至是極矣。

今者朝廷復淸,政治更張,宜革曩時之習,以新淸明之治。乃者侍從進言,有乖時議,便至被斥而補外。言職無氣節,被彈於公論,反疑其潛布腹心。朝野慄慄,以言爲戒,忠言讜論,世不復聞,是非國家之福也。《易》曰:「惟君子爲能通天下之志。」自古不通下情而能善其治者,未之有也。伏願殿下建中和之極,消偏黨之習,取人無間於親疎,而惟視其人之邪正;聽言不嫌於異同,而惟察其言之是非。曰可曰否,可否相濟而務合於理;曰是曰非,是非相參而要歸於中。則嘉言罔攸伏,而公道賴而立;壅蔽之患無自生,而蕩蕩平平之治,庶復見矣。惟聖明留念焉。

其八曰「戒侈欲」。臣聞恭儉者,壽福之源;侈欲者,危亡之本。自古帝王積德累仁,垂裕後昆者,未有不始於恭儉;而其後嗣之不能持守,以至亡身滅宗者,亦未有不由於奢縱矣。蓋人主淸心恭己,務自儉約,則嗜欲薄而心慮靜,內有淸純之樂,外無戕賊之累,可以養性,可以養德,而自然澤及於物。此壽命之源,而福祿之基也。如不能然,而逸欲一萌,不能防制,則非惟侈用傷財,害及於民。心志蕩而嗜欲無節,戕生伐性,亂政敗度,卒至喪亡必矣。

自古人君善始者多,克終者少。蓋以處崇高之位,極富貴之奉,自非有誠正之功、修齊之實,未有不流於奢縱者。侈欲之端,始於細微,其終難遏。故造漆器,諫者十人;造象箸,箕子憂之,蓋欲防之於微也。能受諫而止,此所以爲聖;不能納諫而縱欲,此所以亡滅,是非萬世之鑑乎?

臣伏見殿下始初淸明,務崇節儉,享國旣久,侈意漸啓。宮庭器玩頗尙靡麗,王子第宅務極宏侈,遂致浮費無節而民困於引徵,營繕不休而卒疲於勞役。高髻廣袖,慕傚益甚,士大夫服飾、居第、飮食,爭尙侈靡,恥居人後。奢侈之習,日新而月異,財匱民窮,實由於此。古語云:「奢侈之費,甚於天災。」可不反求其所由來而思所以節抑耶?

《周書》曰:「文王卑服,卽康功、田功。」又曰:「文王不敢盤於遊田,以庶邦惟正之供,厥享國五十年。」揚雄言:「孝文躬服節儉,而後宮賤玳瑁,是以玉衡正而太階平。」蓋人主能約己以澤物,則身安而體舒,人悅而天祐。故斯有永年之效,而又致太階之平。然則其崇侈害民者,獲譴於天必矣。伊尹曰:「愼乃儉德,惟懷永圖。」《易》曰:「天地節而四時成。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

伏願殿下克己絶欲,崇儉去奢,法天地之節,省用度之繁,以固邦本,以享天心。夫所謂欲者,不必沈溺,意有所向,卽爲欲矣。蓋意之所向,不知自檢,卽沈溺之漸也。故程子言「人主當防未萌之欲」,此言眞格心、愼德之要。惟聖明其深味之。

其九曰「脩軍政」。衛國安民,兵爲最急,無虞之世,尤不可緩。古之聖王,治不忘亂,安不忘危,克詰於閑暇之日,張皇於緩急之際,此所謂有備而無患者也。蓋軍政之務,在於選將帥、訓士卒、廣儲畜、利甲兵、脩城堡五者而已,而軍政之本,則又在於和與信也。人心不和,衆志不信,雖有兵百萬,何益於用?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孔子去兵食而存信曰:「人無信,不立。」《吳子》曰:「不和於國,不可以出軍;不和於軍,不可以決勝。」《尉繚子》曰:「上無疑令,則衆不二聽;上無疑事,則衆不二志。未有不信其心而能得其力者也,未有不得其力而能致其死戰者也。」然則古之聖賢、良將,亦未嘗不以和與信爲固國、用兵之本也。然所以收人心而使之和、一衆志而使之信者,又非智力之可致。要在行先王之政而盡撫育之道,又必敎之以孝悌,習之以禮義,則民不失仰事俯育之樂,而人皆有親上死長之心,和與信在其中矣。

今者聖澤尙壅,聖化尙阻,閭巷多愁苦怨痛之聲,士民無忠信禮讓之俗,固已失其軍政之本矣。古之爲將者,有投醪之惠,有吮疽之恩,視士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今則不然,割剝之甚,勞役之苦,怨詈謗讟,有不忍聞。主將視士卒如草芥,士卒視主將如仇讎,又何望其有和與信乎?人心不和,衆志不信,此土崩之勢也。思之,可爲寒心。邊境無犬吠之警,而軍卒已極於凋瘵。其咎固在邊將之不撫恤,而求其本,則亦由朝廷規畫之不盡也。

蓋步兵役苦於騎兵,而其保有二;水卒役苦於步兵,而其保有一。愈苦而愈單,掊克多端,勢不能堪,一保旣逃,身亦不能存矣。於是責督於隣族,隣族又逃,一卒逋役,一里破産,怨痛極天,有不忍見。此弊臣所目擊,敢以備陳。九重宵旰,寧不惻然於是乎?夫水卒之給保一丁,非祖宗之舊典。疎其番,雖似少紓;單其保,實所難支。所貴王道之大,在於隨時損益,以救世濟民。量加給保而便其番休,豈無其策?何可坐視窮弊之極,而不爲之恤乎?若因循膠固,不復更革以救之,不及十年,步兵、水卒將無孑遺,兵備蕩然。寇賊競起,隣敵竊發,不知國家將何以處之。

至於西北二界,境接野人,備禦尤急。近來凶荒益甚,餓莩相望,朝廷欲施之賑恤,則儲蓄虛竭;欲固其關防,則民卒羸困。邊圉彫虛,至於此極,桀驁之萌,將在朝夕,寧不軫聖慮乎?蓋聞兩道之民困於貂鼠皮之貢,而關西一路又疲於迎送供億,守宰、邊將不務矜恤,唯恣侵漁。遂致流亡日增,疆場空虛,非細故也。方今撫綏之策,莫急於蠲稅貢減逋負,以蘇疲氓;選將帥擇守令,以施惠政。而朝廷之上,又宜明賞罰,信號令,嚴黜陟,示勸懲,屢下惻怛之旨,以慰悅軍民,激厲將士,則庶幾人心和而衆情信矣。

自古天下禍變,起於衆心之離怨;衆心之離怨,起於不順其性、不安其生也。今者民窮財盡,域內虛耗,國勢危弱至此,所恃者,民心而已矣。臣願朝廷宜守靜以施仁,務省勞擾不急之事,以盡鎭撫安集之道,則民心定而邦本不搖矣。固國強兵之要,不外於此。惟聖明留念焉。

其十曰「審幾微」。《書》曰:「一日二日萬幾。」《易》曰:「惟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蓋幾者,動之微,吉凶之先見者也。天下國家理亂、興衰之端,皆自芒忽毫釐,至於不可禦。故涓涓不塞,或至滔天;焰焰不滅,或至燎原。折句萌,則百尋之木不能成矣;忽蟻穴,則千丈之堤不能固矣。幾微之不可不審也如是。「若昔大猷,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未亂而有亂之漸,未危而有危之兆,此所謂幾也。自古亂不生於亂,而常生於治之日;危不起於危,而常起於安之日。幾之已藏,人君狃於安富而莫之察;幾之已著,廷臣持祿愛身而不敢言。上下偸安,因循苟且,駸駸然入於亂亡之域而不悟,此古今之通患也。

當今國家之勢,雖若無目前之患,禍亂之幾有可虞者多矣。試以其大者言之。自古邪正之消長而國家之興亡判焉,人心之離合而天命之去留由焉。正道長而邪道消,則天下泰而民受其惠;正道消而邪道長,則天下否而民被其禍。此人心之所由離合,而天命之去就,亦決於此矣。自頃以來,朝廷不和,士林氷炭,邪正雜糅,而互相消長。數十年間,治日常少,亂日常多,民愁於下,天怒於上,可謂否之極矣。亂極思治,否極泰來,理之必然。今者群陰消伏,陽德方亨,庶幾泰道之長而王化復行矣。第慮聖心未一,聖志未定,或容讒邪之乘隙,則反泰爲否直在呼吸之間,而不可救矣。

臣常思之群臣,邪正相攻,治亂相雜。及王安石秉政,網打忠賢,引進諂佞,敗壞天下,塗炭生靈,於是人心離而天意厭矣。幸至元祐之初,進老成,黜群邪,開言路以通下情,罷新法以除民害。九年之間,德澤深於天下,而小人怨者亦多。一朝時移事變,群兇復進,流毒四海,宋室遂亡。前鑑甚昭,可爲後戒。大抵衆臣和於朝,則萬民和於野,朝廷協和,黎庶康樂,豈有是禍?伏願殿下徵之於古,驗之於今,炳吉凶消長之理,審否泰往來之幾。戒之於漸,防之於微,未至而先知,不見而豫圖。則庶幾消患於未萌,弭禍於未形,國家有長治久安之福,而不蹈往轍之覆矣。

夫吉凶否泰之幾,雖著於事物,而實源於人主之心。一念之正,則吉之道,而泰之所由始也;一念之邪,則凶之道,而否之所由來也。人主誠能深思遠覽,反己靜觀,每謹於念慮之微,深省於萌動之初,察天理、人慾之分,致擴充、遏絶之功,則方寸之間,陽明勝而陰濁消矣。本體淸明,志氣如神,於天下之事,幾無不照,微無不燭。陰邪無自而長,禍亂何由而作乎?故曰:「正其本,萬事理;差之毫釐,謬以千里。」惟聖明深念焉。

凡此十者,皆不可緩,而其綱在於殿下之心。殿下之心,淸明純一,無一念之差,無一息之間,上以對越天命,下以表正家邦,則十目自無不張,而治道畢矣。是非易而不難、簡而不煩者乎?「《乾》以易知,《坤》以簡能」,天地之理,易簡而已矣。聖人以一心之易簡,以合天地之易簡,自身而家而國而天下,凡有脩爲擧措,明白坦易,莫非易知易從之事、可久可大之業,而無復有暗昧傾險、勞擾繁雜之事亂於心而害於治矣。如不能得此道,而規規於智術,察察於細務,而欲以爲治,則心愈勞而事愈乖,綱已失而目已紊矣。

臣始以「不息」二字爲殿下勉,繼以「易簡」二字爲殿下獻。殿下誠能持不息之心,而盡易簡之道,兢兢業業,無怠無荒,以至於悠久,則可以端冕凝旒於穆淸之上,不勞心力,而萬化循其軌,萬物得其所,垂衣煕皥之治,復見於今日矣。豈獨應天消禍於一世而已?亦可以貽謀燕翼而垂裕無疆矣。伏願殿下留神焉。

朱熹言於孝宗曰:「日月逾邁如川之流,一往而不復返。」嗚呼!今日亦殿下愛惜時日,自強不息,脩德格天,不可失之幾會也。故臣敢竭所蘊如此。臣之所論,雖若迂緩,皆本帝王之道,無非治體之要。儻蒙聖慈萬幾之暇,時賜省覽,未必無補於聖治之萬一。王世子三朝之際,又特宣示,使之留心,萬世太平之原,亦在於是。臣不勝惓惓。

然臣見近世言者,鮮見採納而多取禍,故中外有識,咸以括囊保位爲明哲,危言盡忠爲癡漢。臣亦非不知緘默可以全身遠謗,言發必致招尤速禍。第念臣以愚劣,遭遇聖明,曾無絲髮有裨聖世,而叨冒祿位,以至於此。聖恩如天,報效無階,七載畎畝,常歎有懷而莫達;三侍經幄,又抒情素而未盡。身在江湖,心馳魏闕,不勝愛君憂國之誠,敢冒萬死,刳瀝肺肝,以效野人芹曝之獻。誠激於衷,言不知裁。伏惟殿下哀其忠款而赦其狂僭,臣不勝萬幸。臣無任激切屛營之至。謹昧死以聞。

臣按:李彥迪中廟己亥乞養,出尹全州,應旨上此疏。中廟覽之,深加奬歎曰:「古之眞德秀,無以過也。」卽命傳示東宮,以及外朝,仍賜表裏,特陞嘉善,又下書褒之。彥迪平生所學,盡在於此。其所以啓沃謨猷,極其忠讜,當時中廟固已特賜開納。而在我殿下,恐亦不容不取而省念。伏乞聖照。

弘文館上疏

編輯

臣等伏以天人之際,一理貫通,上下無間,天有愛君之心,而人有應天之實。故積誠以動天,修德以勝災,則天雖難感,於是而可感矣;災雖難弭,於是而可弭矣。雖然,人君以藐然中處之身,而感高高在上之天;以恐懼修省之力,而回赫然震動之警,非可以尋常擧措,期月而得其效也。

伏惟主上殿下以仁聖之資,守盈成之業,厲精圖治,宵衣旰食。凡所謂敬天之事、憂民之政,無不盡心於其間,而治效猶邈,闕政滋多。民怨於下,而惠澤愈鬱;天怒於上,而災異疊見。歷觀前古之史,災異之多且大,未有甚於此時,而亦未有甚於近年。冬雷地震,無雪無氷,冬暖如春,春寒如冬,陰陽反序,天氣乖舛。蘊隆爲旱,水澤枯渴;薰蒸爲疫,人畜殆盡。赤子枕藉,牛羊斃踣,國醫不能用技術,王祭無以供犧牲,迫切之災,將剝於膚。嗚呼!此天所以大警動於殿下,而欲保護之全安之,則殿下所以積誠動天、修德勝災之實,宜如何用其力耶?

臣等伏見殿下遇災以來,孜孜汲汲,思革弊政,延訪大臣,發罪己之敎,懲旣往之愆。臣等伏讀敎書,感激揮涕,奮不自已。以殿下有之心,而群臣不能導殿下爲之理,使斯民不得被之澤,此固今日群臣之罪也。然以殿下恐懼修省之道、引咎責躬之實推之,袞職之闕,亦豈無可言者耶?臣等敢以殿下今日之所當務者十事爲獻,惟殿下留心焉。

夫所謂十事者,其綱一,其目九。今誠能從事於一綱而盡其道,則所謂九目者,特其擧措之具、施爲之方耳,何患於難行哉?

何謂一綱?曰「致中和」也。子思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夫道之大原,出於天而具於心,散於萬事,通天地而一理,盡萬物而一體。未發之前,至靜至正而無所偏倚者,中之體也;已發之際,品節不差而無所乖戾者,和之用也。「致」之雲者,推之以極其至也。存天理於不睹不聞之頃,遏人慾於莫見莫顯之際,大本立而達道行,體用合而物我一。由是薰蒸透徹,洋溢流通,由身而家而國而天下,而天地之所以爲天地,萬物之所以爲萬物,無不安其所而遂其生。此之君所以參天地,贊化育,俯仰無愧,麒麟遊其藪,鳳凰鳴於岡,而無妖孼、災變之作也。

夫以殿下之明而猶有今日之憂者無他,聖學之功有未盡,而中和之致有未極也。進言者有曰「聖學旣已高明矣」,若無復屑意於問學而可者。噫!爲是言者,惟知以經史間涉獵之功贊殿下之學,而不以、三王之道望於殿下也。惟古之聖帝明王,知道之無時不然,故無一時而非學;知道之無物不有,故無一事而非學。以至盤盂有銘,几杖有戒,暬御之箴,瞽史之諷,凡所以操存此心、培養德性者,無所不用其至矣。

今也無此數事,惟賢士大夫之得近淸光講論規戒者,自經筵數刻之外無聞;而進講之書,又非二帝ㆍ三王授受心法之旨、傳道講學之要。則聖學之得於經筵者,恐未足以日進乎高明之域矣。自此之外,深居九重之內,左右燕閑之侍,惟宦官、宮妾之輩,無芝蘭俱化之益,有一曝十寒之懼。則當此之時,聖學之所以用功者,臣等未得而知之也。竊恐淵蜎蠖濩之中,虛明應物之地,存養省察之功有所未至,而大本之立未能堅確,故達道之行多所壅閼。由是宮禁不得有所閑而嚴,紀綱不得有所賴而立,人材之辨或至於混,祭祀之謹或至於瀆。民隱欲恤而不恤,敎化欲明而不明。名爲愼刑,而冤獄尙多;名爲禁奢,而弊習自若;名爲納諫,而直言者不用。自末而求本,沿流而溯源,殿下寧不於此而矍然惕然,回心而向道乎?

伏願殿下知聖學之未至,加精一之眞功,不責於人而責於己,不求諸外而求諸內,常從事於戒愼恐懼、毋自欺、謹其獨之實。則凡日用動靜語默之間,萬事萬物之紛綸酬酢,無所往而非聖學用功之地,而中和之極功,可以馴致矣。其綱旣擧,其目自張,尙安有民怨、天怒而災變之爲憂哉?臣等請陳其九目,惟聖明留意焉。

蓋宮禁不可不嚴也。傳曰「家齊而國治」,其家不可齊而能治其國者無之。故王化之本,在於宮禁。宮禁不肅,則邪徑通於內外,正路塞於朝廷,公論阻礙而不行,邪僻眩惑而售奸,亂亡於斯莫救矣。蓋君臣上下之際,親戚內外之間,其情意之往來流通,猶血氣之升降流行於一身上下之內。此理之自然,有不得壅閼於其間也。然氣血之行,順其道而行,則和暢安順,四體康寧;失其道而行,則乖舛瘀滯,百病層出。上下內外情意之通,由正路而行,則光明正大,朝廷和泰;由邪徑而行,則暗昧回譎,矯僞作孼。國家之安危,於斯判矣。

理勢之必然者,旣可易知;往事之已然者,亦多明驗。而時君世主率皆以外廷之相與者疎而外之,循例相接而已;以宮闈之攀緣者親而信之,倚任聽從,是何心哉?外廷之臣不能以誠信感君,以致阻礙,固其罪也。攀緣之徒亦豈誠心愛君者乎?是欲憑藉恩寵,求濟其私耳。且其初心,只欲求濟其私耳,非必預畜亂國之謀也。利害之際,事勢迫蹙,則何事不可忍爲?

自己卯來,士林間禍敗之巨者,無不由是而翻覆。故事關宮闈,莫不寒心。殿下無意懲艾,反或崇長,不肯掃革前弊,禍亂何時而止乎?除官拜職,自有公論,責在銓衡,而特命或出於物情之外;聽訟理冤,自有情實,任在有司,而判斷或及於細瑣之事。群聽疑怪,莫知端倪。涓涓不絶,則將至滔天;炎炎不滅,則終至燎原,可不戒哉?

朝廷之上,有腹心之臣,有耳目之官,有喉舌之地。腹心可以謀議,耳目可以聞見,喉舌可以出納。由是而謀議,由是而聞見,由是而出納,則朝廷之是非、人物之賢否、庶政之利害,其眞僞莫得以眩亂。至於號令之際,事正言順,人心咸服,無所惶惑,而中和可致,災變可消矣。

紀綱不可不正也。古之爲政者,必先正其體要,紀綱是也。《書》曰:「若網在綱,有條而不紊。」夫以四海之廣、兆民之衆,莫不有嗜慾,莫不有智力。苟無總攝而歸之於一,則相攘相奪,泯泯棼棼,而禍亂作矣。故自農、工、商、賈、府史、胥徒之賤,其上爲士,又其上爲大夫,又其上爲卿爲公,而後一人加焉,使之上下相維,貴賤相屬。而又爲之禮,以次其先後;爲之政,以率其怠倦;爲之法,以守其制度,皆所以夾輔紀綱之具也。

雖然,紀綱不能以自立,必待賢者而後立;紀綱不能以自行,必待公道而後行。夫賢者之所存,隱然有虎豹在山之勢;公道之所揭,赫然如日月中天之明。狐貍褫魄而遁藏,陰翳望景而披釋。嗚呼!此宰相、臺諫之責,其機則在於人主之一心。《詩》曰:「之綱之紀,燕及朋友。百辟卿士,媚於天子。不懈於位,民之攸墍。」此言紀綱之責在於大臣也。又曰:「勉勉我王,綱紀四方。」此言紀綱之責在於君也。夫如是,然後國家安如盤石,熾如炎火,而無土崩瓦解之勢矣。

今也庶獄庶愼之煩瑣,皆勤於聖慮;簿書期會之猥細,或出於宸斷,是人主而侵有司之職矣。以因循爲輔相之得體,以含糊爲享福之大智,不事其所當爲之事,是大臣隳經濟之任矣。是以紀綱之不振,公道之不行,其責不得不歸於臺諫,臺諫之任亦重矣。然而止於補闕拾遺耳,激濁揚淸耳,其於本源,無如之何也。則私情勝而公道滅,法令壞而百司慢,苞苴以解之,請託以紊之,貨賂以撓之,奸猾以亂之。由是一國之紀綱,幾於蕩悉。殿下雖欲改紀,其政漠然不相應,而駸駸乎淪胥之域。此天所以愛之惜之,大警動而不已者也。孟子曰:「行有不得,反求諸己。」伏願殿下鑑《盤庚》「有條」之言,法文王勉勉之道,反求而致中和之功。紀綱不期正而自正,股肱同德,公道大行,則民怨可熄而和氣可召矣。

人材不可不辨也。《書》曰:「惟治亂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賢;爵罔及惡德,惟其能。」是故人材之辨,有國之先務也。然君子固自以爲君子,而以小人爲小人;小人亦自以爲君子,而以君子爲小人。各自爲是,互相排擯,則爲人君者,莫得分其邪正矣。

京房問於元帝曰:「之君何以危?」曰:「所任者巧佞。」曰:「知其巧佞而用之耶?」曰:「賢之。」曰:「然則今何以知其不賢乎?」曰:「以其時亂而君危知之。」曰:「任賢必治,任不肖必亂,必然之理也。何不覺悟而更求賢?曷爲卒任不肖以至於是?」曰:「臨亂之君,各賢其臣也。」又聞李德裕言於文宗曰:「致理之要,在於辨群臣之邪正。邪正二者,勢不相容。正人指邪人爲邪,邪人指正人爲邪,人主之辨甚難也。」是故成敗之跡,在古已驗,則雖愚夫皆知其善惡;而心術之用,在今未彰,則雖智者莫能辨其邪正矣。況權之所在,勢之所歸,則人雖知之,而莫敢言之也。

雖然,人心難誣,公論難杜。矯僞之跡,容或蔽於一人之心鑑;而肺肝之露,自難遁於十目之所視。故孟子曰:「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聽;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聽;國人皆曰不可,然後去之。」昔齊威王大夫曰:「自子之守也,譽言日至,是善事吾左右也。」謂卽墨大夫曰:「自子之居卽墨也,毀言日至,是不事我左右也。」宋仁宗問可爲相者於王素曰:「宦官、宮妾不知姓名者,可充其選。」然則左右近臣之言,固未可信,必諸大夫之言,然後始可信也。

然不必遠徵前代,姑以耳目所經之事言之。二十年來,朝廷、士林每分朋黨,隨權因勢,互相勝敗。勝者爲君子,敗者爲小人;附己者是之,異己者非之。旣以爲君子,則諸大夫同然是之;旣以爲小人,則諸大夫同然非之,是豈盡昏愚而莫辨者哉?率皆畏禍而附勢也。有所論執,則大臣率六曹,言官合兩司。當此之時,殿下豈不以爲物情如此哉?諸大夫之言,容有不可信者如此,故至於國人皆以爲然,然後其論公矣。

古人云:「謀從衆,則合天心。」爲人君固當大開言路,使國人無大小貴賤皆得進其言,雖有所犯觸,亦不加罪,則公論始可聞也,物情始可知也。雖然,孟子必曰:「國人皆曰賢,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國人皆曰不可,察之,見不可焉,然後去之。」必察之於己,親見其賢否之實,然後始決其用捨之分,則於賢者知之深而任之重,不才者不得以幸進矣。

故《書》曰:「庶言同則繹。」孔子曰:「衆好之,必察焉;衆惡之,必察焉。」然則必學問高明,心德昭朗,如鑑之空,如水之澄,然後人心之邪正曲直,莫得以遁其毫髮矣。若在我者不能昭明澄澈,而遽欲察之於庶言之外,則或不免偏見之失當,反不如衆論之多中矣。故或精鑑於己,或博採於人,內外交證,權衡得宜,然後庶幾不失其廣矣。近者賢邪稍分,朝廷稍安,但可因是而善持,豈容更鼓其異說?然人心之操舍不常,世道之飜覆無窮,於此而尤加省念,絶偏黨之私而守進退之公,則可以致中和,而天人胥悅,災不爲災矣。

祭祀不可不謹也。《易》之《萃》曰:「王假有廟。」祭祀之報,本於人心,聖人制禮,以成其德。群生至衆也,而可一其歸仰;人心莫知其鄕也,而能致其誠敬;鬼神之不可度也,而能致其來格。萃合人心、總攝衆志之道非一,而其至大莫過於宗廟。故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至於社稷,以萬物居於土,食乎穀也;釋奠、釋采,以先聖、先師爲民立敎也;山川群神,以禦災捍患,有功於民也;城隍、厲壇,所以致發告而秩無文也。故國之大事在祀,而祀神之道,又在於誠敬也。

我國祀典非不備矣,殿下孝誠非不至矣。而齋廬之弊陋,祭服之不淨,莫甚於此時,無以潔躬而淸神,揭虔而起敬。京師且然,況在僻縣窮邑乎?其爲慢神極矣。然此則有司者之罪也。孔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蓋有其誠,則有其神;無其誠,則無其神。此古之聖人所以祭必與祭而致其如在之誠也。

近來宗廟大享,例爲攝行,其攝也,亦不以大臣。奉先敬神之道,恐有所未盡也。殿下宵旰憂勤三十有餘年,豈無聖躬之愆衛乎?祈寒暑雨,固難躬行。自餘節候和適、氣體康寧之時,若無大故,親享之禮,不宜有闕也。昔鼷鼠食郊牛之角,《春秋》示戒。況今三牲告災,日以就盡,神之譴怒,可謂峻且切矣。伏願殿下明王假之義,致如在之誠,躬率而先之,肅雍以將之。則百官執事之在駿奔之列者,皆將不動而敬,不言而信,不怒而威於鈇鉞。而向之所謂齋廬、祭服之類,自不容於不謹也。《記》曰:「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視諸掌乎!」此乃仁孝誠敬之至,體信達順之極,天人交孚,鬼神降福,而災不爲災矣。

民隱不可不恤也。《書》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傳曰:「民依於國,國依於民。」不愛其民而能保其國者,未之有也。是故先王愛之如己,保之如子,癢痾疾痛,擧切於吾身;鰥寡孤獨,必先於撫養。制其田裡,敎之樹畜,使之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凶年免於死亡。此王政之本也。

伏見殿下愛民之誠,非不至矣;重民之政,非不備矣。而近來水旱爲災,饑饉荐臻,力本之民終歲勤動,而不能救一朝溝壑之命。中人之家,十室九空,轉徙之氓,何以聊生?則賙恤賑貸之方,當如救焚拯溺之不暇。今之字牧之官,鮮有慈祥悃愊之儔,率多貪暴無厭之流。催科辦急,思眩幹能;妻妾服食,思極侈豐。所事權貴悅於貨賂,則思充其欲;所識窮乏德於周給,則思得其心。巧作名色,呑噬朘削,粒米狼戾於公廩,杼柚空竭於閭里。其他邊將之割剝,諸司之侵漁,若此之類,所在皆然。使殿下之赤子一困於天災,再困於苛政,厥聲嗷嗷,無所控告。

非特此也。步兵、水軍之疲於土木,選上皁隷之困於重斂,傾財破産,鬻盡田土以應其役。及其還家,無以爲業,則相率流亡,害及九族隣比,怨氣極天。如此而欲望和氣之感、雨暘之調,豈不遠哉?昔漢宣帝曰:「民所以安其田裡而無嘆息愁恨之聲者,政平訟理也。與我共此者,其惟良二千石乎!」夫親民之官,莫重於守令,其選不可不謹。人君以父母斯民之心,擧赤子之命,不付之慈祥之吏,而付之虎狼之口,豈所忍哉?

祖宗薦擧之法,其慮甚遠;朝廷擧而行之,其意甚美。而卿大夫不體聖心,循私害公,冒薦庸鄙,首毀良法。夫薦者之薦此人,非爲此人也,將以自利也。然則割剝軍民者,非守令、邊將之割剝也,乃朝廷之割剝也。朝廷者,四方之本,未有不正其本而能治其末者也。朝廷有廉恥而除徵剝之弊,良法無所礙而得選任之公,則庶幾實惠下究,而生民蘇息,和氣可召矣。

敎化不可不明也。治國之道有二焉,刑政與敎化而已也。刑政所以制之於外也,敎化所以感之於心也。刑政以制之,則民免而無恥;敎化以感之,則有恥而且格。夫敎化之爲道也,非以其人心之所無者強而行之。秉彝之德,各自具足,故因其人之所固有者而導之也。然不能躬行以率之,則無以使人有所觀感而興起也。

近年以來,敎化不明,士習不正,節義廉恥掃地盡矣。人心日趨於偸薄,不知名節行檢之可貴,唯阿諛軟熟、奔競附會之爲務。權之所在,望風而靡然;勢之所歸,見幾而先趨。罔上附下之風興,背公謀利之弊作,頃者之事,蓋已驗矣。士習旣失,風俗隨毀,三綱墜地,人倫之變,相繼而起。子弒父,奴戕主,妻殺夫,其變有甚於天之災變。至此而天理滅,人道盡,將何以爲國乎?

蓋人心之不正,由於敎化之不明;敎化之不明,由於導率之失其道耳。三代之學,皆所以明人倫也。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是皆本之人君躬行心得之餘,非假於外也。今者學校之政,不本於人倫;勸勵之方,只在於記誦、詞章之末。記誦、詞章雖不可廢,化民成俗之本,實不在是。伏願殿下反諸己,窮其源,盡人倫之道,立敎化之本。則感化之速有同於風草,而士習自正,民德自厚。致和弭災之道,孰加於此乎?

刑獄不可不愼也。天之於萬物,雨露以生之,霜雪以殺之,無非仁也。聖人之於萬民,德禮以養之,刑罰以威之,無非敎也。蚩蚩之氓,或動於利慾,或陷於過誤,或入於誣罔,或涉於連逮。事狀千變,情僞萬端。非至明,無以得其情;非至公,無以服其心。死者不可復生,斷者不可復續,其不可輕也如此。殿下體天地之仁,推生物之心,惻念無辜,親覽獄辭,三覆死囚,欽恤之意至矣。而聽斷之吏,或情私而不公,或才暗而不明,殘民之肌膚,決民之性命。理直者未暴其情,情輕者多入於重,含冤抱痛,詎忍言哉?

至如詔獄之設,無異親問,所以審克冤枉。而今也入於詔獄者,無計自直,則例爲首服,以僥倖聖仁之特原,誠可哀憫。數十年來,士林之禍反覆屢起,士大夫隕越於刑戮者,曾不知其幾人也。若其罪負關重,情狀著白,王法所不可貸者則已矣,其間豈無非其罪而被重典,抱深冤於冥冥之中者乎?冤氣結而不散者多,則傷和召災,未必不由於此。帝王仁恤之典,固宜無間於死生,平反犴獄,伸雪幽冤,是亦弭災之一道也。

奢侈不可不禁也。甚矣,奢侈之爲害也!天生百物,人取而用之,人者百物之主也。人有耳目口鼻之欲,而其欲無窮;物有山林川澤之生,而其生有限。欲之無窮也,以天下奉一人而未周;生之有限也,以一人竭天下而不足。殄天物而天怒,剝民膏而民怨,積怨積怒而不知已,則爭奪起而亂亡隨之矣。

近來王子女第宅,務極宏大,爭尙華侈,毀撤民家,橫亘閭閻,高棟層梁,侔擬宮闕。以至婚姻之禮,車服什器之具,莫不極其華靡。士大夫之家又從而慕效,室屋之大,婚禮之侈,傷財僭分,罔有紀極,弊將難救。言官每以土木之弊論列不已,而殿下聞之藐藐者,必以爲「士大夫始以布衣起於草萊,無高曾積累之業,猶且大起室屋,極備婚禮。況以堂堂一國之君有子女,顧不能崇室居而備婚禮乎」。是則其罪固在於士大夫矣。若以人君自修之道言之,則固宜澄源於上而式刑於下也。

又有一說焉,以奢侈奉其子女者,所以愛其子女也。然其所以愛之者,適所以害之也。大抵儉約而獲福,奢泰而招損,天之理也。以今所見而言之,巨室纔成,拘忌輒生,避居委巷,朱門空鎖,纔易一世,則便成廢宅,子孫之保有者無幾。是費有盡之財,營無益之宇也。往者有宗室孝寧大君,性頗謙素,厭處華室,嘗搆草屋,恆處其中,終能壽延九帙,子孫蕃衍,此近事之明驗也。今之奢習,固百弊之源,而其源在於宮禁。邦本之凋瘁,府庫之虛竭,皆由於此,亦足以起怨而致災。伏惟殿下深省焉。

諫諍不可不納也。人主不能自聰,必合衆聽而爲聰;不能自明,必合衆視而爲明。古之聖王,其聰明思慮,固非庸衆人所能助其一端,而猶且樂受人之諫者,嗜善無窮也。殿下躬上聖之資,有好問之德,凡有論列闕失,受以爲過而自責。成湯之弗咈,無以加矣。頃年以來,從諫之美,寢不如初;訑訑之色,或形於外。進言之際,但示優容,而無採用之實;遇災責躬,專事虛文,而無求言之旨。無乃有厭聞直言、吝於改過之意乎?

非特此也。臺諫如有論執稍堅,違忤上旨者,則輒出特命,遽遷他職。雖無形跡可以指論,物情或不能無疑也。頃者求言之後,上書者偶觸忌諱,輒欲加罪,至命三省而推鞫;或有系賤而言事者,以欲亂朝廷者敎之,是以求言爲穽於國中也。各陳所懷,容有不當之論,人君但當擇其善而用之而已,豈宜加怒於妄言之人乎?諫者非人臣之利,乃國家之福也。苟以言被罪,則誰肯犯雷霆之威,進無益之言乎?

頃者國柄落於奸手,危亡在於朝夕,人莫敢進一言以觸之者,以此也。當此之時,有能斥言其情狀者,則非徒觸奸兇之鋒,亦且遭逆鱗之怒。其爲粉身糜骨,斷無疑矣。此在聖鑑宜少悔悟,而病源猶存,物情之鬱,災異之來,恐由是也。大抵凡以闕失進諫者,非欲彰君父之過,將以責備於聖德也。伏惟殿下更加省念焉。

臣等伏見殿下有願治之心,而治道不成;有憂民之心,而民瘼不除;有敬天之心,而天譴日至。宥密之居,每警乎側身;德音之發,多形於憂慄,而不能有所補。其視一世,雖曰治平無事,而其實有不測之憂、難救之患,不伏於冥冥,而著於昭昭。大臣置之尋常而無建明,小臣相視怠緩而不修擧,牽補過時,架漏度日。以臣等私憂過計,晝度夜思,庶有以少補涓埃之萬一,不敢遠言,不敢激言,而以所謂十事者歷指而言之。此皆今日之急務,黼扆之切戒也。小臣之罪不暇引,大臣之失不暇擧,而必欲責望於聖躬者,誠以大本之所在、達道之所由,舍此而求治,無是理也。

伏願殿下盡心於一綱,盡道於九目,日進聖學,以救時弊,以應天譴,宗社幸甚。臣等無任激切屛營之至。謹昧死以聞。

臣按:李彥迪以辛丑四月除副提學,與同僚應旨上此疏,以十事爲獻。其綱一,其目九:綱卽致中和也。目卽宮禁不可不嚴,紀綱不可不正,人材不可不辨,祭祀不可不謹,民隱不可不恤,敎化不可不明,刑獄不可不愼,奢侈不可不禁,諫諍不可不納也。此與上《一綱十目疏》大意同矣。

其中所論刑獄一段,有曰「數十年來,士林之禍反覆屢起,士大夫隕越於刑戮,曾不知其幾人」雲者,卽指己卯以後士禍而言。蓋南袞沈貞李芑金安老輩相繼專權,魚肉士類。是時安老雖已伏法,而前後冤死諸人,率皆未蒙伸雪,故彥迪之言如此。伏乞聖照。

司憲府箚子

編輯

伏以人君之德,莫大於至誠。誠之道,可以動天地,感鬼神,而況於人乎?古之聖王垂拱臨朝,不動聲色,而群臣協恭,萬邦作孚者,誠而已矣。夫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以人而合天,非眞積力久,不可得。然求其用力之地,不過曰不欺也,無妄也,悠久不息也。何謂不欺?戒愼不睹,恐懼不聞是也;何謂無妄?就於眞實,而不雜以虛僞是也;何謂不息?「終始惟一,時乃日新」是也。此三者有一之未盡焉,則不可謂之誠矣。

姑擧其槪言之。修飾於大庭廣衆之中,而放肆於深宮燕閑之地;矯揉於親近君子之際,而發怒於昵比小人之時。此欺也,非誠也。實奢而文之以儉,實暴而掩之以仁,所樂者諛佞,而外爲納諫之名;所愛者奸邪,而謬爲敬賢之貌。此妄而非誠也。敬畏未幾而怠忽繼之,儉約未幾而侈泰隨之,勤怠之靡常,而曝寒之不一。凡此者皆非誠也。《易》曰「鶴鳴在陰,其子和之」,言其應之速也;《詩》曰「鼓鍾於宮,聲聞於外」,言其實之易彰也。苟意念少差,則觀感立異,豈不甚可畏哉?

臣等伏見殿下臨御以來,寅畏小心,恭儉愛民,始終無貳,可謂誠矣。然而上無以格天而災沴荐臻,下無以感人而奸僞日滋。治效蹇泯而不著,風敎頹剝而莫救,生民日以困窮,士節日以消沮,風俗日以壞敗。至有逆天滅倫之變相繼而起,民彝泯絶,危亂將至。聖治之下,有可痛哭者非一,其所以致此者,豈無其由耶?

臣等竊思之,無乃虛明應物之地,天理有未純,人慾有未盡,好善而不能如好好色,惡惡而不能如惡惡臭,取捨差謬於一念之微,符驗暴著於萬目之視,乃至於是耶?夫好善而不誠,故賢非不任,而終或廢斥;惡惡而不誠,故邪非不去,而旋被寵眷。數十年來,搢紳之禍輾轉相因,以至斲傷國脈、消喪元氣者,皆由於此也。夫好惡不誠於中,故進退無常於外。奸邪之徒投間眩惑,顚倒是非,貿亂邪正者,是皆窺聖心之不誠而然也。變故以來,士氣摧喪,人心頹墮,振之不起,令之不信。大小臣僚慣見慘禍,惟持祿容身之是務,無展懷盡節之爲念。嗚呼!是豈細故耶?

近者群凶屛除,朝廷一新。上之奮厲悔悟,思革前弊,改紀其政者,非不至矣。然而赤心未推於下,群情不孚於上,上有善風化之敎,下不將順,而空言無施;上有憂災異之念,言昔年之有應,物情疑懼,而群議囂囂。此雖罪在群下之不信聖明,亦由聖心之至誠未著而然也。

夫所謂至誠之德者,不動而敬,不言而信,實於中而形變於外者也。上有善政善敎,而下不從化者,皆以誠之未至也。夫明有未照,故誠有不至;明無不盡,則誠無不至矣。明之之要,亦在於窮理盡心而已。伏願殿下加精一之功,致明誠之力,凡是非邪正之際,察之必精,辨之必審,以實其好惡之心。好賢則誠以好之而任之不貳,惡邪則誠以惡之而去之勿疑。不欺於隱暗之地,無妄於意念之微,表裏惟一,終始無間,以感群情,以格天心,宗社幸甚。

臣按:此箚在壬寅秋,卽大司憲時也。其言有曰:「近者群兇屛除,朝廷一新。上之思革前弊,改紀其政者,非不至矣。然而赤心未推於下,群情不孚於上。此雖罪在群下之不信聖明,亦由聖心之至誠未著而然也。」蓋自丁酉安老敗死之後,中廟聖心固大覺悟。而在下者猶未能洞然,凡百建請施爲之道,不敢勇往直前,惟持祿容身是務。故李彥迪所論如此,欲上之加意於「誠」之一字,可謂至切而甚要矣。伏乞聖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