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庵文集 (四庫全書本)/卷01

抑庵文集 巻一 巻二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集巻一     明 王直 撰
  
  進士題名記應製作
  聖天子即位之初恪遵成憲詔天下於科目取士明年改元正統行在禮部㑹試如制拔其尤者百人以聞三月朔日上䇿試於廷中百人者皆祗若徳意竭其素藴以奉大對越三日少傅兵部尚書兼華葢殿大學士臣士竒等以所對進奏上親定高下第一甲三人賜進士及第擢周旋第一餘賜進士出身有差既傳臚宴賚有司請如故事立石題名北京國子監詔臣直為記臣直謹再拜稽首言曰我太祖高皇帝受天明命奄有萬方思建萬世太平之業必以賢才為之本於是用科舉取士內自卿佐及百執事之臣率於此焉進列聖相承皆用是道蓋自洪武辛亥至於今凡二十科其得人多矣由上有大徳光被於天下是以萬邦黎獻皆願為之臣惟時舉而用之耳治效之盛比隆唐虞雖皆深仁厚澤之所致而亦得人以為助也恭惟皇上聰明睿智纉承大統求賢圖治之心即祖宗之心而諸進士得首奉清問被隆眷遭遇之榮猗其盛矣今題名於太學太學者天下賢士之所萃也豈獨以永進士之聞哉亦使未用之賢有以歆動其心益勉於學以待用也然臣於諸進士竊有願焉葢今之勒名榮矣然後之人將有循名而求其實者其必為忠良正直之臣敬恭朝夕以修職業庶㡬無負朝廷優厚之意不然則斯名之存豈徒以為美觀也哉謹如詔書石而因以告焉
  御書記
  仁宗皇帝御書五十一字臣直之所寳也永樂七年太宗皇帝廵幸北京仁宗為皇太子監國今少師吏部尚書臣蹇義少傅兵部尚書兼華葢殿大學士臣楊士竒少保戶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臣黃淮前兵部尚書臣金忠皆兼領宮臣職輔𨗳臣直為翰林修撰亦忝侍近凡朝廷機密重務軍書表奏之達行在者必使預執筆焉臣直庸𤨏朴愚奉事唯謹仁宗皇帝以為可用不之棄湛恩厚澤往往及之此御書之所由來也其編修王直四字是年端午賜扇之所題識謂為編修者葢誤也七月臣直以目疾不能朝上聞命製藥使臣士竒持以賜其賜王直等九字葢上所封題者也時先臣伯貞知瓊州府年六十八矣臣直以老為言於上上俾致事而歸其王直告父年老以下二十二字葢批示吏部者八年冬太宗皇帝車駕還京師臣直仍領舊職有司以先臣致事年不應律亦變易不行然仁宗皇帝恩徳之在臣父子者豈敢忘哉越二年癸巳臣直扈從太宗皇帝來北京又三年丙申先臣亦以內艱起復詣行在改知肇慶府未行以疾卒臣直奉柩南還過京師見上於文華殿語當時事及先臣之故上憐之命光祿寺給在途飲食之用既辭又命內臣持白金以賜其白金一斤以下十六字亦上所封題者也於乎以臣之愚得親侍者僅二年而上寵賁之如此嘗竊論之天之覆物其雨露之潤澤日月之照臨不間於小大貴賤無不被其榮者仁宗皇帝聖徳如天此臣之所以䝉幸也自是而後臣直連丁內艱前後去朝廷者六七年及其再來適當龍飛之際於是䝉恩陞學士擢庶子方致竭駑鈍以圖報而鼎湖之駕舉矣臣直所以長號痛憶而不能已也於是以常所受宸翰裝類成巻寳而藏之以寄其遐思昔蘇軾為王舉正記仁宗飛白書有雲寳烏號之弓者不若藏此筆今臣直亦云葢上之精神恩澤所寓也嗚呼攀髯不可及矣瞻雲漢之昭回仰聖神之如在臣直其何以自盡哉唯當勉修臣職以不辱大賜庶㡬少報萬一雲耳巻既完謹書其所以受賜之故庶覽者有考焉
  慈訓堂記
  予內兄彭士揚既作新堂於月池之上以奉其母孺人而名曰慈訓之堂示不忘徳也彭氏世以儒名家其先君子元復先生篤學勵行有志於時不幸而早沒時士揚甫十歲孺人亦二十六元復先生既業儒無厚産重貨以資其為生敗幃瓦燈一室蕭然勤女事以繼飦粥供祭祀有憐其貧者説孺人更嫁孺人峻斥之又有利其有者復虐困士揚則亦忍之不與校然其操行葢確乎不可易也早讀書通論語孝經常口授士揚及就外傅暮歸問所業有未習則喟然歎泫然泣曰而孤也不力學何以自立則然火相對為女功使必熟之乃已士揚稍長營養或不足稍出懋遷業筭數孺人則大恚指所藏書曰此爾父之志爾所當業也奈何以予口腹之養而廢爾世業乎因舉古人斷機事以為戒使從前靖江府長史蕭用道受書經士揚感勵成其志故今為名士於乎孺人之徳如此宜士揚之彰之也予嘗觀之人之早寡者多矣貲産足以遂其生而又無有侵撓之者此其節易立也然多有不克終者矣而孺人特立於艱難拂鬰之中卒能保其節以成其子於今年七十餘而享其孝養不衰使鄉閭之人嗟嘆羨慕以為法此其尤難者也世之人好徇已私樂禍敗若孺人母子豈復冀其有立哉然不知天固憐之而有以隂隲之也使皆如其人之志則今且何如矣故予以為士揚之有立雖其母之善教而亦豈非天乎嗚呼任情以幸禍者亦可以觀矣堂成士揚屬予記曰知吾母之詳者莫如子不為之記則無以信於乆逺予謂孺人之徳載於鄉人之耳目其可信不誣非獨予知也故為之記孺人姓劉氏其事父母舅姑尤盡孝當別有傳載之者此不著著夫堂之所以名者雲爾堂成之日則永樂甲午十月朔日也
  王山仙壇磚室記
  王山在泰和東南七十里蔚然高大葢一邑之望也其始名義山晉華隂王子瑤修道於此其後僊去因改名王山唐貞觀中長安匡智慕子瑤之道乃棄官與其姪偕來隱山中誦習修煉久之亦仙去自是常有顯異山旁近諸縣之人凡禱水旱疾疫求嗣子者皆嚮往焉然壇在山頂自下而升可二十里有事壇上者多獲風雲雷雨之應人無所庇依往往病之而莫知為功者桃源蕭徳通竒士也亦求嗣於神乃獨計曰是既有飄揚震凌之患惟磚室可以久乃自山下煉磚而傭工轉置山上度為屋一間深一丈廣八尺而髙如之凡用磚若干用人之力若干而後成於是凡有禱祈者可以從容就事也古者山林川澤丘陵能出雲為風雨見怪物者皆曰神諸侯在其地則祭之而欲子者則祀高禖以求焉禮也今茲山崇髙廣大瑰傑俶詭且有三仙人之靈變不測其能出雲為風雨以利澤萬物也固宜而又能錫人祚𦙍如此豈非尤神異也哉然則徳通之惓惓於神而神之有以答其求也審矣因其屬為記而系以詩使歌以祀焉詩曰
  奕奕王山邑之望兮匪山獨靈仙所相兮仙壇峨峨逼昊蒼兮風雨雲雷山之常兮我室新成利禱禳兮維靈顧之聿來康兮虹旃霧幢紛揚揚兮或騎麒麟翳鳳凰兮享於克誠降福祥兮煦其靈氣煥景光兮惠澤汪洋為豐穣兮永錫祚𦙍嗣續昌兮如坻如京我囷倉兮芝蘭玉樹久彌芳兮神之錫予阜而臧兮我民瞻仰永弗忘兮配乎天地奠此邦兮於千萬祀保靈長兮
  㑹景亭記
  㑹景亭者貴州宣慰使宋侯尚徳燕樂之亭也亭在貴州洪邊葢宋氏故宅之址山川景物為最勝侯取其尤者命之曰洪邊八景既又為亭於其中暇則登而燕焉凡所謂八景者可一覽而盡雖四時朝暮景物之不同皆足以悅乎目快乎心因名亭曰㑹景之亭侯丰儀秀整而循循謹飭予友郭公緒為貴州按察僉事雅愛之今年來北京屬予為記予謂山川景物所在有之然志於富貴者往往不知其可樂而馳志於利達之途高明特達之士知其可樂矣則又率勤於所務而有不可及之嘆雖人之心跡不同豈亦天之所靳而不使之兼得耶然則有能兼之者其為幸豈細哉宋侯承世爵之榮以鎮撫一方之人一方之人敬仰之既貴且富矣而又得盡夫山川景物之娛天何厚於宋侯若此哉然君子之燕遊也非但取適於一時而已葢有大者焉觀山以益其仁觀水以益其智四時朝暮景物之殊又以見氣化之妙而如日新之功則凡相接者皆進徳之資也宋侯其志於是哉果志於是則有以繼前人而傳於逺所謂㑹景亭者亦永有耀矣昔太原王𢎞中在連州得地之美者凡八合而名其亭曰燕喜昌黎韓公實記之連州去長安萬里其見稱於當時傳於後世者以公之文今茲亭不減連州而貴州之逺於北京亦若連州之於長安也獨予之文不足以繼韓公然而後世知有㑹景亭者未必不因文而見也故為記之且特書其大者而以望於宋侯焉
  長沙府重修儒學記
  昔太祖皇帝初定天下即建國學於京師尋詔諸郡縣皆立學以教其人葢謂致治之本在是也時長沙舊學久燬於兵乃因其址而作焉於是郡之人士有所歸依講聖人之道以淑其身而用於世於今五六十年繕修不繼日入於弊宣徳二年太守鄒侯始至謁先聖於廟退覽學舍大懼無以稱朝廷建學興治之意既一年政化大行民用胥悅乃謀撤而新之首捐俸資以給費而長沙衞指揮使楊侯福指揮同知武侯安王侯成指揮僉事汪侯旺及府衞寮屬與十二邑之令佐皆忻然出俸以助侯命教授清江裴侃董之市良材命衆工經始於宣徳三年春二月以四年秋八月訖工殿堂門廡齋舍庖庫靡不畢具皆髙明堅緻軼乎舊觀侯既吿成於廟暇則與諸生講論乎其中古之治天下者必本於學校考之三代可見已當是時非獨天子有學也雖諸侯亦有之長沙大郡葢古諸侯之邦豈可弗稱宜侯為之汲汲也侯其知本之君子哉而諸君亦能盡力以相成皆可謂賢也已予嘗聞之學所以明聖人之道也聖人之道本於心而著於書學者讀書以明道自倫誼之大至於物理之微皆精察力行化於家儀於鄉推而施於天下而治道盛矣然有志者葢鮮也故讀書而不明道者有矣悖道而趨利者有矣束書不觀而僥倖於一切者又有矣此流俗之通患也為士者䝉教育之厚而顧以流俗自處焉則亦奚貴於士哉國家列聖相承鋭意學校今天子又慮賢否之無別也簡厥修而退其無良者又限以定員激勸而誘進之所以待之者甚至其安可負哉況長沙乃晦菴朱子過化之地而南軒張氏亦嘗於此講學焉二公之所謂道即聖人之道也流風餘韻宜有存者茍循序而進特之以誠而積之以久其底於成必矣夫然後有以稱朝廷興學與鄒侯修學之意鄒侯湖隂人智足以明理才足以立事及是舉也長沙令廖謨尤克相其志知其用意之篤而成功之勞也謂不可無紀乃來求予文刻諸石因為道其所以然以吿學者
  南坡草堂記
  南坡草堂者翰林侍講余君正安所居之堂也初正安來北京得南坡之地於城外有水木之盛無車馬之譁遂作堂以居及充拓都城南坡遂在城內雖連引市㕓而深䆳靚密諠囂之聲不聞於耳塵土之雜不接乎目庶所謂隱者之居也正安聚書千餘巻暇則與士大夫觴詠以為娛京師雖多高門大宅而從容閒適如南坡草堂者不多有也予嘗謂人之所好各以類故輪奐華飾貴顯者之所樂也茆茨卑儉窮約者好焉彼貴顯者之得志其權力足以動人好事者爭趨之則輪奐華飾葢其勢之所必致夫窮約之人安於靜退權既不足以動人力又不能以自致則茆茨卑儉固其分也正安職禁近二十餘年既貴且顯矣而乃搆為草堂以窮約自處此其志固有在耶夫君子之所樂者本諸內而不求乎外正安固有樂於內者耶徳善充於身凡所以備口體者美惡皆不足校況所居乎正安年六十餘老且病矣今天子即位嘉恵臣庶正安遂以情聞於上得以其官歸休廬山中而所謂南坡草堂者將舍之而去正安念經營之勞居處之舊有不能忘於其心予以為君子之所處葢有久而不冺者昔尹師魯官隨州嘗結茆為亭以自嬉既去人不忍廢壞輙理之因名之曰尹公亭葢師魯之文學行誼有以使人感慕於無窮正安文行表然在人耳目其風聲氣烈葢亦有久而存者安知南坡之草堂不為隨之茆亭矣乎予故為之記以俟堂成之歲月則永樂某年某月某日也
  勝景樓記
  江發岷山㑹蜀諸水出三峽至於荊其勢盛大又合湘沅漢沔旁引豫章諸川以匯於舒益深廣不測瀰漫浸灌而羣山蔓延獻竒競秀廽合拱挹皆可指數葢竒勝之㑹也然舟人行旅之渉於此者往往動心悸魄於夫江山之勝有不暇顧而城郭居民則皆逐什一之利雖有髙視逺覽之士則又病夫市井之囂塵閭閻之蔽障有不能盡其勝雖人謀之未至抑江山之秀固自有其遇也予友黃有常居城外石灘上作新樓二間巋然出於羣屋之表後背城市前臨大江無諠囂之澒於耳蔽障之妨於目牕戶玲瓏洞達軒豁啟而望之凡江流上下百里之間風浪之作止舟楫之去來蛟鼉之出沒魚鳥之翔泳江蘆浦樹之紛紜渚雲島霧之開闔四方之人相易而往還者皆在幾席之下而江南數郡之山自匡廬以及於九華累累相聨屬秀出者如芙蓉橫列者如屏幛熊羆伏而虎豹蹲鸞鳳翔而蛟龍走千態萬狀一舉目而盡得之嗚呼何其樂也予居泰和泰和登覽之最勝者曰快閣其名聞於天下久矣予家居時數遊焉俯瞰澄江逺視秀嶺胸中為之浩浩然樂也去年冬買舟上京師冐風雪犯波濤恐懼惴慄踰月始至舒登有常之新樓而復得勝覽焉其喜葢可知矣為之流連數日而後去及至京師有職事之常夙興夜寐以自效玉堂天上之貴雖非區區江湖之逺之可比然營職之暇追思遊覽之勝亦未嘗不慨慕其中夫常得山水之觀者不知樂之為樂也惟渉險阻限拘縶者然後知之今有常以垂老之年而當太平無事之日得優游於此樓以觀景物之竒勝豈可不知所自樂哉予於有常有世契故為名之曰勝景樓而求中書舍人陳登為書三大字使揭於楣間又為之記如此他日以老病賜歸田裡再登斯樓尚當為有常賦之也
  徳夀堂記
  新淦為臨江大邑論邑之巨族則稱長牌廖氏論其族之賢則首稱必達翁葢廖氏世有詩禮之訓而翁尤惇徳樂善其於言行必審禮度義未嘗有所茍雅好賔客而親重士大夫教諸子孫必以孝弟忠信四子紹基存基榮基振基諸孫十一人而紹基子建略為之長皆能承翁之教以克有成立翁年八十八而精明不衰飲食起居康強如少者諸子孫所以奉其口體而悅其心志葢無不用其情佳時令節奉觴上夀歡欣和樂之意藹然充溢於其家又自謂翁之夀皆盛徳所致名其堂曰徳夀之堂聞者莫不以為宜既而建略來京師因刑科給事中廖君安止求予記予謂洪範五福其一曰夀而必本於攸好徳葢夀而後能享諸福然非徳脩於已則豈能獲夀於天徳其本夀其效也詩小雅南山有臺之篇美君子之徳而祝其夀曰遐不眉夀曰徳音是茂言君子之必得其夀以其徳之盛也又曰遐不黃耇曰保艾爾後言君子之徳盛豈惟必得其夀亦足以保養其子孫矣今翁夀考康寜訓迪子孫俾克裕其家優游以享和平之福其徳有諸已可知矣以是名堂斯不亦稱情也哉抑考之南山有臺作於武王之世武王勝殷遏劉天下之治未久也詩人美君子之徳而祝其夀與燕及其後世者願之也願之者未然之辭也我國家之定禍亂興太平七八十年於今矣天下之人沐浴仁聖之膏澤而興於行誼享其夀考長育其子孫熙然自得於幽逺間曠之地者誠多惟其子孫不能皆如廖氏之才是以不能彰厥美而期於逺則予於斯堂安得不深嘉之哉然此非獨以著翁之徳而為廖氏美觀也由是推之聖明之鉅美在焉予為之記而偹及之後世欲知今日之盛覽此亦可以見矣
  宿州重修廟學記
  宿州儒學在州治東元至正十一年所建也兵亂學廢國朝洪武三年吳彥中知州事當太祖皇帝更化之初偃武修文之日乃重修廟學以奉祭祀擇州人子弟之俊秀者講肄於學中然以民力未盡紓不能大有所為故廟學雖新而無華美之觀覆之以茅加塗塈而已其後葢嘗治之歲久而益壞永樂十五年州守徐宗威復新之其所覆如舊歴二十餘年而又壞正統初元監察御史彭君朂奉命董南畿教事至宿州謁先聖廟退而周覽學舎慨然嘆曰宿畿內大州而廟學弊陋如此何以稱朝廷尊崇聖道樂育賢才之意州之長貳其亦能動心否乎於是知州王永隆同知吳節慨然任其事各出已俸以為倡州民之好事者亦作而應之富者獻貲貧者効力市材命工並手偕作未成而永隆去今守鄭侯祥繼之協力一心夙夜不怠於是正殿兩廡明倫之堂授業之齋次第皆成聖賢像位既為龕以蔽塵坌又作屋三十間以為諸生退休之所悉陶瓦覆之締構堅密制度𢎞偉其諸祭器舊皆苦窳黟黒今盡易之㓗白華好他器所宜有者亦無不備葢始於某年某月某日而以某年某月某日訖工既完學正林同諗於衆曰宿有廟以來至於今久矣非不屢治而新之然皆因循茍且取具於一時不足以貽久逺今幸得賢御史以興學為亟而州之賢長貳又能祗率以成之使七八十年靡敝之餘一旦易而為盛觀其功豈小哉不為之記則後之人亦孰知其所以然者乃具本末為書因宿州衛經歴王某來京師求予文刻之石予謂學校賢才之所自出葢治天下之本也然賢才之所以成必本於聖人之道讀書以明道體於身行於家達於鄉黨州閭自倫誼之大至於應事接物之常而皆不悖焉則賢材成治本立矣豈徒文辭之習而已哉其望於學校如此故雖有常法而又專置風憲官以督勵之彭君獨能以教事為已任所至進諸生相與講明斯道必使身體力行而文辭之習亦不廢其斯所謂善教者歟宿之廟學雖其州長貳克協以成功然非彭君勸勉於前莫有能興起之者則君之於宿葢厚矣凡學於此者進而瞻道徳之容退而考禮義之實本末兼盡細大不遺出而用之真足以興道致治然後不負聖天子教育之徳與諸賢興造之力督勵程勸之心若徒加意於文辭而不本於道自謂無忝焉者君子弗貴也予舊識學正於成均而知其文行故為之記以告來學之士且以相其成亦使後之人有考焉耳
  貞節堂記
  成周著旌表之令凡有善者則旌之葢褒其已能而勸其未能者所以淑人心厚風俗此為治之本也夫天理之在人無不同也而何待於勸哉葢天理同而氣質異固有不待勸而能然亦有勸而後能者為治者欲有以淑人心厚風俗其可已耶昔太祖髙皇帝知治道本於此常詔天下求忠孝節義之人旌表之著為令洪武丁夘泰和縣大夫列上其屬之行著者而節婦嚴氏與焉既以貞節表其門矣永樂中修髙廟實録直與執筆其間凡天下旌表者例皆得書葢推髙皇帝之徳以勸勵天下後世而豈私也哉嚴氏泰和北門胡祖與妻也歸祖與生子仲宣僅四十日而祖與亡人多勸其改行嚴氏抱幼孤痛哭剪髪自誓不更嫁安貧守義志若皦日仲宣長奉嚴氏甚孝復以貞節名其堂嚴氏年八十三而終予謂婦人之事人也必守柔順貞固之徳以終其身故夫死不嫁恆之六五曰恆其徳貞婦人吉夫子釋之曰婦人貞吉從一而終也此其道可知矣嗟夫人之所以為人者具是理而已故雖不能無欲而有理以勝之禽獸不知有理而惟欲之從故飲食相逐牝牡相亂蕩而不可制人不如是也人而至於欲肆而理亡則亦奚擇於禽獸哉若嚴氏宜為世之所表也雖然吾邑禮義之邦也閨門之內幽閒貞靜言動以禮自防如嚴氏不少朝廷之治動遵成憲將見旌表之門相接於里閭史氏之筆不一書而已也仲宣既卒其子紳等因予友貴州按察僉事郭公緒以貞節之堂求為記故為記之亦因以勸夫未能者焉
  勤織堂記
  兵科給事中蔣君性中迎其母太孺人來京師作堂以居之而以其祿敬養焉且圖古之孝者如老萊子之類於壁而求諸公之詩朝夕歌之以為娛太孺人為之喜而告之曰吾聞古之大賢有以養志為務者汝盍亦成吾志吾昔壯時勤於紡織助汝父以興其家汝父棄遺而汝孑立無厚貲吾紡織愈勤朝而絲縷暮而布帛凡家之用皆賴焉今幸汝讀書成立而吾已七十八矣不復能有為汝宜記吾勤苦以勸汝子孫吾志足矣性中再拜受教遂名堂曰勤織之堂間過予道其事而求文為記予聞古之女子必有業葢衣食者人道之大端衣女子事也雖或有貴賤而所事則一是故上而皇后諸侯之夫人與卿大夫列士之妻莫不以織絍紡績為事自庶士以下至於閭巷之婦人女子則又加勤焉葢無有佚居慢遊而廢事者此成周之時惇本尚實治化之所以盛風俗之所以淳也數世之後先王之教衰於是有休其蠶織而預外事如大雅之所刺者則其下可知迨至春秋則又有甚焉森然法度之言僅見於公父文伯之母於乎其賢哉夫文綉纂組雖亦女子之事漢以為害於女紅而禁之然則紡織固女事之本為女子者所必當務也今復於性中之母見之則性中之母其亦公父文伯之母之儔歟國朝謹於內治勤儉之風聞天下天下莫不悅從然太平之日久矣仕者之家侈靡閒放之習滋而機杼力作之意怠不可謂無也有若太孺人者豈不誠賢矣哉性中奉其教成於家形於鄰里達於姻戚故舊聞者莫不興慕而願學則非止一家之福其有禆於治化豈小哉故予於斯堂而樂為之記葢兾賢母之教成也
  安慶府重修廟學記
  古之治天下者必切於教民學校教之地也是故三代之興莫不有學而其所教則以明人倫為本人倫正而天理行則天下治矣我太祖髙皇帝統御之初即詔天下皆立學擇其人之俊秀者俾學於其中讀聖人之書以求聖人之道而施之人倫日用之間列聖相繼前後一揆治化之盛於今㡬百年矣安慶府學在郡城中舊有廟以祀宣聖皆洪武二年所建也歴歲既久日就弊壞莫有繕治之者宣徳中工部侍郎周公受命廵撫畿甸諸郡而兵部郎中鄧君浩實輔行至安慶謁焉大以摧壓為懼慨然思一新之即出俸貲以為倡鄧君力賛其決然當時無有能任其事者周公為之經營計畫凡可節縮以充用者靡不盡其心如此凡五六年而王侯璜來為守公素知其才即以任焉侯曰此璜事也而乃以煩公其敢不勉亦出所有以助費而同知史侯祥通判吳侯簡羅侯繡推官劉侯善與郡之僚屬及諸縣令佐若懐寜宋顯等與好義之民各隨豐約出貨泉來助周公乃與王侯益得以施其智遣人於荊湘市大材求工師於南京凡瓴甓丹碧之類必致其尤良者而諸董率之人皆協力以勸相之周公及鄧君則往來程其功而資其所不及先作大成殿及兩廡肖聖賢像貌髙明𢎞壯端重嚴整東南諸郡莫先焉其明倫之堂授業之齋師生燕息之舍凡門廊廚庫廟學所宜有者莫不畢備葢始於正統五年十二月甲申而以正統某年某月某日訖工於是王侯以書來京師告予曰廟學之建實侍郎公之惠而璜輩薄効其力今巍然煥然足以經久而不壞諸生得從容講學焉敢請文以刻諸石使後之人知是役之所由成且俾學於是者思自勉以稱今之意願先生有以啓之予謂聖人之道有體有用仁義禮智之徳之充於已者其體也自倫誼之大至於應事接物之常施之各適所宜者其用也誦經傳之微言求其當然者而盡心不懈則學斯成矣發而為文章廓而為功業葢無所不可古之君子皆然彼以記誦剽掠為事者非學也然則今之遊於學校者其所事可知矣安慶為畿內大郡舊誌稱其風土清美而余忠宣公闕亟稱其人天性忠義風土清美則當産秀傑之士天性忠義則當無竒衺之習以如是之人而逰於學宮求古人之所學者而學之則何患不可及哉此今之所望於學者也予聞之道一而已師於古而驗於今忠宣守安慶去今未久也孝於親忠於君勲徳之茂節行之著文章之美誠無愧於古君子其遺風餘烈猶有存者諸生近法忠宣而逺思古人以成其學出而用之真足以興道致治則無負朝廷教養之徳與諸公修學期望之心故為記之俾刻之廡下以俟周公廬陵人名忱字恂如學道君子也故深能體上意所至以興學為事王侯代郡人字子玉始取進士入翰林至是以賢舉陞今官始至即能篤意於學校可謂知本矣是皆可書者若凡預茲役而有勞效者則載之碑隂
  開平衞新建廟學記
  開平衞治在獨石古靈州之地也距居庸關葢千餘里遊擊將軍左叅將都督同知楊公作鎮茲土士馬精強號令嚴整敵人畏服邊塵不驚嘗自念曰此非臣下之力也聖天子威徳逺暢致茲寜謐故洪等皆得相安於無事當勉圖所以報今朝廷有興學之令而軍中子弟多聰明才俊講武之暇若使更讀儒書益知尊君親上以攘外安內豈非萬世之䇿哉即奏疏請設學校如內郡上從之公遂以餘力伐材鳩工作大成殿兩廡㦸門櫺星門及神廚神庫殿後作明倫堂堂東西作志道依仁二齋又作文昌廟及教官之居以正統八年六月某日經始而以某年某月某日成總之為屋七十間皆堅壯䆳密繚以周垣聖賢像貌塑繪如制其諸器用靡不畢具又得教授楊文訓𨗳綦俊為之師願學之士凡六十餘人講誦聖經賢傳以明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尊卑貴賤之等是非好惡之公體之以實心見之於實行且深究夫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衆豐財之要以達於時措之宜將佐吏士環而聽之皆懽忻皷舞感上之徳與公之賜期必底於教之成而後已既而復相與請曰公之為此偉矣不託之金石則後孰知其自公始乎且無以維持之亦安能久而不壞哉宜有文以示後人公於是遣其經歴張某來京師請予文刻諸石嗟夫獨石窮邊絶域也自昔以來荒煙野草狐狸豺狼之跡交道聚廬託處之人無有也惡睹學校之教哉我朝列聖統臨萬邦皇上繼志述事仁行如春威行如秋薄海內外無間逺邇悉順悉臣然猶慎邊防固封守所以嚴中外之限也而獨石則以委公宿重兵而鎮之莽然荒穢墾為良田由是邊庾充實士氣百倍輔以竒謀異䇿堅甲利兵故所向有功今復設學以教合文武二道而兼用之其規模益逺且大矣古之欲用其人者必先教以仁義禮信而欲立帥者必以悅禮樂敦詩書為上今之道猶古之道也公其篤慎不忘從學於是者亦務體其心而自勉以成厥功則上不負天子而名立於後世矣公名洪字宗道廣陵人後來繼公者其亦體公之心哉
  世徳堂記
  吉水王佐功載署刑部員外郎有名於當時間過予言曰佐右軍之裔唐御史大夫文庭之二十一世孫也惟我祖宗傳世之逺其善慶之積可知矣自六世祖槐軒至髙祖徳翁以及先祖泰然處士先考好信先生皆服仁佩義恂恂敬譲其徳之修於已而及於人者未之或間故先考嘗以世徳名堂葢彰前人之美且勉善繼於將來也佐服膺不忘而思傳之逺敢請記於先生夫君子之所以興其家者豈有異道哉務徳而已矣其傳之久近必視其徳之淺深淺不足言也深豈一日之積哉是故為賢子孫者既賴前人之徳以有立則必思善繼而不窮其徳有繼則其傳也益逺矣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之雲者累累而蓄之非一世一人之善也積之之久則其慶有餘矣王氏自晉唐以來至於今其歴年之多子孫相傳之久如此豈一世一人偶有片善之可見者所能哉禮曰先祖有美而弗知不明也知而弗傳不仁也今功載之考能知其祖之美而取世徳以名堂可不謂之明矣乎功載又欲託諸文字而以傳之逺不謂之仁不可也父子相繼不替而引長之辟之江河之流奔放肆大必極其所至而後已則夫世徳之堂不亦光逺有耀哉抑又聞之前人之徳不可以不繼而不可恃也負恃其徳而不知所以繼未有能善其後者晉之欒氏是已以武子之徳而不能庇其孫則黶之汰虐禍之而亦恃之罪也武子之徳晉人思之如甘棠之思召公而猶不足恃況下於武子者乎由是觀之為人子孫者其所務可知也故因記斯堂而道之
  齊夀堂記
  安成嘉溪王氏始自連嶺而分詩書禮義之家也至今充榮處士十二世矣處士惇尚儒術淳謹而寛厚其事親至孝處堂從兄弟如同産撫子姪一以仁遇宗族鄉黨篤於義至於臧獲下人待之各有恩且樂推餘財以振人之急然所行皆出於誠意誕謾茍偽之習未嘗萌於中尤樂恬曠恥以塵俗自溷凡二三十年不一至城市而士大夫多喜從之遊處士亦樂與為友娛意山水之間留連觴詠至累日不厭葢囂然自得配劉氏前溪右族以柔順相夫而勤儉以治其家故家政益修而家業益裕凡處士之所欲為皆能成其志鄉人之賢者論王氏之所以盛既歸徳於處士而亦推本於內助之賢今年皆七十而皆康強無恙於是名其所居堂曰齊夀葢喜其偕老於此堂而並受其福也其子理取進士官京師過予道其事而求文為記予謂孟子論三樂以父母俱存為之首葢父母俱存人之所甚欲而不可必得者也今俱存而齊夀天下之幸莫加焉此理兄弟之所甚樂也而鄉之士大夫乃舉以名其堂是豈但樂其樂葢有頌禱之意焉周之詩人於其所敬愛者則必以夀祝之葢敬愛之至非夀無以致其意也則夫士大夫所以敬愛於理之父母者亦可謂至矣然人子之敬愛其親又非常情可及所以兾其夀考而享有諸福必至於悠久盛大而後已豈以十百為限哉夫徳者夀之本理之親既修諸已而得於天矣理兄弟將何以増益哉充其敬愛之心以敬愛其身而益勉於徳焉使人皆曰是子也賢葢父母之徳教使然也不亦光顯有譽哉小雅所謂徳音是茂則不惟有無期之夀亦將保艾爾後矣此處士之志亦理兄弟之所樂聞也歟故為之記而併著之使揭於堂上
  耕樂記
  大觀在泰和縣南之馮嶺去縣六十里而近山山皆雄㧞秀整外固而中寛長溪流其中溪傍皆良田沃壌宜秔稌泉湧溢四出凡田與之平者皆灌溉不竭若水之就下則畚土壅溪而溪流逆走旁射餘田皆飫足然後決而縱焉由是無水旱之虞而田皆常稔其利之入畝率踰二鍾他之所産不及也彭氏居其地凡田之美者多屬焉享其利十世矣予未嘗造也然聞其先世多質厚長者其言行必依於孝弟忠信非公事未嘗至縣庭惟課童奴耕稼以自樂葢有先民之遺風予慕之今年存文以事來北京間過予相欵洽因曰農家者流達人多厭苦之而未知其樂也吾為公誦焉當春陽既暢時雨間作土膏發而泉脈動則相與祈年於社而受神之賜合樽促坐獻酬交錯已足樂矣於是舉趾而耕既種而蒔之糞溉有時耘耨有節當風日和煦之際吾往觀焉鬰者達稚者秀日異而月不同誠若有相之者其樂加焉及大暑既至大火西流向之達者皆穎而實矣秀者皆堅而好矣⿰然其黃者葢彌望而不可窮於是刈以歸珠顆玉粒充盈乎倉庾乃為酒食以祀祖考禮神明而父母妻子臧獲以下皆忻然自得此其樂何如也況四時之間草木花卉果蓏蔬茹雞豚鵝鴨牛羊魚鱉之類各得以遂其性蕃滋肥腯足以充吾欲而不待外求其樂之極雖千戶侯不易也今聖明在上一意於養民深仁厚澤洽乎逺邇覆載如天地保育如父母追呼發召之聲不接於耳誅求逮繫狼狽窘迫之態不接乎目和氣感召計吾大觀之所穫當倍蓰於昔則吾徒之樂豈比昔而已哉皆上之賜也吾豈敢忘耶嗟夫存文之智識賢於人葢逺矣安其位之常而享其樂之所當得而又不忘乎上之賜豈非詩之所謂髦士者乎昔堯之時康衢老人擊壌鼓腹不知帝力之加存文既知之則今之歸與鄉人老長杯酒相懽道歲事之豐成而侈太平之盛觀醉飽之餘必有歌詠足以繼康衢之謡者其謹録之使後世有考也因書其説以為耕樂記
  東軒記
  沙湖蕭九淵甫作小軒於其居之東而置簡冊焉因名之曰東軒以書來京師屬予記夫君子之自處必有以安其身而樂其心安其身者居室之華所以庇乎外樂其心者景物之美足以適乎中然後有以自得而可進於道是豈常情所能哉非有世業之資世徳之訓不能也蕭氏居沙湖久矣世以徳誼為望於鄉邑不特貲産之富也葢其原田衍沃有秔稌黍稷之饒湖水映帶有鱗介羽毛之聚養生之具一不待外求故其先君子累世雖不仕然皆力仁義而敦詩書其善之積充於家而及於其鄉之人九淵甫熟於見聞思有以裕於已而承其先以東名軒其意葢廣矣東以地言也想夫杲日初升羣動未作氛翳豁開萬里一碧九淵甫開軒而望焉以旦氣之清明當天宇之澄穆塵累未接襟懷曠如則所存所行豈不天理渾然哉以是裕於已而承其先君子之事也夫軒之搆在東而其向則西地之有東西猶人性之有仁義堯舜之道亦仁義而已其實則在於事親從兄由事親推之至於仁民愛物皆仁也由從兄推之至於敬長尊賢皆義也又推其極至於無所不愛亦無一事不得其宜者則仁義不可勝用矣九淵甫之居是軒與後人之至此者其所務可知矣豈徒取快一時而已哉予去沙湖三十年東軒之作葢不能知姑衍繹其説為之記他日乞身南還從九淵甫從容其中而觀其徳之所至尚當援筆賦之未晚也
  環秀堂記
  吉水王端為常熟教諭將之官介其親戚大理丞廖君來告予曰端家吉水之金塘久矣先祖立雪翁徙故址之東鳳岡之麓先人固隱又闢地作堂以盡山川之勝而名之曰環秀葢鳳岡在其後蒼翠竒拔左右騫翥如鳳凰舉而羽翼張前挹金塘湛然黛蓄又其前則鰲峯也森聳羅列紆青繚碧上入雲際大江東流經其下逺而望之滄波瀰漫與天一色皆斯堂之勝槩也惟先人之為此葢劬躬殫力而後成之敢請文為記以示後人俾世守之永勿壞孔子曰智者樂水仁者樂山故君子之卜宅必相其宜然後安而善觀人者亦必觀其所處果能得山水之勝而當清淑靈秀之氣之所萃其人必英偉不常有以樂其心而裕其後矣王氏名堂如此則其地之美與固隱之所以樂其子孫之所以蒙其福者皆可知也雖然環秀者秀之見於外者也其鍾於人者葢有矣山川之秀鍾於人此聰明才俊之所由出也聰明才俊出乎其間益以詩書之訓禮義之習乃所以成其美也得其秀而質美矣然成之之功或未至則惡睹夫秀哉其見於外者亦何所樂哉初堂之未建也山川之氣固已萃於此而鍾於人矣及固隱作堂獨取夫目之所接者名之豈以為環於外者易見而鍾於人者難名邪抑亦欲其接於外而契於內邪然則後之居此者其尚敬念之哉因其生質之美而力學以成之觀山以益吾仁觀水以益吾智出而用於世則事業顯而名聞流環秀之堂豈不光逺有耀哉故為之記而併吿之
  重修范文正公忠烈廟記
  正統八年十一月蘇州府重修范文正公忠烈廟成其十一世孫都察院照磨子易具事始末屬直為之記葢公蘇人也曽祖徐國公祖唐國公考周國公皆𦵏蘇之天平山公嘗請於朝改天平山白雲庵為白雲禪寺世度僧守焉作祠於寺之右以奉祀事至公之子孫又作祠於是祠之南以祀公然忠烈之名未有也宋自元昊反西鄙騷動師出無功乃命公經略公選將練兵築城寨墾屯田據其要害示以形勢招徠屬羌恩信大洽決䇿取橫山復靈武元昊勢屈乃請降西人仰公之徳服公之化皆為公置生祠公薨相與哭於祠下者累日不絶宣和間宇文虛中為慶帥言公忠於朝廷其功烈顯於西土至今猶廟祀益䖍然廟未有額徽宗命以忠烈名之且為題其榜凡廟之在西者皆易以新名然蘇猶未有也紹興以來西土皆䧟忠烈之廟越在異邦蘇之守令與其士大夫謀曰蘇公故郡也而天平山則公祠墳在焉公之精神必往來乎此乃更作新廟揭忠烈之榜於廟門由是蘇始有忠烈廟每嵗上已郡縣長吏率其屬致祭廟壞元至正乙酉嗣孫邦瑞士貴復新之末世兵亂燬焉踰八十年未有能復之者至是工部侍郎廬陵周公忱廵撫至於蘇而監察御史劉君甄劉君仕昌鄭君顒皆以事蒞焉郡守李侯從智來㑹政事之暇語及茲廟因相與嘆曰公之徳業著於當時傳於天下後世不繫乎廟之有無也然表先正以儀來今使後生小子得瞻其廟貌想其精忠偉烈而興企慕之心則廟亦不可無也乃各出貲俾吳縣令永嘉葉錫圖其成錫毅然以身任之殫心盡力規畫處置凡鄰邑之令佐皆以貲來助市良材命衆工為堂前後各三間以奉公及三世先公像東西廂如其數以藏祭器而齋宿寓焉壯麗嚴整有加於昔中作石橋橋南左右為碑亭前作大門榜曰勅賜范文正公忠烈廟經始於是年九月初九日閲兩月而廟成直聞之士之能任天下之重者必以天下為心心之欣戚主乎人而不私於已是以天下為心者也以天下為心則人庶其有濟矣初公未顯時已欲任天下之重若曰士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夫憂人之憂而欲免其憂使人皆樂然後與之同其樂此豈小丈夫然哉孟子曰禹思天下有溺者猶已溺之稷思天下有飢者猶已飢之公之心猶是也故其徳業之盛不愧乎古人豈特著於西土也哉嗚呼士不以天下之重自任者多矣不以天下之重自任則其所存所行一主於為己人之利害不少概於其心而又悻悻然自以為得功烈之卑無足怪也而所以為士者果當如是耶然則公之孫與邦之人士及四方之來者拜公之廟慕公之功業必當師公之心充之以仁義而力行之於公其殆庶㡬乎故為之記而道予之所聞使刻諸石以告焉凡以貲來助者其姓氏皆載之碑隂
  積慶堂記
  積慶堂者鴻臚卿楊君思敬新作之堂也思敬初有宅在南薫坊其居也久矣而㕓市之喧日相聞且生齒之繁不足以容也求吉地處焉張氏有園若干畝在明時坊幽雅閒曠無囂塵之雜然以為弗便於已也欲售焉乃歸重價而得之相方定位度材命工作奉先之祠禮賔之堂寢處之室子孫之舎棲書史有齋植花卉有亭庫庾廚廐之類凡所宜有者靡不畢具繚以周垣前為重門材則求諸商旅之市工匠百役之人各因其暇而募焉瓦甓壞釘黝堊丹漆諸物不間小大貴賤悉以財致之一夫之力一毫之費無所仰於人總為之屋若干間計其直與傭及飲食之資凡用白金若干兩而後成經始於某年某月某日而以某年某月某日訖工髙明華好稱其為公卿大夫之居思敬乃治酒餚盛賔客於此堂以落之請名于少保楊公公曰思敬遭遇聖明以才行顯享富貴者四十餘年而經營締構其盛如此皆其尊府徳善所致思敬又能繼之也宜名堂曰積慶之堂衆皆曰然因請記於公公不果作至是思敬以屬予予何能申其義哉夫慶者福之謂而善其本也孔子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之雲者豈一人一事之美哉父子祖孫皆躬行仁義而世濟其美夫是謂之積譬如為山始於一簣累累而加焉其用力不怠則髙九仭不難矣慶之積而有餘者由善之積無已也茍或戾而止焉則福慶之及於後安能無間哉昔嘗聞之晉之欒氏貴卿之家也武子之徳晉人思之如甘棠之思召公可謂盛矣子黶以汰侈繼焉故咎及其孫而僨其家由是觀之前人之徳雖盛而貴於能繼善繼而不窮則其慶有餘矣楊氏徳善之積今已受其福而及於子孫為子孫者服詩書禮義之訓惇孝弟忠信之行親君子逺小人非法不言非道不行以求無忝於祖考則可謂善繼福慶之來當益盛而斯堂也光逺有耀矣夫欲記其事以傳諸逺俾子孫百世守之思敬之意也為之記而不以告非忠於言者也故為述其積累之勤與夫創造之難如此以示其後之子孫庶朝夕覽之而自勵也


  抑菴文集巻一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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