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孔子改制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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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經皆孔子改制所作考

(孔子為教主,為神明聖王,配天地,育萬物。無人無事無義,不圍範於孔子大道中,乃所以為生民未有之「大成至聖」也。而求孔子之大道,乃無一字,僅有弟子所記之語錄,曰《論語》,據赴告策書鈔謄之斷爛朝報,曰《春秋》耳。若《詩》、《書》、《禮》、《樂》、《易》,皆伏羲、夏、商、文王、周公之舊典,於孔子無與,則孔子僅為後世之賢士大夫,比之康成、朱子,尚未及也,豈足為生民未有、範圍萬世之至聖哉?章實齋謂集大成者周公也,非孔子也,其說可謂背謬極矣!然如舊說,《詩》、《書》、《禮》、《樂》、《易》,皆周公作,孔子僅在明者述之之列,則是說豈非實錄哉?漢以來皆祀孔子為先聖也。唐貞觀乃以周公為先聖,而黜孔子為先師。孔子以聖被黜,可謂極背謬矣。然如舊說,《詩》、《書》、《禮》、《樂》、《易》,皆周公作,孔子僅在刪讚之列,孔子之僅為先師而不為先聖,比於伏生、申公,豈不宜哉?然以《詩》、《書》、《禮》、《樂》、《易》,為先王周公舊典,《春秋》為赴告策書,乃劉歆創偽古文後之說也。歆欲奪孔子之聖,而改其聖法,故以周公易孔子也。漢以前無是說也。漢以前咸知孔子為改製教主,知孔子為神明聖王。莊生曰:「《春秋》經世先王之志。」荀子曰:「孔子明智且不蔽,故其術足以為先王也。」故宰我以為賢於堯、舜,子貢以為生民未有也。孔子之為教主,為神明聖王,何在?曰:在六經。六經皆孔子所作也,漢以前之說莫不然也。學者知六經為孔子所作,然後孔子之為大聖,為教主,範圍萬世而獨稱尊者,乃可明也。知孔子為教主、六經為孔子所作,然後知孔子撥亂世、致太平之功,凡有血氣者,皆日被其殊功大德,而不可忘也。漢前舊說猶有存者,披錄而發明之,拯墜日於虞淵,洗雺霧於千載,庶幾大道復明,聖文益昭焉。

孔子所作謂之「經」。弟子所述謂之「傳」,又謂之「記」。弟子後學展轉所口傳,謂之「說」。凡漢前傳經者無異論。故惟《詩》、《書》、《禮》、《樂》、《易》、《春秋》六藝,為孔子所手作,故得謂之「經」。如釋家,佛所說為「經」,禪師所說為「論」也。弟子所作,無敢僭稱者。後世亂以偽古,增以傳記。《樂》本無文。於是南朝增《周禮》、《禮記》,謂之七經。唐又不稱《春秋》,增三傳,謂之九經。宋明道時增《孟子》,甚至增偽訓詁之《爾雅》,亦冒經名,為十三經。又增《大戴記》為十四經。僭偽紛乘,經名謬甚。朱子又分《禮記·大學》首章為經,餘章為傳,則又以一記文分經傳,益更異矣。皆由不知孔子所作,乃得為「經」之義。今正定舊名,惟《詩》、《書》、《禮》、《樂》、《易》、《春秋》為六經。而於經中,雖《係辭》之粹懿,《喪服》之敦愨,亦皆復其為傳。如《論語》、《孟子》,大、小《戴記》之精粹,亦不得不復其為傳,以為經佐。而《爾雅》、偽《左》咸黜落矣。今正明於此。六經文辭,雖孔子新作,而書名實沿舊俗之名。蓋無征不信,不信民弗從,欲國人所共尊而易信從也。《詩》,舊名。有三千餘篇。今三百五篇,為孔子作,齊、魯、韓三家所傳是也。

《詩》皆孔子作也。古詩三千,孔子間有採取之者。然《清廟》、《生民》,皆經塗改,《堯典》、《舜典》,僅備點竄,既經聖學陶鑄,亦為聖作。況六經同條,《詩》、《春秋》表裏,一字一義,皆大道所託。觀墨氏所攻及儒者所循,可知為孔子之辭矣。)

子墨子謂公孟子曰:喪禮:君與父母、妻、後子死,三年喪服;伯父、叔父、兄弟,期;族人,五月;姑、姊、舅、甥,皆有數月之喪。或以不喪之間,誦《詩》三百,弦《詩》三百,歌《詩》三百,舞《詩》三百。若用子之言,則君子何日以聽治?庶人何日以從事?(《墨子·公孟》)

(墨子開口便稱禹、湯、文、武,而力攻喪禮三年期月之服。《非儒》篇稱為其禮,以此禮專屬之儒者,而儒在當時,與楊、墨對舉,為孔子教號。(見《儒為孔子創教》及《儒墨對舉》。)篇則此禮及《詩》,非孔子所作而何?三百之數,亦符弦誦歌舞,與《禮記·王制》、《世子》,學禮學《詩》,可興可立,乃孔門雅言。而墨子攻之,以為君子無暇聽治,庶人無暇從事。反而觀之,則《詩》三百為孔子所作,至明據矣。)

《詩》、《春秋》,學之美者也,皆衰世之造也。儒者循之,以教導於世,豈若三代之盛哉?以《詩》、《春秋》為古之道而貴之,又有未作《詩》、《春秋》之時。(《淮南子·氾論訓》)

(《春秋》之為孔子作,人皆知之,《詩》亦為孔子作,人不知也。儒者多以二學為教,蓋《詩》與《春秋》,尤為表裏也。儒者乃循之,以教導於世,則老、墨諸子不循之以教,可知也。《詩》作於文、武、周公、成、康之盛,又有商湯、伊尹、高宗,而以為衰世之造,非三代之盛,故以為非古,非孔子所作而何?)

──右《詩》為孔子所作。

(《書》,舊名。舊有三千餘篇,百二十國。今二十八篇,孔子作,伏生所傳本是也。

《堯典》、《皋陶謨》、《棄稷謨》、《禹貢》、《洪範》,皆孔子大經大法所存。其文辭自《堯典》光被四表,格於上下,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協和萬邦;暘穀、幽都,南訛、朔易;《禹貢》之既修太原,至於嶽陽,覃懷底績,至於衡、漳;九山刊旅,九川滌源,九澤既陂,四海會同,六府孔修,四事交正;皆整麗諧雅,與《易》乾坤卦辭「雲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終始,六位時乘」,「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萬物睹,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略同,皆純乎孔子之文也。況《堯典》制度巡狩語辭,與《王制》全同,《洪範》五行與《春秋》災異全同,故為孔子作也。其殷《盤》周《誥》、《呂刑》聱牙之字句,容據舊文為底草,而大道皆同,全經孔子點竄,故亦為孔子之作。)

問說《書》者:「欽明文思」以下,誰所言也?曰:篇家也。篇家誰也?孔子也。然則孔子鴻筆之人也。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也。鴻筆之奮,蓋斯時也。(《論衡·須頌》)

(說《書》自「欽明文思」以下,則自《堯典》直至《秦誓》,言全書也。直指為孔子,稱為鴻筆,著作於自衛反魯之時,言之鑿鑿如此。仲任頗雜古學,何以得此?蓋今學家所傳授,故微言時露。今得以考知《書》全為孔子所作,賴有此條,仲任亦可謂有非常之大功也。存此,可謂《尚書》為孔子所作之鐵案。)

夷子曰:儒者之道古之人「若保赤子」,此言何謂也?(《孟子·滕文公》上)

(古之人「若保赤子」,在今《書·康誥》中。考墨子動稱三代聖王文武,動引《書》,則《康誥》亦墨者公有之物,斷不肯割歸之於儒。夷子欲援儒入墨,以其道治其身,以彼教之《書》說人,必不見聽,引儒書以折儒乃能相服。然則二十八篇之中《康誥》,夷子稱為儒者之道,與彼墨教無關,雖為文武之道,實是儒者之道。以此推之,二十八篇皆儒《書》,皆孔子所作,至明。若夫墨子所引之《書》,乃墨子所刪定,與孔子雖同名,而選本各殊;即有篇章辭句,取材偶同,而各明其道,亦自大相反。如《墨子·兼愛》篇:「周詩曰:王道蕩蕩,不偏不黨,王道平平,不黨不偏,其直如矢,其易若底。君子之所履,小人之所視。」孔子於「王道」四語,乃采之為《洪範》,「其直如矢」四語,采之為《大雅》,而墨子則以為詩。今無從考其是詩是書,要孔、墨之各因舊文,剪裁為《書》,可見矣。若《七患》篇所引:「禹七年水」,「湯七年旱」。皆今《書》所無。若孔《書·甘誓》,《墨子·明鬼》則作《禹誓》,其中有曰「日中,今予與有扈氏爭一日之命。且爾卿大夫庶人,予非爾田野葆士之欲也,予共行天之罰也」五語,皆孔《書》所無,蓋墨子所定也。若《湯誓》則作《湯說》,是又篇名互岐。若《非樂》所引《武觀》曰:「啟乃淫溢康樂,野於飲食,將將銘莧磬以力,湛濁於酒,渝食於野,萬舞翼翼,章聞於天,天用弗式。」《非命》篇所引《禹之總德》有之曰:「允不著,惟天民不而葆,既防凶心,天加之咎,不慎厥德,天命焉葆?」此皆篇名與辭,皆今《書》所無者。又《非樂》所引湯之《官刑》有之曰:「其恆舞於宮,是謂巫風。其刑,君子出絲二衛,小人否。似二伯黃徑。乃言曰:嗚呼!舞佯佯,黃言孔章,上帝弗祥,九有以亡,上帝不順,降之百殃,其家必壞喪。」《尚同》引先王之《書》,《術令之道》曰:「惟口出好興戎。」又引先王之《書》,《相年之道》曰:「夫建國設都,乃作後王君公,否用泰也,輕大夫師長,否用佚也,維辯使治天均。」皆今《書》所無。惟王肅偽古文采其辭,而亦不敢用其篇名。其他《秦誓》、《仲虺之告》皆然。可知孔、墨之引《書》雖同,其各自選材成篇絕不相同。知墨子之自作定一《書》,則知孔子之自作定一《書》矣。對勘可明。)

──右《書》為孔子所作。

《禮》,舊名。三代列國舊制,見予所著《舊制考》。今十七篇,孔子作,高堂生傳本是也,即今《儀禮》。今文十七篇皆完好,為孔子完文。漢前皆名為《禮》,無名《儀禮》,亦無名《士禮》者。自劉歆偽作《周官》,自以為「經禮」,而抑孔子十七篇為「儀禮」,又偽《天子巡狩》等禮三十九篇,今目為《逸禮》,而抑《儀禮》為「士禮」。辨詳《偽經考》。

文王見禮壞樂崩,道孤無主,故設禮經三百,威儀三千。(《禮緯稽命征》)(王愆期謂文王即孔子。)

恤由之喪,哀公使孺悲之孔子,學士喪禮。《士喪禮》於是乎書。(《禮記·雜記》)

(《士喪禮》在《儀禮》中,後世皆以為周公舊禮。然既是大周通禮,魯為秉禮之邦,哀公為周藩侯;恤由之喪,哀公命禮官開具典禮儀注,可矣。何待問之孔子?何待專人詣孔子受學?且《士喪禮》既為大周通禮,則行之天下,頒之邦國,家有其書,綴學之士皆能知之,何待孔子?又何為至此於是乎書也?《士喪禮》出於孔子,至孺悲而後學,恤由之喪而後書,非孔子所作而何?孔子製作已久,至哀公使孺悲來學,乃寫授之以為國禮,自此始也。《士喪禮》一盥執事者四人。故晏嬰、墨翟譏孔子盛容飾,繁登降,又謂窮年積財不能殫其禮,墨翟譏厚葬久喪,皆與今《士喪禮》合。墨子日稱禹、湯、文、武,而取肆意攻擊,故知喪禮為孔子所製作,而非禹、湯、文、武之製作也。)

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穀既沒,新穀既升,鑽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錦,於女安乎?」曰「安」。「女安則為之!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為也。今女安,則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論語·陽貨》)

(宰我為聖門高弟大賢。若三年之喪,是當時國製,天下人人皆已服從,今日雖極不肖之人,不能守禮,亦必勉強素服,從未聞有發言吐論,以為應改短為期喪者,豈有聖門高弟大賢,而背謬惡薄若此?即使背謬惡薄,亦不過私居失禮而已,奚有公然與師長辨攻時王之制,以為隻可服期,不應三年之久者?且此事既是時王之制,與孔子辨亦無益;即孔子從之,亦當上書時王言之。而二千年來亂篡弒賊之人,踵接肩望,亦未聞有人敢改短喪者;匪特不敢改,亦未有人敢言短喪者,但日益加隆,如舅姑加三年,妾母加期,嫂叔加大功而已。而高弟大賢,乃敢犯大不韙,為必不可之舉,以攻時王之制,有是理乎?蓋三年喪為孔子所改,故宰我據舊俗服期,以與孔子商略,謂孔子何必增多為三年?蓋當創改之時,故弟子得以質疑問難也。《論語》此條,古今皆疑不能明,非通當時改製之故,宜其不能明也。)

子張問曰:「《書》雲『高宗諒闇,三年不言』,何謂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論語·憲問》)

(高宗諒闇,既見於《書》,而子張尚疑問其有否,則當時絕無,故子張不信,而疑問之也。若如後世,誰不行三年之喪,豈足疑問?孔子援引,隻得一高宗,乃告子張曰:「古之人皆然。」若皆然,則高宗何獨稱,而子張何必疑問?蓋孔子所改製,故子張疑而問之。)

儒者曰「親親有術,尊賢有等」,言親疏尊卑之異也。其禮曰:「喪,父母三年,其妻後子三年;伯父、叔父、弟兄、庶子其,戚族人,五月。」若以親疏為歲月之數,則親者多而疏者少矣,是妻、後子與父同也;若以尊卑為歲月數,則是尊其妻子與父母同,而親伯父宗兄而卑子也;逆孰大焉!其親死,列屍弗,登屋窺井,挑鼠穴,探滌器,而求其人焉;以為實在,則戇愚甚矣!如其亡也,必求焉,偽亦大矣!取妻,身迎,祗篸為仆,秉轡授綏,如仰嚴親;昏禮威儀,如承祭祀。顛覆上下,悖逆父母;下則妻子,妻子上侵事親。若此可謂孝乎?儒者:「迎妻,妻之奉祭祀,子將守宗廟,故重之。」應之曰:此誣言也。其宗兄,守其先宗廟數十年,死喪之,其;兄弟之妻,奉其先之祭祀,弗散;則喪妻子三年,必非以守奉祭祀也。夫憂妻子以大負累,有曰所以重親也,為欲厚所至私,輕所至重,豈非大奸也哉?(《墨子·非儒》)

(諸子群書,皆以儒墨對舉。雖孟子亦云,「逃墨必歸於楊,逃楊必歸於儒」,又標名墨者夷之,下雲「儒者之道若是」之類,不勝枚舉。已見儒墨對舉相攻等篇。墨子開口便稱禹、湯、文、武,若儒為禹、湯、文、武之舊,墨子不敢肆口慢罵。韓非謂儒之所至,孔子也。故知儒為孔子創教之名,故墨子指其名,述其說,而攻之。喪父母妻後子三年,伯父叔父弟子期,升屋而號,娶妻親迎,皆今之《儀禮》。而墨子攻儒者謂為其禮,是於墨氏無預者。詈為大逆、大偽、戇愚、誣言、大奸,則禮為孔子之制,而非禹、湯、文、武之制,《儀禮》一書為孔子所作,而非周公所作,可為明據。)

公孟子謂子墨子曰:「子以三年之喪為非,子之三月之喪亦非也。」子墨子曰:「子以三年之喪非三月之喪,是猶果謂撅者不恭也。」公孟子謂子墨子曰:「知有賢於人,則可謂知乎?」子墨子曰:「愚之知有以賢於人,而愚豈可謂知矣哉?」公孟子曰:「三年之喪,學吾之慕父母。」子墨子曰:「夫嬰兒子之知,獨慕父母而已。父母不可得也,然號而不止,此其故何也?即愚之至也。然則儒者之知,豈有以賢於嬰兒子哉!」(《墨子·公孟》)

(孔子創三年之喪,墨子創三月之喪。蓋當時喪禮無定製,故聽教主隨意改作。漢時尚無喪製,故翟方進服喪三十六日,王恂服喪六年。至晉武帝,乃始定從孔子之制,服喪三年。孔子謂「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故公孟子亦謂「三年之喪,學吾之慕父母」。)

滕定公薨。世子謂然友曰:「昔者,孟子嘗與我言於宋,於心終不忘。今也不幸至於大故,吾欲使子問於孟子,然後行事。」然友之鄒,問於孟子。孟子曰:「不亦善乎!親喪固所自盡也。曾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可謂孝矣。』諸侯之禮,吾未之學也。雖然,吾嘗聞之矣:三年之喪,齊疏之服,粥之食,自天子達於庶人,三代共之。」然友反命,定為三年之喪。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至於子之身而反之,不可。且《志》曰:『喪祭從先祖。』」曰:「吾有所受之也。」(《孟子·滕文》)

(孟子所謂禮者,「三年之喪,齊疏之服,簹粥之食」,乃今《儀禮》、《士喪禮》中之制,古今所通。而滕之父兄百官皆不欲,則如今之親郡王貝勒貝子至四品宗室、大學士至翰詹科道以下會議皆不畫諾矣。如果大周通禮、大周會典、大周律例,有此定製,滕之人臣雖背謬,何至舉國若狂?魯號秉禮之邦,何以自周公、伯禽至平公,無一服從周制者?滕則自叔繡至文公數十君,亦皆顯悖王朝定製?自成、康至宣王王靈赫濯,獨不畏變禮易服,則君流乎?又著明《志》亦無之,則當時會典通禮,無三年之制,至明。然則此禮非孔子所作而何?與宰我問短喪合觀之,其義自明。)

處喪之法將奈何哉?曰「哭泣不秩聲翁,縗絰垂涕,處倚廬,寢苫枕塊」,又相率強不食而為饑,薄衣而為寒,使面目陷巉,顏色黧黑,耳目不聰明,手足不勁強,不可用也。又曰「上士之操喪也,必扶而能起,杖而能行」。以此共三年;若法若言,行若道。使王公大人行此,則必不能蚤朝,五官六府,辟草木,實倉廩;使農夫行此,則必不能蚤出夜入,耕稼樹藝;使百工行此,則必不能修舟車為器皿矣;使婦人行此,則必不能夙興夜寐,紡績織巘。細計厚葬,為多埋賦之財者也。計久喪,為久禁從事者也。財以成者,扶而埋之;後得生者,而久禁之。以此求富,此譬猶禁耕而求獲也,富之說無可得焉。是故求以富家,而既已不可矣,欲以眾人民,意者可邪?其說又不可矣。今惟毋以厚葬久喪者為政,君死,喪之三年,父母死,喪之三年,妻與後子死者,五皆喪之三年;然後伯父、叔父、兄弟、孽子,其;族人,五月;姑、姊、甥、舅皆有月數;則毀瘠必有制矣。「使面目陷巉,顏色黧黑,耳目不聰明,手足不勁強,不可用也」。又曰「上士操喪也,必扶而能起,杖而能行」。以此共三年,若法若言,行若道,苟其饑約又若此矣。是故百姓冬不仞寒,夏不仞暑,作疾病死者,不可勝計也。(《墨子·節葬》)

(哭泣不絕聲,縗絰倚廬,寢苫枕塊,三年期月喪服,皆今《儀禮·喪服》之制,而墨子攻之。墨子日稱禹、湯、文、武。若是三代先王舊制,墨子不敢肆攻。其為孔子所作,可見。)

景公上路寢,聞哭聲,曰:「吾若聞哭聲,何為者也?」梁邱據對曰:「魯孔丘之徒鞠語者也。明於禮樂,審於服喪,其母死,葬埋甚厚,喪三年,哭泣甚疾。」公曰:「豈不可哉?」而色說之。晏子曰:「古者聖人,非不知能繁登降之禮、製規矩之節、行表綴之數以教民,以為煩人留日,故制禮不羨於便事;非不知能揚干戚鍾鼓竽瑟以勸眾也,以為費財留工,故製樂不羨於和民;非不知能累世殫國以奉死、哭泣處哀以持久也,而不為者,知其無補死者而深害生者,故不以導民。」(《晏子·外篇》)

(惟孔子之徒乃能明於禮樂,審於服喪三年哭泣,而晏子攻之。益可知禮樂為孔子所作,凡此皆從鄰證而得之。)──右《禮》為子所作。

《樂》,舊名。鄭、衛之聲,倡優侏儒,猶雜子女。是今六代之樂,黃帝《咸池》、堯《大章》、舜《大韶》、禹《大夏》、湯《大翽》、文王《象》、武王《武》,皆孔子作,製氏所傳,是也。孔子新作雅樂,故放鄭聲。鄭聲之名為鄭,如今崑曲弋陽腔之以地得名也,蓋當時所風行天下者,非徒一國之樂。

子墨子曰:「問於儒者,何故為樂?」曰:「樂以為樂也。」子墨子曰:「子未我應也。今我問曰何故為室?曰冬避寒焉,夏避暑焉,室以為男女之別也,則子告我為室之故矣。今我問曰:何故為樂?曰:樂以為樂也。是猶曰何故為室,曰室以為室也。」(《墨子·公孟》)

(墨子問「儒者何故為樂」?然則非儒者不為樂矣。儒為孔子所創,故知樂為孔子所製,墨子乃敢肆其輕薄詆誹也。「樂所以為樂」,歡樂之義,乃真「為樂」之故也。墨子乃雲「猶室以為室」,戲侮之甚!可見異教相攻,無所不至。此孟、荀所不能不發憤者歟?)

是故子墨子曰:為樂非也。何以知其然也?曰:先王之《書》,《湯之官刑》有之,曰:「其恆舞於宮,是謂巫風。其刑,君子出絲二衛,小人否。似二伯黃徑。乃言曰:嗚呼!舞佯佯,黃言孔章,上帝弗常,九有以亡,上帝不順,降之百蒐,其家必壞喪。」察九有之所以亡者,徒從飾樂也。於《武觀》曰:「啟乃淫溢康樂,野於飲食,將將銘莧磬以力,湛濁於酒,渝食於野,萬舞翼翼,章聞於天,天用弗式。」故上者天鬼弗戒,下者萬民弗利,是故子墨子曰:今天下士君子,誠將欲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當在樂之為物,將不可不禁而止也。(《墨子·非樂》)

王者治定製禮,功成作樂。未製作之時,取先王之禮樂宜於今者用之。堯曰《大章》,舜曰《簫韶》,夏曰《大夏》,殷曰《大沄》,周曰《大武》,各取其時民所樂者名之。(《公羊》隱五年何注)

黃帝之樂曰《咸池》。(《樂緯動聲儀》)顓頊之樂曰《五莖》。帝嚳之樂曰《六英》。堯樂曰《大章》。

舜樂曰《簫韶》。禹樂曰《大夏》。殷樂曰《大沄》。周曰《酌》。

孔子曰:《簫韶》者,舜之遺音也。(並同上)樂則《韶舞》。(《論語·衛靈公》)

故《春秋》應天作新王之事,時正黑統,王魯,尚黑,絀夏,親周,故宋,樂宜親《招武》,故以虞錄親樂。(《繁露·三代改製》)

(樂聲要眇,其傳最難,以其音節鏗鏘,寄之於聲,易於變失。三百篇之古樂存於漢者,大戴《投壺》僅存《關雎》、《卷耳》、《葛覃》、《鵲巢》、《騶虞》、《鹿鳴》、《白駒》、《伐檀》等八篇。漢人樂府,至六朝僅存《上之回》、《艾如張》、《將進酒》廿四曲。六朝樂府,至唐僅存《清波》、《白鳩》、《烏棲》、《子夜》等六十四曲。唐之「黃河遠上」,見於宋吳曾《能改齋漫錄》,尚有音節,餘則亡矣。宋詞之《九張機》、《滾板》、《尾聲》,至元而亡。元《九宮曲譜》,北曲,亦至今亡矣。晉荀勖復古樂之八十四調,至龜茲樂入而廢;耶律破晉而取之,宋、金則亡之矣。龜茲四旦二十八調,至宋而亡。宋之十六字調,至元而亡。元九調,工上尺合士生一凡五六,今則僅用七字調而已。通計古今樂無能久存者。漢以後文字日備,然自漢至元三百年前之樂,無一存者。即樂器,亦自琴瑟易而箏琶,今則箏琶亦廢。曲聲之存於今者,最古僅有明嘉靖之崑曲,然自梆子、亂彈出後,亦幾等《廣陵散》矣。嘉靖去今僅三百餘歲,若嘉靖前之樂,則無幾微之存。漢章帝謁魯孔子廟堂,尚能陳六代之樂,安有黃帝、堯、舜至章帝,將三千年,而《咸池》、《韶樂》乃能存乎?觀墨子之所攻,故知孔子之製作,明矣。《韶樂》托之於舜,有揖讓之盛德,民主之大公,尤孔子所願望,故《春秋》錄之。製氏傳其「鏗鏘鼓舞」,是也。《漢·藝文志》「雅琴」五種,孔子之樂聲哉?又有《周歌聲曲折》七十篇,久佚矣。)

子墨子謂公孟子曰:「喪禮:君與父母妻後子死,三年喪服;伯父叔父兄弟,期;族人,五月;姑姊舅甥皆有數月之喪。或以不喪之間,誦《詩》三百,弦《詩》三百,歌《詩》三百,舞《詩》三百。若用子之言,則君子何日以聽治?庶人何日以從事?」公孟子曰:「國亂則治之,治則為禮樂;國治則從事,國富則為禮樂。」子墨子曰:「國之治。治之廢,則國之治亦廢。國之富也,從事,故富也。從是廢,則國之富亦廢。故雖治國,勸之無饜,然後可也。今子曰國治則為禮樂、亂則治之,是譬猶噎而穿井也,死而求醫也。古者三代暴王桀、紂、幽、厲,為聲樂,不顧其民,是以身為刑僇、國為戾虛者,皆從此道也。」(《墨子·公孟》)

(攻服喪及誦《詩》,無暇聽治從事。富而後教,文以禮樂,攻為噎而穿井,死而求醫。此墨子遍攻《詩》、《禮》、《樂》者。指明喪禮,歌《詩》三百、舞《詩》三百、弦《詩》三百,而後攻之,可為《禮》、《詩》、《樂》皆孔子作之明證。若出於三代先王,墨子不應歸之儒者而攻之。)

子墨子謂程子曰:儒之道,足以喪天下者,四政焉。儒以天為不明,以鬼為不神,天鬼不說,此足以喪天下。又厚葬久喪,重為棺槨,多為衣衾,送死若徙,三年哭泣,扶後起,杖後行,耳無聞,目無見,此足以喪天下。又弦歌鼓舞,習為聲樂,此足以喪天下。(《墨子·公孟》)

(墨子攻儒而述其喪禮,曰「重為棺槨,多為衣衾,三年哭泣」,「弦歌鼓舞,習為聲樂」,皆孔子《儀禮》、《詩》、《樂》之說。故知《禮》、《樂》為孔子作而非先王。)

仲尼之齊見景公。景公說之,欲封之以爾稽,以告晏子。晏子對曰:「不可。彼浩裾自順,不可以教下;好樂緩於民,不可使親治;立命而建事,不可守職;厚葬破民貧國,久喪道哀費日,不可使子民;行之難者在內,而傳者無其外,故異於服,勉於容,不可以道眾而馴百姓。自大賢之滅,周室之卑也,威儀加多,而民行滋薄;聲樂繁充,而世德滋衰。今孔丘盛聲樂以侈世,飾弦歌鼓舞以聚徒,繁登降之禮、趨翔之節以觀眾;博學不可以儀世,勞思不可以補民,兼壽不能殫其教,當年不能究其禮,積財不能贍其樂。繁飾邪術以營世君,盛為聲樂以淫愚其民。」(《晏子·外篇》)

晏子曰:夫儒浩居而自順者也,不可以教下;好樂而淫人,不可使親治;立命而怠事,不可使守職;宗喪循哀,不可使慈民;機服勉容,不可使導眾。孔某盛容修飾以蠱世,弦歌鼓舞以聚徒,繁登降之禮以示儀,務趨翔之節以勸眾。儒學不可使議世,勞思不可以補民,絫壽不能盡其學,當年不能行其禮,積財不能贍其樂。繁飾邪術以營世君,盛為聲樂以淫遇民。」(《墨子·非儒》)

(墨子尚儉,故稱晏子攻孔子盛聲樂以淫民侈世,飾弦歌鼓舞、繁登降趨翔以聚徒觀眾。今考《儀禮》,登降趨翔之節最繁。諸生以時習禮,其家最盛。至於高祖圍魯,弦歌之音不輟。故知《禮》、《樂》二經,為孔子所製。若夫當時淫禮俗樂,則是時固有之,孔門所不聽,亦非墨子之所攻也。)

──右《樂》為孔子所作。

《易》,舊名。孔子卜,得《陽豫》,又得《坤》、《乾》。是今上下二篇,孔子作,楊何、施、孟、梁丘、京所傳本,是也。卦彖爻象之辭,皆散附本卦,偽古本分之,抑為「十翼」,亂孔子篇數之次第者也。《係辭》,《太史公自序》稱為《大傳》,則傳而非經。《說卦》出宣帝河內老屋,與《序卦》、《雜卦》皆偽書,非孔子作。

西伯蓋即位五十年。其囚羑裏,蓋益易之八卦為六十四卦。(《史記·周本紀》)

自伏羲作八卦,周文王演三百八十四爻,而天下治。(《史記·日者傳》)

《易》始八卦,而文王六十四,其益可知也。(《法言·問神篇》)

是以宓犧氏之作《易》也,綿絡天地,經以八卦,文王附六爻,孔子錯其象而彖其辭。(《漢書·揚雄傳》)

《易》曰:「宓戲氏仰觀象於天,俯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至於殷、周之際,紂在上位,逆而暴物。文王以諸侯順命而行道,天人之占可得而效,於是重《易》六爻。(《漢書·藝文志》)

《易》言伏羲作八卦。前是未有八卦,伏羲造之,故曰「作」也。文王圖八,自演為六十四,故曰「衍」。(《論衡·對作》)

伏羲作八卦,非作之。文王得成六十四,非演也。(《論衡·正說》)

伏羲作八卦,文王演為六十四,孔子作《彖》、《象》、《係辭》,三聖重業,《易》乃具足。(《論衡·謝短》)

(據《史記·周本紀》、《日者傳》,《法言·問神篇》,《漢書·藝文志》、《揚雄傳》,《論衡·對作篇》,皆謂文王重卦,為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無有以為作卦辭者。是自漢以前,皆以為孔子作,無異辭。惟王輔嗣以六十四卦為伏泬所自重。《周易正義》「論卦辭爻辭誰作」云:「一說以卦辭、爻辭並是文王所作」,「按《係辭》雲《易》之興也,其於中古乎?作《易》者其有憂患乎?又曰《易》之興也,其當殷之末世、周之盛德耶?當文王與紂之事耶?鄭學之徒,並依此說也。」則影響附會,妄變《楊何傳》史公之真說,其可信乎?至周公作爻辭之說,西漢前無之。《漢書·藝文志》雲「人更三聖」。韋昭注曰「伏羲、文王、孔子」。即《正義》所引:「《乾鑿度》雲垂皇策者泬,卦道演德者文,成命者孔。《通卦驗》又雲蒼牙通靈昌之成,孔演命明道經。」晉紀瞻曰:「昔庖泬畫八卦,陰陽之理盡矣。文王、仲尼係其遺業,三聖相承,共同一致,稱《易》準天,無復其餘也。」(見《晉書·紀瞻傳》)亦無有及周公者。唯《左傳》昭二年,韓宣子來聘,見《易象》與《魯春秋》,曰「吾乃今知周公之德」,涉及周公。此蓋劉歆竄亂之條,與今學家不同。歆《周官》、《爾雅》、《月令》,無事不託於周公。《易》爻辭之託於周公,亦此類。唯馬融學出於歆,故以為爻辭周公所作(見《周易正義》「論卦辭爻辭誰作」)。或以爻辭並是文王作。《周易正義》「論卦辭爻辭誰作」,雲「以為驗爻辭,多是文王後事。案《升卦》六四『王用享於岐山。武王克殷之後,始追號文王為王,若爻辭是文王所製,不應雲『王用享於岐山』。又《明夷》六五『箕子之明夷』。武王觀兵之後,箕子始被囚奴,文王不宜豫言箕子之明夷。又《既濟》九五『東鄰殺牛,不如西鄰之礿祭』。說者皆云,西鄰謂文王,東鄰謂紂,文王之時,紂尚南面,豈容自言己德,受福勝殷,又欲抗君之國?遂言東西相鄰而已。」如《正義》言,爻辭又不得為文王作,則《藝文志》謂文王「重《易》六爻」,作上下篇者,謬矣!三聖無周公,然則舍孔子,誰作之哉?故《易》之卦爻,始畫於犧、文,《易》之辭全出於孔子。「十翼」之名,史遷父受《易》於楊何,未之聞,殆出於劉歆之說。按《史記·孔子世家》有《文言》、《說卦》,而無《序卦》、《雜卦》、《漢·藝文志》亦無《雜卦》。《論衡·正說》,「孝宣皇帝之時,河內女子發老屋,得逸《易》、《禮》、《尚書》各一篇,奏之宣帝,下示博士,然後《易》、《禮》、《尚書》各益一篇」。此說《易》益一篇,蓋《說卦》也。《隋志》「及秦焚書,《周易》獨以卜筮得存,唯失《說卦》三篇,後河內女子得之」。《易》既以卜筮得存,自商瞿傳至楊何,以至史遷,未嘗雲亡失,又未嘗有《序卦》、《雜卦》,《論衡》以《說卦》出於宣帝時,則史遷所未睹,其為後出之偽書,《孔子世家》為偽竄可知。王充雲益《易》一篇,《隋志》雲失三篇,因河內得之事,而附《序卦》、《雜卦》,是《序卦》、《雜卦》為劉歆偽作。可見三篇非孔子作,明矣。《係辭》,歐陽永叔、葉水心以為非孔子作。考其辭,頻稱「子曰」,蓋孔子弟子所推補者,故史遷以為《大傳》也。彖象與卦辭爻辭相屬,分為上下二篇,乃孔子所作原本。歆以上下二篇,屬之演爻之文王,既不可通,因以己所偽作之《序卦》、《雜卦》附之河內女子所得之事,而以為孔子作十篇為「十翼」,奪孔子所作而與之文王、周公,以己所作而冒之孔子,譸張為幻,可笑可駭。然孔子作傳而非經,《易》有「十翼」而非止上下二篇,則二千年相沿,無有能少窺其作偽之跡者矣!今援引漢以前說,發露大旨,定《易》上下二篇,為孔子所作。)

伏犧作八卦,丘合而演其文,瀆而出其神,作《春秋》以改亂製。(《春秋緯》)

(此條則以演六十四卦,亦歸孔子矣。然謂演其文,或指八卦之辭言之,而六十四卦仍文王所演歟?但文辭則一字皆孔子所作。)──右《易》為孔子所作。

(《春秋》,舊名。《墨子》雲「百國《春秋》」,《公羊》雲「不修《春秋》」,《楚語》「教之《春秋》」,是今十一篇,孔子作,公羊、穀梁所傳,胡母生、董子所傳本,是也。《春秋》為孔子作,古今更無異論。但偽古學出,力攻改製,並鏟削「筆削」之義,以為赴告策書,孔子據而書之,而善惡自見。杜預倡之,朱子尤主之。若此,則聖人為一謄錄書手,何得謂之作乎?今特辨此。言「作《春秋》者」不勝錄,略引數條,以成例爾。)

孔子懼,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孟子·盡心》)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孟子·滕文》)

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孟子·離婁》)

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係萬事,見素王之文焉。(《漢書·董仲舒傳》)仲尼之作《春秋》也,上探正天端。(《繁露·俞序》)

孔子受端門之命,製《春秋》之義,使子貢等十四人,求周史記,得百二十國寶書。九月,經立。(《春秋緯考異郵》)

孔子作《春秋》,陳天人之際,記異考符。(《春秋緯握誠圖》)

哀十四年春,西狩獲麟,作《春秋》。九月,書成。(《春秋緯演孔圖》)

孔子曰:丘於《春秋》,始於元,終於麟,王道成也。(《春秋緯元命苞》)

孔子曰:丘作《春秋》,天授《演孔圖》。(《春秋緯演孔圖》)

孔子曰:「詩人疾之不能默,丘疾之不能伏。」是以東西南北七十說而不用,然後退而修王道,作《春秋》,垂之萬世之後,天下折中焉。(《鹽鐵論·相刺》)

孔子「因史記作《春秋》,上至隱公,下訖哀公十四年,十二公。據魯,親周,故殷,運之三代。約其文而指博。」(《史記·孔子世家》)

周德不亡,《春秋》不作。《春秋》作,而後君子知周道亡也。(《說苑·君道》)於是退作《春秋》,明素王之道。(《說苑·貴德》)

以為孔子作《春秋》,為赤製,而斷十二公。(《後漢書·公孫述傳》)

孔子得史記以作《春秋》。及其立義創意、褒貶賞誅,不復因史記者,眇思自出於胸中也。(《論衡·超奇》)

孔子作《春秋》以示王意。然則孔子之《春秋》,素王之業也。(同上)故孔子不王,作《春秋》以明意。(《論衡·定賢》)

問:周道不弊,孔子不作《春秋》,《春秋》之作,起周道弊也;如周道不弊,孔子不作者,未必無孔子之才,無所起也。夫如是,孔子之作《春秋》,未可以觀聖,有若孔子之業者,未可知賢也?曰:周道弊,孔子起而作之。(同上)

使孔子得王,《春秋》不作。(《論衡·書解》)至周之時,人民久薄,故孔子作《春秋》。(《論衡·齊世》)

玄之聞也,孔子時,周道衰亡,己有聖德,無所施用,作《春秋》以見誌。其言少從,以為天下法。(《五經異義》)

孔子作《春秋》,周何王時也?自衛反魯,然後樂正,《春秋》作矣。自衛反魯,哀公時也。自衛,何君也?俟孔子以何禮,而孔子反魯作《春秋》乎?孔子錄史記以作《春秋》,史記本名《春秋》乎?製作以為經,乃歸《春秋》也。(《論衡·謝短》)

(論作《春秋》之時,製作以為經,最詳。)

孔子,周世多力之人也,作《春秋》,秘書微文,無所不定。(《論衡·效力》)──右《春秋》為孔子所作。仲尼作經,本一而已。(《申鑒·時事》)

《詩》、《書》、《禮》、《春秋》,或因或作,而成於仲尼乎?其益可知也。(《揚子·問神》)孔子定六經以行其道。(《白虎通·五經》)六經之作皆有據。(《論衡·書解》)

孔子修成、康之道,述周公之訓,以教七十子,使服其衣冠,修其篇籍,故儒者之學生焉。(《淮南·說林》)治世有孔子之經。(《潛夫論·思賢》)

孔子作法五經,運之天地,稽之圖象,質於三王,施於四海。(《春秋緯演孔圖》)

(此義與《中庸》「君子之道本諸身,征之庶民,考諸三王而不謬,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同。若其直指五經為孔子作,尤為明顯。自劉歆篡亂諸經,歸之周公,而孔子製作之義晦矣。幸賴孔門口說遺文猶有存者,足以證知。吉光片羽,可謂鴻寶。)

孔子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文王之文,傳在孔子。孔子為漢制文,傳在漢也。受天之文。文人宜遵五經六藝為文。(《論衡·佚文》)

(五經六藝之文,孔子為漢制之,則五經六藝非孔子所作而何?王仲任猶傳微言哉。)孔子之胸有文,曰:「製作定世符運。」(《春秋緯演孔圖》)

孔子謂老聃曰:「某治《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莊子·天運》)

古之人其備乎!配神明,醇天地,育萬物,知天下,澤及百姓,明於本數,係於末度,六通四辟,小大精粗,其運無乎不在。其明而在數度者,舊法世傳之史,尚多有之;其在於《詩》、《書》、《禮》、《樂》者,鄒魯之士,縉紳先生,多能明之。《詩》以道誌,《書》以道事,《禮》以道行,《樂》以道和,《易》以道陰陽,《春秋》以道名分。其數散於天下,而設於中國者,百家之學,時或稱而道之。天下大亂,賢聖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猶百家眾技也,皆有所長,時有所用。雖然,不該不遍,一曲之士也。判天地之美,析萬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備於天地之美,稱神明之容。是故內聖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鬱而不發,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後世之學者,不幸不見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道術將為天下裂。(《莊子·天下》)

(莊子學出田子方。田子方為子夏弟子,故莊生為子夏再傳,實為孔子後學。其《天下》篇遍論當時學術,自墨子、宋鉶、田駢、慎到、關尹、老聃、惠施,莊周亦自列一家,而皆以為耳目鼻口,僅明一義,不該不遍,一曲之士,不見純體而裂道術,雲鄒魯之士,縉紳先生,能明之。縉紳是儒衣,鄒、魯皆孔子後學,則古人非孔子而何?所以尊孔子者,雲配神明,醇天地,育萬物,和天下,澤及百姓,明於本數,係於末度,六通四辟,小大精粗,其運無乎不在。又開篇稱為神明聖王。自古尊孔子、論孔子,未有若莊生者。雖子思稱孔子曰「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上律天時,下襲水土」,不若莊子之該舉。子貢、有若、宰我所稱,益不若子思矣。固由莊生之聰辨,故一言而能舉其大,亦由莊生曾為後學,能知其深也。後世以《論語》見孔子,僅見其庸行;以《春秋》見孔子,僅見其據亂之制;以心學家論孔子,僅見其本數之端倪;以考據家論孔子,僅見其末度之一二。有莊生之說,乃知孔子本數末度,小大精粗,無乎不在。信乎惟天為大!固與後儒井牖之見異也。雲「《詩》以道誌,《書》以道事,《禮》以道行,《樂》以道和,《易》以道陰陽,《春秋》以道名分」。朱子謂其以一字斷語,如大斧斫下。非知之深,安能道得?六經之大義,六經之次序,皆賴莊生傳之。雲「其明而在數度」,「其在《詩》、《書》、《禮》、《樂》」,皆孔子所作,數度殆即緯歟?莊子又稱「孔子祇十二經以見老子」。十二經者,六經、六緯也。孔子後學,傳六經以散於天下,設教於中國,於孔學傳經傳教之緒,亦賴此而明。莊生稱孔子「內聖外王」,與荀子「聖者盡倫者也,王者盡製者也」,悲其暗而不明,鬱而不發,歎後學者不見之不幸,而疾呼道術之將裂。衛道之深,雖孟、荀之放淫辭而衛大道,豈有過哉?特莊生閱世過深,以為濁世不可與莊語,故危言、寓言、重言,故為曼衍,遂千年無知莊生者。或以古人屬禹、湯、文、武,則開端雲「天下之治方術者多矣,皆以其有為不可加」,指當時春秋戰國創教立說之諸子而言,故謂為治方術。《論衡》謂孔子「諸子之傑者」也。孔子在當時,道未一統。孔、墨並稱,儒、墨相攻,故列在當時天下治方術諸家之內。若「古之人」,為三代先王,則當言古今之為治道多矣,不當言「天下之治方術」。文質三正,循環遞嬗,三王方聽人人用二代之禮樂,何嘗以為無以加?故知「古之人」非三代先王也。時非三代先王,則「古之人」為孔子尤確,而「古之人」所為《詩》、《書》、《禮》、《樂》,非孔子而何?能明莊子此篇,可明當時諸子紛紛創教;益可明孔子創儒,其道最大,而六經為孔子所作,可為鐵案。)

五經之興,可謂作矣。(《論衡·對作》)

丘生蒼際,觸期稽度,為赤制;故作《春秋》,以明文命,綴紀撰《書》,定禮樂。(《尚書緯考靈曜》)(此雲撰《書》定禮,則《書》、《禮》為孔子所作明矣。)

聖人之制經,以遺教後賢也;譬猶巧倕之為規矩準繩,以遺後工也。(《潛夫論·讚學》)據周史,立新經。(《春秋緯演孔圖》)

聖人不空生,必有所制以顯天心。丘為木鐸,制天下法。(《春秋緯演孔圖》)丘為製法之主,黑綠不代蒼黃。(《春秋緯援神器》)

──右總論六經為孔子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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