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堯山堂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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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一•唐 編輯

李賀 編輯

〔字長吉。常使小奚奴背一古破錦囊隨行,遇有所得,即書投囊中,及暮歸,足成之。太夫人見所書多,輒曰:「是兒要當嘔出心肝始巴耳。」有人謁賀,見其久而不言,唾地者三,俄而成文三篇。元稹以明經中第,願與賀交,賀見刺曰:「明經及第,何事來見李賀?」稹慚而退。未幾,制策登科,禮部議:「賀父名晉,不合舉進士。」時輩排之,賀竟不第。將,死時,晝見一緋衣人,駕赤虬,持一版書若太古篆或霹靂石文者,云:「上帝新作白玉樓成,立召君為記。」少之,賀氣絕。賀有表兄,與賀筆硯之舊,恨賀傲忽,賀死後,始取其藁,盡投溷中。〕

  李賀年七歲,以長短之制名動京華,時韓退之與皇甫氵是覽賀所作,奇之,因聯騎造門求見。賀卯角荷衣而出,二公令面賦一篇,賀承命,欣然操觚染翰,傍若無人,仍名曰《高軒過》。其詞曰:「華裾織翠青如蔥,金環厭臀搖玲瓏。馬蹄隱耳聲隆隆,入門下馬氣如虹,雲是東京才子,文章鉅公。二十八宿羅心胸,元精炯炯貫當中。殿前作賦聲摩空,筆補造化天無功。龐眉書客感秋蓬,誰是死草生華風?我今垂翅附冥鴻,他日不羞蛇作龍。」二公大驚,遂以所乘馬命聯鑣而還所居,親為束髮。

  李賀以歌詩謁韓愈,愈時為因子博士,分司送客歸,困極,已解帶,門人呈卷,旋讀之,首篇乃《雁門太守行》也,即束帶見之。其詩云:「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月金麟開。角聲滿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聲寒不起。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宋景文諸公在館中,評唐人詩曰:「李白仙才,長吉鬼才。」王安石曰:「長吉詩『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尤耀日金鱗開。』是兒言不相副:方黑雲如此,安得耀日之甲光也?」)

  李賀《紫石研歌》:「端州石匠巧如神,露天磨刀割紫雲。紗帷晝睡墨花春,輕漚漂沫松麝薰。」

盧仝 編輯

〔號玉川子。詩體與馬異俱尚險怪。二人結交詩云:「仝不仝,異不異,是謂大仝而小異。」《盧茶歌》句多奇警,洛陽有仝煮茶泉。〕

  盧仝下第出都,投逆旅,有一人附火,吟曰:「學織錦繡工未多,亂投機杼錯拋梭。若教官錦行家見,把似文章笑殺他。」因問之云:「舊例宮錦坊,近以薄技投本行云:『如今花樣不同。』且東歸也。」

  盧仝有子名添丁,仝作詩示之曰:「春風苦不仁,呼逐馬蹄行人家。瘴氣卻憐我,入我憔悴骨中為生涯。數日不食強起行,何忍索我抱着滿樹花。不知四體正困憊,泥人啼哭聲呀呀。忽來案上翻墨汁,塗抹詩書如老鴉。父憐母惜摑不得,卻生痴笑令人嗟。宿舂連曉不成米,日高始進一碗茶。氣力龍鐘頭欲白,憑杖添丁莫惱爺。」後仝留王涯第中,遂預甘露之禍。仝老無發,奄人於腦後加釘焉。人以為「添丁」之讖。

孟郊 編輯

〔字東野。韓愈以為忘年交。年五十第進士,尉漂陽,以吟詩廢曹務,令白府,假以尉代之,分其半俸。邑有投金瀨,以郊得名。郊卒,張籍諡曰貞曜先生。〕

  孟東野窮餓,不得安養其親,周天下無所遇,作詩曰:「食齊腸亦苦,強歌聲無歡。出門即有礙,誰為天地寬?」

  孟東野《下第》詩曰:「棄置復棄置,情如刀劍傷。」又《再下第》詩曰:「一夕九起嗟,夢知不到家。兩度長安陌,空將淚見花。」後及第,有詩曰:「昔日齷齪不足嗟,今朝曠盪恩無涯。青春得意馬蹄疾,一日看遍長安花。」

  孟東野《塘下行》云:「塘邊日欲斜,年少早還家。徒將白羽扇,調妾木蘭花。不是城頭柳,那棲來去鴉?」又有《遊子行》云:「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難將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賈島 編輯

〔字浪仙。初為浮屠,名無本,韓愈惜其才,俾反俗應舉。島常以歲除取一年所得詩,祭以酒,曰:「勞吾精神,以是補之。」島至老無子,因啖牛肉得疾,終於傳舍。李洞慕其詩,鑄銅象島儀,事之如神,常念:「賈島佛。」。〕

  賈島初赴京師,一日於驢上得句云:「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始欲作「推」字,又欲着「敲」字,煉之未定,遂於驢上吟哦,時時引手作敲推勢。時韓愈吏部權京兆尹,島不覺沖至第三節,尚為手勢未已,左右擁至尹前,島具對:「所得詩句:『推』與『敲』字未定,神遊詩府,致沖大官。」愈立馬良久,曰:「作『敲』字佳」。遂並轡歸,留連論詩,與為布衣交。有詩贈云:「孟郊死葬北邙山,日月星辰頓覺閒。天恐文章中斷絕,再生賈島在人間。」島自此名著。(柳子玉祭文:「郊寒島瘦,元輕白俗。」)

  島騎驢天衢,時秋風正歷,黃葉可掃,島忽吟曰:「落葉滿長安」,卒求一聯未得,因唐突京尹劉棲楚,被系一夕而釋。(此與韓愈「推敲」事又別。)

  島久不第,吟「病蟬」之句以刺公卿,或奏島與平曾等為舉場十惡,逐之。詩曰:「病蟬飛不得,向我掌中行。折翼猶能薄,酸吟尚極清。露華凝在腹,塵點誤侵晴。黃雀並烏鳥,俱懷害爾情。」(島不善程試,每疊一幅,巡鋪告人曰:「原夫之類乞一聯。」「原夫」,賦中轉起字也。)

  裴晉公初立第於街西興化里,鑿池種竹,起台榭。島方下第,或以為執政惡之,故不在選,怨憤題詩曰:「破千家作一池,不栽桃李種薔薇。薔薇花落秋風起,荊棘滿庭君始知。」皆惡其不遜。

  高麗使過海,有詩云:「沙鳥浮還沒,山雲斷復連。」時島詐為稍人,聯下句云:「棹穿波底月,船壓水中天。」麗使嘉嘆久之,不復言詩。

  島為僧時,居法乾寺,洛陽令不許僧午後出寺。島有詩云:「不如牛與羊,猶得日暮歸。」一日,宣宗微行至寺,聞鐘樓上有吟聲,遂登樓,於島案上取詩覽之,島攘臂睨之曰:「郎君何會此耶?」遂奪取詩卷。帝慚下樓去。既而島知之,亟謝罪。乃賜御札,後除為長江簿。初之任,道中賦詩曰:「策杖馳山驛,逢人問梓州。長江何日到,行客替生愁。」夜過東川,守者厚禮之,島獻《感恩》詩曰:「匏革奏終非獨樂,軍城未曉啟重門。何時卻入三台貴,此日空知八座尊。羅綺舞間妝雨點,貔貅閫外捲雲根。逐遷屬吏隨賓列,撥棹扁舟不忘恩。」

  島自長江遷普州司倉。方干自鏡湖寄詩曰:「亂山重複疊,何路訪先生?豈料多才者,空垂不第名。閒曹猶得醉,薄俸亦勝耕。莫問吟詩苦,年年芳草平。」(孟郊、賈島皆窮困至死,或謂詩能窮人,昔有作詩卻相者云:「貌拙慚君仔細看,鏡中我自覺神寒。試從李杜編排起,幾個吟人做大官」?)

平曾 編輯

  薛平僕射出鎮浙西,平曾投謁,薛主禮稍薄,曾留詩以諷之曰:「梯山航海幾崎嶇,來謁金陵薛大夫。髭發豎時趨劍戟,衣冠儼處拜冰壺。誠知兩軸非珠玉,深愧三縑恤旅途。今日楚江風正好,不須回首望句吳。」薛聞之,曾將出境,遣吏追還,靡留數日,又獻《縶白馬》詩曰:「白馬披鬃練一團,今朝被絆欲行難。雪中放去空尋跡,月下牽來只見鞍。向北長鳴天外遠,臨風斜控耳邊寒。自知毛骨還應異,更請孫陽子細看。」薛睹詩曰:「若不留絆行軒,那得觀其毛骨。」遂以殊禮相待

楊衡 編輯

〔字仲師,吳興人。孟東野有悼衡詩。〕

  楊衡初隱廬山,有盜其文登第者,衡因詣闕,亦登第,見其人,盛怒,曰:「『一一鶴聲飛上天』在否?」答曰:「此句知兄最惜,不敢偷。」衡笑曰:「猶可恕也。」

張祜 編輯

〔字承吉。苦吟時,妻孥喚之不應,以責祜,祜曰:「吾方口吻生花,豈恤汝輩。」後知南海罷,但載羅浮石歸,不治產。〕

  張祜、崔涯下第後,多游江、淮,嘗嗜酒,侮謔時輩,或乘飲興,即自稱俠。二子好尚既同,相與甚洽,崔因醉作《俠士》詩云:「太行嶺上三尺雪,崔涯袖中三尺鐵。一朝若遇有心人,出門便與妻兒別。」由是往往播在人口:「崔、張真俠士也。」爭設酒饌待之。(祜末年薄有資力,一夕,有非常人,裝飾甚武,囊貯一物,流血於外,入門謂曰:「此非張俠士居耶?」曰:「然。」張揖客甚謹,既坐,客曰:「有一仇人十年莫得,今夜獲之,喜不可已。」指其囊曰:「此其首也。」張命酒飲之。客曰:「此去三數里有一義士,余欲報之,則平生恩仇畢矣。聞公氣義,可假十萬緡酬之,此後赴湯蹈火、為狗為雞無所憚。」張深喜其說,乃扶囊燭下,籌其縑素中品之物,量而與之。客曰:「快哉!無所恨也。」乃留囊首而去,期以卻回。及期不至,五鼓絕聲,東曦既駕,杳無蹤跡。張慮以囊首彰露,且非己為,客既不來,計將安出?遣家人埋之。開囊,乃豕首也。因嘆曰:「虛其名無其實,而見欺若是,可不戒歟!」爾後,豪俠之氣頓喪。)

  張祜、崔涯久在維揚,每題詩倡肆,譽之則車馬繼來,毀之則杯盤失錯。嘗《戲贈營妓》曰:「雖得蘇方木,猶貪玳瑁皮。懷胎十個月,生下崑崙兒。」又曰:「布袍披襖火燒氈,紙補箜篌麻接弦。更有一隻皮屐子,紇梯紇榻出門前。」又嘲李端端云:「黃昏不語不知行,鼻似煙囪耳似鐺。愛把象牙梳掠鬢,崑崙頂上月初生。」端端往見二子曰:「端端願只承三郎、六郎,伏望哀之。」乃更贈曰:「覓得驊騮被繡鞍,善和坊里取端端。揚州近日渾成差,一朵能行白牡丹。」於是大賈居豪競臻其戶,或戲之曰:「李家娘子才出墨池,便登雪嶺,何其一日黑白不均?」

  崔生之妻雍氏,揚州總校女也。儀質閒雅,夫婦甚睦。雍族以崔郎甚有詩名,資贍每厚,崔生常於飲食處略無裨敬之顏,但呼妻父「雍老」而已。雍久之不能容,勃然杖劍呼女而出,曰:「某何朔之人,唯襲兮馬,養女合嫁軍門,徒慕士流之德。小女違公,不可別蘸,便令出家。汝若不從,吾當揮劍。」立令涯妻剃髮為尼。涯方悲泣悔過,雍亦不聽分疏,親戚揮慟。涯不得已,裁詩留贈,詩曰:「隴上流泉隴下分,斷腸嗚咽不堪聞。娥一入宮中去,巫峽千秋空白雲。」

  王智興為徐州節度,一日,諸從事會飲賦詩,智興至,從事即屏去翰墨。智興言:「適聞作詩,何獨見某而罷?」復以箋陳席上,小吏亦置箋於智興前。智興引毫立成曰:「三十年前老健兒,剛被郎官遣作詩。江南花柳從君詠,塞北煙塵我獨知。」四座驚嘆。監軍謂張祜曰:「觀茲盛事,豈得無言?」祜乃獻詩曰:「十年受命鎮方隅,漢節忠規兩有餘。誰信將壇嘉政外,李陵章句右軍書。」

  張祜有二子,一椿兒,一桂子,嘗有詩曰:「椿兒繞樹春園裡,桂子尋花夜月中。」一日,張以詩上牢盆,使出其子授漕渠小職,得堰,俗號冬瓜。人或戲之曰:「賢郎不宜作等職。」張曰:「冬瓜合出祜子。」戲者相與大哂。

  張祜在冬瓜堰日,憾其牛戶無禮,責欲鞭笞,錢塘酒徒朱沖和小船經過,祜令語曰:「張祜前不得稱進士!」沖和乃自啟名而贈詩嘲曰:「白在東都元已薨,蘭台鳳閣少人登。冬瓜堰下逢張祜,牛屎堆邊說我能。」祜平生傲誕,至於公侯,未如斯之挫也。深恨之。

  令狐鎮維揚,祜常預狎宴,公因熟視祜,改令曰:「上水船,風太急。帆下人,須好立。」祜答曰:「上水船,船底破。好看客,莫倚拖。」

  張祜客淮南幕中,赴宴,杜牧同坐,有所屬意,索骰子賭酒,牧微吟曰:「骰子逡巡里手拈,無因得見玉纖纖。」祜應聲曰:「但須報道金釵落,仿佛還應露指尖。」

  溫州顏郎中不知弧矢之能,張祜觀其騎獵,馬上以詩戲之曰:「忽聞射獵出軍城,人着戎衣馬帶纓。倒把角弓呈一箭,滿山狐兔當頭行。」

  「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一聲《河滿子》,雙淚落君前」。「自倚能歌曲,先皇掌上憐。新聲何處唱,腸斷李延年。」二章祜所作宮詞也,傳入宮禁。武宗疾篤,目孟才人曰:「吾即不諱,爾何為哉!」才人指笙囊泣曰:「請以此就縊。」上惻然。復曰:「妾嘗藝歌,請對上歌一曲,以泄其憤。」上許,乃歌一聲《河滿子》,氣亟立殞。上令醫候之,曰:「脈尚溫而腸已絕。」帝崩,柩重不可舉。或曰:「非俟才人乎?」爰命其襯,襯至乃舉。祜為孟才人嘆,序曰:「才人以誠死,上以誠命,雖古之義激,無以過也。」歌曰:「偶因歌態詠嬌,傳唱宮人二十春。卻為一聲河滿子,下泉須吊舊才人。」

裴航 編輯

  長慶中,裴航秀才因下第游於鄂渚,同舟樊夫人國色,航賂其婢裊煙達詩云:「同舟胡越猶懷想,況遇天仙隔錦屏。倘若玉京相會去,願隨鶯鶴入青冥。」樊答云:「一飲瓊漿百感生,玄霜搗盡見雲英。藍橋便是神仙宅,何必區區上玉京?」後經藍橋驛,渴甚,見茅舍有老嫗緝麻,航揖之求漿,嫗呼曰:「雲英擎一甌漿來。」飲之,乃玉液也。嫗曰:「欲娶此女,但得玉杵臼。」航月余得之以奉嫗。夜窺之,見有玉兔持杵,雪光耀室。嫗謂航曰:「吾入洞為郎具帷帳可乎」?俄見一大第,仙童侍女引航相見講婚。後同入玉峰洞中,餌絳雪瓊英之丹,超為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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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山堂外紀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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