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堯山堂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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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六•六朝 編輯

沈約 編輯

〔字休文。羸劣多病,日爐數米而食,羹不過一箸,六月,有綿帽溫爐,食姜椒飯,不爾則委頓。家藏書十二萬卷。然心僻惡,聞人一善如萬箭攢心。子旋,字士規;次子趨,字孝鯉,並給事黃門。〕

  齊隆昌初,沈約以吏部郎出為東陽太守,題八詠詩於玄暢樓,時號絕唱。後人因更玄暢為八詠樓。其詩曰:「危峰帶北阜,高頂出南嶺。中有凌風榭,回望川之陰。岸險每增減,湍平互淺深。水流本三派,台高乃四臨。上有離群客,客有慕歸心。落暉映長浦,燠景燭中潯。雲生嶺乍黑,日下溪半陰。信美非吾土,何事不抽簪?」

  武帝在雍鎮,有童謠云:「襄陽白銅蹄,反縛揚州兒。」識者謂「白銅蹄」為「金蹄馬」。及義師興,實以鐵騎,揚州之士皆縛,果如謠言。即位後,更造新聲,而自為詞三曲,又令沈約為三曲,又被管弦,名《白銅歌》。歌曰:「陌頭征人去,閨中女下機。含情不能言,送別沾羅衣。」「草樹非一香,花葉百種色。寄語故情人,知我心相憶。」「龍馬紫金鞍,翠毛白玉羈。照耀雙闕下,知是襄陽兒。」

  武帝作《白苧舞詞》四句,令沈約改其辭為四時。《白苧歌》帝辭曰:「朱弦玉柱羅象筵,飛管促節舞少年。短歌留目未肯前,含笑一轉私自憐。」約奉敕造《白苧》五章。春白苧云:「蘭葉參差桃半紅,飛芳舞戲春風。如嬌如怨狀不同,含笑流眄滿堂中」。夏白苧云:「朱光灼爍照佳人,含情送意遙相親。嫣然一轉亂心神,非子之故欲誰因?」秋白苧云:「白露欲凝草已黃,金玉柱響洞房。雙心一意俱徊翔,吐情寄君君莫忘。」冬白苧云:「寒閨盡密羅幌垂,婉容麗色心相知。雙去雙還誓不移,長袖拂面為君施。」夜白苧云:「秦箏齊瑟燕趙女,一朝得意心相許。明月如規方襲予,夜長未央歌白苧。」章末各綴四句云:「翡翠群飛飛不息,願在雲間長比翼。佩服瑤草駐容色,舜日堯年歡無極。」

  沈尚書制《郊居賦》,構思積時,猶未都畢,要王詹事示其草,王讀至「雌霓(五激反)」,尚書曰:「仆嘗恐人呼作霓(五貝反)。」次至「墜石追星」及「冰縣舀而帶坻」。王皆擊節讚賞。尚書曰:「知音者希,真賞殆絕,所以相邀,正此數句耳。」

  沈約以佐命勛,位冠梁朝,晚年新進用事者,忌其固位,取約所為《{艹鹿}蔥詩》乘間以白武帝,其詩曰:「野馬不任騎,兔絲不任織。爾非草與蒿,豈供麋鹿食。」帝不能堪。未幾,得道士赤章事,遂大發怒,約以憂死。(約嘗侍武帝燕,有妓師,是齊文惠宮人,帝問:「識坐中客不?」曰:「惟識沈家令。」約伏坐流涕,帝亦悲感,為之罷酒。初梁廢齊和帝為巴陵王,又欲以南海郡為巴陵國,徙王居之。約曰:「魏武所云,不可慕虛名而受實禍。」帝乃遣鄭伯禽以醇酒進王,就摺殺焉。至是,約夢齊和帝以劍斷其舌。召巫視之,巫言如夢。約乃呼道士奏赤章於天,稱禪代之事,全不由己。故帝諡之曰隱。)

  約二子並能詩。旋賦得螢火云:「火中變腐草,明滅靡恆調。雨墜弗虧光,陽升反奪照。泊樹類奔星,集草疑余燎。望之如可灼,攬之徒有耀。」趨賦得霧云:「窈郁蔽園林,依霏被軒牖。睇有始疑空,瞻空復如有。游蛇隱遙漢,文豹棲南阜。既殊三五輝,遠望徒延首。」(約嘗指其子謂陸喬曰:「此吾愛子也。自幼博洽,因以青箱名之。」未知二人孰是。)

江淹 編輯

〔字文通。為浦城令,嘗言「碧水丹山,平生所酷好。何嫌作吏僻遠也。」後封醴陵侯。幼時夢神人授五色筆,筆端生花,由是文藻日進。一日宿冶亭,夢一美文夫,自稱郭璞,呼曰:「吾有筆在卿處多年,可以見還。」江探懷中,以筆授之。後為詩絕無美句,時謂才盡。又泊船禪靈寺渚,夢張景陽謂曰:「前一匹錦相寄,今可見還。」江探懷中得數尺與之。此人大恚,曰:「那得裁割都盡。」顧見丘遲,謂曰:「余此數尺,當遂遺君。」江自爾文思頓減。〕

  江文通壁上有雜畫,皆作山水好勢,仙者五六,雲氣生焉。悵然會意,各題小贊。題王太子云:「子喬好輕舉,不待煉銀丹。控鶴丟窈窕,學鳳對巑岏。山無一春草,谷有千年蘭。雲衣不躑躅,龍駕何時還?」題陰長生云:「陰君惜靈骨,圭璧詎為寶?日夜名山側,果得金丹道。憂傷永不至,光顏如碧草。若度西海時,致意三青鳥。」題白云云:「紫煙世不覿,赤鱗庖所捐。白雲亦海外,葐蒀起三山。蕭瑟玉池上,容裔帝台前。欲知青都里,秉此乃登天。」題秦女云:「青琴既曠世,綠珠亦絕群。猶不及秦女,十五乘彩雲。璧質人不見,瓊光俗詎聞?願使洛靈往,為我道音芬。」

江革 編輯

〔潯陽太守,非漢孝子江革也。〕

  武帝盛興佛教,朝賢多啟求受戒,革精信因果而帝未知,謂革不奉佛,乃賜革《覺意詩》,曰:「唯當勤精進,自強行勝修。豈可作底突,如彼必死囚。」

  江革清嚴,為屬吏所憚。不與典簽趙道智坐,道智還都啟事,誣奏革墮事好酒,以琅琊王曇聰代為行事。南州士庶為之語曰:「故人不道智,新人佞散騎。莫知度不度,新人不如故。」

  何記室與江革聯句不成,革嘲以詩曰:「龍鱗無復彩,鳳翅於茲鎩。疇昔似翩翩,今辰何乙乙?」

任昉 編輯

〔字彥升。以文才見知,時人云「任筆、沈詩」,昉聞,甚以為病,晚節轉好著詩,欲以傾沈。褚彥回嘗謂其父曰:「卿有令子,所謂百不為多,一不為少。」武帝與昉友善,始謂昉曰:「我登三府,當以卿為記室。」昉亦戲帝曰:「我登三府,當以卿為騎兵。」以帝善射故也。帝克建業,乃引昉為記室參軍。〕

  天監初,任昉出守義興,要到溉兄弟之郡為山澤游。昉還為御史中丞,後進皆宗之。時彭城劉孝綽、劉苞、劉孺,吳郡陸倕、張率,陳郡殷芸,沛國劉顯及溉、洽車軌日至,號曰「蘭台聚」。陸倕贈昉詩云:「和風雜美氣,下有真人游。壯矣荀文若,賢哉陳太丘。今則蘭台聚,萬古信為儔。任君本達識,張子復清修。既有絕塵到,復見黃中劉。」時謂昉為任君,比漢之「三君」。到,則溉兄弟也。(昉守郡廉潔,吏民歸心。嘗行春溪旁,見大石,往往坐釣其上,因名昉溪村。)

  到溉為建安太守,任昉寄詩求二彩段,云:「鐵錢兩當一,百易代名實。為惠當及時,無待涼秋日。」溉答詩云:「予衣本百結,閩中徒八蠶。假令金如粟,詩使廉夫貪。」(有客於任昉座賦詩,而其詩不類,任云:「卿詩可謂高厚。」其人大怒,曰:「遂以我詩為狗號。」)

  到溉餉任新安斑竹杖,因贈詩曰:「邛竹藉舊聞,靈壽資前職。復有冒霜筠,寄生桂潭側。文彩既斑爛,質性甚綢直。所以夭天真,為有乘危力。未嘗以過投,屢經芸苗植。」昉答詩云:「故人有所贈,稱以冒霜筠。定是湘妃淚,潛灑遂鄰彬。扶危復防咽,事歸薄暮人。勞君尚齒意,矜此杖鄉辰。復資後生彥,候余方欠伸。獻君千里笑,紓我百憂顰。坐適雖有器,臥遊苦無津。何由乘此竹,直見平生親。」(昉子東里、西華、南容、北叟,並無學術,墜其家聲,流離不自振。西華冬月著葛披練裙,道逢劉孝標,泫然矜之,曰:「我當為卿作論。」乃著廣絕交論,譏其故友。到溉抵其文於地,乃終身恨之。)

  任昉,大同四年七月於鐘山壙中得銘曰:「龜言士,蓍言水,甸服黃鐘啟靈址。瘞在三上庚,墮遇七中已。六千三百浹辰交,二九重三四百圯。」當時莫能辨。昉五世孫升之以問鄭欽乃悟。卜宅者庾葬之歲月日辰,而識其墓地,殆無一字閒設,又毫釐不差雲。

到溉 編輯

〔字茂灌,兄沼,弟洽,從弟沆,一時俱有美名。溉、洽恆共居一齋。洽卒後,便舍為寺。蔣山有延賢寺,溉家世所立。溉得俸祿皆充二寺。其居近淮水,齋前山池有奇礓石,長一文六尺。武帝戲與賭之,並《禮記》一部。溉並輸焉。石即迎置華林園宴殿前。移石之日,都下傾城縱觀。所謂「到公石」也。洽字茂沿,沆字茂瀣。〕

  到茂灌與弟茂沿皆有文才,兼善言理,時人比之二陸。世祖嘗贈詩云:「魏世重雙丁,晉朝稱二陸。何如今兩到,復以凌寒竹。」

  到溉被武帝賞接,每與對棋,或復失寢,加以低睡。帝詩嘲之曰:「狀若喪家狗,又似懸風槌。」當時以為笑樂。

  到溉掌吏部尚書時,何敬容以令參選,事有不允,溉輒相執。敬容謂人曰:「到溉尚有餘臭,遂學作貴人。」初溉祖彥之微時,以擔糞自給,故世以為譏雲。到洽一日問劉孝綽:「吾甚欲買東鄰地以益宅,而其主難之,奈何?」孝綽曰:「但多輦糞於其旁以苦之。」洽怒。孝綽又嘗與洽同游東宮,劉自以為才優於到,每於宴坐,嗤鄙其文,到深銜之。及劉為廷尉正,攜妾入官府,其母猶停私宅,到尋為御史中丞,遣令史按其事,遂劾奏云:「攜少妹於華省,葉老母於下宅。」高祖為隱其惡,改「妹」為「姝」,免孝綽官。

  到溉子鏡早卒,孫藎早聰慧。嘗隨武帝幸京口,登北固樓賦詩,藎受詔便就,上以示溉曰:「藎定是才子,翻恐卿從來文章假手於藎。」因賜溉連珠曰:「硯磨墨以騰文,筆飛毫以書信。如飛蛾之赴火,豈焚身之可吝?必耄年其已及,可假之於少藎。」後溉每和御詩,上輒手詔戲溉曰:「得無貽厥之力乎?」

劉孝綽 編輯

〔字孝綽,本名冉,小字阿士,繪之子。七歲能屬文,舅王融深賞異之,號曰「神童」。嘗曰:「天下文章,若無我,當歸阿士。」武帝時,除秘書丞,曰:「第一官當與第一人。」。〕

  劉孝綽年十四,父黨沈約、任、范雲等聞其名,命駕造焉。尤相賞愛。天監初,孝綽起家著作佐郎,為《歸沐詩》贈報曰:「閱水既成瀾,藏舟遂移壑。彼美洛陽子,投我懷秋作。久敬類誠言,吹噓似嘲謔。兼稱夏雲盡,復陳秋樹索。詎慰耋嗟人,徒深老夫托。直史兼褒貶,轄司專疾惡。九折多美疹,匪報庶良藥。子其崇鋒穎,春耕勵秋獲。」

  沙門重公嘗謁武帝,問曰:「聞在外有四聲,何者為是?」重公應聲答曰:「天保寺剎。」出逢劉孝綽,說以為能。綽曰:「何如道天子萬福。」

  孝綽辭藻,為後進所宗,時重其文,每作一篇,朝成暮編,好事者咸誦。嘗為詩曰:「塞外群鳥返,雲中侶雁歸。」高祖見,大怒,即奪侍郎。又為詩二首,其一曰:「鳴鏢響夾轂,飛蓋倚林廬。」其二曰:「城闕山林遠,一去不相聞。」高祖嗟賞,復侍郎。沈約曰:「卿以詩失黃門,還以詩得黃門。」孝綽曰:「此即『既為風所開,復為風所落』也。」

  有人從孝綽乞牛舌乳,不付,因餉檳榔,並貽詩曰:「陳乳何能貴,爛舌不成珍。空持渝皓齒,非但汗丹唇。別有無枝實,曾要湛上人。羞比朱櫻熟,詎易紫梨津。莫言蒂中久,當看心裡新。微芳雖不足,含咀願相親。」

  劉孝綽遙見鄰舟主人投一物,眾姬爭之,有客請為詠。孝綽即操筆曰:「河流既浼浼,河鳥復關關。落花浮浦出,飛雉度洲還。此日倡家女,競嬌桃李顏。良人惜美珥,欲以代芳菅。新縑疑故素,盛趙蔑衰班。曳綃爭掩,搖佩奮鳴環。客心空振盪,喬枝不可攀。」

  孝綽三妹,並有才學,而令嫻最幼,世稱劉三娘者是也。孝綽罷官,屏門不出,為詩十字題其門,曰:「閉戶罷慶弔,高臥謝公卿。」令嫻續之曰:「落花掃更合,叢蘭摘復生。」嘗摘同心梔子贈謝娘,因附詩曰:「兩葉誰為贈,交情永未因。同心何處恨,梔子最關人。」

  劉孝綽長妹適王淑英,次適張嵊,而令嫻適徐悱。悱卒,令嫻為祭文,辭甚悲憐,其略曰:「生死並殊,親情猶一。敢道先好,手調姜橘」。悱父勉欲為哀辭,見之,遂閣筆。

  孝綽長妹世稱劉大娘,與妹令嫻齊名。贈外詩云:「妝鉛點黛拂輕紅,鳴環動珮出房櫳。看梅復看柳,淚滿春衫中。」

王僧儒 編輯

〔東海郯人。蘭陵太守。武帝制《春景明志詩》五百字,敕沈約以下辭人同作,以僧孺為工。〕

  有貴者初迎盛姬,僧孺見而戲為之詠,曰:「久想專房麗,未見傾城者。千金訪繁華,一朝遇容冶。家本薊門外,來戲叢台下。長卿幸未匹,文君復新寡。」

  陳南康新納姬,僧孺月夜戲詠,曰:「二八人如花,三五月如鏡。開簾一種色,當戶兩相映。重價出秦韓,高名入燕鄭。十城屢請易,千金幾爭聘。君意自能專,妾心本無競。」

  王僧孺為人寵姬有怨,賦詩一章,其詩曰:「可憐獨立樹,枝輕根易搖。已為露所浥,復為風所飄。錦衾襞不開,端坐夜及朝。是妾愁成瘦,非君重細腰。」又曰:「自知心裡恨,還向影中羞。回持昔慊慊,變作今悠悠。還君與妾扇,歸妾奉君裘。斷弦猶可續,心去最難留。」

柳惲 編輯

〔字文暢,河東解人。與謝瀹鄰居,相友愛。瀹曰:「宅南柳郎,可為儀表。」兄弟十五人,惔、惲、憕、忱,迭為侍中。武帝謂:「惲具美。分其才藝,足了十人。」。〕

  惲以貴公子,早有令名,工篇什,為詩云:「亭皋木葉下,隴首秋雲飛。」王元長嘆以為佳,因書齋壁及所執白圍扇。

  武帝每與宴,必詔惲賦詩,嘗和武帝《登景陽樓》詩,曰:「太液滄波起,長陽高樹秋。翠華承漢遠,雕輦逐風游。」深見賞美,當時咸共稱傳。

吳均 編輯

〔字叔庠,昊興故鄣人。〕

  柳惲為吳興太守,召吳均補主簿,日引與賦詩。均文體清拔,有古氣,好事者效之。謂為「吳均體」。嘗為詩曰:「秋風瀧白水,雁足印黃沙。」沈隱侯語之曰:「『印黃沙』,語太險。」均曰:「亦見公詩云『山櫻發欲然』。」約曰:「我姑欲然,卿已印訖。」

  柳惲薦吳均於臨川王,王稱之帝,即日召入賦詩,大悅,詔著作。均為《劍騎》詩曰:「何時見天子,畫地取關西。」帝笑謂曰:「天子今見,關西安在?」均默然無答。

  吳叔庠《寶劍篇》曰:「我有一寶劍,出自昆吾溪。照人如照水,切玉如切泥。鍔邊霜凜凜,匣上風淒淒。寄語張公子,何當來見攜。」

  吳叔庠嘗有詩贈周散騎興嗣,周答詩曰:「驚鳧起北海,儀鳳飛上林。騫低不同翼,歡楚亦殊音。аа夕雲起,落落曉星沉。李陵報蘇武,但令知我心。」(興嗣,字思纂,聰明多才思,武帝教諸王書,令殷鐵石於大王書中撮一千字不重者,每字一片紙,雜碎無敘。召興嗣,謂曰:「卿有才思,為我韻之。」興嗣一夕編次進上,鬢髮皆白,大被賞遇。歸而兩目俱喪,死時心如掬泥丸。唐進士周逖更撰天寶應道千字文,將進之請頒行天下,先呈宰執右相陳希烈,問之曰:「有添換乎?」逖曰:「翻碎舊文,一無添換。」又問:「翻破書乎?對曰:「盡。」右相曰:「枇杷二字,如何翻破?」逖曰:「唯此兩字依舊。」右相曰:「若如此,還未盡。」逖逡巡不能對。)

何遜 編輯

〔字仲言。八歲能詩,弱冠,州舉秀才。范雲見其對策,大相稱賞,因結忘年交。〕

  何遜為建安王水曹。王刺揚州。遜廨舍有梅花一株。日吟詠其下,賦詩云:「兔園標物序,驚時最是梅。銜霜當路發,映雪擬寒開。枝橫卻月觀,花繞凌風台。朝灑長門泣,夕駐臨邛杯。應知早飄落,故逐上春來。」後居洛思之,再請其任,抵揚州,花方盛開。遜對花彷徨,終日不能去。

  何遜與范雲、劉孝綽聯句,作擬古詩。遜賦曰:「家本青山下,好上青山上。青山不可上,一上一惆帳。」雲賦曰:「匣中一明鏡,好鑒明鏡光。明鏡不可鑑,一鑒一情傷。」孝綽賦曰:「少知雅琴曲,好聽雅琴聲。雅琴不可聽,一聽一沾纓。」(沈約嘗謂遜曰:「吾每談卿詩,一日三復,猶不能已。」李商隱有詩曰:「寄言何遜休聯句,瘦盡東陽姓沈人。」)

  何遜與劉綺照水聯句,遜侶云:「插花行理鬢,遷延去復歸。雖憐水上影,復恐濕羅衣。」綺續云:「臨橋看黛色,映渚媚鉛暉。不顧春荷動,彌畏小禽飛。」

  何遜與韋黯、王江乘相送聯句,韋黯云:「寸陰常可惜,別至倍傷神。子瞻天際水,予望路中塵。」何遜云:「憫憫岐路側,去去平生親。一朝事千里,流涕向三春。」王江乘云:「昔共入門笑,今成送別悲。君還舊聚處,為我一顰眉。」何遜云:「於今還促膝,自此客江湄。願子俱停駕,看我獨解維。」

  何遜文章,與劉孝綽並見推重,世謂之「何劉」。然劉甚忌之,平生誦何詩云:「遽居向北闕,㦎㦎不道車。」又撰《詩苑》,止取何兩篇。時人譏其不廣。

  高祖嘗作五字疊韻,曰:「後牖有榴柳。」命朝士並作。劉孝綽曰:「梁王長康強。」沈約曰:「偏眠船舷邊。」庾肩吾曰:「載七每礙埭」。徐ゼ曰:「臣昨祭禹廟,殘六斛熟鹿肉。」何遜用曹瞞故事曰:「莫蘇姑枯盧。」吳均沉思良久,竟無所言。高祖愀然不悅。俄有詔曰:「吳均不均,何遜不遜,宜付廷尉。」

  遜與宗人思澄及子朗俱擅文名,時人語曰:「東海三何,子朗最多」。思澄聞之曰:「此言誤耳。如其不然,故當歸遜。」思澄意謂宜在己也。子朗早有才思,嘗為敗冢賦,擬莊周馬棰,其文甚工。世人語門:「人中爽爽有子朗。」

  何思澄少勤學工文,為《游廬山》詩,沈約見之,大相稱賞,自以為弗逮。約郊居宅,新構閣齋,因命工書人題此詩於壁。又《詠美人》詩,有「媚眼隨羞合,丹唇逐笑分」之句,為世所傳誦雲。

王籍 編輯

〔字文海。七葉之中,人人有集。〕

  天監中,王文海除湘東王諮議參軍,開府會稽郡,境有雲門天柱山,王嘗出遊,累月不返,至若耶溪,賦詩曰:「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當時以為文外獨絕。劉孺見之,擊節不能已。

王筠 編輯

〔字元禮,一字德柔。好弄葫蘆,每吟詠,則注水於葫蘆,傾已復注。若擲之於地,則詩成矣。沈約嘗啟上言:「晚來名家,無先筠者。」嘗謂筠曰:「昔蔡伯喈見王仲宣曰:『吾家書籍,悉當相與。』仆雖不敏,請附斯言。」。〕

  王筠能用強韻,有詠《征婦裁衣行》云:「袖襠雙心共一抹,袒腹兩邊作八撮。襻帶雖安不忍縫,開孔才穿猶未達。胸前卻月兩相連,本照君心不照天。」

  王筠《楚妃吟》,句法極異,其辭云:「窗中曙(句),花早飛(句)。林中明(句),鳥早歸(句)。庭中日(句),暖春閨(句)。香氣亦霏霏(句)。香氣漂(句),當軒清唱調(句)。獨顧慕(句),含怨復含嬌(句)。蝶飛蘭復熏(句),梟梟輕風入翠裙(句)。春可游(句),歌聲梁上浮(句)。春遊方有樂(句),沉沉下羅幕。」

庾肩吾 編輯

〔字子慎。齊高士易之子,長曰黔婁,次即肩吾。簡文初封晉安王,肩吾與劉孝威等十人在晉安邸抄撰眾籍,號高齋學士,隱居天台,號天台逸民。〕

  庾易性恬靜,以文義自娛,長史袁彖欽其風,贈以鹿角書格、蚌盤、蚌研、牙筆並一詩曰:「白日清明,青雲遼亮。昔聞巢許,今聞台尚。」易以連理幾、竹翹格報之。

  庾肩吾少勤學,能鼓琴,善屬文。宋子仙破會稽,購得肩吾,謂之曰:「昔聞汝能詩,今可作,若能,當貰汝命。」肩吾操筆立成,曰:「發與年俱暮,愁將罪共深。聊持轉風燭,暫映廣陵琴。」子仙乃釋之。

  庾肩吾《燭影詩》曰:「垂焰垂花比芳樹,隨風隨水俱難駐。秦娥軟舞隙中來,李吾夜績光中度。燭龍潛曜城烏啼,陰陰疊鼓朝天去。」

徐摛 編輯

〔字士績,東海郯人。簡文雅好文士,ゼ與庾肩吾並預其選。〕

  徐摛文體輕麗,春坊學之,時人謂之「宮體」。常有一人病癰,真戲賦曰:「朱血夜流,黃膿盡瀉。斜看紫肺,正視紅肝。」又曰:「蟲上懸簾,明知是箔。魚游畏網,判見是罾。」又曰:「狀非快馬,蹋腳相連。席異儒生,帶經長臥。」其好為新奇類如此。

  徐摛《詠筆》詩云:「本自靈山出,名因瑞草傅。纖端奉積潤,弱質散芳煙。直寫飛蓬引,橫承落絮篇。一逢掌握重,寧憶仲並捐。」

劉之遴 編輯

〔字思貞。八歲能屬文,與江總相推重。〕

  侯景初以蕭正德為帝,劉之遴時落景所,將使授璽緩,之遴預知,乃剃髮披法服乃免。先是平昌伏挺出家,之遴為詩嘲之,曰:「傳聞伏不鬥,化為支道林。」及之遴遇亂,遂披染服,時人笑之。

高爽 編輯

〔廣陵人。博學多才,坐事被系,作《鑊魚賦》自況,其文甚工,後遇赦得免。〕

  孫抱為延陵縣,高爽謁之,抱了無故人之懷,爽出,從縣閣下過,取筆書鼓云:「徒有八尺圍,腹無一寸腸。麵皮如許厚,受打未詎央。」抱形體肥壯,腰帶十圍,爽故以此譏之。後又作履謎詩譏孫廉云:「刺屐不知睫,蹋面不知暝。齒齒作步數,持此得勝人。」

衛敬瑜 編輯

〔妻玉京,時稱貞女。〕

  衛敬瑜妻,霸城王氏女也,年十六,而敬瑜亡。父母、舅姑咸欲嫁之,警而不許,乃截耳置盤中為誓,遂止。手為亡婿種樹數百株,墓前柏樹忽成連理。一年許,還復分散。女因為詩曰:「墓前一株柏,根連復並枝。妾心能感木,頹城何足奇。」

  貞女所居,戶有燕巢,常雙飛來去。一日,為鷙鳥所傷其一,孤飛悲鳴,徘徊至秋,翔集貞女之臂,如告別然。貞女以紅縷系足,曰:「新春復來為我侶也。」明年,果至。因為詩曰:「昔年無偶去,今春猶獨歸。故人恩義重,不忍復雙飛。」自是秋歸春來,凡六七年。後貞女病卒,燕來周張哀鳴,家人語曰:「玉京死,墳在南郭。」遂至墳所,亦死。每風清月明,人見玉京與燕同游灞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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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山堂外紀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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