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百十七 全唐文 卷七百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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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獻貞

獻貞,元和時官衛尉卿。

夫法之體也,非名非相,則盲聾智者莫能觀其趣;心之性也,若存若亡,則童蒙理者焉可測其源。故有學無學,才嚐香缽之飯;二乘三乘,寧得藥樹之果。言禪那者,即末還本之妙門,因心階道之元路,歸之者銷沙劫之罪,念之者獲塵剎之德。況乎經年累代,積行成功,深之又深,其極致歟!粵若位登五七,聲亙三千,紹佛種,傅法燈,即我神行禪師受其記焉。

禪師俗姓金氏,東京御里人也。級千常勤之子,先師安宏之兄曾孫。積善薰心,曩因感性。年方壯室,趣於非家,奉事運精律師。五綴一網,苦練二年。更聞法朗禪師在䠒踞山,傳智慧燈,則詣其所,頓受奧旨。未經七日,試問之曲直微言,冥應以即心無心。和上歎曰:「善哉!心燈之法,盡在於汝矣。」勤求三歲,禪伯登真。慟哭粉身,戀慕那極。遂以知生風燭,解滅水泡,遠涉大陽,專求佛慧。乘危碧浪,不動安心之念;對險滄州,逾策護戒之情。誓願堅固,承佛神威,孤帆直指,得到彼岸。時屬凶荒,盜賊亂邊,敕諸州府,切令捉搦。吏人遇而詰之,禪師怡然而對曰:「貧道生緣海東,因求法而至耳。」吏不得自放,撿係其身,廿有四旬矣。於是同侶俟其無人時,說桎梏而息焉,僉語之曰:「汝盍如此耶?」答言:「籲,我於往昔造罪業,故今見罹苦。甘心受之,竟不脫休。斯則忍辱納汙之跡,和光匿耀之事也。」事解,遂就於誌空和上。和上即大照禪師之入室。朝夕鑽仰,已過三年,始開靈府,授以元珠。不壞微塵,便撮大千經卷;非舒方寸,遍遊百億佛剎。常遊泳於性海之深源,恆翱翔乎真空之幽際。洎於和上欲滅度時,灌頂授記曰:「往欽哉。汝今歸本,曉悟迷津。激揚覺海,(闕)已歸寂。」 應時豁爾,得未曾有。挑慧燈於虛室,凝定水於禪河。故遠近見聞,尊重瞻仰,不可殫載矣。然後還到雞林,倡導群蒙。為道根者,誨以看心一言;為熟器者,示以方便多門。通一代之秘典,傳三昧之明燈。實可謂佛日再杲自暘穀,法雲更起率扶桑。設欲括三達,罩十方,書其跡,寫其功庸,詎能記一分之德耳。所冀道身地久,慧命天長。於戲!能感已盡,所應方移。此則導師隱顯,理必然故。生平七十有六,大曆十四年十月廿一日,終於南嶽斷俗之寺。

是日也,圓穹黯黲,三光為之晦冥;方祇振動,萬物因茲零落。甘泉忽竭,魚龍驚躍其中;直木先摧,猿鳥悲鳴其下。於時素緇飲化,遐邇同聲。或聞異香,飛錫空而電奔;或觀瑞雲,乘杯流而雨驟。泣血焚身,盡心葬骨,殆三紀矣。其處則懸崖萬丈,流水千尋,逃名洗耳之隱居,拋世遁跡之幽棲。定沼泓澄,深藏慧日之光;空林蕭索,長引禪風之響。北倚獨立之高岡,西鄰三藏之迥穀。掛煙月於山頭,捐金玉於淵底。豈惟地理之崔崒,複乃靈神之洞窟也。記云:雞足石室,摩訶迦葉守法衣,待慈氏,豈非是歟?世世稱岩,今見在茲。成蹤自爾,其狀如門。門辟之期,未知幾許。如是聖跡,其數孔多,難可詳悉耳。

今我三輪禪師者,宿殖眾妙,本有三身,心無自性,悟不由他,同修道業,互作師資。於時安禪餘暇,熟慮寰中。謂言無形之理,不建像而莫睹;離言之法,非著文以靡傳。悲夫慈父懷玉而歸,窮子得寶幾日。是以招名匠,畫神影,造浮圖,存舍利,燒戒香,灑定水。致懇惻於先聖,將龜鏡於季葉焉。有若大隱明朝之賢,棲心道境之士,策念韋提之貴,亞跡圓寂之徒,相顧誓言。我等數人,共承沙佛,齊念塵僧。由是稟紫氣於桂菀,挺玉葉於金枝。分鸞鑣,驅鳳駕。休沐清河之上,泛舟楫於巨川;蹈舞黃屋之下,作棟梁乎大廈。世上可觀,於斯為盛。盛必有衰,古人所傳。哀哉人世!生也獨自以來,死亦共誰而去。爾未知過隙,俯仰無有是非。若欲出火宅而登露地,截三有以歸一如者,教網多端,不如三覺;助道非一,隨喜為最。故命忠直之吏,勸潔淨之僧,將茲有限之財,造彼無窮之福。於是取石名山,伐木幽穀。刊翠炎,構紺宇。庶幾標萬古之景跡,曆千秋而不雕。所謂人能宏道,豈虛言哉!善逝遺法,付囑國家,良有以也。仆以狂簡無材,忸怩有愧,欲讚元化,輒錄短懷。未淨一心之地,詎升三學之堂。冀將螢火之爝,竊助明景之暉。前識早計,焉可以攦指求月,剖卵責晨也哉?惟願天池有涸,願海無涯,水旱燋浸,碑銘固存。然後茫茫有識,蠢蠢含靈,灌法水於神器,長道牙於心田,永出愛欲之泥,齊登涅盤之岸雲爾。其詞曰:

深哉覺海,量等虛空。無名無相,寂寂融融。
就中最勝,三學為宗。心心傳祖,言語難通。
初因佛起,來詣溟東。誰能神解,則我禪公。
辭親舍室,超出樊籠。入山求道,逾海尋蹤。
韜光被苦,策念成功。師資每遇,目擊相逢。
凝神壁觀,獨步唐中。還歸日域,引導群蒙。
逗機應物,授藥無窮。茲緣已畢,化彼天宮。
遺形空谷,脫影雲峰。同聲輻湊,擗踴摧胸。
慈光已滅,追戀何終。有一真僧,親承法要。
神會一如,心藏眾妙。非言非默,即寂即照。
出定暫憶,偏哀淺識。彩畫神影,容儀不忒。
更造浮圖,再修功德。萬古千年,傳燈軌則。
金城鼎族,紫府親皇。一心若海,百穀為王。
前修激發,結願平章。齊沾法雨,同遇佛光。
清河舟楫,黃屋棟梁。寰中所望,以此為昌。
儻來若夢,榮落無常。涅槃迢遰,何不貯糧。
勸僧潔行,選士忠良。刻銘雕石,卜地成堂。
山崩海竭,此欲無央。日居月諸,茲文久彰。
上從有至金剛。四生蠢蠢,三界茫茫。
飧禪悅食,飲解脫漿。鹹臻覺道,速詣真場。

吳武陵

武陵,信州人。元和初進士,官太學博士。出為韶州刺史,以贓貶播州司戶參軍。

朝廷命將,自數十百年,未有此重。然始命之重,而終責之固重矣。今丞相主也,刑部以宣慰為名,乘生殺之機,制善敗之略,獨在閣下。閣下可使諸侯盡附,餘寇必誅,以快天子之心哉。若曰我獨主降者與其縣邑耳;則是一王官之事,又非相國與朝之大賢所宜降也。若曰吾將以法令齊之;則是韓宏之法令,嚴肅已過,不可加也。若曰吾以闕庭之威劫之,俾諸將懼而前鬥;則在下數行之語決行之耳,又不必躡踵而推,捽項而驅也。若曰吾親視其師,有不用命者,則奪其符而易置幕府;則宜有素定,不可臨事而待聞也。若曰吾將將彼三將,督進六萬以誅寇;則其軍各從其帥,帥之命也,吾未嚐撫循其人,又將何以結其心而求其死哉。獨曰賊重吾德義必來降,此蓋萬一也。脫不如旨,其將何圖?

嗚呼!國之理亂,在此行矣。得其畫,則兩河不足平,河湟不足複;失其策,則天下之事,自此繁矣。豈不惜哉!丞相尊重,素狎武陵之言,輕而不能盡行。時益恐不盡,願梗概其旨於閣下。夫兵機若神,應事立斷。千里之外,必待奏聞而後行,事亦變矣。誠願丞相宜密請敕旨,事無巨細,行而後聞。又宜奏取中人嚐所不快者為監軍以一之,即歸素所快者於內為吾地,則用陰符五賊之術以傾諸侯,即複出絹八九十萬以賞結士大夫。誠然矣,則孰不為丞相之人?既獲腰領,則以朝命命三將為三陣。既定,則明斥候,擊牛高會,潛授緣邊諸將以實期。又公以三期紿賊,令辯士持一函書,賜元濟及其將士以全活,彼必降矣。適不如料,則一日快進,必次於城下,此大略也。

夫臨機制變,又何可數?昔司馬宣王征孟達,則八道急攻,征公孫文懿,則舍其銳而趨其虛緩以撓,各從其利也。夫禽之制在氣,顧吾之法令何如耳。昔蕭王以千人,劉牢之以八百人,高隆以三千五百人,謝元以五千人,劉裕以二千五百人,是皆立鴻勳成大業矣。夫就世務者在結人心,結人心者在吾所以張其形勢也。方聞紀綱之仆者三百人,軍令苟行,亦足以塞諸侯之望,奪群寇之心,歸六萬人之誌矣。使賊不為則已,為則必決死於一戰,以延其命。願閣下無事迫速,慎出令拔奇士而已。昔先主所以分蜀而帝者,獨以長短之權傾曹公耳。誠使諸侯以嚴暴,吾以寬厚收之;諸侯以殺戮,吾以禮義懷之;彼有所短,吾見其長;彼有所乏,吾施其餘,則事何不濟?功何不成?書不可盡,尋當麵策。

當今產堯在上,夔龍為相,犬戎新逐,三晉四戰之地,無梟雛狼子。是宜徼福者爭歸賀於相國。某獨不敢以是心同眾人之唯唯,思有以一跪吐而未果者,誠以相門尊高,非布衣可以私謁。其或關衡石輕重,非先書導誠素,則無以為也。然而潛是心,不為身有所祈,輸誠於相公,得不以常常之心憐其持意邪?

陸生有言曰:「天下安,注意相。」今屬凶孽新夷,泰階初平。天下之懸懸其心,複魏文貞、房梁公、姚梁公、宋開府致太宗、玄宗故事,若啼嬰兒待哺,塞晃望者獨相公。是以聞相公以是為心,即房、宋不死,二宗之道盡得施於上矣。語不云乎:「雖有鎡基,不如乘時。」自用武以來,至於今日,不謂無時。得其時而不乘之以貞觀、開元治平之勢,則勢之過,如發矢耳。此所以為相公惜是時之難再也。且天下欲上如二宗,待相公而肖之耳。今相公豈不待天下之士,而坐為房、宋者也。又非有其時無其人,人與時偕有矣,豈可厚誣多士,謂無一可與言房、宋故事者邪。昔宓不齊邑不方百里,師五老而友二十八人;齊桓公為諸侯盟主,有坐友三人,諫臣五人,舉過者三十人;周公相成王,躬吐握之勞,所執贄於窮閭隘巷者七十人。彼一聖二賢,挈下戴上,非獨責成其心,而天下之人,故至於今稱為聖賢。況當相公首築太平之基,焉知夫有心者不磨勇養氣,待相公呼而出之耳?今雲雲論者,見犬戎退邊不數十里,便謂邊無可虞,虜無能為;見趙魏之地死一帥易一將,便謂天下無事,廟堂可以高枕。此豈知相公第欲因前之無事,不欲為巍巍蕩蕩之績乎?抑某聞宰相之事,必以天下為言。以衡石言之,豈不資天下錙銖輕重為平準者邪;以鼎實言之,豈不資天下水陸飛走為滋味者邪。

若軻者,雖有生之微,豈不資衡鼎之一物乎?伏念自知書來,恥不為章句小說桎梏聲病之學,敢希趾遐蹤,切慕左邱明、揚子雲司馬子長、班孟堅之為書。故北居廬山,亦常有述作。幸當相公調元厚生之次,不使一物不遂其性,一夫不獲其心。是宜天下褐衣之徒,孤立藝進之秋也。謹獻所嚐著隋監一卷,《左史》十卷。伏希樞務之暇,賜一覽讀。恩幸恩幸!軻恐懼再拜。

夫勢有不必得,事有不必疑,徒取暴逆之名,而殄物敗俗,不可謂智。一日破亡,平生親愛,連頭就戮,不可謂仁;支屬繁衍,因緣磨滅,先魂傷餒,不可謂孝;數百裏之內,拘若檻穽,常疑死於左右手,低回姑息,不可謂明。且三皇以來,數千萬載,何有悖理亂常,而能自畢者哉?

貞元時,德宗以函容禦天下。河北諸鎮,專地不臣。朝廷資以爵號,桀黠者自謂得計,以反為利。於是楊惠琳、劉辟、李錡、盧從史等又亂。皇帝即位,赫然命偏師討之,盡伏其辜,所謂時也。日者張太尉厭垣捍之勤,謝易定為國老,田尚書知慮絕俗,又以魏博來歸,幽檀滄景,皆為信臣。然而與足下者,獨齊、趙耳。夫齊安可為恃哉?徐壓其者,梁薄其翼,魏斫其脛,滑針其腹,淮南承其衝。分兵不足相救,全舉則曹魯東平非其有也。彼何苦而自棄哉?若趙則固豎子耳,前王主上以澤潞為之導,既斥從史,姑赦罪複爵祿之,天下之人慾討者十八。無何殘丞相御史,朝廷以足下故,未加斧鉞也。然則中山薄槁城之險,太原乘井陘之隘,燕徇樂壽,邢扼臨城,清河絕其南,弓高斷其北。孤雛腐鼠,求責不暇,又曷以救人哉?二鎮不敢動亦明矣,足下何待而窮處耶!

昔仆之師裴道明嚐言:「唐家二百載,有中興主。當其時,狠傲者盡滅,河湟之地複矣。」今天子英武任賢,同符太宗,寬仁厚物,有元宗之度。罰無貸罪,賞無遺功。諸侯豢齊趙以稔其釁,群帥築室厲兵,進窺房蔡,屯田繼漕。前鋒扼喉,後陣撫背,左排右掖,其幾何而不踣邪!足下勿謂部曲勿我欺,人心與足下一也。足下反天子,人亦欲反足下。易地而論,則嬰凶橫之命,不若奉大君官守矣;枕戈持矛死不得地,不若坐兼爵命而保允嗣也。足下苟能挺知己之烈,莫若發一介,籍士馬土疆,歸之有司。上以覆載之仁,必保納足下。滌垢洗瑕,以倡四海,將校官屬不失寵且貴。何哉?為國者不以纖惡蓋大善也。且貳而伐,服而舍,寵辱可厚,骨肉可保,何獨不為哉?

三州至狹也,萬國至廣也,力不相侔,判然可知。假使官軍百敗,而行陣未嚐乏;足下一敗,則成禽矣。夫一壯士不能當十夫者,以其左右前後鹹敵也。矧以一卒欲當百人哉!昏迷不返,諸侯之師集城下,環壘刳塹,灌以流潦,主將怨攜,士卒崩離,田儋呂興,發於肘腋。屍不得裹,宗不得祀,臣僕以為誡,子孫所不祖。生為暗愎之人,沒為憂幽之鬼。何其痛哉!

古稱一世三十年,子厚之斥十二年,殆半世矣。霆砰電射,天怒也,不能終朝。聖人在上,安有畢世而怒人臣邪?且程劉二韓,皆已拔拭,或處大州劇職。獨子厚與猿鳥為伍,誠恐霧露所嬰,則柳氏無後矣。

今緣邊膏壤,鞠為榛杞,父母妻子不相活。前在朔方,度支米價四十,而無逾月積,皆先取商人而後求牒,還都受錢。脫有寇薄城,不三旬便當餓死,何所取財而雲和糴哉!天下不治,病權不歸有司也。鹽鐵度支,一戶部郎事,今三分其務。吏萬員,財賦日蹙。西北邊院官,皆御史員外郎為之。始命若責可信,今又加使權其務,是御史員外久於事,返不可信也。今更旬月,又將以郎中之為不可信。即更時歲,明公之為亦又不可信,上下相阻?一國交疑,誰為可信者?況一使之建,胥役走卒殆百輩,督責騰呼,數千裏為不寧。誠欲邊隅完實,獨募浮民,徙罪人,發沃土,何必加使而增吏也。

入則維化,出則寧物,物寧而後誌適,乃有西之賞。始一日,命騎西出。出門裏餘,得小山。山下得伏流,顧曰:「石秀水清,蔥蔥乎其韜怪物耶。」乃釋騎蹈履。北上四十步得石門,左右劍立,矍然若神物特之。自石門西行二十步得北峒,坦平如室。室內清縹若繪,積乳旁溜,凝如壯士,上負橫石,奮怒若活。乘高西上,有石窗。淩窗下望,千山如指。自石室東回三步得石岩,岩下有水泓然,疑虯螭之所宅,水色墨淥,其浚三丈,載舟千石。舟上坐數十人,羅絲竹歌舞,飄然若乘仙。岩之南壁有石磴,可列樂工十六人。其東若畎澮,石流去不知所止。北壁半穴如懸門[A16P],外容小舟。出門有潭,袤三十步,潭有芰荷。潭北十步得溪。溪橫五里,徑二百步,可以走方舟,可以泛畫鷁,渺然有江海趣。魚龍瀺灂,鷗鷺如養。溪潭之間,有地丈餘,其色正赤。曆石門東南越小嶺,石林危嶠,夾聳左右。自嶺下十步得東岩。自岩口直下二十步,有水闊三尺許,淺沙若畫,細草如織。南望有結乳如薰籠,其白擁雪。自岩西南上,陟飛梯四十級,有碧石盆。二乳竇滴,下可以酌飲。又梯九級,得白石盆。盆色如玉,盆間有水無源,香甘自然,可以飲數十人不竭。還自石盆東北上,又陟飛梯十二級,得石堂,足坐三十人。乳穗駢垂,擊之鏗然金玉聲。堂間有石,方如棋局。即界之以弈,翛然不知柯之爛矣。自堂北出四步,直西二筵,南入小峽。過峽得內峒。東有石室,妙如刻畫。頂上方井,弱翠輕淥,便如藻繡。自峒南下,仰矚東崖,有凝乳如樓如閣,如人形,如獸狀,暗然不知造物者之所變化也。自樓閣鬥下七步次石渠。渠深七十尺。渠上為梁,曲折繚繞,三百步遠,日月所不能燭矣,左右列炬而後敢進。自渠直南抵絕壁,鬥下為飛梯,飛梯九盤而後及水。水北涯有石閣,峭甚,資以欄檻,適可宴息。水通魚船。東出朝陽,西隅黝墨。方穀如鑿,以石下投,波聲響應。山寒氣薄人,往往畏恐。自石閣還上絕壁,西去十步,又得小峒。俯行三十步,左右壁有鍾乳,或垂或滴。其極有石室,正如禪庵,多白蝙蝠。出小峒北上二十步,又得列石,色猶西峒。東西壁下有石數十枚,其麵砥平,間有凹鐏琴薦,厥狀甚怪。遊人列坐,肅若冰霰。其東有便房。桁櫨栱梲,枝撐環合,猶國工之椎琢也。峒北七步臨西石門。石門西去三十九步得西峒,峒深九十尺。北崖有道,可容一軌。崖南有水,水容若鏡,纖鱗微甲,悉可數識。東過小石門。門東俯行三十步,詰屈幽邃,道絕窮崖。崖之右寬明爽閡,渾成水閣。崖下閣勝九人,閣下水闊三十尺。伏流崖南,亦達朝陽。自西峒口南去一矢得南峒,峒西壁可宴數十人。其東有水,輕風徐來,微波蕩漾,琴高遇之,當不返矣。北上山頂,盤曲五百步,石狀如牛如馬,如熊如羆,劍者鼓者,笙竽者,塤篪者,不可名狀。石路四周,而鬆蘿萃於西北。

公曰:「茲山之始,與天地並,而無能知者,揭於人寰。淪夫翳薈,又將與天地終。豈不以其內妍而外樸耶?君子所以進夫心達也。吾又捨去,是竟不得知於人矣。」乃伐棘導泉,日山曰隱山;泉曰蒙泉;溪曰蒙溪;潭曰金龜;峒曰北牖、曰朝陽、曰南華、曰夕陽、曰雲戶、曰白蝙蝠;嘉蓮生曰嘉蓮;白雀來曰白雀;石渠寒深若蟠蛟蜃,特曰蛟渠。或取其方,或因其瑞,幾焯乎一圖諜也。於是節稍稟,儲羨積,度材育功,為亭於山頂。不採不雘,倏然而成。馮軒四望,目極千里。高禽鷙獸,蚊翔蟻走。恍然令人心欲狂。又作亭於比牖之北,夾溪潭之間,軒然鵬飛,矯若虹據,左右翼為廚為廊,為歌台,為舞榭。環植竹樹,敻脫囂滓。邦人士女,鹹取宴適。或景晴氣和,蕭然獨往,聽詞於其下。嗟乎!我俗既同,我風既調,茲亭茲山,又與人物共之,則不知古之甘棠,其類是耶?其差是耶?他日會新亭之下,辱命紀事,奉筆遽題於北榮,曰成紀公字濬之,不名重也。內則為伊周,外則為方召。疏山,發隱也;決泉,啟蒙也;作亭,子來也。三者其異乎四賢之誌乎?不異也。故書。寶曆元年八月三日記。

群山發海嶠,頓伏騰走數千里而北。又發衡巫,千餘里而南。咸會於陽朔。朔經四百里,孤崖絕巘,森聳駢植。類三峰九疑,析成天柱者,凡數百里。如樓通天,如闕淩霄,如修竿,如高旗。如人而怒,如馬而驖。如陣將合,如戰將散。難乎其狀也。而又灕江荔水,羅織其下。蛇龜猿鶴,焯燿萬怪。縣界山間,其土壤方百里。其勢險,其形蹙,千人守之,十萬不能攻。東制邕容交廣之衝,南挹賓巒巖象之隘。一日有盜,則吾搤其吭而制其變,皆由善命理者常選於地。縣治西七步有石渠,其浚十仞。渠之下有洞,洞有水,水深百尺。上有亭,可以宴樂遊處。肆在亭西,廩在肆西。士宦胥吏,黎民商賈,夾川而宅,基置山足。山多大木,可以堂,可以室。其花四時紅紫,望之森然,猶珊瑚瓊玖。予又不知夫昆侖崆峒,其名安取而勝茲。籍戶五千,其稅緡錢千萬,於桂為大。俗獷人狡,尤難於正。寶曆元年,正大夫有事罷,渤海李湜以能賢補其闕。浹時而俗咸變,斯又以見吾宰之官人也。明年春,予使番禺,湜因謁於亭。予視共吏肅然,視其亭修然,無喧嘩之異。惟城無隍,予勉之鑿,曰:「諾。」惟門無台,予勉之修,曰:「諾。」惟廨宇之傾圯,予勉之葺,曰:「諾。」其應響然如轉圜,是其材不啻為是縣邑矣。思薦天下士以補其大小之任,可為滕薛,舍是何稱?遂書其垣曰《陽朔攝令廳壁記》,以旌湜勤。縣在吳為始安,在隋而易之。更二百年以前名氏,予不得聞。彼奇偉倜儻之難,有若人也如此,故記。後之從政者,可不仿哉。

崔蠡

蠡字越卿,元和五年進士。文宗朝拜禮部侍郎,轉戶部。出為華州刺史鎮國軍等使,曆平盧軍節度使,終尚書左丞。

臣伏以國忌行香,事不師古。聖心求治,動法典章,臣頃於延英奏陳,願有釐革。陛下令史官尋討,起置無文。昨日閣中再求顧問,雖因循未變,亦無損於盛朝。而除去不經,冀流芳於異日。

臣聞賞罰不立,無以示天下,是非一貫,莫能建大中。竊見義成軍節度使李聽,昨者資其承藉,委以統戎,俾代憲誠,付之雄鎮。總二萬虎貔之旅,位極寵榮;兼兩藩節制之權,心無報效。況陛下授以神算,假以天威,入魏之期,克日先定。而聽擁旄觀望,按甲遷延,熒惑人心,逗撓軍政。遂使憲誠陷於屠戮,亂眾肆其奸凶。失六郡於垂成,固危巢於已覆。委貝州而不守,燒劫無遺;望淺口而疾驅,狼狽就道。自圖苟免,不吝包羞,蔑棄朝章,有同兒戲。魏州之亂,職聽之由,論其負恩,萬死猶幸。伏以封常清河南失律,斬於關門,高霞寓唐鄧破傷,投諸遐裔。渾縞節制易定,將戰而兵力不支;袁滋逗留西川,欲進而凶渠尚在。或親當矢石,或躬曆艱危,勢屈賊鋒,竟申朝典,未曾貸法,必震皇威。今李聽罪狀夙聞,中外憤惋,比之常清等輩,萬萬過之。若陛下猶示含宏,不置極法,臣等恐憲章墜地,天下寒心,伏請付法。

長安裏中多空舍,有婦人傭以居者。始來,主人問其姓,則曰:「生三歲長於人,及長,聞父母逢歲饑,不能育,棄之塗。故姓不自知。」視其貌,常人也;視其服,又常人也。歸主人居傭無有闕,亦常傭居之婦人也。旦暮多閉關,雖居如無人。居且久,又無有稱宗族故舊來訊問者。故未自道,終莫有知其實者焉。凡為左右前後鄰者,皆疑其為他。且窺見其飲食動息,又與裏中無有異。唯是織紝緘繲,婦人當工者,皆不為。罕有得與言語者。其色莊,其氣顓,莊顓之聲四馳,雖裏中男子狂而少壯者,無敢侮。

居一歲,懼人之大我異也。遂歸於同裏人。其夫問所自,其雲如對主人之詞。觀其付夫之意,似沒身不敢貳者。其夫自謂得妻也,所付亦如婦人付之之意。既生一子,謂婦人所付愈固,而不萌異慮。是後則忽有所如往,宵漏半而去,未辨色來歸。於再於三。其夫疑有以動其心者,怒願去之。以有其子,子又乳也,尚依違焉。

婦人前誌不衰。他夜既歸,色甚喜,若有得者。及詰之,乃舉先置人首於囊者,撤其囊,麵如生。其夫大恐,恚且走。婦人即卑下辭氣,和貌怡色,言且前曰:「我生於蜀。長於蜀,父為蜀小吏,有罪,非死罪也。法當笞,遇在位而酷者,陰以非法繩之,卒棄市。當幼,力不任其心,未果殺。今長矣,果殺之,力符其心者也。願無駭。」又執其子曰:「爾漸長,人心漸賤爾。曰其母殺人,其子必無狀。既生之,使其賤之,非勇也。不如殺而絕。」遂殺其子。而謝其夫曰:「勉仁與義也,無先已而後人也。異時子遇難,必有以報者。」辭已,與其夫決。既出戶,望其疾如翼而飛雲。

按蜀婦人求複父仇有年矣,卒如心,又殺其子,捐其夫,子不得為恩,夫不得為累。推之於孝斯孝已,推之於義斯義已,孝且義已,孝婦人也。自國初到於今,僅二百年,忠義孝烈婦人女子,其事能使千萬歲無以過,孝有高湣女、庚義婦、揚烈婦、今蜀婦人宜與三婦人齒。前以隴西李端言始異之作傳,傳備,博陵崔蠡又作文。目其題曰:「義激。」將與端言共激諸義而感激者。蜀婦人在長安凡三年,來於貞元二十年,嫁於二十一年,去於元和初。

韋慶復

慶復,蘇州刺史應物子。

十月成樓,記時也。自聖人觀象立制,則重門擊柝,以待暴客。故天下都邑,大崇建之。凡千乘之君,其外者郛,其內者城。郛之門所以苞納州聚,城之門所以嚴護師長。故諸侯國多以內城門,於中軍為最近。率皆樓於斯,飾於斯,建鼓角於斯。先是此府無內城,無重門。廳事之階,才隱內屏,旌門之次,迫於通道。大將軍鼓角置於郛,宴然而安,積有歲矣。今我江夏公,七月下車,首乎謀;八月慮事,鳩乎材;九月恩洽,得乎眾;十月勞農,興乎役。然後下令,葺簣相土,命毀削舊宇,坦平新途,回環翼張,絢潔冰靜。既而版幹具,畚築興,山虞納材,梓人準繩,雕琢切磨,丁丁登登。重楹疊戶,霞起雲蒸,如翬斯升,勢將騫騰,如山斯層,崔嵬淩兢。

君子曰:大哉斯樓之作,上可以陳列鼙鼓,下可以禁限中外,近可以張皇斯眾,遠可以戒勵大軍。稽晷度不失於方中,審山川乃得其麵勢。眾心多樂成之助,工徒有悅使之勸。非大君子淵慮宏謀,則茲樓何從而興也!或者以為前之闕政,公能補之。愚則不然。夫舉一事,建一功,不量其小大,苟能迥拔人表,獨得殊見,則無非天假之才得之。縱有賢方伯比肩於前,欲責其人表之見,無乃過歟!然則斯樓曠之於前宜也,成之於今亦宜也。奚所謂稱補其闕哉?樓成二日,我公與護軍中貴人洎賓僚偕登而閱之,慶複仰而歎曰:公之政教,見於斯樓盡矣。且棟之梁之,小大攸宜,材不遺也。壁壘完堅,圬塗縝密,人不偷也。繩墨修整,苦窳不用,法至行也。丹雘鋪彩,光輝燭人,照至明也。舉是署以福我境內之人,德澤甚厚,豈土木云乎哉!元和二年十二月十七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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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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