㢘吏傳 (四庫全書本)/卷上

㢘吏傳 巻上 巻下

  欽定四庫全書
  廉吏傳巻上
  宋 費樞 撰
  周列國
  嘗觀周官以六計弊羣吏之治皆以廉為言夫察其治而謂之廉則吏治以廉為本也然當是時為吏者不聞有可紀之人何也蓋上以節儉化臣下下以行義勵風俗人有士君子之行況於在位乎是則人人皆廉吏也自周之東禮義廢而廉恥缺上下惟知征利而已其間有能不溺於利而正身以正人正家以正國矯然自拔於汚世者是可尚也作列國廉吏傳
  季孫行父
  季孫行父諡曰文子魯季友之孫也文公十八年莒太子僕以其寳玉來奔納諸宣公公命與之邑文子使司㓂出諸境公問其故文子曰其人則盜賊也其噐則姦兆也保而利之則主藏也以訓則昬是以去之文子為相無衣帛之妾無食粟之馬仲孫佗曰子為魯上卿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馬不食粟人其以子為愛且不華國乎文子曰吾以願之然吾觀國人其父兄之食麤而衣惡者猶多矣吾不敢以人之父兄食麤衣惡而我美妾與馬且吾聞以徳榮為國華不聞以妾與馬文子以吿其父孟獻子囚之七日自是子服之妾衣不過七升之布馬餼不過稂莠文子聞之曰過而能改者民之上也使為上大夫
  論曰盛哉周家之立基何其久且逺也文王猶卑服后妃亦澣衣葢薄於自奉將以厚民且示後世之恭儉也季文子可謂無忝矣妾不衣帛馬不食粟乃念及國人之父兄食麤而衣惡蓋廉者政之本儉者廉之本文子之為政其知本歟觀夫莒僕以寳玉來則出之仲孫佗能改過則用之其遏惡揚善如此然傳載其有舜功二十之一殆有其二也夫
  晏嬰
  晏平仲嬰者萊之夷維人也事齊靈公莊公景公節儉力行重於時既為相食不重味妾不衣帛初崔杼弒莊公立景公而相之慶封為左相盟國人於大宮曰所不與崔慶者死晏子仰天歎曰嬰所不惟忠於君利社稷者是與有如上帝乃㰱慶氏已亡公與晏子𨚍殿其鄙六十弗受子尾曰富人之所欲也何獨弗欲對曰慶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以𨚍殿乃足欲足欲亡無日矣在外不得宰吾一邑不受𨚍殿非惡富也恐失富也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為之制度使無遷也夫民生厚而用利於是乎正德以幅之使無黜嫚謂之幅利利過則為敗吾不敢貪多所謂幅也
  論曰晏子事齊三君且為相矣而節儉如此蓋嘗有言曰義利之本也故思義為愈藴利生孽益之以𨚍殿而不受自謂曰幅利世之人但以是知晏子之無藴利爾觀其與叔向相語雲民三其力二入於公而衣食其一公聚朽蠧而三老凍餒推晏子之心豈徒潔其身者哉故曰晏子民之望也信矣
  羊舌肸
  羊舌肸字叔向平公成虒祁宮諸侯皆有二心及昭公立叔向乃召㑹治兵於邾南羊舌鮒攝司馬遂合諸侯於平丘次於衛地叔鮒求貨於衛衛人使屠伯饋叔向羮與一篋錦曰諸侯事晉未敢攜貳況衛在君之宇下而敢有異志叔向受𡙡反錦曰晉其有羊舌鮒者黷貨無厭亦將及矣
  論曰昔季文子之言晉也以謂晉國大臣睦諸侯聴焉叔向方㑹諸侯以平其二心而羊舌鮒乃求貨於衛豈不危人之國哉賴叔向反錦而明言叔鮒之瀆貨庶不為晉之累然則晉之強弱二子之舉見矣
  魏戊
  魏戊魏舒獻子之子也獻子為政使魏戊為梗陽大夫梗陽人有獄魏戊不能㫁以獄上其大宗賂以女樂魏子將受之魏戊謂閻沒女寛曰主以不賄聞於諸侯若受梗陽人賄莫甚焉吾子必諫皆許諾退朝待於庭饋入召之比置三歎既食使坐魏子曰吾聞諸伯叔諺曰唯食忘憂吾子置食之間三歎何也同辭而對曰或賜二小人酒不夕食饋之始至恐其不足是以歎中置自咎曰豈將軍食之而有不足是以再歎及饋之畢願以小人之腹為君子之心屬厭而已獻子辭梗陽人論曰夫察獄之際君子之所宜平其心也獻子將受梗陽人之女樂殆鬻獄矣戊使其屬諫而止之以成其不賄之名孔子曰父有爭子則身不陷於不義戊之謂也
  樂喜
  樂喜字子罕平公時為司城宋人或得玉獻諸子罕子罕弗受獻玉者曰以示玉人玉人以為寳也故敢獻之子罕曰我以不貪為寳爾以玉為寶若以與我皆喪寳也不若人有其寳稽首而告曰小人懐璧不敢以越鄉納此以請死也子罕寘諸其里使玉人為之攻之富而後使復其所
  論曰昔伯夷餓於首陽山之下蓋非惡生也義有重於生者也小人之所寳在貨君子之所寳在義欲以彼之所寳而易我之所寳則是君子得所輕而失所重也子罕以不貪為寳真知義者歟
  鬬子文
  鬬子文楚人也為令尹四十年繒布之衣以朝鹿裘以處家無一日之積王聞之於是毎朝設一束脯一筐糗以益子文之祿子文逃之王止而後復或謂人生求富子逃之何也曰從政所以庇民也民方貧而我取富是勤民以自封也死無日矣我逃死非逃富也
  論曰一簞食一豆𡙡得之則生弗得則死嘑爾而與之行道之人不受蹴而與之乞人不屑也是故君子必辨禮義而後受人之祿子文為令尹總國之政四十年矣繒布之衣以朝鹿裘以處家無一日之儲王且益之以祿而子文乃恥勤民以自封不屑受之賢矣哉
  孫叔敖
  孫叔敖字艾獵楚人也莊王鋭於立功令尹虞丘子言於王曰臣為令尹十年矣民不加治獄訟不息處士不升淫禍不止久踐髙位妨賢礙能臣之罪也竊見下里之士孫叔敖禿羸多能其性無欲君舉而授之則國可使理民可使附於是王以車迎孫叔敖叔敖代虞丘子為令尹始為相時吏民皆賀其父老衣麤衣冠白冠最後來弔孫叔曰王不以臣不肖使相楚國國人盡賀子獨弔之豈有説乎父曰然身巳貴而驕人者民去之位巳髙而擅權者君惡之祿巳厚而不足者患隨之是以來弔也孫叔再拜曰敬受命故孫叔敖為令尹妻不衣帛馬不食栗常乘棧車牧馬羖羊之裘從者曰車新則安馬肥則疾狐裘則溫何不為也孫叔曰吾聞君子服美益恭小人服美益倨吾無德以堪之矣其在楚三得相而不喜三去相而不悔曰吾以為其來不可卻其去不可止也吾以為得失之非我也無悔而巳矣何以過人哉孫叔將死戒其子曰亟封我矣吾不受也我死王必封汝汝必無受利地楚越間有寢丘者其地不利其名甚惡楚人鬼而越人禨可長有者惟此孫叔死王果以善地封其子子不受請之寢丘王與之四百邑其祀後十世不絶
  論曰觀近臣以其所為主觀逺臣以其所主虞丘子之言曰久固髙位不進賢能者誣也不遜爵祿者貪也觀虞丘子之進退可觀其所舉矣孫叔之為令尹也輿服不飭得失裕然其將死也猶戒其子不受利地觀孫叔之始終可謂無負所知矣
  百里奚
  百里奚號五羖大夫荊之鄙人也聞秦穆公之賢而願望見行而無資自鬻於秦被褐食牛期年穆公知之舉之牛車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國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勞不坐乘暑不張蓋行於國中不從車乘不操干戈名藏於府庫德施於後世五羖大夫死秦國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謡舂者不相杵
  論曰昔魏文侯問置相於李克克對曰窮視其所不為貧視其所不取觀百里奚之處貧窮也養生者五羊之皮甘自飯牛車下其羞惡之心已行乎所不為所不取之間矣及其相秦而東伐鄭三置晉國之君一救荊國之禍發教封內而巴人致貢施德諸侯而八戎來服由余聞之款闗請見其功如此之大而自將如此之嗇是蓋能無忘貧窮時爾夫處富貴利達而不忘於貧窮無他在我之羞惡不為富貴利達之所溺也
  公儀休
  公儀休者魯之博士也以髙第為魯相奉法循理無所變更百官自正使食祿者不得與下民爭利受大者不得取小客有遺相魚者相不受客曰聞君嗜魚遺君魚何故不受也相曰以嗜魚故不受也今為相能自給魚今受魚而免誰復給我魚者吾故不受也食茹而美㧞其園葵而棄之見其家織布好而疾出其家婦燔其機且雲欲令農士工女安所讎其貨乎
  論曰昔之記禮者謂伐氷之家不畜牛羊蓋乘富貴之資以與民爭利者非所宜為也公儀休居春秋之末去先王之澤逺矣而㧞葵燔機之舉傑然見於為魯相之日嗚呼可嘉也巳
  西漢
  嘗謂戰國以來其為士也賤挾揣摩捭闔之術以取富貴惟恐其舌之不利甚者報一飯之德作車魚之歌效雞鳴狗盜之力尚復有廉恥哉漢興所用皆販繒屠狗之人論功行封往往有不平之色如蕭何之傑猶或説之買田自汙始為久安之策蓋時未有以導之故也自武帝表章六經尊崇聖道天下士稍稍知禮義羞茍賤自時厥後清介髙潔之士有可紀者矣作西漢廉吏傳
  鄭當時
  鄭當時字莊陳人也少以任俠自喜聲聞梁楚間孝景時為太子舍人武帝即位稍遷至九卿後為大吏戒門下客至亡貴賤亡畱門下者執賔主之禮以其貴下人性廉又不治産卬奉賜給諸公然其饋遺人不過具噐食毎朝𠉀上間説未嘗不言天下長者其推轂士及官屬承史誠有味其言也常引以為賢於已未嘗名吏與官屬言若恐傷之聞人之善言進之上唯恐後山東諸公以此翕然稱鄭莊當時死家無餘財
  公孫𢎞
  公孫𢎞菑川薛人也元光五年徴賢良文學菑川國推上𢎞時對者百餘人太常奏𢎞第居下筞奏天子擢𢎞對為第一召見容貌甚麗拜為博士待詔金馬門歴位御史大夫汲黯曰𢎞位在三公俸祿甚多然為布被此詐也上問𢎞𢎞對曰有之夫九卿與臣善者無過黯然今日廷詰𢎞誠中𢎞之病夫以三公為布被誠飾詐欲以釣名且臣聞管仲相齊有三歸侈擬於君齊公以霸亦上僭於君晏嬰相景公食不重肉妾不衣絲齊國以治亦下比於民今臣𢎞位為御史大夫為布被自九卿以下至於小吏無差誠如黯言且無黯陛下安聞此言上以為有遜愈益賢之時上方興功業屢舉賢良𢎞自見為舉首起徒歩數年至宰相封侯於是起客館開東閣以延賢人與參謀議𢎞身食一肉脫粟飯故人賔客仰衣食奉祿皆以給之家無餘財然其性意忌外寛內深諸嘗與𢎞有隙無近逺雖陽與善後竟報其過殺主父偃徙董仲舒𢎞力也年八十終丞相位
  論曰鄭當時公孫𢎞皆貴儉嗇自將其奉廩皆以食賔客禮賢下士稱於一時誠可嘉矣然當時為大吏好推轂士及援引官屬聞人之善進之上惟恐後而𢎞為宰相矣雖起客館開東閣訖不聞朝廷間誰為𢎞所進用者又性意忌有隙必報傳稱主父偃之殺董仲舒之徙𢎞與有謀嗚呼使𢎞能休休進㧞一時賢士行宰相之職豈不能作配周公之美哉此清議所共惜也
  王吉
  王吉字子陽琅邪臯虞人也少好學明經以郡吏舉孝廉為郎後舉賢良為昌邑中尉始吉少時學問居長安東家有一大棗樹垂吉庭中吉婦取棗以啖吉吉後知之乃去婦東家聞而欲伐其樹鄰里共止之因固請吉還婦里中為之語曰東家有樹王陽去婦東家棗全去婦復還其厲志如此吉子駿駿子崇以父任歴位為大司空自吉至崇世名清廉然材噐名稱稍不能及父而祿位彌隆皆好車馬衣服其自奉養極為鮮明而亡金銀錦繡之物及遷徙去處所載不過嚢衣不畜積餘財去位家居亦布衣疏食天下服其廉而怪其奢故俗傳王陽能作黃金
  論曰昔者公儀休之家織布好而疾遂燔其機出其家婦蓋恩與義不兩立恩有重於義則以恩㫁義義有重於恩則以義㫁恩君子處之而不疑也啖東家之棗在衆人視之若不至傷廉而吉以此去其婦豈非義不可輕犯故耶然吉之家世名清廉猶不免鮮車美服過自奉養使天下服其廉而怪其奢嗚呼吉之奢雖不害其廉而天下之人毎至於害廉者未嘗不以奢也語曰禮與其奢也寧儉惜乎吉獨不知此哉
  貢禹
  貢禹字少翁琅邪人也以明經潔行著聞召為博士舉賢良為河南令歲餘以職事為府官所責免冠謝禹曰冠一免安可復冠也遂去官成帝時為御史大夫書十數上禹以為武帝時犯法者贖罪入穀者補吏是以天下奢侈官亂民貧今欲興至治致太平宜除贖罪之法相守選舉不以實及有贓者輙行其誅亡但免官則爭盡力為善貴孝弟賤賈人進真賢舉實廉而天下治矣在位數月卒
  論曰君子之所謂廉非特不取而巳也激濁揚清志在天下其為廉大矣觀禹上書指入穀補吏之弊行贓墨之誅期進舉真賢實廉以興至治孟子曰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禹之心其庶幾焉其後東漢第五倫以正白見稱袁彭有清潔之美時人皆比前朝貢禹然則禹之大節可考而知矣
  尹翁歸
  尹翁歸字子兄音況河東平陽人也徙杜陵翁歸少孤與季父居為獄小吏曉文法是時大將軍霍光秉政諸霍在平陽奴客持刀兵入市鬬變吏不能禁及翁歸為市吏莫敢犯者公廉不受餽百賈畏之後去吏居家㑹田延年為河東守行縣至平陽悉召故吏五六十人延年新臨見令有文者東有武者西翁歸自以文武兼備延年竒之徙署督郵後舉亷為維氏尉歴官徴拜東海太守東海大治以髙第入守右扶風課常為三輔冣翁歸為政雖任刑其在公卿之間清潔自守語不及私然溫良謙退不以行能驕人元康四年病卒家無餘財天子賢之制詔旌其廉平賜翁歸子金以奉其祭祀
  論曰尹翁歸自為市小吏能持公廉使諸霍家奴不敢盜權侵法蓋其身正不令而行惡在髙官尊爵然後能行其志也暨舉廉入官所至有聲揚雄著書持一代人物權衡品藻之嚴為漢春秋乃曰尹扶風之潔可謂近世名卿嗚呼雄非矯誣於人者一字之褒豈特無負翁歸一時之清賢實嘉賴之矣
  蓋寛饒
  蓋寛饒字次公魏郡人也明經為郡文學以孝廉為郎寛饒為人剛直髙節志在奉公家貧俸錢月數千半以給吏民為耳目言事者身為司𨽻子常歩行自戍北邊公廉如此然深刻喜陷害人在位及貴戚人與為怨又好言事刺譏奸上意上以其儒者優容之然亦不得遷同列後進或至九卿寛饒自以行清能髙有益於國而為凢庸所越愈失意不快
  論曰人之貪墨無恥者大抵為家謀而脩潔不茍者率志在奉國寛饒既貧窶所得俸錢半以給吏民為耳目其子徒歩逺戌至不自恤茲豈為家謀者哉然史官謂寛饒好言事譏刺喜陷害人愚謂不然蓋清則必介介則必不容物嗚呼與其清不容物孰若清而不介之為愈也
  薛宣
  薛宣字贛君東海郯人也少為廷尉書佐都船獄吏後以大司農斗食屬察廉補不其丞琅邪太守趙貢行縣見宣甚説其能察宣廉遷樂浪都尉丞入守左馮翊始髙陵令楊湛櫟陽令謝游皆貪猾不遜持郡短長前二千石數案不能竟及宣視事詣府謁宣設酒飯與相對接待甚備巳而隂求其罪贓具得所受取宣察湛有改節敬宣之效迺手自牒書條其奸贓封與湛湛自知罪贓皆應記而宣辭語溫潤無傷害之意湛即時解印綬付吏為記謝宣終無怨言而櫟陽令㳺自以大儒有名輕宣宣獨移書顯責之㳺得檄亦解印綬去池陽令舉廉吏獄掾王立府未及召聞立受囚家錢宣責讓縣縣案驗獄掾迺其妻獨受繫者錢萬六千受之再宿獄掾實不知掾慙恐自殺宣聞之移書池陽曰縣所舉廉吏獄掾王立家私受財而立不知殺身以自明立誠廉士甚可憫惜其以府決曹掾書立之柩以顯其魂及代張禹為丞相宣為相府辭訟例不滿萬錢不為移書後皆遵用薛侯故事然官屬譏其煩碎無大體不稱賢也
  朱博
  朱博字子元杜陵人也成帝時以髙第入守左馮翊長陵大姓尚方禁少時嘗盜人妻見所創著其頰府功曹受賂白除禁調守衛博聞知以他事召見視其面果有瘢博辟左右問禁是何等創也禁叩頭服狀博笑曰馮翊欲灑卿恥扙拭用禁能自效不禁且喜且懼對曰必死博因勑禁毋得泄語有便宜輙記言因親信之以為耳目禁晨夜發起部中盜賊及他伏姦有功效博擢禁連守縣令久之召見功曹閉閣數責以禁等事與筆札使自記積受取一錢以上無得有所匿功曹惶怖具自疏奸贓大小不敢隠博知其對以實遣出就職功曹後常戰栗不敢蹉跌博為人廉儉不好酒色㳺宴自㣲賤至富貴食不重味案上不過三桮然好樂士大夫為郡守九卿賔客滿門欲仕宦者薦舉之欲報仇怨者解劔以帶之其趨事待士如是博以此自立然終用敗
  翟方進
  翟方進字子威汝南上蔡人也家世㣲賤年十二三失父孤學給事太守府為小吏後厭掾吏詈辱從蔡父相形竒之遂去之京師受經積十年以射筞甲科為郎河平中為丞相司直是時起昌陵營作陵邑貴戚近臣子弟賔客多辜𣙜為奸利者方進部掾吏覆案發大姦贓數千萬上以為任公卿欲試以治民徙方進為京兆尹搏擊豪強京師畏之擢為丞相在位公潔請託不行於郡國嘗奏陳咸逢信邪枉貪汚營私多欲皆知陳湯姦佞傾覆利口不軌而親交賂遺以求薦舉信咸幸得備九卿不思盡忠正身內知行辟亡功效而官媚邪臣欲以徼幸茍得亡恥孔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咸信之謂也遂奏免綏和二年熒惑守心帝賜冊詰問方進登位十年無治效即日自殺上秘之親臨弔者數至諡曰恭侯
  論曰班固謂薛宣朱博翟方進皆以廉儉至公卿夷考三子行事之跡率以發摘姦贓見稱史傳古人有言曰有諸己然後望諸人無諸已然後責諸人三子者之嫉惡如此非其廉何以能之
  朱邑
  朱邑字仲卿廬江舒人也少時為桐鄉嗇夫亷平不苛以愛利為行以治行第一入為大司農貢薦賢士大夫多得其助者身為列卿居處節儉祿賜以共九族鄉黨家無餘財神爵元年卒天子憫惜下詔稱揚曰大司農邑廉潔守節退食自公亡疆外之交束脩之餽可謂淑人君子
  論曰為吏之道莫先於無欲無欲則處己也公待物也明教化易行而人將愛之矣詩之甘棠是也朱邑為漢循吏嘗戒其子死𦵏桐鄉曰異時吾子孫不若桐鄉民之愛我也其後踰百年果奉祀不絶原其當時為政本無他術惟廉平而已何則我無欲則知愛人人烏得不愛之哉
  東漢
  嘗謂自古中興未有如東漢之治且久也蓋天下之民俗常繫於士而士俗未嘗不因於時孟子曰無常産而有常心者惟士為然今所謂士俗未嘗不因於時豈為士者視時而上下哉蓋時在天下所以制時者在人君其為士者懷徳義而脩廉恥非其義也非其道也繫馬千駟弗視也祿以萬鍾弗顧也夫時焉敦儉而惡侈時焉尚潔而鄙貪則為士者莫不樂為時用以其常心發為美行清髙廉正者進茍賤不廉者退清與濁分廉與貪判有所勸有所激則士俗成士俗成而民俗成矣嗚呼東漢多名節之士維持鞏固以成久逺之治此後世所共知也所以導而成之豈不在於時耶初光武長於民間人之情偽盡知之矣稼穡艱難百姓病害所親見之至天下己定務守勤約身衣大練色無重采耳不聴鄭衛之音手不持珠玉之玩宮房無私愛左右無偏恩異國有獻名馬日行千里詔駕鼔車又進寳劍賈賺百金即賜騎士損上林池籞之官廢馳射弋獵之事加以勸奬廉善觀納風謡故當中興之日有事為之功而時無矜勞要寵之將世有守義脩己之臣方投戈解甲以復漢業而興廉尚恥者旋在職位逮其久也流風不替一代名節之士所以扶危持安為世用者甚盛太平之治無愧前朝信有以導之歟作東漢廉吏傳
  吳漢
  呉漢字子顔南陽宛人也家貧給事縣為亭長王莽末以賔客犯法乃亡命至漁陽資用乏以販馬自業往來燕薊間所至皆交結豪傑漢素聞光武長者獨欲歸心光武後為大將軍光武即位拜大司馬漢常出征妻子在後買田業漢還責之曰軍師在外吏士不足何多買田宅乎盡以分昆弟外家漢薨有詔悼愍賜諡曰忠侯論曰髙祖建業光武中興皆資英雄以成大功然髙祖入咸陽諸將爭取秦所蓄珍寳而呉漢為光武倚信獨念軍師在外吏士不足悉以妻子所買田宅分與親黨兩主之將臣可以分其優劣矣觀髙祖既定天下諸將軍以罪誅戮吳漢既死之後帝念其功吳氏之封侯者凡五國嗚呼人之佐主立功亦烏在貪賄殖産以為目前之計哉取二代之將考其初終而觀之可以鑒矣
  宣秉
  宣秉字巨公馮翊雲陽人也少脩髙節顯名三輔哀平際見王莽擅權常稱疾不仕有辟命固不應更始即位徴為侍中建武元年拜御史中丞光武特詔御史中丞與司𨽻校尉尚書令㑹同並專席而坐故京師號曰三獨坐遷司𨽻校尉務舉大綱簡略苛細百僚敬之秉性節約常服布衣疏食瓦噐帝嘗幸其府舍見而歎曰楚國二龔不如雲陽宣巨公四年拜大司徒司直所得祿俸輒以收養親族其孤弱者分與田地自無儋石之儲六年卒於官
  王良
  王良字仲子東海蘭陵人也少好學王莽時稱疾不仕教授諸生千餘人建武三年徴拜諫議大夫數有忠言以禮進止朝廷敬之後代宣秉為司徒司直在位恭儉妻子不入官舍布被瓦噐時司徒史鮑恢以事到東海過𠉀其家而良妻布裙曳柴從田中歸恢告曰我司徒史也故來受書欲見夫人妻曰妾是也苦掾無書恢乃下拜歎息而還聞者嘉之後以病卒於家
  論曰聖人作易貴夫用過乎儉春秋傳以儉為徳之共故季文子妾不衣帛晏平仲食不重味孔子取之豈不以儉故能廉耶宣秉王良處位優重而秉甘蔬薄良妻荷薪史官謂當世資其清人君髙其節庶乎得孔子取人之㫖矣然作論以辯之猶取汲黯譏公孫𢎞之詐以明二子之由於誠夫所為有勵於世行有勸於俗勿問其誠不誠可也在書有言曰予攸好徳汝則錫之福説者謂未必有好德之實而但有好徳之言則亦錫以福聖人予善大抵不責人之備如此且以公孫𢎞位居三公身服布被當時汲黯雖譏其詐秉史筆者獨不思𢎞之心詐善耶𢎞嘗自言曰管仲相齊三歸反坫侈擬於君亦可以度𢎞之心矣若以為位極人臣無用過儉則季文子為魯社稷之臣晏平仲號曰民之望亦豈不以儉為本哉
  鄭均
  鄭均字仲虞東平任城人也少好黃老書兄為縣吏頗受禮遺均數諫止不聴即脫身為傭歲餘得錢帛歸以與兄曰物盡可復得為吏坐贓終身捐棄兄感其言遂為廉潔常稱病家庭不應州郡辟召建初六年公車特徴再遷尚書數納忠言肅宗重之後以病乞骸骨拜議郎吿歸因稱病篤帝賜以衣冠元和元年詔吿廬江太守東平相曰議郎鄭均束脩安貧恭儉節整前在機密以病致仕守善貞固黃髪不怠又前安邑令王義躬履遜讓比徴辭病淳潔之風東州稱之書不云乎彰厥有常吉哉其賜均義穀各千斛常以八月長吏存問賜羊酒顯茲異行帝東巡過任城乃幸均舍敕賜尚書祿以終其身故時人號為白衣尚書永元中卒於家
  論曰伯夷非樂首陽之餓也方且以清矯世使頑者廉懦者立則自苦其身以揚其行所不免焉均委身為傭終使其兄感悟去汚而潔嗚呼能自潔者易欲潔人者難鄭君之清施及其兄賢哉
  孔奮
  孔奮字君魚扶風茂陵人也奮少從劉歆受春秋傳歆稱之謂門人曰吾已從君魚受道矣建武五年大將軍竇融請奮署議曹掾守姑臧長八年賜爵闗內侯時天下擾亂唯河西獨安而姑臧稱為富邑通貨羌胡市日四合毎居縣者不盈數月輙至豐積奮在職四年財産無所增事母孝謹雖為儉約奉養極求珍膳躬率妻子同甘菜茹時天下未定士多不脩節操而奮力行清潔為衆人所笑或以為身處脂膏不能自潤徒益苦辛耳奮既立治貴仁平太守梁統深相敬待不以官屬禮之常迎於大門隴蜀既平河西守令咸被徴召財貨連轂彌亘川澤唯奮無資單車就路姑臧吏民及羌胡更相謂曰孔君清廉仁賢舉縣䝉恩如何今去不共報徳遂相賦斂牛馬噐物千萬以上追送數百里奮謝之而巳一無所受至京拜武都郡丞世祖下詔褒美拜為武都太守奮見有美德愛之如親其無行者忿之若讎郡中稱為清平上病去官守約鄉閭卒於家
  論曰甚矣為天下之害莫大於士無特操而流俗之論勝也方時未定士不脩立孔奮立行清潔乃為衆人所笑以謂身處脂膏不能自潤徒益苦辛使奮而惑於衆言豈不為之陷溺哉惟其立節厲志確然不為汙俗所移此所以清廉之名近在吏民逺在羌胡皆能通之也奮非特以正介自守於時士未知所趨嚮則東漢名節之風亦嘉賴矣
  張堪
  張堪字君游南陽宛人也堪早孤讓先父餘財數百萬與兄子年十六受業長安志美行厲諸儒號曰聖童世祖即位來歙薦堪拜蜀郡太守時吳漢伐公孫述漢軍餘七日糧隂具船欲遁去堪聞之馳往見漢説述必敗不宜退師漢從之及成都既拔堪先入㨿其城檢閲庫藏收其珍寳悉條列上秋毫無私慰撫吏民蜀人大悅拜漁陽太守帝嘗召見諸郡計吏問其風土及前後守令能否蜀郡訃掾樊顯進曰漁陽太守張堪昔在蜀郡仁以惠下威能討姦前公孫破時珍寳山積捲握之物足富十世而堪去職之日乘折轅車布被囊而已帝聞良久歎息拜顯魚復長方徴堪病卒
  論曰廉遜之行非所難為也人皆有羞惡之心行之以為廉遜惟賢者能勿喪其心耳堪自幼時已推先父之財與其兄之子擴而充之豈但脩之家而已哉其後居官著跡清白蓋推此心而為之耳
  羊續
  羊續字興祖太山平陽人也中平三年趙慈反殺南陽守拜續為南陽太守當入郡界乃羸服間行侍童子一人親歴縣邑採問風謡然後乃進其令長貪潔吏民良猾悉知其狀郡內驚竦莫不震懾發兵擊慈斬之賊既潰平乃頒宣政令𠉀民病利百姓歡服時權豪之家多尚奢麗續深疾之常敝衣薄食車馬羸敗府丞獻其生魚續受而懸於庭丞後又進之續乃出前所懸者以杜其意續妻後與子秘俱往郡舍續閉門不納其貲藏唯有布衾敝裯鹽麥數斛而巳顧敇秘曰吾自奉若此何以資爾母乎使與母俱歸靈帝欲以續為太尉時拜三公者皆輸東園禮錢千萬令中使督之名為左騶續乃坐使人於單席舉緼袍以示之曰臣之所資惟斯而已左騶白之帝不悅以此故不登公位徴為太常未行而卒
  論曰進以正可以正邦也輸東園禮錢得拜三公茲為正乎續舉緼袍以示左騶曰臣之所資唯斯而已以是故不登公位續之大節可略見矣嗚呼人之不度禮義而進退者顧其胷中本無所守徒以妻孥之奉隘其心故耳聞續之風寧不愧耶
  賈琮
  賈琮字孟堅東郡聊城人也舉孝廉歴官為京兆令有政理跡舊交阯土多珍産明璣翠羽犀象玳瑁異香美木之屬莫不自出前後刺史率多無清行上承權貴下積私賂財計盈給輙復求見遷代故吏民怨叛巾平元年交阯屯兵反執刺史及合浦太守自稱柱天將軍靈帝特敕三府精選能吏有司舉琮為交阯刺史琮到部訊其反狀咸言賦斂過重百姓莫不空單京師遙逺告寃無所民不聊生自活故聚為盜賊琮即移書吿示各使安其資業招撫荒散蠲復徭役誅斬渠帥為大害者簡選良吏試守諸縣歲間蕩定百姓以安巷路為之歌曰賈父來晚使我先反今見清平吏不敢飯為冀州刺史舊典傳車驂駕埀赤帷裳迎於州界及琮之部升車言曰刺史當逺視廣聴糾察美惡何其反垂帷裳以自掩塞乎乃命御者褰之百城聞風自然竦震其諸藏過者望風解印綬去於是州界翕然靈帝崩何進表琮為度遼將軍卒於官
  論曰好治而惡亂人之本心也逺方之民邈爾中都為吏者貪冒無畏誅求無藝剝膚椎髓民不堪命則怨叛作矣非斯民之喜亂也賈琮為交阯刺史詰其反狀撫循人民簡選良吏試守諸縣而部中清明其為冀州刺史也褰帷廣察而一道贓吏望風遁去嗚呼得一清賢遂能弭叛亂摘姦伏其利顧不博哉
  鍾離意
  鍾離意字子阿㑹稽山隂人也少為郡督郵時部縣亭長有受人酒禮者府下記案考之意封還記入言於太守曰春秋先內後外詩云刑於寡妻以御於家邦明政化之本由近及逺今宜先清府內且闊略逺縣細㣲之愆太守甚賢之遂任以縣事顯宗即位徴為尚書時交阯太守張恢坐贓千金徴還伏法以資物簿入大司農詔頒賜羣臣意得珠璣以委地而不拜賜帝怪而問其故對曰臣聞孔子忍渴於盜泉之水曾參囘車於勝母之閭惡其名也此贓穢之寳誠不敢拜帝嗟嘆曰清乎尚書之言乃更以庫錢二十萬賜意轉為尚書僕射多所諫諍出為魯相五年病卒於官
  論曰昔者莒僕竊寳玉來奔納諸宣公季文子使司冦出之不待越日且舉周公之誓命曰毀則為賊掩賊為贓竊賄為盜盜噐為姦主贓之名賴姦之用為大㓙德夫贓穢之物雖簿入官府然得而寳之豈不為賴姦乎意之所以不拜賜也宜哉
  第五倫
  第五倫字伯魚京兆長陵人也其先齊諸田諸田徙園陵者多故以次第為氏倫少介然有義行王莽末盜賊起宗族閭里爭往依倫倫築營壁厲衆以拒之建武二十七年舉孝廉光武召見異之歴仕遷蜀郡太守蜀地肥饒人吏富實掾吏家貲多至千萬皆鮮車怒馬以財貨自達倫悉簡其豐贍者遣還之更選孤貧志行之人以處曹任於是爭賕抑絶文職脩理所舉吏多九卿二千石時以為知人肅宗初立擢自逺郡代牟融為司空在位以貞白稱時人方之前朝貢禹然少藴藉不脩威儀亦以此見輕或問倫曰公有私乎對曰昔入有與吾千里馬者吾雖不受毎三公有所選舉心不能忘而亦終不用也連以老病上疏乞身元和三年賜冊罷後數年卒年八十餘
  袁彭
  袁彭字伯楚汝南汝陽人也順帝初為光祿勲行至清為吏麄袍糲食終於議郎尚書胡廣等追表其有清潔之美比前朝貢禹第五倫未䝉顯贈當時皆嗟歎之論曰第五倫其真清者乎或問其有私乃言昔有人與吾千里馬雖卻不受每三公有所選舉心不能忘而亦終不用夫不用其人可謂無私矣而其心之不能忘倫猶以為私焉嗚呼人之自欺者幸人之不知耳奚顧吾心哉袁彭既歿胡廣追表其清比第五倫未䝉顯贈觀身後之議論可見其人矣
  李恂
  李恂字叔英安定臨涇人也初辟司徒府後拜侍御史使幽州囘圖冩山川屯田聚落百餘巻封奏上肅宗嘉之拜兗州刺史以清約率下常席羊皮服布被遷張掖太守有威重名時大將軍竇憲將兵屯武威天下州郡逺近莫不脩禮遺怐奉公不阿為憲所奏免後復徴拜謁者使持節領西域副校尉西域殷富多珍寳諸國侍子及督使賈胡數遺恂奴婢宛馬金銀香𦋺之屬一無所受後遷武威太守坐事免歩歸鄉里潛居山澤結草為廬獨與諸生織席自給㑹西羌反畔恂到田舍為所執獲羌素聞其名放遣之後徙居新安闗下拾橡實以自資年九十六卒
  論曰士俗之弊莫大乎公道不明而用情廢黜也恂以清約為時所稱至其奉公不阿禮遺弗講而為竇憲所奏免恂不失為賢而竇憲真小人哉
  楊震
  楊震字伯起𢎞農華隂人也震少好學年五十乃始仕州郡歴位荊州刺史東萊太守嘗之郡道經昌邑故所舉荊州茂才王密為昌邑令謁見至夜懷金十斤以遺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莫夜無知者震曰天知神知子知我知何謂無知密愧而出轉涿郡太守性公廉不受私謁子孫常蔬食歩行故舊長者或欲令為開產業震不肯曰使後世稱為清白吏子孫以此遺之不亦厚乎後為太尉數上書斥言嬖倖權寵切齒衆共譖之飲酖而卒年七十餘
  楊秉
  楊秉字叔節震之中子也少傳父業兼明京氏易博通書傳常隠居教授年四十餘乃應司空辟拜侍御史頻出為豫荊徐兗四州刺史遷任城相自為刺史二千石計日受俸餘祿不入私門故東齎錢百萬遺之閉門不受以廉潔稱秉性不飲酒又早喪夫人遂不復娶所在以淳白稱嘗從容言曰我有三不惑酒財色也歴位至太尉薨年七十四
  論曰殖貨之人要為子孫計矣然傳之一再世安能保其不散乎楊震獨能以清白遺子孫至秉歴仕清白不少替其家聲然則震之所以示其後秉之所以承其先可謂各盡其道矣此詩所謂惟其有之是以似之者歟
  吳祐
  吳祐字季英陳畱長垣人也父恢為南海太守祐年十二隨從到官恢欲殺青簡以冩經書祐諫曰今大人踰越五嶺逺在海濵其俗誠陋然舊多珍恠上為國家所疑下為權戚所望此書若成則載之兼兩昔馬援以薏苡興謗王陽以囊衣徼名嫌疑之間誠先賢所慎也恢乃止撫其首曰吳氏世不乏季子矣及年二十喪父居無擔石而不受贍遺常牧豕於垣澤中行吟經書遇父故人謂曰卿二千石子而自業賤事縱子無恥奈先君何祐辭謝而巳守志如初後舉孝廉歴官為酒泉太守祐政惟仁簡吏人懷而不欺嗇夫孫性私賦民錢市衣以進其父父得而怒曰有君如是何忍欺之促歸伏罪性慙懼詣閣持衣自首祐屏左右問其故性具言祐曰掾以親故受汙穢之名所謂觀過斯知仁矣使歸謝其父還以衣遺之後出為河間相因事免歸家不復仕躬灌園蔬以經書教授年九十八卒
  論曰殺青冩書無害於廉而祐諫其父且謂馬援有薏苡之嫌王陽有衣囊之譏賢矣哉雖然祐豈止有所嫌畏而然耶觀嗇夫孫性私賦民錢為父市衣至不忍欺促令請罪是其清德有以感服其心者矣
  張奐
  張奐字然明敦煌酒泉人也舉賢良對筞第一擢拜議郎永壽元年遷安定屬國都尉初到職而南匈奴冦美稷奐聞即勒兵而出連戰破之郡界以寧羌豪帥感奐恩德上馬二十疋先零酋長又遺金鐻八枚並受之而召主簿於諸羌前以酒酹地曰使馬如羊不以入廏使金如粟不以入懷悉以金馬還之羌性貪而貴吏清前有八都尉率行財貨為所患苦及奐正身潔己威化大行後為䕶匈奴中郎將以九卿秩督幽并涼三州三州清定論功當封奐不事宦官故賞遂不行唯賜錢二十萬除家一人為郎並辭不受而願徙屬𢎞農華隂舊制邉人不得內移唯奐因功特聴故始為𢎞農人焉稍遷少府拜大司農以功封侯後陷於黨錮歸田裡閉門不出奐少立志節嘗與士人言曰大丈夫處世當為國家立功邉境及為將帥果有勲名董卓慕之使其兄遺縑百疋奐惡卓為人絶而不受光和四年卒年七十八論曰羌人之性冣貪悍奐還東羌所遺金馬亦能激之以義威化盛行暨清定幽并涼三州論功當封以不事宦官賞遂不行唯賜錢二十萬除家一人為郎乃辭不受嗚呼介之推不言祿祿亦弗及孟子之不遇魯侯乃謂嬖人臧倉焉能使予不遇然則奐之髙節真可以作配古人也歟
  三國
  嘗觀漢室不綱三國鼎峙互相吞噬日尋干戈方是時也謀夫勇士爭出智力各為其主用命然以清規廉操見稱於時者無國無之豈不以東漢曩時尚名節之士流風遺俗未至泯滅或出於名臣之子孫蓋其理義之在人心者猶存故耶且炎漢中興紹恢前緒惟勤惟約克慎厥始崇經術登儒雅開廣學校脩明禮樂武功既成文德亦洽孝章孝明述而繼之臨雍拜老橫經問道自公卿大夫以至郡縣之吏咸選用經明行脩之人虎賁衛士皆習孝經匈奴子弟亦遊太學故教化明於上習俗成於下其清潔髙介之士與夫貪鄙汙穢之人公議有所識別衆庶知所嚮背時有一正人則世以為望人有一正言則民以為師指南時俗罔敢輕違故自孝和以後嬖倖專權貴戚用事賞罰無章賄賂公行亦既亂矣然猶綿綿未至於顛覆者時則有公卿大夫如袁安楊震李固杜喬陳蕃李膺之徒激揚公議於上又復有布衣之士如范滂許劭郭泰苻融之流扶持公議於下維持鞏固大有力焉逮及靈帝之際信倚姦慝誅夷忠良曩日之人材寖除而天下之民望隨失矣於是何進召戎董卓乗釁袁紹之徒從而造難乗輿播蕩魏始以討賊為辭挾天子以令諸侯吳蜀繼之或慿勲封之舊或依葛藟之親倚正傍順三國由是分據嗚呼秉節勵志之士固未嘗肯輕為人用也然而三國之君得而用之者以其開基立國初不失天下之名義故也作魏吳蜀廉吏傳
  
  毛玠
  毛玠字孝先陳畱平丘人也少為縣吏以清公稱玠嘗為東曹掾與崔琰典選舉其所舉用皆清正之士雖於時有盛名而行不由本者終莫得進務以儉率人由是天下之士莫不以廉節自勵雖貴寵之臣輿服不敢過度太祖歎曰用人如此使天下之人自治復何為哉初太祖平桺城頒所獲噐物特以素屏風素馮幾賜玠曰君有古人之風故賜君古人之服玠居顯位常布衣疏食撫育孤兄子甚篤賞賜以振施貧族家無所餘後卒於家
  論曰有功於國不若有功於民有功於民不若有功於教化毛玠典選舉所用皆清正之士取之以行不以名躬率廉儉化及貴寵太祖歎之曰用人如此使天下人自治斯可謂有功於教化者歟國頼以治民從而懷之矣及頒賜桺城所獲噐物特以素屏木幾與玠且曰表古人之風嗚呼玠所得豈不厚哉
  華歆
  華歆字子魚平原髙唐人也孫策略地江東歆知筞善用兵乃幅巾奉迎筞以其長者禮為上賔後策死太祖在官渡表天子徴歆孫權欲不遣歆謂權曰將軍奉王命始交好曹公分義未固使僕得為將軍效心豈不有益乎今空畱僕是養無用之物非將軍之良計也權説乃遣歆賔客故人送之者千餘人贈遺數百金歆皆無所拒密各題識臨去悉聚諸物謂諸賔客曰本無拒諸君之心而所受遂多念單車逺行將以懷璧為罪願賔客為之計衆乃各畱所贈而服其徳文帝即王位拜相國封侯及踐阼改為司徒歆素清貧祿賜以振施親戚故人家無儋石之儲公卿嘗並賜沒人生口唯歆出而嫁之帝歎息黃初中詔公卿舉獨行君子歆舉管寧太和五年薨諡曰敬侯
  論曰歆辭孫權就曹公豈有不義哉賔客故人贐遺受其意而卻其金視戰國之士朝縱暮橫以片舌盜人之國而取富貴者固有間矣觀其所舉管寧所友邴原並一時清脩髙蹈之士歆居二子之間世謂三友成龍豈碌碌者哉
  和洽
  和洽字陽士汝南西平人也舉孝廉太祖定荊州辟為丞相掾屬時毛玠崔琰並以忠清幹事其選用先尚儉節洽言曰天下大噐在位與人不可以一節儉也儉素過中自以處身則可以此節格物所失或多今朝廷之議吏有著新衣乗好車者謂之不清長吏過營形容不飾衣裘敝壊者謂之亷潔至今士大夫故汙辱其衣藏其輿服朝府大吏或自挈壺飱以入官寺夫立教規俗貴處中庸為可繼也今崇一概難堪之行以檢殊塗勉而為之必有疲瘁古之大教務在通人情而已凡詭激之行則容隠偽矣魏國既建為侍中歴官封侯清貧守約至賣田宅以自給薨諡曰簡侯
  論曰毛玠崔琰典選舉以儉率人天下士至以廉節自勵士風如此何可疵也洽欲裁歸中庸以矯其詭激之行務躋世醇實無使隠偽亦救時之論與
  
  陸𦙍
  陸𦙍字敬宗凱弟也呉郡人赤烏十一年交阯九真夷賊攻沒城邑交部騷動以𦙍為交州刺史安南校尉𦙍入南界喻以恩信務崇招納渠帥支黨三千餘家皆出降引軍而南重宣至誠遺以財帛後華覈表薦𦙍曰御命在州十有餘年賔帶殊俗寳玩所生而內無粉黛附珠之妾家無文甲犀象之珍方之今臣實難多得宜在輦轂股肱王室後以疾卒
  是儀
  是儀字子羽北海營陵人也本姓氏初為縣吏後仕郡郡相孔融嘲儀言氏字民無上可改為是乃遂改焉孫權旋攝大業優文徴儀至則親任專典機密事上勤與人恭不治産業不受施惠為屋舍纔足自容鄰家有起大宅者權出望見問起大宅者誰左右對曰似是儀家也權曰儀儉必非也問果他家其見知信如此服不精細食不重膳拯贍貧困家無儲蓄權聞之幸儀舍求視疏飯親嘗之對之歎息即增俸賜益田宅儀累辭讓以恩為戚時時有所進達未嘗言人之短權嘗歎曰使人盡如是儀當安用科法為及寢疾遺令素棺歛以時服務從省約年八十一卒
  論曰陸𦙍身清事濟著稱南土史官謂為良牧信矣儀平生所為潔然如此既寢疾猶戒敕身後不使華侈夫死生亦大矣而不以易其節賢哉
  
  諸葛亮
  諸葛亮字孔明琅邪陽都人也漢司𨽻校尉諸葛豐後先主枉駕顧之三往乃見曰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也暨先主即帝位策亮為丞相亮自表後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弟衣食自有餘饒至於臣在外任無別調度隨身衣食悉仰於官不別治生以長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內有餘帛外有贏財以負陛下及卒如其所言年五十四
  鄧芝
  鄧芝字伯苖義陽新野人漢司徒禹之後也漢末入蜀先主定益州擢為郫令遷廣漢太守所在清嚴有治績入為尚書事後主累遷至車騎將軍芝為大將軍二十餘年賞罰明㫁善恤卒伍身之衣食資仰於官不茍素儉然終不治私産妻子不免饑寒死之日家無餘財論曰仕而不受祿非古之道也亮芝身之衣食皆資仰於官知所受矣至私産則二人者咸不營辦志不在焉故也昭烈之得亮能有蕞爾之蜀俾魏不敢窺吳終結和以成鼎峙之業者四十三年惜乎人不勝天大勲中廢使亮無定軍之歸獲遂其佐主之志則張子房赤松遊亮定當髙蹈其前跡矣
  兩晉
  竊觀西晉之開基非有漢髙帝之規模以懷服天下也東晉之再造非有漢光武之法度以維持後世也而兩晉共一百五十六年亦能保其宗廟不遽顛覆何也蓋清潔特立之士時見用也武帝所用則有若山濤既為右僕射正慎儉約家無嬪媵供養不給元帝所用則有若王導進位司空簡素寡慾倉無儲榖衣不重帛舉二子則兩朝亦不乏人矣作晉廉吏傳
  盧欽
  盧欽字子若范陽涿人也世以儒業顯欽清澹有逺識篤志經史舉孝廉不行初仕魏武帝受禪以為都督沔北諸軍事平南將軍在鎮寛猛得中疆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無虞入為尚書僕射加侍中奉車都尉領吏部以清貧賜絹百匹欽舉必以才稱為廉平咸寧四年卒諡曰元文以欽忠清髙潔不營産業身沒之後家無所庇特賜錢五十萬為立第舍下詔曰故司空王基衛將軍盧欽領典軍揚囂並素清貧身沒之後居無私積頃者饑饉聞其家大匱其各賜穀三百斛欽歴宰州郡不尚功名唯以平理為務祿俸散之親故不營貲産動循禮典欽五世孫恆字敬則博學尚武帝女滎陽長公主拜駙馬都尉歴事愍帝成帝官至左光祿大夫開府性清恪儉素雖居顯列常布衣蔬食年老彌篤死之日家無餘財唯有書數百卷時人以此貴之
  論曰自欽至恆凡五世欽事武帝恆歴事成帝上下埀八十年矣始晉開基既見中興而盧氏之清風凜然不改美矣
  阮脩
  阮脩字宣子善清言好易老性簡任不脩人事絶不喜見俗人遇便捨去意有所思率爾牽裳不避晨夕至或無言但欣然相對嘗歩行以百錢掛杖頭至酒店便獨酣暢雖當世富貴而不肯顧家無儋石之儲晏如也脩居貧年四十餘未有室王敦等斂錢為婚皆名士也時慕之者求入錢而不得王敦時為鴻臚卿謂脩曰卿常無食鴻臚丞羌有祿能作否脩曰亦復可爾耳遂為之論曰人之常言曰廉恥蓋人知所恥則廉矣觀阮脩以杖頭百錢獨酣酒家為鴻臚丞以就祿其真率不矯飾如此至其不喜見俗人不肯顧當世富貴豈其胸中自有髙致耶故其家無儋石而處之晏然定非汲汲茍求者矣
  賀循
  賀循字彥先㑹稽山隂人也循少嬰家難流放海隅吳平乃還本郡操尚髙厲童齓不羣刺史嵇舉喜秀才除羨陽令以寛惠為本不求課最後為武康令政教大行鄰城宗之然無援於朝久不進序著作郎陸機上疏薦之召補太子舍人後除南中郎長史不就㑹逆賊李辰起兵江夏征鎮不能討皆望塵奔走循移檄於賊為陳逆順衆遂遁走一郡悉平循遂還郡杜門不出論賞報功一無與焉元帝為安東將軍復上循為吳國內史及帝遷鎮東大將軍以軍司顧榮卒引循代之稱疾不起後帝承制復以為軍諮祭酒循稱疾敦逼不得已乃舉疾至帝親幸其舟咨以政道循病不堪拜謁乃就加朝服賜第一區牀帳衣褥等物循辭讓一無所受廷尉張闓住小市將奪左右近宅以廣其居乃私作都門早閉晏開人患之訟於州不納㑹循出至破岡連名詣循質之循曰見張廷尉當為言及之闓聞而遽毀其門詣循致謝其為世所敬服如此愍帝即位徴為宗正元帝在鎮又表為侍中道險不行以討華軼功封都鄉侯循自以臥疾私門固讓不受建武初歴位為中書令加散騎常侍以老疾固辭時朝廷疑滯皆諮之於循循輒依經禮而對為當世儒宗其後帝以循清貧下令曰循氷清玉潔行為俗表位處上卿而居身服物蓋周形而巳屋室纔庇風雨孤近造其廬以為慨然其賜六尺牀席薦褥並錢二十萬以表至徳暢孤意焉循又讓不許不得已畱之初不服用疾漸篤表乞骸上還印綬改授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太興二年卒諡曰穆
  論曰循之始仕也不求課冣而在朝亦久無與為援者其廉於進如此觀其檄平逆賊李辰而杜門不與賞功廷尉張闓侵奪市人而望風歛手然則如循者其介之推之人歟尹翁歸之人歟
  庾冰
  庾冰字季堅兄亮以名德流訓冰以雅素埀風諸弟相率莫不好禮為世論所重亮常以為庾氏之寳司徒辟不就徵秘書郎預討華軼功封都鄉侯王導請為司徒右長史歴仕揚州刺史都督三州軍事征虜將軍假節是時王導新喪衆望歸冰既當重任經綸時務不捨夙夜賔禮朝賢升擢後進由是朝野注心咸曰賢相康帝即位進車騎將軍冰懼權盛乃求外出獻皇后臨朝徴冰輔政辭以疾篤尋果卒冊贈侍中司徒諡曰思成冰天性清慎常以儉約自居中子襲嘗貸官絹十疋冰怒捶之市絹還官及卒無絹為衾又室無妾媵家無私積世以此稱之
  論曰昔者虞丘子舉孫叔敖而叔敖之節果不減於虞丘蓋其底藴已深相知也王導輔晉有中興之功位極人臣而倉無儲粟衣不重帛冰始為導所知及導喪衆望遂歸冰冰之決大誼立大功居大位咸不亞於導而廉貧如此可謂不負其所知者歟
  陸納
  陸納字祖言少有清操貞厲絶俗初辟鎮東大將軍武陵王掾州舉秀才後為吳興太守至郡不受俸祿頃之徴拜左民尚書領州大中正將應召外白宜裝幾船納曰私奴裝糧食來無所復須也臨發止有被襆而巳其餘並封以還官遷太常徙吏部尚書加奉車都尉衛將軍謝安嘗詣納而納殊無供辦其兄子俶不敢問之乃密為之具安既至納所設唯茶果而巳俶遂陳盛饌珍羞畢具客罷納大怒曰汝不能光益父叔乃復穢我素業耶於是杖之四十其舉措多此類尋遷尚書僕射拜尚書令恪勤貞固終始不渝尋除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未拜而卒即以為贈
  論曰昔正考父佐戴武宣公三命滋益恭其鼎銘曰饘於是粥於是以餬余口嗚呼後之人至盛供帳備珍羞以待賔客客有賢者豈以此為勤腆耶陸納怒其兄子且曰穢我素業夫其家法如此而俶違之可名不肖子矣其後南梁何逺為武康令公清不阿太守王彬巡縣囘進斗酒隻鵞而別彬顧謂之曰卿禮有過陸納將不為古人所笑乎蓋為近代清流欽重如此
  孔愉
  孔愉字敬康㑹稽山陰人也愉年十二而孤養祖母以孝聞吳平愉遷於洛惠帝末歸鄉里行至江淮間遇石冰為亂逼愉為參軍不從東遷㑹稽入新安山中改姓孫氏以稼穡讀書為務信著鄉里後忽捨去皆謂為神人而為之立祠永嘉中元帝欲以為參軍尋不獲建興初始出應召為丞相掾歴位為尚書僕射後出為鎮軍將軍㑹稽內史在郡三年乃營山陰湖南侯山下數畝地為宅草屋數間便棄官居之送資數百萬悉無所取病篤遺令歛以時服鄉邑義賵一不得受咸康八年卒贈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諡曰貞
  謝尚
  謝尚字仁祖豫章太守鯤之子也㓜有至性七歲喪兄哀慟親戚異之八歲神悟夙成鯤攜之送客或曰此兒一坐之顔囘也尚應聲答曰坐無尼父焉別顔回人皆歎異及長開率穎秀辨悟絶倫王戎辟為掾累官歴陽太守轉督江夏義陽隨三郡軍事尚為政清簡始到官郡府以布十疋為尚造烏布帳尚壞之以為軍士襦袴後再鎮歴陽卒詔贈散騎常侍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諡曰簡
  論曰易大夫之簀君子謂其死不廢禮孔愉病篤遺令鄉邑義賵一不得受茲見其死不傷廉也尚居歴陽一布帳且不以自奉而況其他哉
  王恂
  王恂字良夫文明皇后之弟也恂文義通博在朝忠正累遷河南尹建立二學崇明五經鬲令袁毅嘗饋以駿馬恂不受及毅敗受貨者皆被廢黜焉咸寧四年卒贈車騎將軍
  論曰夫與國有肺腑之親鮮不以驕恣取敗如王敦之窮奢極侈寵厚恩踰弗知保守卒不免自貽夷戮恂以外戚立朝袁毅以駿馬為饋初必投其所好恂能卻之潔然不為之玷於時宮掖之內豈不有光乎
  胡威
  胡威字伯武一名貔淮南夀春人也父質以忠清著稱少與鄉人蔣濟朱績俱知名於江淮間仕魏至征東將軍荊州刺史威早厲志尚質之為荊州也威自京都定省家貧無車馬僮僕自驅驢單行每至客舎躬放驢取樵炊㸑食畢復隨侶進道既至見父停廏中十餘日吿歸父賜絹一疋為裝威曰大人清髙不審於何得此絹曰是吾俸祿之餘以為汝糧耳威受之辭歸質帳下都督先威未發請假還家隂資裝於百餘里要威為伴每事佐助行數百里威疑乃誘問之既知乃取所賜絹與都督謝而遣之後因他信以白質質杖都督一百除吏名其父子清慎如此於是名譽著聞拜侍御史歴南鄉侯安豐太守遷徐州刺史勤於政術風化大行後入朝武帝語及平生因歎其父清謂威曰卿孰與父清對曰臣不如也帝曰卿父以何為勝耶對曰臣父清恐人知臣清恐人不知是臣不及逺也帝以威言直而婉謙而順累遷監青州諸軍事青州刺史以功封平春侯太康元年卒於位諡曰烈
  論曰威自早年得俸絹於其父猶詰所從來不敢茍得如此其處辭受於他人可知矣其言曰臣父清恐人知臣清恐人不知夫知不知亦未可較優劣由言以考威之心豈脩亷隅以徼名當世者哉
  杜軫
  杜軫蜀郡成都人也軫師譙周博渉經書察孝廉除建寧令導以德政風化大行夷夏悅服秩滿將歸羣蠻追送賂遺甚多軫一無所受去如初至累遷尚書郎軫博聞廣渉奏議駮論多見施用時涪人李驤亦為尚書郎與軫齊名毎有論議朝廷莫能踰之號蜀有二郎軫後拜犍為太守甚有聲譽當遷㑹病卒
  論曰軫豈矯卻遺賂著廉稱而已其為尚書郎奏議駮論多見施用此在晉世清談之日有補治理與李驤同號曰蜀有二郎可見當時朝廷之望矣
  竇允
  竇允字雅始平人也出自寒門清尚自脩少仕縣稍遷郡主簿察孝廉除浩亹長勤於為政勸課田蠶平均調役百姓頼之遷謁者泰始中詔曰當官者能潔身脩己然後在公之節乃全身善有章雖賤必賞此興化立教之務也謁者竇允前為浩亹長以脩勤清白見稱河右是輩當擢用使立行者有所勸主者詳復參訪有以旌表之拜臨水令克己厲俗改脩政事士庶悅服咸歌詠之遷鉅鹿太守甚有政績卒於官
  論曰先王用人初無流品之異其有賢行則不以人而廢其行西漢田延年用尹翁歸於小吏終以廉潔為當世名卿知此道也竇允出寒門少仕縣及為謁者乃以清白䝉詔旌賞夫口道先王語行如市人者視允輩寧無少愧哉
  鄧攸
  鄧攸字伯道平陽襄陵人也攸清和平簡貞白寡慾愍帝徴為尚書左丞不就攸與刁協周顗素厚遂至江東元帝以攸為太子中庶子時吳郡闕守人多欲之帝以授攸攸載米之郡俸祿無所受唯飲吳水而巳攸在郡刑政清明百姓歡悅為中興良守後稱疾去職郡常有送迎錢數百萬攸去郡不受一錢百姓數千人畱牽攸船不得進攸乃小停夜中發去吳人歌之曰紛如打五鼓雞鳴天欲曙鄧侯挽不畱謝令推不去百姓詣臺乞畱一歲不聴拜侍中歲餘轉吏部尚書蔬食敝衣周急振乏性謙和善與人交無貴賤待之若一而頗敬媚權貴攸毎進退無喜慍之色久之遷尚書左僕射卒贈光祿大夫
  論曰仕而不受祿古之道乎攸在吳郡雖俸祿不受唯知飲吳水而巳行過乎清無害大節也時郡饑攸發倉賑民輒不俟報其施設不自避如此蓋有志於守道者然猶不免欽媚權貴度攸之心亦孔子所以處南子陽貨之類耶
  吳隠之
  吳隠之字處黙濮陽鄄城人也隠之美姿容善談論博渉文史以儒雅標名弱冠而介立有清操雖日晏歠菽不饗非其粟儋石無儲不取非其道年十餘丁父憂毎號泣行人為之流涕事母孝謹及其執喪哀毀過禮家人無人鳴鼔毎至哭臨之時恆有雙鶴驚叫及祥練之夕復有羣雁俱集時人咸以為孝感所致韓康伯與之鄰居後為吏部尚書隠之遂階清級拜奉朝請尚書郎累遷晉陵太守在郡清儉妻自負薪後入居清顯祿賜皆頒親族冬月無被嘗澣衣乃披絮勤苦同於貧庶廣州包帶山海珍異所出一篋之寳可資數世然多瘴疫人情憚焉唯貧窶不能自立者求補長史故前後刺史皆多黷貨朝廷欲革嶺南之弊隆安中以隠之為龍驤將軍廣州刺史假節領平越中郎將未至州二十里地名石門有水曰貪泉飲者懷無厭之欲隠之既至語其親人曰不見可欲使心不亂越嶺喪清吾知之矣乃至泉所酌而飲之因賦詩曰古人云此水一飲懐千金試使夷齊飲終當不易心及在州清操愈厲常食不過菜及乾魚而已帷帳噐服皆付外庫時人頗謂其矯然亦始終不易帳下人進魚毎剔去骨存肉隠之覺其用意罰而黜焉元興初詔曰夫家行篤於閨門清節厲乎風霜實立人之所難而君子之美致也廣州刺史吳隠之孝友過人祿均九族菲己潔素儉愈魚食夫處可欲之地而能不改其操饗惟錯之富而家人不易其服革奢務嗇南域改觀朕有嘉焉可進號前將軍賜錢五十萬榖千斛及盧循冦嶺南隠之率厲將士固守彌時長子曠之戰沒城遂陷為循所得後劉裕與循書令遣隠之還久方得反歸舟之日裝無餘資及至數畝小宅籬垣仄陋內外茅屋六間不容妻子劉裕賜車牛更為起宅固辭尋拜度支尚書太常以竹蓬為屏風坐無氊席後遷中領軍清儉不革每月初得祿裁畱身糧其餘悉分賑親族家人績紡以供朝夕時有困絶或并日而食身常布衣不完妻子不霑寸祿義熙八年請老優詔許之授光祿大夫賜錢十萬米三百斛九年卒進贈左光祿加散騎常侍隠之清操不渝屢被褒飾故事及於身沒常䝉優錫顯贈廉士以為榮初隠之為奉朝請謝石請為右將軍主簿隠之將嫁女石知其貧素遣女必當率薄乃令移廚帳助其經營使者至方見婢牽犬賣之此外蕭然無辦後至自畨禺其妻劉氏齎沈香一斤隠之見之遂投於湖亭之水子延之復厲清操為鄱陽太守延之弟及子為郡縣者常以廉慎為門法雖才學不逮隠之而孝悌潔敬猶為不替
  論曰隠之之門以廉慎潔謹為法傳子及孫其風不替美哉原其所以然蓋常散祿廩甘貧乏惡衣惡食不以為恥而以其子若孫安之久矣夫乗富貴之資盜民之財謂為子孫逺圖者其愚矣哉














  廉吏傳巻上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廉吏傳>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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