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四 锺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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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五·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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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雷何思先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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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三十九年秋九月一日,夷陵雷太史何思先生卒于里第。其门人锺惺有使蜀之役,取道夷陵谒先生,则是月之三日也。先一日,遭侦者于途,有传先生讣音者,叱焉唾焉,以为作是语者,狂邪?入其里门,先生家有持刺逆者,非先生刺也,疑焉骇焉,进使者问故,噤不能言者食顷,曰:“予何为是惘恍者,悸邪?”登先生之堂,不见先生,哭焉奠焉,已自意曰:“兹帷内帷外,堂上堂下,剪纸树,籍籍纷纷者,梦耶?”某心不敢信,而以为似狂、似悸、似梦也;口不忍言,而直以为真狂、真悸、真梦也。使竣,反楚蜀之路,作如是想者三阅月。再过夷陵,省先生之母若室,抚其嗣,搜其遗文若书,终不见先生。乃稍悟先生亡也,则冬十一月二十日矣。始为辞以告先生之灵。非歌非哭,不能成声。

其辞曰:呜呼!某于先生所得至今日者,不可谓非座主门生之故矣。然直可谓座主门生,遂能有今日乎哉?记去岁六月,与先生卢沟别去,遗某书曰:“从来座主门生不为少矣,吾两人觉别有神情,别有契合,岂往劫中互相师友,乃有今日邪?”又寓书某所知曰:“锺伯敬清远神骏,今世界似少此人。”呜呼,某何足以当此!然此岂一切座主门生之言哉!

某与先生称师友年馀,相聚不数月,月相晤不数日,日不数语。然先生每借论文之因,时以德业学术、国是人才,旁及人外之旨,微言挑我,以观其应。某时有痛痒偶中、机锋相觌、粲然一开先生之口处,而污不至阿;亦时有所不必合,先生不惟以为不必合,而且以为相成。吁嗟乎,盖真有古师友之道焉!大要先生期我者远,而某亦以期之;求我者备,而某亦以求之。

先生负盖代之才,与志、与格、与识、与气骨,以圣贤豪杰自任。其于经世、出世、度世,处处著脚,无不以为立可就。而某私心爱先生至,报先生深,于先生广处恒欲其要,高处恒欲其实,大处恒欲其精,孤处恒欲其定,锐处恒欲其沈,铦处恒欲其厚,透处恒欲其涵,奇处恒欲其浑。察先生平日神意议论,似恒服膺赵学士大洲者。呜呼,时事至今日,非用大洲时哉!予过大洲之乡,读其书,想其人,精神志学,原委指归,多与先生合。今世颇知惜江陵,不知思大洲,而某恒虑先生异日为大洲,万一失足而为江陵。欲俟见稍定,交稍久,时稍暇,率胸怀以语先生。吁嗟!某盖自揣才术短,无用世之具;命相薄,无生人之福。先生有其才、其志、其格、其识、其气骨,感激酬知,欲一效之先生也。

今年二月居燕,某病矣。病而垂绝,自谓不复见先生矣。以老亲后事属密友,国家后事属先生。为书一纸遗先生,略曰:“私情说不得,言国事,即私情也。方今景象,底滞痿蹶,已成一不快世界,中复虚羸。度之运数,必有快人居其间,势必用一番更张,露一番精采,恐必将有一等伤元气之人与伤元气之事迎之。虚羸之身,迫以金石,有速毙耳。大贤处此,必当平心深虑,大费调剂。”某幸而起,书亦不达。呜呼,区区一念,无亦虑先生异日当事极则必反、矫或过直耳!予作是书讫,密友骨肉,摩足饮泣。而予颇翛然,无怖无挂,顾笑诸泣者曰:“令雷先生在此,必不尔尔。”呜呼!某遗言已就而竟不成死,先生暴死而不遗一言。

闻先生知某来,诛茅扫榻。迟我半年,而不肯延之数日。世之肤立色取、奄有时名者,名归利遂,然且至百年;而先生靳于数日。死而分香履、顾妻孥、嘱田宅者,弥留之馀,厌厌剌剌,语不可了;而先生速绝,使不得一语。先生不分香履、顾妻孥、嘱田宅,可以无语;使先生得语,语当有可传者。呜呼,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天何轻夺先生之身而重留先生之言哉!

以人道世法论,先生在堂在室、在身后者,可悲可虑居多,二三子当为先生计。然先生尝察某丧子而戚,一日问某曰:“子以为数百年前名贤子孙在今日者,能尽识其祖考姓名丘里乎?”予曰:“不能。”先生曰:“更数百年后,吾与若子孙亦复如是。”呜呼!先生能作是语度人,必能自度。某不以此慁先生。

记去岁先生憩报国寺长松下,二三子从,语及大道之要。或曰:“世缘未断,恐碍大道。”先生曰:“大道何必断世缘哉?道念深,缘念自浅。必缘尽而后学道,是世终无学道之人也。”某以此一语,抹平生退转之根。某尝自歉:读书一过,少会其意,不能再读。先生曰:“不求甚解,欣然忘食,是何意象?子试参之。”其要言不烦,转语相逗,率此类。使某得再见先生,言所欲言,闻所欲闻,宁渠止此?

然某所欲言于先生者,如块填海、石补天,虽不得再见先生,犹得述其意以告先生。某所欲闻于先生者,如饥者于食,病者于医,今何处叩先生哉?呜呼,先生其亦听之矣!

祭同年彭用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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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丁未春正月,同年九疑彭君以计偕入都,客死。于是楚同年生集都下者,为之含敛,周身周衣,必信必诚。其邑子同年生锺某,独以庐居不与。越数月而平头持其丧南归,浮淮达于汉,始返首丘。锺子乃以束刍絮酒哭君之灵。

曰:呜乎痛哉,天乎!子今长已矣。余弱冠与子同时受知于温陵林明府,而同绌于都试,两人故自如。越十年而余与子同举于乡,乃有追颂明府知人能得士,而两人亦故自如。子刚肠悁性,高视阔步。知子负绝人之志,经世之才,而疾恶如仇,处俗太峻,齿敝舌存之戒,余恒私为子笃忧之,而公为子巽言之。癸卯冬,与余计偕北上,共眠食者四逾月。察子有清羸之疾,而性善怒,恒虑子非摄生之道。余恒剂以疏缓,子亦称我数月不见喜愠之色,自以为不余及。谯让僮仆,恒为余一霁怒,知子以我为子西门之韦。而余性疏,子能密;余性暗,子能察;余性惰,子能警。使吾治生居职,终身与子俱,可以无败,余未尝不以子为吾安于之弦也。

子甲辰下第,疾而归,归而又疾,且有非意相干者。吾以瑱为规,戒子忍以居辱,恕以御下,啬以养生,晦以销妒。无已而移书友人,转属子:“智者举事,勿为亲厚者所悲,而为怨妒者所快。”垂涕之道,其言绝痛。今子果有今日,余不幸言而中。子生不有命在天乎?何亲何妒,何悲何快,乃使子客死舆尸?痛哉痛哉!丈夫不死牖下,使妇人行哭,固当。

子所未能了手者,有二尊人在堂,可奈何,可奈何?子遗孤六人,当有成子志者。余辈今日偃蹇青衫,身自寒士,姑不能授人以手,请无以口惠诳子。以子之灵,后死者异日稍能自振,见子诸孤,所不下羊舌之泣,心力所可尽,使有如彦升儿冬月葛帔,遭父友于道者,生何面立天壤,死当何以见子地下乎?子之英爽,当不遂随肝臂朽腐,化为异物。曷其听而记余言!

告亡儿肆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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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八月十二日至廿五日,儿肆夏盖亡十四日矣。口念儿名,心忆儿事、儿言,目想儿形,耳存儿声。儿纸墨未干,衣汗未燥,席温未寒,履迹未灭:谓儿在后围书房也,谓儿往新宅看大父母也,谓儿行游街市未归也,谓儿远出郡邑应有司试也,恍然不省儿亡。时时闻儿母哭声于帷,闻裁楮招魂为儿作冥荐;出循厅事,有七尺之棺在庑,有素幄食器在几,有“亡儿樊倩秀才之灵”八字在灵床上,乃始疑儿亡也,儿真亡也哉!于是不得不以儿为亡者而呼之,而招之。呼其乳名曰首哥、首哥,呼其名曰肆夏、肆夏,呼其字曰樊倩、樊倩:汝真吾儿乎?非吾儿乎?儿死有灵乎?无灵乎?死而去乎?未去乎?去而复来乎?不复来乎?来有验乎?无验乎?

汝生而美好强健,聪慧老成,沈深缜密,孝慈渊睦,方正磊落。汝虽生年十六,已具生人之体,较之行尸走肉、鼠首豺心、生无益于时、死无闻于后与世所诅其生而利其死者,万万矣!予年十九而生汝,汝数岁而露神锋。十三岁而补诸生,矻如巨人。十六岁而试诸生高等,试归八日而病,病十三日而卒。使我奄忽遂年三十五。汝愁我、苦我、诳我、误我、闪我亦足矣。我前世今生,何孽何冤于汝,而使我至此乎?

自汝生后,汝弟妹十人,皆怀抱夭殇。尔筋骨如铁,玉色金声,素强无疾,无短折相。日者群言汝大贵大寿,至死坚言女不死。使女相不当死,命不当死,而卒死,使予茫然不解,正女之巧于愁我、苦我、诳我、误我、闪我者也。纵汝当死,汝弟妹十人岂皆如土芥,如猪狗,不足以赎汝一死?彼造化者,胡为赚我男女者十人,囊之以去,而末收其长且贤者乎?忍矣忍矣!

汝炯目疏眉,修膺失丽,志在度世出世,不可一世。今闭汝以七尺之棺,使村巫里咸剪纸招魂,加汝以亡人之名,汝甘之乎?汝受之乎?欲不甘不受得乎?冤哉痛哉!予散落旷淡人也,于世无关系。见女不骄不惰,好弄亦好读书,废眠食,忘寒暑,不由父督,不由师训,妄意尔为功名热中之人。且精勤谙炼,家事时务,熟悉如老人,又谓尔可以托身托家托世,使予得以游戏文史,逍遥玄寂。讵知尔好道奉佛,喜为世外之论、方外之游。暗室中夜,礼斗焚香,持日月斋禁,行之数年不倦。此岂书生学子所为乎?而又厉禁侍者不予知。籍使予知之,岂遂效常父禁女所为?且广汝以世外之论,导汝以方外之游。吁嗟乎!女死乃知之。平时病时未得细细叩汝,汝何以道情自待,而以世情待我也?

我每于游戏时察女形神,悠悠忽忽,若有所忘;瞿瞿落落,如有所记。疑汝有宿根。病中历历口道往因,有伦有脊,有原有委,翛然了无挂牵,似老衲面壁后知去向者。世人怜女、惜女、痛女,求其故而不得,私意汝是再来人,人去且复返故处,欲以断予悲。吁嗟,予亦何能不悲?汝为再来人不可知,汝世缘尚浅,罪孽未深,天性孝慈,阿鼻泥犁,不能到汝明矣。女入泥犁,吾不能女拔;女往天堂,吾不能女留。若犹受生人间,在人间为人子,与为余子等;予为汝父,与他人为汝父差快。女病中以速化为娱,反真为乐,予执手告汝:“纵是再来人,彼太白、子瞻辈,岂不是上界西方来者?游戏人间数十年,何必十六年而去,乃为再来人乎?”汝唯唯曰:“可奈何,可奈何!儿不去,儿不去!爷呼我我在,招我我来。”今化去十四日矣,了无声迹,且不入我梦,儿何健忘而不信也?岂汝性灵真为天曹冥司执不得来?抑受生人间也?

汝以汝为非我子,今人寄居人宅十六年,饮之食之,教之诲之,去后宁不一寄声谢居亭主人乎?汝纵不能如颜畿之返魂,独不闻顾况丧其子十七岁,神魂不散?况悲思不已,且哭以诗云:“老人丧其子,日暮泣成血。老人年七十,不作多时别。”子闻之哀戚,誓再生顾家,已而果然,记前生事不爽。女诚能再来,女耽前因,照管本性,不乐昏宦,必不强汝以人世之乐,虐子以人生之苦,同汝为世外方外之游。女若往生人间,未必有如此父,受如此快乐。若果为天曹冥司留汝不遣,汝持片纸,上往天曹,下往冥司,哀吁苦情,未必不放汝来也。如不放汝来,汝念我,当浼求宅神、祖先及冥中亲眷,报汝下落:或天堂,或地狱,或生人间,令我不念汝。我手迹女能识,我文字汝能认取,儿其闻之!

祭谭太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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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万历四十有二年甲寅岁冬十有一月丙子十有二日庚申,为我念湘谭老先生窀穸之吉。先二日戊午,其子之友锺惺偕弟恮、快,谨以生刍絮酒之仪酹其灵,而自为赞飨之词曰:

人情交其子必重其父,而予与公自为交也;人情爱其子因而重其子之友,而公自能重予也。公豪朗人也,内具识鉴。当公在日,诸郎君皆幼。公长君友夏,少年意广,喜交游,不屑有所择。客至公之门、登公之堂者,公不言而客不能自匿,友夏不能为其客匿。客不能自匿,友夏不能为客匿,而客不敢频至公之门、登其堂,久之使友夏不能复为不择。然予过友夏,公欣然饭予仆,刍其马,听予与友夏言。及友夏过予,又饭其仆,刍其马,归而问予与友夏何言也。

记公病时,予与公外甥李长叔过视公,公不以病为苦,不以不讳为忧,衣冠喜出迎,酣畅谑浪之声达于外。而公殁八年矣。公殁殡八年而不必葬,八年中予官五年不必归,归不必不出,不出不必值公之葬,而又复出,今得从容执绋,妥其灵,若有所待,而不知此正予与公自为交及公自能重予之效也。

公达于生死者,今日登公堂,不复言哭公,犹若见公出迎而闻其酣畅谑浪之声者。吁嗟,斯深于用其哭者也!公其笑而听吾言乎?

祭同年龚圆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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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呼圆甫,神明渊静。曰德曰言,出于慧定。杨子语我,子终于正。居庐死孝,没宁存顺。预刻去期,岂无修证?以此灵心,达其至性。子言至乐,匪独贤圣。惟乐则生,乐即其命。彼丐彼囚,于死何吝?彼不求死,斯义可订。子今胡戚?生趣遂尽。人之无年,聪明弘净。取精用物,忌早忌盛。岂后死者,其根皆钝?笑而问子,子不能应。子亦不应,予亦不问。呜呼哀哉!

白门告先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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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呼,惺客白门五年矣!岁时伏腊,非敢忘先灵也。亦非以弟侄在家,足供蒸尝,而鱼菽之祭,客中遂不必设主也。惺之在白门也,客也。年年欲归,归而率弟侄拜于家祠,旦暮事耳。作旦暮之想,而不敢为岁月之计,则亦何忍请先灵于数千里外,劳其往来于旦暮之顷哉?不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其为年者五矣。今且守官于此矣。官则不同于客,去住不能自主,虽不敢为岁月之计,而岂能复作旦暮之想哉?

用是于今岁小除之夕,暂为位于惺官舍,请降临坐如在家者然。呜呼!礼以义起,情由礼申。居官有禄,生则迎养,没则迎祀,神气无不之也。惺在此,惺在此,幸勿怨恫于灵之不能来,来而无所依哉!

(沈刻《隐秀轩集》文闰集止此)

堂祭本生父奉政二府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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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府君身心言行,非惟家有乘,乡有评,即神鬼亦钦之矣。惟是今夕之奠,以骨肉之情,处哀惨之会;今夕之言,亦惟以告哀而已,遑及其他哉!

痛念府君,绕膝儿孙,别日多而聚日少;照颜欢乐,喜时短而戚时长。隐痛难言,众情莫代。且可无出而竟出,徒为抢地之呼;欲先归而不归,自取终天之恨。生惟五子,没止二人。多材多艺,能事鬼神者,果否侍泉台之侧?事死事生,有惭祭养者,徒然居人世之中。无几在堂,何繇升屋?呜呼哀哉!尚飨!

堂祭嗣母陈宜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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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呼吾母,今得合葬于显考一府君之墓,且以亡孙肆夏从矣!此时此中,何忍言哉!何忍言哉!

惟母育子恩勤,仅免腹胎之苦;为家拮据,谁非口手之贻?奈莪皆为蔚,有负劬劳;棘止为薪,深惭圣善。即在殡之有年,知藏魄之无状。歌虞已在明日,上食不过今宵。

至于孙肆夏者,祔则未安,祭或沾墦间之沥;殉乃相似,瞑岂知穴外之悲?人感眷属之离,鬼喜儿孙之近。呜呼,此时此中,何忍言哉!何忍言哉!尚飨!

堂祭亡弟叔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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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呼,弟没三年馀矣!今乃与其妇同穴,惟妾亦从焉。弟悲乎?乐乎?人为弟悲乎?乐乎?呜呼,何可言哉!

弟之儿女,分寄于弟兄,有似嫁婚之已毕;弟与妾妻,近依于父母,庶几伏腊以同来。无子孙而有朋友,无官爵而有文章。叨生有禄之家,而奇穷如故;颇赋无营之性,而隐痛自知。所有者,世所不甚切之事,而人或分之不能;所无者,俗所共相争之图,而尔且夷然不屑。总之,予夺之时,天亦不能定尔之善恶;荣衰之际,子必不肯随物以悲欢。家谱之作,亦尝劝我早成;鬼录之名,夫岂自知先列!同生者之所共观而不及观,后死者之所不得而反先得。外而执友,谓远胜于世寿之顽痴;内而周亲,谓终不如天伦之耽孺。呜呼,何可言哉!

兄弟五人去其三,地下多于地上;怙恃二亲无其一,事死愈于事存。惟弟居家之期已短,而短莫短于今宵;住世之算非长,而长莫长于来日。挽郎莫敢高歌,惧见笑于才鬼;记手偶烦妙笔,聊一揖乎群仙。呜呼,何可言哉!尚飨!

(以上三篇录自《锺伯敬先生遗稿》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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