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书治要/卷五十

卷四十九 群书治要
卷五十
作者:魏徵 

袁子正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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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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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国之大体有四,一曰仁义,二曰礼制,三曰法令,四曰刑罚,四本者具,则帝王之功立矣。所谓仁者,爱人者也。爱人,父母之行也。为民父母,故能兴天下之利也。所谓义者,能辨物理者也。物得理,故能除天下之害也。兴利除害者,则贤人之业也。夫仁义礼制者,治之本也。法令刑罚者,治之末也。无本者不立,无末者不成,夫礼教之治,先之以仁义,示之以敬让,使民迁善,日用而不知也。儒者见其如此,因谓治国不须刑法,不知刑法承其下,而后仁义兴于上也。法令者赏善禁淫,居治之要会,商韩见其如此,因曰治国不待仁义,不知仁义为之体,故法令行于下也。是故导之以德,齐之以礼,则民有耻,导之以政,齐之以刑,则民苟免,是治之贵贱者也。先仁而后法,先教而后刑,是治之先后者也。

夫远物难明而近理易知,故礼让缓而刑罚急,是治之缓急也。夫仁者使人有德,不能使人知禁,礼者使人知禁,不能使人必仁,故本之者仁,明之者礼也。必行之者刑罚也。先王为礼以达人之性,理刑以承礼之所不足,故以仁义为不足以治者,不知人性者也。是故失教,失教者无本也。以刑法为不可用者,是不知情伪者也。是故失威,失威者不禁也。故有刑法而无仁义,久则民忽,民忽则怒也。有仁义而无刑法,则民慢,民慢则奸起也。故曰:本之以仁,成之以法,使两通而无偏重,则治之至也。夫仁义虽弱而持久,刑杀虽强而速亡,自然之治也。

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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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王之制,立爵五等,所以立蕃屏,利后嗣者也。是故国治而万世安,秦以列国之势而并天下,于是去五等之爵而置郡县,虽有亲子母弟,皆为匹夫,及其衰,一夫大呼而天下去,及至汉家,见亡秦之以孤特亡也。于是大封子弟,或连城数十,廓地千里,自关已东,皆为王国,力多而权重,故亦有七国之难,魏兴,以新承大乱之后,民人损减,不可则以古治,于是封建侯王,皆使寄地,空民而无其实,王国使有老兵百余人以卫其国,虽有王侯之号,而力侪于匹夫,县隔千里之外,无朝聘之仪,邻国无会同之制,诸侯游猎,不得过三十里,又为设防辅监国之官以司察之,王侯皆思为布衣不能得,既违宗国蕃屏之义,又亏亲戚骨肉之恩。

昔武王既克殷,下车而封子弟同姓之国五十馀,然亦卜世三十,卜年七百,至乎王赧之后,海内无主,三十馀年,故诸侯之治,则辅车相持,翼戴天子,以礼征伐,虽有乱君暴主,若吴楚之君者,不过恣睢其国,恶能为天下害乎。周以千乘之赋封诸侯,今也曾无一城之田,何周室之奢泰而今日之俭少也。岂古今之道不同,而今日之势然哉。未之思耳,夫物莫不有弊,圣人者岂能无衰,能审终始之道,取其长者而已,今虽不能尽建五等,犹宜封诸亲戚,使少有土地,制朝聘会同之义,以合亲戚之恩,讲礼以明其职业,黜陟以讨其不然,如是则国有常守,兵有常强,保世延祚,长久而有家矣。

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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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三公论王职,六卿典事业,事大者官大,事小者官小,今三公之官,或无事,或职小,又有贵重之官,无治事之实,此官虚设者也。秦汉置丞相九卿之官,以治万机,其后天子不能与公卿造事,外之而置尚书,又外之而置中书,转相重累,稍执机事,制百官之本,公卿之职遂轻,则失体矣。又有兵士而封侯者,古之尊贵者,以职大故贵,今列侯无事,未有无职而空贵者也。世衰礼废,五等散亡,故有赐爵封侯之赏,既公且侯,失其制,今有卿相之才,居三公之位,修其治治疑法,政以安宁,国家未必封侯也。而今军政之法,斩一牙门将者封侯,夫斩一将之功,孰与安宁天下也。安宁天下者不爵,斩一将之功者封侯,失封赏之意矣。夫离古意制,外内不壹,小大错贸,转相重累,是以人执异端,窥欲无极,此治道之所患也。先王置官,各有分职,使各以其属,达之于王,自己职事,则是非精练,百官奏奏上下似脱字则下情不塞,先王之道也。

政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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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有不急之官,则有不急之禄,国之蛑贼也。明主设官,使人当于事,人当于事,则吏少而民多,民多则归农者众,吏少则所奉者寡,使吏禄厚则养足养足下似脱养足二字,则无求于民,无求于民,奸轨息矣。禄足以代耕,则壹心于职,壹心于职则政理,政理则民不扰,民不扰则不乱其农矣。养生有制,送终有度,嫁娶宴享,皆有分节,衣服食味,皆有品袠,明设其礼而严其禁,如是则国无违法之民,财无无用之费矣。此富民之大略也。

非先王之法行不得行,非先王之法言不得道,名不可以虚求,贵不可以伪得,有天下坦然知所去就矣。本行而不本名,责义而不责功,行莫大于孝敬,义莫大于忠信,则天下之人知所以措身矣。此教之大略也。夫礼设则民贵行,分明则事不错,民贵行则所治寡,事不错则下静壹,此富民致治之道也。礼重而刑轻则士劝,爱施而罚必则民服,士劝则忠信之人至,民服则犯法者寡,德全则教诚,教诚则感神,行深则著厚,著厚则流远,尚义则同利者相覆,尚法则贵公者相刻,相刻则无亲,相覆则无疏,措礼则政平,政平则民诚,设术则政险,政险则民伪,此礼义法术之情也。

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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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为政失道,可思而更也。兵者,存亡之机,一死不可复生也。故曰:天下难事在于兵,今有人于此,力举重鼎,气盖三军,一怒而三军之士皆震,世俗见若人者,谓之能用兵矣。然以吾观之,此亡国之兵也。夫有气者,志先其谋,无策而径往,怒心一奋,天下若无人焉。不量其力,而轻天下之物,偏遇可以幸胜,有数者御之,则必死矣。凡用兵正体不备,不可以全胜,故善用兵者,我谓之死,则民尽死,我谓之生,则民尽生,我使之勇,则民尽勇,我使之怯,则民尽怯,能死而不能生,能勇而不能怯,此兵之半,非全胜者也。

夫用战有四,有大体者难与持久,有威刑者难与争险,善柔者待之以重,善任势者御之以坚,用兵能使民坚重者,则可与之赴汤火,可与之避患难,进不可诡,退不可追,所在而民安,尽尽疑画误地而守固,疑间不能入,权谲不能设也。坚重者,备物者也。备物者无偏形,无偏形故其变无不之也。故礼与法,首尾也。文与武,本末,故礼正而后法明,文用而后武法,故用兵不知先为政,则亡国之兵也。

用人有四,一曰以功业期之,二曰与天下同利,三曰乐人之胜己,四曰因才而处任,以功业期之,则人尽其能,与天下同利,则民乐其业,乐人胜己,则下无隐情,因才择任,则众物备举,人各有能有不能也。是以智者不以一能求众善,不以一过掩众美,不遗小类,不弃小力,故能有为也。夫治天下者,其所以行之在一,一者何也。曰公而已矣。故公者,所以攻天下之邪,屏谗慝之萌,兵者倾危之物,死生之机,一物不至,则众乱兴矣。故以仁聚天下之心,以公塞天下之隙,心公而隙塞,则民专而可用矣。公心明故贤才至,一公则万事通,一私则万事闭,兵者死生之机也。是故贵公。

王子主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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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王子者,著主失之书,子张甚善之。为袁子称之曰:夫人之所以贵于大人者,非为其官爵也。以其言忠信,行笃敬,人主授之不虚,人臣受之不妄也。若居其位不论其能,赏其身不议其功,则私门之路通,而公正之道塞矣。凡世之所患,非患人主之有过失也。患有过欲改而不能得也。是何也。夫奸臣之事君,固欲苟悦其心,夫物未尝无似象,似象之言,漫润之谀漫恐当作浸,谀恐当作谮,非明者不能察也。奸臣因以似象之言而为之容说,人主不能别也。是而悦之,惑乱其心,举动日缪,而常自以为得道,此有国之常患也。夫佞邪之言,柔顺而有文,忠正之言,简直而多逆,使忠臣之言是也。人主固弗快之矣。今奸臣之言已揜于人主,不自以为非,忠臣以逆迕之言说之,人主方以为诬妄,何其言之见听哉。是以大者刳腹,小者见奴,忠臣涉危死而言不见听,奸臣飨荣利而言见悦,则天下奚蹈夫危死而不用,去夫荣乐而见听哉。故有被发而为狂,有窜伏于窟穴,此古今之常也。

凡奸臣者,好为难成之事,以徼幸成功之利,而能先得人主之心,上之人不能审察而悦其巧言,则见其赏而不见其罚矣。为人臣有礼未必尊,无礼未必卑,则奸臣知所以事主矣。虽有今日之失,必知明日所以复之涂也。故人主赏罚一不当,则邪人为巧滋生,其为奸滋甚,知者虽见其非而不敢言,为将不用也。夫先王之道,远而难明,当世之法,近而易知,凡人莫不违其疏而从其亲,见其小而暗其大,今贤者固远主矣。而执远而难明之物,奸人固近主矣。而执近而易知之理,则忠正之言奚时而得达哉。故主蔽于上,奸成于下,国亡而家破,伍子胥为吴破楚,令阖闾霸,及夫差立,鸱夷而浮之江,乐毅为燕王破强齐,报大耻,及惠王立,而驱逐之,夫二子之于国家,可谓有功矣。夫差,惠王足以知之矣。然犹不免于危死者,人主不能常明,而忠邪之道异故也。又况于草茅孤远之臣,而无二子之功,涉奸邪之门,经倾险之涂,欲其身达,不亦难哉。今人虽有子产之贤,而无子皮之举,有解狐之德,而无祁奚之直,亦何由得达而进用哉。故有祁奚之直而无宣子之听,有子皮之贤而无当国之权,则虽荆山之璞,犹且见瓦耳,故有管仲之贤,有鲍叔之友,必遇桓公而后达,有陈平之智,有无知之友,必遇高祖而后听,桓公,高祖不可遇,虽有二子之才,夫奚得用哉。

厚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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恃门户之闭以禁盗者,不如明其刑也。明其刑不如厚其德也。故有教禁,有刑禁,有物禁,圣人者兼而用之,故民知耻而无过行也。不能止民恶心,而欲以刀锯禁其外,虽日刑人于市,不能制也。明者知制之在于本,故退而修德,为男女之礼,妃匹之合,则不淫矣。为廉耻之教,知足之分,则不盗矣。以贤制爵,令旧令作有,改之民德厚矣。故圣人贵恒,恒者德之固也。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未有不恒而可以成德,无德而可以持久者也。

用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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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国有四,一曰尚德,二曰考能,三曰赏功,四曰罚罪,四者明则国治矣。夫论士不以其德而以其旧,考能不以其才而以其久,而求下之贵上,不可得也。赏可以势求,罚可以力避,而求下之无奸,不可得也。为官长非苟相君也。治天下也。用贤非以役之,尚德也。行之以公,故天下归之。

故明王之使人有五,一曰以大体期之,二曰要其成功,三曰忠信不疑,四曰至公无私,五曰与天下同忧,以大体期之,则臣自重,要其成功,则臣勤惧,忠信不疑,则臣尽节,至公无私,则臣尽情,与天下同忧,则臣尽死,夫唯信而后可以使人,昔者,齐威王使章子将而伐魏,人言其反者三,威王不应也。自是之后,为齐将者无有自疑之心,是以兵强于终始也。唯君子为能信,一不信则终身之行废矣。故君子重之,汉高祖,山东之匹夫也。无有咫尺之土,十室之聚,能任天下之智力,举大体而不苛,故王天下,莫之能御也。项籍,楚之世将,有重于民,横行天下,然而卒死东城者,何也。有一范增不能用,意忌多疑,不信大臣故也。宽则得众用,贤则多功,信则人归之。

悦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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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为上不宽,吾何以观之,苛政甚于猛虎,诗人疾掊克在位,是以圣人体德居简,而以虚受人,夫有德则谦,谦则能让,虚则宽,宽则爱物,世俗以公刻为能,以苛察为明,以忌讳为深,三物具,则国危矣。故礼法欲其简,禁令欲其约,事业欲其希,简则易明,约则易从,希则有功,此圣贤之务也。

汉高祖,山东之匹夫也。起兵之日,天下英贤奔走而归之,贤士辐凑而乐为之用,是以王天下而莫之能御,唯其以简节宽大,受天下之物故也。是故宽则得众,虚则受物,信则不疑,不忌讳则下情达而人心安,夫高祖非能举必当也。唯以其心旷,故人不疑,况乎以至公处物而以聪明治人乎。

尧先亲九族,文王刑于寡妻,物莫不由内及外,由大信而结,由易简而上安,由仁厚而下亲,今诸侯王国之制,无一成之田,一旅之众,独坐空宫之中,民莫见其面,其所以防御之备,甚于仇雠,内无公族之辅,外无藩屏之援,是以兄弟无睦亲之教,百姓无光明之德,弊薄之俗兴,忠厚之礼衰,近者不亲,远者不附,人主孤立于上,而本根无庇荫之助,此天下之大患也。圣人者以仁义为本,以大信持之,根深而基厚,故风雨不愆伏也。

贵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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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国之道万端,所以行之在一,一者何。曰:公而已矣。唯公心而后可以有国,唯公心可以有家,唯公心可以有身,身也者,为国之本也。公也者,为身之本也。夫私,人之所欲,而治之所甚恶也。欲为国者一,不欲为国者万,凡有国而以私临之,则国分为万矣。故立天子所以治天下也。置三公所以佐其王也。观事故而立制,瞻民心而立法,制不可以轻重,较重即颇邪,法不可以私倚,私倚即奸起,古之人有当市繁之时而窃人金者,人问其故。曰:吾徒见金,不见人也。故其爱者必有大迷,宋人有子甚丑,而以胜曾上之美,故心倚于私者,即所知少也。乱于色者,即目不别精粗,沉于声者,则耳不别清浊,偏于受受当作爱者,即心不别是非,是以圣人节欲去私,故能与物无尤,与人无争也。明主知其然也。虽有天下之大,四海之富,而不敢私其亲,故百姓超然背私而向公,公道行,即邪利无所隐矣。向公即百姓之所道者一,向私即百姓之所道者万,一向公则明不劳而奸自息,一向私则繁刑罚而奸不禁,故公之为道,言甚约而用之甚博。

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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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国之要有三,一曰食,二曰兵,三曰信,三者国之急务,存亡之机,明主之所重也。民之所恶者莫如死,岂独百姓之心然,虽尧舜亦然,民困衣食,将死亡,而望其奉法从教,不可得也。夫唯君子而后能固穷,故有国而不务食,是责天下之人而为君子之行也。伯夷饿死于首阳之山,伤性也。管仲分财自取多,伤义也。夫有伯夷之节,故可以不食而死,有管仲之才,故可以不让而取,然死不如生,争不如让,故有民而国贫者,则君子伤道,小人伤行矣。君子伤道则教亏,小人伤行则奸起,夫民者君之所求用也。民富则所求尽得,民贫则所求尽失,用而不得,故无强兵,求而皆失,故无兴国,明主知为国之不可以不富也。故率民于农。

富国有八政,一曰俭以足用,二曰时以生利,三曰贵农贱商,四曰常民之业,五曰出入有度,六曰以货均财,七曰抑谈说之士,八曰塞朋党之门,夫俭则能广,时则农修,贵农则谷重,贱商则货轻,有常则民壹,有度则不散,货布则并兼塞,抑谈说之士则百姓不淫,塞朋党之门,则天下归本,知此八者,国虽小必王,不知此八者,国虽大必亡。

凡上之所以能制其下者,以有利权也。贫者能富之之谓利,有罪者能罚之之谓权,今为国不明其威禁,使刑赏利禄,壹出于己,则国贫而家富,离上而趣下矣。夫处至贵之上,有一国之富,不可以不明其威刑而纳公实之言,此国之所以治乱也。至贵者人夺之,至富者人取之,是以明君不敢恃其尊,以道为尊,不敢恃其强,以法为强,亲道不亲人,故天下皆亲也。爱义不爱近,故万里为近也。天下同道,万里一心,是故以人治人,以国治国,以天下治天下,圣王之道也。

凡有国者,患在壅塞,故不可以不公,患在虚巧,故不可以不实,患在诈伪,故不可以不信,三者明则国安,三者不明则国危,苟功之所在,虽疏远必赏,苟罪之所在,虽亲近必罚,辨智无所横其辞,左右无所开其说,君子卿大夫其敬惧如布衣之虑,故百姓蹈法而无徼幸之心,君制而臣从,令行而禁止,壅塞之路闭,而人主安太山矣。

夫礼者所以正君子也。法者所以治小人也。治在于君子,功在于小人,故为国而不以礼,则君子不让,制民而不以法,则小人不惧,君子不让,则治不立,小人不惧,则功不成,是以圣人之法,使贵贱不同礼,贤愚不同法,毁法者诛,有罪者罚,爵位以其才行,不计本末,刑赏以其功过,不计轻重,言必出于公实,行必落于法理,是以百姓乐义,不敢为非也。太上,使民知道,其次,使民知心,其下,使民不得为非,使民知道者,德也。使民知心者,义也。使民不得为非者,威禁也。威禁者,赏必行,刑必断之谓也。此三道者,治天下之具也。欲王而王,欲霸而霸,欲强而强,在人主所志也。

损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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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服物不称,则贵贱无等,于是富者逾侈,贫者不及,小人乘君子之器,贾竖袭卿士之服,被文绣,佩银黄,重门而玉食其中,左右叱咄,颐指而使,是故有财者光荣,无财者卑辱,上接卿相,下雄齐民,珍宝旁流,而刑放于贿,下而法侵,能无亏乎。

世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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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道贵大,圣人之道贵宽,无分寸之曲,至直也。以是绳之,则工不足于材矣。无纤分之短,至善也。以是规之,则人主不足于人矣。故凡用人者,不求备于一人,桓公之于宁戚也。知之矣。夫有近会者无远期。今之为法曰:选举之官,不得见人,曰以绝奸私也。夫处深宫之中,而选天下之人,以为明,奚从而知之,夫交接,人之道,不可绝也。故圣人求所以治交,而不求绝交,人莫问不交,以人禁人,是以私禁私也。先王之用人不然,不论贵贱,不禁交游,以德底爵,以能底官,以功底禄,具赏罚以待其归,虽使之之疑交游,谁敢离道哉。

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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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法明则民无私虑,事业专则民无邪伪,百官具则民不要功,故有国者,为法欲其正也。事业欲其久也。百官欲其常也。天下之事,以次为爵禄,以次进士,君子以精德显,夫德有次则行修,官有次则人静,事有次则民安,农夫思其疆畔,百工思其规矩,士君子思其德行,群臣百官思其分职,上之人思其一道,侵官无所由,离业无所至,夫然,故天下之道正而民壹。

夫变化者,圣人之事也。非常者,上智之任也。此入于权道,非贤者之所窥也。才智至明而好为异事者,乱之端也。是以圣人甚恶奇功。

天下有可赦之心,而有可赦之罪,无可赦之心,而无可赦之罪,明王之不赦罪,非乐杀而恶生也。以为乐生之实在于此物也。夫思可赦之法,则法出入,法出入则奸邪得容其议,奸邪得容其议则法日乱,犯罪者多而私议并兴,则虽欲无赦不可已,夫数赏则贤能不劝,数赦则罪人徼幸,明主知之,故不为也。夫可赦之罪,千百之一也。得之于一而伤之于万,治道不取也。故先王知赦罪不可为也。故所俘虏壹断之于法,务求所以立法,而不求可赦之法也。

法立令行,则民不犯法,法不立,令不行,则民多触死。故曰:能杀而后能生,能断而后仁立,国之治乱,在于定法,定法则民心定,移法则民心移,法者所以正之事者也。一出而正,再出而邪,三出而乱,法出而不正,是无法也。法正而不行,是无君也。是以明君将有行也。必先求之于心,虑先定而后书之于策,言出而不可易也。令下而不反也。如阴阳之动,如四时之行,如风雨之施,所至而化,所育而长,夫天之不可逆者时也。君之不可逆者法也。使四时而可逆,则非天也。法令而可违,是非君也。今有十人彍弩于百万之众,未有不震怖者也。夫十矢之不能杀百万人可知也。然一军皆震者,以为唯无向则已,所中必死也。明君正其礼,明其法,严其刑,持满不发,以牧万民,犯礼者死,逆法者诛,赏无不信,刑无不必,则暴乱之人莫敢试矣。故中人必死,一矢可以惧万人,有罪必诛,一刑可以禁天下,是以明君重法慎令。

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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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主莫不欲得贤而用之,而所用者不免于不肖,莫不欲得奸而除之,而所除者不免于罚贤,若是者,赏罚之不当,任使之所由也。人主之所赏,非谓其不可赏也。必以为当矣。人主之所罪,非以为不可罚也。必以为信矣。智不能见是非之理,明不能察浸润之言,所任者不必智,所用者不必忠,故有赏贤罚暴之名,而有戮能养奸之实,此天下之大患也。

致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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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有离娄之目,不能两视而明,夔旷之耳,不能两听而聪,仲尼之智,不能两虑而察,夫以天下之至明至智,犹不能参听而俱存之,而况于凡人乎。故以目虽至明,有所不知,以因,虽凡人无所不得,故善学者假先王以论道,善因者借外智以接物,故假人之目以视,奚适夫两见,假人之耳以听,奚适夫两闻,假人之智以虑,奚适夫两察,故夫处天下之大道而智不穷,兴天下之大业而虑不竭,统齐群言之类而口不劳,兼听古今之辨而志不倦者,其唯用贤乎。

明赏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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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干禄者,唯利所在,智足以取当世,而不能日月不违仁,当其用智以御世,贤者有不如也。圣人明于此道,故张仁义以开天下之门,抑情伪以塞天下之户,相赏相赏之间,疑有脱字罚以随之,赏足荣而罚可畏,智者知荣辱之必至,是故劝善之心生,而不轨之奸息,赏一人而天下知所从,罚一人而天下知所避,明开塞之路,使百姓晓然知轨疏疏疑迹之所由,是以贤者不忧,知者不惧,干禄者不邪,是故仁者安仁,智者利仁,畏罪者强仁,天下尽为仁,明法之谓。

死者,人之所甚恶也。杀人者,仁人之所不忍也。人之于利欲,有犯死罪而为之,先王制肉刑,断人之体,彻膳去乐,谘嗟而行之者,不得已也。刑不断则不威,避亲贵则法日弊,如是则奸不禁而犯罪者多,惠施一人之身,而伤天下生也。圣人计之于利害,故行之不疑,是故刑杀者,乃爱人之心也。涕泣而行之,故天下明其仁也。虽贵重不得免,故天下知其断也。仁见故民不怨,立断下不犯,圣王之所以禁奸也。先王制为八议赦宥之差,断之以三槐九棘之听,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时,全正义也。而后断之,仁心如此之厚,故至刑可为也。

抱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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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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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朴子曰:目之所好,不可从也。耳之所乐,不可不慎原书不慎作顺一字也。鼻之所喜,不可任也。口之所嗜,不可随也。心之所欲,不可恣也。故惑目者必逸容鲜藻也。惑耳者必妍音淫声也。惑鼻者必芷蕙芥馥也。惑口者必珍羞嘉旨也。惑心者必势利功名也。五者毕惑,则或承之祸,为身患者,不亦信哉。

是以其抑情也。剧乎堤防之备决,其御性也。过乎腐辔之乘奔,故能内保永年,外免舋累也。

夫酒醴之近味,生病之毒物,无豪锋之细益,有丘山之巨损,君子以之败德,小人以之速罪,耽之惑之,鲜不及祸,世之士人,亦知其然,既莫能绝,又不肯节,纵口心之近欲,轻召灾之根原,似热肠之恣冷,虽适己而身危,小大乱丧,亦罔非酒。

然而俗人是酣是湎,其初筵也。抑抑济济,言希容整,咏湛露之厌厌,歌在镐之恺乐,举万寿之觞,诵温克之义,日未移晷,体轻耳热,流离海螺之器并用,满酌罚馀之令遂急,醉而不出,拔辖投井。

于是口涌鼻溢,濡首及乱,屡舞仙仙,舍其座迁,载号载呶,如沸如羹,或争辞尚胜,或哑哑独笑,或无对而谈,或呕吐机筵,或颠蹶梁梁作良倡,或冠脱带解。

贞良者流华督之顾盼,怯愞者效庆忌之蕃捷,迟重者蓬转而波扰,整肃者鹿旧无忌之至鹿十六字,补之踊而鱼跃,口讷于寒暑者,皆抚掌以谐声,谦卑而不竞者,悉裨瞻以高交,廉耻之仪毁,而荒错之疢发,阘茸之性露,而傲狠之态出。

精浊神乱,臧否颠倒,或奔车走马,赴坑谷而不惮,以九折之阪为蚁封也。或登危蹋颓,虽堕坠而不觉,以吕梁之渊为牛迹也。或肆忿于器物,或酌酌作酗醟于妻子,加枉酷于臣仆,用剡锋乎六畜,炽火烈于室庐,迁威怒于路人,加暴害于士友,亵严主以夷戮者有矣。犯凶人而受困者有矣。

言虽尚辞,烦而叛理,拜伏徒多,劳而非敬,臣子失礼于君亲之前,幼贱悖慢于老宿之座,谓清谈为诋詈,以忠告为侵己,于是白刃抽而忘思难之虑,棒杖奋而罔顾乎先后,构洒之仇血,招大辟之祸。

以少陵长,则邻邻原作邦党加重责矣。辱人父兄,则子弟将推刃矣。发人所讳,则壮士不能堪矣。计数深刻,则醒者不能恕矣。起众患于须臾,结百疴于膏盲,奔驷不能追既往之悔,思改而无自反之蹊,盖知者所深防,而庸人所不免也。其为祸败,不可胜载。

然而欢集莫之或释,举白盈耳,不论能否,料沥霤于小馀,以稽迟为轻己,倾筐注于所敬,殷勤变而成薄,劝之不持,督之不尽,恶色丑音,所由而发也。

夫风经府藏,使人忽欢,或遇斯疾,莫不忧惧,吞苦忍痛,欲其速愈,至于醉之病性,何异于兹,而独居密以逃风,不能割情以节酒,若畏酒如畏风,憎醉如憎病,则荒沉之咎塞,而流连之失止矣。夫风之为病,犹展攻治,酒之为变,在乎呼噏,及其闷乱,若存若亡,视泰山如弹丸,见沧海如盘盂,仰哗天堕,俯呼地陷,卧待虎狼,投井赴火而不谓恶也。夫用身之如此,亦安能惜敬恭之礼,护喜怒之失哉。

昔仪狄既疏,大禹以兴,糟丘酒池,辛,癸以亡,丰侯得罪,以戴樽衔杯,景升荒坏,以三雅之爵,赵武之失众,子反之诛戮,灌夫之灭族,季布之疏斥,子建之免退,徐邈之禁言,皆是物也。世人之好之乐之者甚多,而戒之畏之者至少,彼众我寡,良箴安施,且愿君子节之而已。

疾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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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朴子曰:世故继有,礼教斯颓,敬让莫崇,傲慢成俗,畴类饮会,或蹲或踞,暑夏之月,露首袒体,盛务唯在樗蒲弹碁,所论极于声色之间,举足不离绮襦纨袴之侧,游步不去势利酒客之门,不闻清言讲道之言,专以丑辞嘲弄为先,以如此者为高远,以不尔者为𫘤野。

于是驰逐之庸民,偶俗之近人,慕之者犹宵虫之赴明烛,学之者犹轻毛之应飙风,嘲戏之言,或上及祖考,或下逮妇女,往者务其深焉。报者恐不重焉。唱之者不虑见答之后患,和之者耻于言轻之不塞,以不应者为拙劣,以先止者为负败,如此、交恶之辞,焉得嘿哉。

其有才思者之为之也。犹善于依因机会,言微理举,雅而可笑,中而不伤,若夫疏拙者之为之也。则枉曲直凑,使人愕然,妍之与蚩,其于宜绝,岂唯无益而已哉。

乃有使酒之客,及于难侵之性,不能堪之,拂衣拔棘,而手足相及,丑言加于所尊,欢心变而成仇,绝交坏厚,构隙致祸,以杯螺相掷者有矣。以阴私相讦者有矣。昔陈灵之被矢,灌氏之泯族,匪降自天,口实为之,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三缄之戒,岂欺我哉。

激电不能追既往之失辞,班输输原作轮不能磨斯言之既玷,虽不能三思而吐情谈,犹可息谑调以杜祸萌也。然而迷谬者无自见之明,触情者讳逆耳之规,恢恢作疾,疾当作疢美而无直亮之鍼艾,群惑而无指南以自反,谄媚小人,欢笑以赞善,面从之徒,拊节以称功,益使惑者不觉其非,自谓有端晏之捷,过人之辨,而不寤斯乃招患之旌,召害之符也。岂徒减其方策之令问,亏其没世之德音而已哉。

然敢为此者,非必笃顾顾作为也。率多冠盖之后,势援之门,素颇力行善事,以窃虚名,名既粗立,本情便放,或假财色以交权豪,或因时运以叨荣位,或以婚姻而成贵戚,故并并作弄毁誉以合威柄,器盈志溢,态发病出,党成交广,道通步高,清论所不能复制,绳墨所不能复弹,遂成鹰头之蝇,庙垣之鼠。

所未及者,则低眉扫地以奉望之,其下者,作威作福以鞚御之,故胜己者则不得闻,闻亦阳不知也。减己者则不敢言,言亦不能禁也。

刺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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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劳谦虚己,则附之者众,骄慢倨傲,则去之者多矣。附之者众,则安之征也。去之者多,则危之诊也。

存亡之机,于是乎在,轻而为之,不亦蔽哉。自尊重之道,乃在乎以贵下贱,卑以自牧也。非此之谓也。乃衰薄之弊俗,膏盲之废疾,安共为之可悲者也。不修善事,即为恶人,无事于大,则为旧无人无至则为七字,补之小人,纣为无道,见称独夫,仲尼陪臣,谓为素王,即君子不在乎富贵矣。今为犯礼之行,而不喜闻遄死之讥,是负豕而憎人说其臭,投泥而讳人言其污也。

夫节士不能使人敬之,而志不可夺也。不能使人不憎之,而道不可屈也。不能令人不辱之,而荣在我也。不能令人不摈之,而操之不可改也。故分定计决,劝沮不能干,乐天知命,忧惧不能入,困瘁而益坚,穷否而不悔,诚能用心如此者,亦安肯草靡萍浮,效礼之所弃者之所为哉。

俗之伤破人伦,剧于寇贼之来,不能经旧无经字,补之久,其所损坏,一时而已,若夫贵门子孙,及在位之士,不惜典刑,而皆科头袒体,踞见宾客,毁辱天官,又移染庸民,后生晚出,见彼或已经清资,或叨窃虚名,而躬自为之,则凡夫便谓立身当世,莫此之为美也。夫守礼防者苦且难,而其人多穷贱焉。恣骄放者乐且易,而为者皆速达焉。于是俗人莫不委此而就彼矣。

世间或有少无清白之操业,长以买官而富贵,或亦其所知足以自饰也。其党与足以相引也。而无行之子。便指以为证曰:彼纵清恣欲,而不妨其赫奕矣。此整身履道,而不免于贫贱矣。而不知荣显者有幸,而顿沦者不遇,皆不由其行也。

博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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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朴子曰:民财匮矣。而求不已,下力极矣。而役不休,欲怨叹之不生,规其宁之惟永,犹断根以续枝,剜背以裨腹,刻目以广明,割耳以开聪也。

抱朴子曰:法无一定,而慕权宜之随时,功不倍前,而好屡变以偶俗,犹剸高马以适卑车,削跗踝以就褊履,断长剑以赴短鞞,剖尺璧以纳促匣也。

抱朴子曰:禁令不明,而严刑以静乱,庙筭不精,而穷兵以侵邻,犹钐禾以计蝗虫,伐木以杀蛣蛣作蠹蝎,减食减食作食毒以中蚤虱,撤舍以逐雀鼠也。

广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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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朴子曰:三辰蔽于天,则清景暗于地,根茇蹶于此,则柯条瘁于彼,道失于近,则祸及于远,政缪于上,而民困于下。

抱朴子曰:贵远而贱近者,常人之用情也。信耳而疑目者,古今之所患也。是以秦王叹息于韩非之书,而想其为人,汉武慷慨于相如之文,而恨不同世,及既得之,终不能拔,或纳谗而诛之,或放之乎冘散,此盖叶公之好伪形,见真龙而失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