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斋乱稿/卷二
诗
编辑雪
编辑朔风卷地暗河津。塞云作雪愁行人。两仪洪荒荡元气。万物陆离含古春。初疑倒泻银河空。转恐压折青山峯。天女霓衣戏鸾凤。海仙具阙翻鱼龙。马蹄凌兢鞭不动。身上毡裘百斤重。令人却忆孟襄阳。驴背吟诗忍饥冻。逆旅主人真可人。为我一发浮蛆瓮。谁能兴尽到门回。席暖且与狸奴共。君不见吴中朱生画称绝。〈姑苏朱泽民。善画山水。尝为我作燕山晓雪图。〉短幅曾扫燕山雪。河桥老柳不栖鸦。小店闭门烟火灭。客子驱车欲安适。应被名缰牵鼻裂。岂知瓦油衣下黑。甜乡一天岁月无炎凉。画中之境今自蹈。画中之意不可忘。白头更有相逢日。握手披图感叹长。
忙古塔万山岭名
编辑密雪压空谷。万木寒无声。征人戒长道。迨此东方明。襟袖生铁甲。鬓须络珠缨。路穷马蹄涩。却立心为惊。栖禽亦安往。拂翼时一鸣。
雪用前韵
编辑去年此日杨子津。雪华濛濛愁杀人。浮玉山前驻归楫。百钱径买金陵春。酒酣豪气薄云空。走寻北固登翠峯。海天上下同一色。日月东西迷六龙。长风掉鞅欲惊动。万木含枚若持重。冥搜兴逸太素前。援笔题诗愁砚冻。拥楬南窗夜色明。半轮霁月晖铁瓮。神清宛在广寒宫。胜赏只恨无人共。今年此日大愁绝。匹马关河三尺雪。室韦草木冷萧条。碣石云烟杳明灭。向夕前程问几何。酸风如刀面欲裂。君不见百年身在梦魂场。一年年去增悲凉。亦知销金帐下浅斟低唱有馀乐。亦知淮西夜半提军缚贼功难忘。日高闭门卧不起。冣有袁安兴味长。
次韵白文举尚书见赠
编辑交友谁如子。通家匪自今。同眠直庐雪。共饭旅床霖。弟畜工书宋。〈宋翰〉朋从嗜酒金。〈光秀〉芝泥分日掌。桂酝趁宵斟。意外高游散。胸中往事森。关山尤杳杳。岁月苦骎骎。谪远非其罪。贪荣岂此心。每怀知我鲍。见许齿诸任。伐木义何改。拔茅情更深。抚筝悲谢传。投杼惜曾参。邂逅颜初破。绸缪膝并侵。兴随云北去。话到日西沈。为命推东里。论才敌上林。安能久高卧。早晚拜纶音。
感怀
编辑旅枕鸡号梦易回。征鞍欲拂思悠哉。霜风浙沥貂裘弊。星月阑干画角哀。清渭却思浮叶去。玄都非为看花来。孟尝宾客皆珠履。岂必三千摠俊才。
枕肱茅店夜三更。矫首金台路几程。苦节颇同弹铗客。芳年已过弃𦈡生。穷通有命悲亲老。缓急非才愧主明。毕竟行藏谁与问。满窗霜月独钟情。
半世雕虫耻壮夫。中年跨马倦征途。杯盘草草灯花落。关塞迢迢晓月孤。华表未归千载鹤。上林谁借一枝乌。有钱径买浇肠酒。莫使诗班入鬓须。
长卿去蜀曾题柱。邹子游梁得曳裾。奔走无功合投劾。交游似梦惜离居。未拼蓑笠盟鸥鸟。已分图书养蠹鱼。一望乡关时自笑。百年天地亦蘧庐。
冬至
编辑昔从燕城向松京。道边高树闻蜩鸣。火云烧天口生土。空歌沧浪思濯缨。岂料地中阴已萌。转头一叶惊秋声。拙妇功裘犹未献。履霜竟致冰峥嵘。今从松京向燕城。往来七▣▣亏盈。律调黄锺斗插子。短晷南至一阳生。最忆吾家弟与兄。齐奴豆粥咄嗟烹。〈东人冬至必烹豆粥〉舞彩高堂献寿觥。人间此乐难为名。顾予劫劫欲何营。此日悠悠独远行。安坐无由报知已。简书况复催归程。群邪诎兮贤汇征。众阴消兮世文明。早晚春风遍四瀛。坐看万物自生成。
十一月十五日
编辑松峦龙盘拥明堂。威凤楼前千步场。先王遗风及子孙。每年此地宴群臣。蹇予仄足蛾眉班。天语曾闻咫尺间。宫花露湿月中回。仙药风飘云外来。上王〈忠宣王以国禅于元子。国人号之曰上王。〉垂帘许同睹。大平盛事无前古。夜深更讲家人礼。和气融融仍泄泄。上有好者下即效。君子尽孝民兴孝。此日繁华应似旧。至乐还如旧时否。辽海燕山路四千。奉觞上寿知何年。阴云低空集微霰。独立苍茫泪如线。
望海
编辑早闻观水在观澜。测管洪溟得一斑。白日九跳呼吸里。青天毂转激扬间。不随鹏翼搏千里。谁见骜头冠五山。可惜区区精卫鸟。一生衔石不知难。
黄土店闻上王见谮。不能自明。
编辑世事悠悠不忍闻。荒桥立马忽忘言。几时白日明心曲。是处青山隔泪痕。烧栈子房宁负信。翳桑灵辄早知恩。伤心无术身生翼。飞到云宵一叫阍。
咄咄书空但坐愁。式微何处是菟裘。十年艰险鱼千里。万古升沈貉一丘。白日西飞魂正断。碧江东注泪先流。满门簪履无鸡狗。饱德如吾死合羞。
寸肠冰炭乱交加。一望燕山九起嗟。谁谓鳣鲸困蝼蚁。可怜虮虱诉虾蟆。才微杜渐颜宜赭。责重扶颠发已华。万古金縢遗册在。未容群叔误周家。
明夷行
编辑杨朱曾哭路多歧。鲁叟亦叹麟非时。荒鸡未鸣夜何其。丧狗独立迷所之。忆昔吾君初入相。两扶红日上咸池。功成不退古所诫。坐令西伯玩明夷。式微胡为寓旄丘。已老曷不营菟裘。古闻骖乘致芒背。今悟曲突贤焦头。唐虞揖让冠千古。有城底事名尧囚。沧浪水清耳不洗。羞向尘编对许由。
乌头白送朴仁干
编辑乌之生兮黑如漆。人之见兮心共嫉。可怜解为燕丹羞。一昔含冤成白头。我尝怪汝日中处。又怪金毋常使汝。今乃知啾跄万类中。一点丹心无汝同。哑哑飞来复飞去。反哺林间受辛苦。入为孝子出忠臣。嗟哉汝是禽头人。世人与汝谁能伍。愿把襟裙换毛羽。
在上都。奉呈柳政丞清臣，吴赞成潜。
编辑去年怪事不忍闻。稷蜂肆毒蝇止樊。一封谴敕下天门。白日汹汹云雷屯。三韩主父〈赵武灵王。传位于子。国人谓之主父。出史记。〉外孙。一去万里投西蕃。界天雪岭逋昆仑。魍魉昼啸黄河源。回头却望楡塞垣。痛哭泪尽双眸昏。衣冠缩缩疑排根。百炼绕指愁刘琨。孤臣孑立无攀援。守株旧辙瞻归轩。信音渐稀空断魂。天光那肯照覆盆。缇萦献书悟至尊。好生仁化霑无垠。况今嗣王躬朝元。一言庶得蠲烦冤。岂料下车席未温。阋墙谤讟蛙蝈喧。葛藟谁令庇本根。四维荡若风中幡。缅怀神圣起铁原。栉沐风雨饥忘飧。创垂萝图裕后昆。四百馀载流风存。迩来事大义弥敦。世承禁脔荣诸藩。过如曰青何足论。有信尚可羞𬞟蘩。桑谷生朝锡祉繁。法星退舍由片言。君臣之分父子恩。造次颠沛不可谖。至诚若能感乾坤。悔祸产祥犹掌翻。二公德馨逾兰荪。辅汉盛业推杨袁。故投苦语代叫阍。勿倚丝轻芹暄。
至治癸亥四月二十日。发京师。上王时在西番。将往拜。
编辑主恩曾未答丘山。万里驱驰敢道难。弹剑不为儿女别。引杯聊尽故人欢。五云回首笼金阙。片月多情照玉关。唯念慈亲鬓如雪。数行清泪洒征鞍。
涿郡
编辑美壤每每接大行。东秦右臂北燕吭。刘郞却爱蚕丛国。故里虚生羽葆桑。
白沟
编辑谁将督亢饵强邻。空费金缯岁结亲。尺水区区遏南牧。可能卧榻不容人。
马上
编辑驱马上丘原。黄尘满征鞍。嘉禾槁已尽。杲杲升朝暾。岂为去乡国。悲歌行路难。愿言得甘霔。维以慰黎元。
只轮载家具。夫妇相挽推。行行日数里。就食南州来。民生苦与乐。造物已安排。顾予是何者。对之独伤怀。
日午汗如濯。小立溪声中。飞尘欃马过。气若烈火烘。鸣蜩悦美荫。倦鸟思深丛。何时紫霞洞。欹枕听松风。
伛偻驿中卒。颠倒身上袍。移床拂簟席。卮酒慰我劳。致君愧无术。旅食惊二毛。区区欲何为。亦来烦尔曹。
相州夜发
编辑宵征图避暑。清兴亦难穷。星斗苍茫外。山川寂寞中。满衣芳草露。拂面绿槐风。此夜华堂月。还应梦转蓬。
旧游真一梦。浪迹又飘蓬。故国飞云下。征途畏景中。野平山隐地。村远树浮空。愧负平生志。非求汗马功。
邺城
编辑汉月依依照露盘。金人独自泪阑干。须知邺下笋文若。永愧辽东管幼安。
又
编辑圣人有所为。为民非为台。君看唐虞事。先天天不违。毫厘涉人欲。顾眄生祸机。如何魏公子。盗跖方仲尼。物理喜自反。典午已相欺。为龙笑蟒蜕。捕蝉忘雀窥。箕山临颖水。千载想风规。
童童路傍树。翠叶含清飙。下马成野酌。酒尽还小留。来牛与去马。穷达各▣求。悠哉百年内。谁肯死前休。
端午
编辑旅食京华十过春。西来又作问津人。半生已被功名误。久容偏惊节物新。萍梗羁踪青海月。松楸归梦泰封尘。旗亭且飮菖蒲酒。未用醒吟学楚臣。
覃怀
编辑尘埃十日眼长昏。路入覃怀颇慰魂。槐树薰风吹麦垄。竹根流水绕柴门。大平闾井群蜂缀。何限峯峦阵马奔。闻说先朝留辙迹。野人犹颂感皇恩。
孟津记事
编辑驱车辚辚到河洲。沙深水落不可舟。西山白日落欲尽。黑祲漫空天为愁。忽惊疾雷如堆墙。裂缺乱掣金蛇光。驰云攫雾送飞雨。万骑银枪来洛阳。大风知从何许来。摆弄乾坤势莫回。扬沙振瓦岂足道。欲卷孟津生劫灰。腐儒闭门对孤灯。骇汗洽背心冰兢。天公高居鬼神恶。恍惚怪事从谁征。呼童吹灯且安眠。祸福岂不悬苍天。夜深万窍收怒号。星月炯炯流清躔。
王祥碑在洛阳南三十里
编辑有扁路傍石。上有王祥字。卧冰得泉鱼。馈母此其地。嗟我事宦游。连年负慈侍。区区望云心。甘旨远难致。何尝报前鬟。仅足同啮臂。载读孝子碑。茫然放清泪。
新安站
编辑有蕃僧挝杀站吏
编辑西域桑门世所师。头戴烈火语嗢咿。逢逢打鼓杂钵螺。说有秘术能降魔。有徒寔繁蚁慕膻。餧肉嗽醪称福田。来承金帛去驰传。十十五五如奔电。新安站吏亦何辜。毒手一饱僵路隅。风吹日灸蝇蜹集。妻子相看空雪泣。
崤陵行
编辑秦穆公举五羖于牛口。不以卑贱弃。取由余于西戎。不以疏远疑。及崤之败。悔不用蹇叔。而思黄发之言。誓不替孟明。卒获焚舟之效。古所谓舍己从人。立贤无方者。穆公有焉。秦之能服山东。无敌于天下。盖好贤之馀力。向使商君。不变法趣利。亦足为有道之国。以克永世矣。
牛鸣绛柩师期报。鄙郑功亏乘韦犒。崤陵山高鼓角悲。万骑东来如电扫。墨衰御敌责有归。素服迎军义弥邵。追怀元老谢前非。不弃累臣收后效。龙骧千艘作飞灰。鼠窜一境无横草。秦强知在好贤心。百二山河非我宝。
函关行
编辑夫子曰。三人有我师。十室有忠信。孟尝之客盖三千焉。岂无二贤智奇谋之士。而独赖鸡鸣狗盗者。然后脱身于孤秦乎。抑其好客。有类于叶公之好龙。而簪玉履珠者。亦似龙而已耶。鸡鸣狗盗。枝之贱者。二客能处众而无愧意。既成功而无矜言。固自有过人之量。其处卑自污。投机致用。岂以此矫众客之浮夸。而激孟尝之汎取耶。是则未可知也。
孟尝宾客三千少。连镳结轨临淄道。大冠如箕剑柱颐。然诺相倾泰山倒。咸阳尘土令人老。天涯去梦迷芳草。孤鹤投笼不自由。猛虎得肉宁辞饱。冯驩无鱼空自叹。雍门有琴且勿弹。冀阙天深函谷远。谁膏吾车度千山。张陈应惭养卒口。毛薛亦让屠儿手。丈夫有志无贤愚。莫惜黄金铸鸡狗。
题华州逆旅
编辑日脚初升玉女扉。岚光欲染羽人衣。谁能引我丹梯去。手折莲花驾鹤归。
题长安逆旅
编辑车马函关道。风尘季子裘。辙环天下半。心逐水东流。万事唯呼酒。千山独倚楼。青云有知己。未用叹悠悠。
倦客重游秦树老。佳人一去陇云賖。愁听杜叟三年笛。怅望张候万里槎。梦里家山空蕙帐。酒阑檐雨落灯花。宦情已似秋云薄。胸次唯馀一寸霞。
海上箕封礼义乡。曾修职贡荷龙光。河山万世同盟国。雨露三朝异姓王。贝锦谁将委豺虎。〈谓伯颜豆古〉干戈无奈到参商。〈谓曹𬱖使兄弟不和〉扶持自有宗祧力。会见松都业更昌。
早信忠诚可动天。孰云仁圣竟容奸。鸡竿曙色开旸谷。凤阙春光到雪山。谶雨池蛙喧欲斗。〈谓奸营徼功者〉唳云皋鹤倦思还。〈谓闵渍，许有全二老。以忠宣王事上书陈乞。而有沮之者。二老不能久留。将归国也。〉区区吴薛何为者。自鼓咙胡彻帝关。
郑庄公墓
编辑先王树懿亲。欲使庇本根。京叔固违道。郑庄亦少恩。遂令群公子。继乱残斯民。革面事三主。鄙哉蔡封人。
许文贞公墓鲁斋
编辑魏公怀粹德。倔起际风云。绛灌虽同列。唐虞欲致君。辟雍方绘像。泉路久修文。慕蔺嗟生晚。荒凉马鬣坟。
道见月支使者献马归国
编辑西极山高天驷游。下顾龙媒生騕袅。弥山蔽野尽儿孙。草软泉甘无扎夭。骓骃驒骆鱼骝𫘪。赭白骊黄骍绿缥。胡儿考牧如理军。类聚群分不相娆。视其害者而去之。亦如农夫耨茶蓼。就中一族独绝伦。骨骼清雄气深眇。低徊岂愿困泥途。奋迅应思跨云杪。紫髯君长相戒言。倔强吾非魋髻赵。大元盛德冠百王。一剑拨乱邦基肇。更闻嗣皇膺宝箓。神机整顿乾坤了。越裳白雉黄支犀。眩人驯象能言鸟。争来作贡混文轨。可独怀安烦介绍。请持此马进天闲。得与多方瞻日表。青丝络头不敢骑。牵出国门心悄悄。朝经悬度蹑嵌空。暮过流沙凌浩溔。行及两年方至朝。语凭重译粗堪晓。受金秘府带圆牌。锡宴华堂厌清醥。人知感义面欲黎。马解承恩首频矫。尻脽分张怒虎蹲。目焰逆射流星皎。屹立风生禁御深。长鸣志在天衢杳。敕令大仆备法驾。习步芳园浴灵沼。和鸾缀辔摇令令。𦋺锦幪鞍垂袅袅。凉淀北巡秋塞晴。柳林南猎春原燎。脱免惊鸿争后先。卫公孙叔愁轻𫏋。文帝九良徒饫蒭。秦襄驷铁犹骖蓧。因思汉武占发书。识得蒲梢来有兆。炖煌塞边选车徒。贰师城下扬旟旐。纵然内廏致权奇。其奈中原足流莩。方今欲慕舜衣垂。服远不贵用干敽。但嘉绝域子来心。岂谓良驹天下少。百川流水注沧溟。万丈孤松挂萝茑。物无巨细知所归。矧我大邦能字小。寄声使者报尔君。更献真龙先学扰。
关龙逢墓
编辑英名万古感人心。泰华山高河水深。杜口图生应不亿。谁将齿发到如今。
汉武帝望思台
编辑汉皇好奇士。江充来犬台。舌端寄毒螫。肚里藏祸胎。狺狺吠旧主。全赵飞惊灰。茂陵自英武。将相多贤才。胡为不絜矩。利禄崇奸回。天伦化豺虎。戾园空草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