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旅轩先生续集
卷六
作者:张显光
1642年
卷七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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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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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说者。不立题目。遇有意思。则辄录之。盖壬癸以后书也。

知理气最难。理所在。气亦在焉。气所在。理亦在焉。无处非气。亦无非理也。无物非气。亦无非理也。无时非气。亦无非理也。既无无理之处。则焉有无气之处。既无无理之物。则焉有无气之物。既无无理之时。则焉有无气之时。欲知理。非气无以知也。欲知气。非理无以知也。求理于气之外。非所以知理也。况安有气之外哉。求气于理之外。非所以知气也。况安有理之外乎。

宇宙之间。有形无形。若大若小。凡所耳闻目见手接足履者。无非气也。昨日今日之间有夜。前月后月之间有晦。去岁今岁之间有冬。前天地消剥。后天地未生。其消剥未生之间。元气闭阖而为混沌。然而消剥之中。便有萌作之几。才消剥即萌作。靡有间隙。气果无时而无矣。气无时而无者。乃理之无时而无也。故不可不分者。理气也。而不可得分者。亦理气也。

升降往来者。气之运行也。凝成形质者。气之聚结也。有运行。不得无聚结。有聚结。不得无运行。所以运行。所以聚结者。理也。天于上而日月星辰。地于下而水火土石者。聚结之大而正者也。经于时而暑寒昼夜。施于化而风雷雨露者。运行之大而正者也。其或日月薄蚀。星辰失度。水火为灾。土石崩坏者。形质之变也。寒暑昼夜之失序。风雷雨露之无节者。运行之变也。必有圣人纯乎天地之理。合乎天地之气。能有以参赞位育。上下与天地同流。然后乃可得以致其常道而无变矣。人者。得理气之正。为万物之首。而圣人者。又得夫秀之秀。正之正者也。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矣。若众人。亦莫不与圣人同受天地之理。同得天地之气。以有其形。以有其性。而或为愚为不肖者。非圣人受理独多而为圣。众人受气偏多而为愚不肖也。盖圣人众人。虽同得于一理一气。而气之流行于天地者。不能皆纯且正。而杂且偏者居多焉。故得其纯且正而为圣者。世不常有矣。其下则偏杂中多少分数。虽有不齐。而其不归众人者鲜耳。天地生人。岂不欲皆纯且正哉。又岂有厚薄其心哉。其所以纯少而杂多。正少而偏多者。气之流行。自不得齐也。故河图洛书之数。惟一无对。而自二以下。皆杂焉。八卦之画。惟干为纯阳。而自兑以下。皆有阴焉。圣贤少而众人多者。亦其理也。但众人之于圣人。当知其同性一理。共形一气。理无不可通者。形无不可践者。各因其才。求以致曲。则虽不能皆为圣为贤。亦得为圣贤之徒。而免于暴弃之归也必矣。

言大小。则理大而气小。以理无限而气有限也。言长短。则理长而气短。以理无尽而气有尽也。然气之有限有尽者。其亦理焉耳。气虽有限。限外又有气。气虽有尽。尽后复有气。则固以理无限无尽。而气不得限于限尽于尽也。有许多限。故为无限。有许多尽。故为无尽。此理气之二而一者也。

凡为物者。大则不小。小则不大。高则不卑。卑则不高。其为始终众寡虚实。皆各一定而不可易焉。若理也者。大莫大而小莫小。高莫高而卑莫卑。始莫始而终莫终。一莫一而众莫众。实莫实而虚莫虚。虽不可以大小高卑始终多寡虚实等字。偏著而拟言之。若又不合大小高卑始终多寡虚实等字而活观之。亦无以见其全耳。然则此理也。果是何为者哉。天地万物之所以为天地万物者。是也。阴阳万变之所以为阴阳万变者。亦是也。天地万物未生之初。此理为之根柢。天地万物既生之后。此理为之纲纪。阴阳万变未作之初。此理为之宗统。阴阳万变既作之后。此理为之枢纽。然而此理也。根柢焉纲纪焉。而不与天地万物而俱往焉。宗统焉枢纽焉。而不与阴阳万变而俱过焉。天地万物也者。毕竟都有穷尽。而此理不随而穷尽。阴阳万变也者。大小皆有限度。而此理不随而限度。此生生化化之机。变通不已之妙。不可得以端倪。不可得以究测者也。此其所以至中至正者也。至顺至直者也。至公至一者也。至平至常者也。至易至简者也。此即所谓理之为理也。

声然后耳闻之。色然后目见之。臭然后鼻臭之。味然后口取之。形质然后手接之。方所然后足履之。若理也者。非声也非色也非臭也非味也非形质也非方所也。无声而为万声之主。无色而为万色之主。无臭而为万臭之主。无味而为万味之主。无形质而为万形质之主。无方所而为万方所之主焉。闻于有声。知所无声。见于有色。知所无色。嗅于有臭。知所无臭。取于有味。知所无味。接有形质。知无形质。履有方所。知无方所。此乃知夫理者。不出乎有声有色有臭有味有形质有方所者耳。

高明覆帱。天之然也。博厚持载。地之然也。日月星辰。象之然也。山岳川渎。质之然也。寒暑昼夜。时之然也。风云雷雨。气之然也。动植飞潜。物之然也。观其然则可知其所以然矣。有其所以然。故斯为所必然矣。有其所必然。故斯为所当然矣。有其所当然。故斯为所固然矣。有其所固然。故知其为所自然矣。起于所以然。成于所自然。而所必然所当然所固然者。在其间矣。所以然者。原其始也。所必然所当然所固然者。指其实也。所自然者。要其终也。立此五个然。而理之为理。可识矣。然理非有待于五者之序而成也。人之所以认取此理者。须用五个言。顺其相因之序而并观之。然后庶可以有所据而得其实矣。五个所者。有定之辞也。五个然者。形气之著也。曰以曰必曰当曰固曰自者。互验之目也。然则外天地万物万变万化而能观理乎。惟在吾人能默会之耳。

理之为字。散出于书者。或训治。或训条理。古无有深言之者。惟于易说卦中。孔子始发穷理之文。盖指夫万物万事之理也。物而有千形万状。事而有千条万緖。各形其形。各状其状者。幷育而不相害。各条其条。各緖其緖者。并行而不相悖。则非此理而能然乎。观其形形状状条条緖緖。则万殊者理也。观其并育不害。幷行不悖。则一本者理也。随事随物。各具不紊者。既为灿然之用。则源头总会。一本万贯者。岂非浑然之体乎。一本之中。具万殊之理。而不见其有馀。万殊之处。合一本之理。而不见其不足。本立于无物之前。则观万者不可徒泥于有物之后。各具于有物之后。则会物者不可徒求于无物之前。善观之道。惟在看得活耳。

合宇宙而溯观之。其初惟一而已。一之所以为一者。为百千万亿之祖。则岂但常止于一而无变哉。本必有末。始必有终。体必有用。大必有小。所谓一者。便自有无穷之变化。圣人于是立文字以发明之。不得不别其许多名目焉。见者须能活看。不自拘泥于名目之各立。然后有以会夫一原万殊之理。而为不失圣人之本旨矣。

以其统体者。谓之太极。以其本然者。谓之理。以其作用者。谓之气。以其流行者。谓之道。以其赋与者。谓之命。以其秉彝者。谓之性。以其发出者。谓之情。以其自得者。谓之德。以其著见者。谓之文。以其能为者。谓之才。随其所指而异其称。因其所称而异其字。其实一也。

太极者。至真至实。至中至正。至善至顺。无所不包。无所不通。无以有加之谓也。推之于始而极于始。推之于终而极于终。推之于大而极于大。推之于小而极于小。推之于上而极于上。推之于下而极于下。无所不极。无所欠缺。无时间断。故曰太极。太极者。即所谓一也。一不得不分而为二。于是为三为四为五。至为十百千万之无穷焉。

物焉有本末。事焉有始终。道焉有体用。分焉有大小。末出于本也。而末胜则戕其本。终原于始也。而终流则悖其始。用生于体也。而用偏则害其体。小统于大也。而小过则贼其大。见其胜而戕。谓之本自本末自末。见其流而悖。谓之始自始终自终。见其偏而害。谓之体自体用自用。见其过而贼。谓之大自大小自小。可乎。要使之末常顺其本。不至于胜。终常顾其始。不至于流。用常主其体。不至于偏小。常承其大。不至于过而已矣。

太极。一太极也。而元初统体之太极者。体也。万物各具之太极者。用也。统体之太极。既立于元初。故各具之太极。随物而有定焉。各具之太极。本之则统体之太极也。统体之太极。推之则各具之太极也。然而统体之太极。未尝有加损。而各具之太极。不能无或偏于所各之专耳。土石之为物。有形质矣。而无生意无血气无知觉无言行。有者一无者四。草木之为物。有形质。有生意矣。而无血气无知觉无言行。有者二无者三。禽兽之为物。有形质有生意有血气有知觉矣。而无言行。有者四无者一。吾人则有形质有生意有血气有知觉有言行。五有具矣。但止有形质者。塞之全也。二有三无者。塞之次也。四有者。虽稍有知觉。而既无言行。则亦止为塞之类矣。惟五有备矣。然后乃得为最灵最贵矣。此万物之不齐者。莫非自然之理。而使之有不齐者。其亦太极之用也。于是。土石而顺土石之性。草木而顺草木之性。禽兽而顺禽兽之性。吾人而顺吾人之性。则不齐之中。可齐者存焉。而太极之用。不害其为不齐矣。于人之中。亦有昏明粹驳之不齐。因而为愚智贤不肖之不同。固以阴阳气也。而自有清浊之别。刚柔质也。而自有精粗之异。故禀得为人者。自不得以齐焉。惟圣人者。得阴阳刚柔之正。备通明中和之德。而立此人极矣。然阴阳之有清浊。刚柔之有精粗。亦莫非太极之用也。非是清而精者。只出于太极。而浊而粗者。不出于太极也。变化流行之妙。自有不得不尔者矣。然而人则异于土石草木禽兽之为物。头天足地。中立而三之。耳能收天下之声。目能收天下之色。鼻能收天下之臭。口能收天下之味。手能为天下之事。足能遍天下之地。心能通天下之理。故苟能自有有为之志者。当无不可为之事焉。此圣人设为学问之术。教诲之方。使昏愚者变为明智。驳杂者化为纯粹。盖以太极之全体。亘古亘今。曾无加损。而人能与天地相并耳。非若土石之不可有生意。草木之不可有知觉。禽兽之不可有言行者也。

道而有万化。事而有万緖。物而有万汇。万化之中有精粗。万緖之中有轻重。万汇之中有贵贱。此大小之分所以定也。然则精粗皆道也。轻重皆事也。贵贱皆物也。为大为小。其理则一耳。在大化则天地大而万物小。在一世则君后大而臣庶小。在古今则圣人大而众人小。在一身则心官大而众体小也。小之不可无大。亦若大之不可无小也。无小则大何能独自为大乎。以分则固有大小。而以理则本无大小。不可相易者。分之定也。不可两无者。理之一也。要须大以统小。小以承大。大小相济。然后天下之理得也。天地不可无万物。而万物不可不顺乎天地。君后不可无臣庶。而臣庶不可不顺乎君后。圣人不可无众人。而众人不可不顺乎圣人。心官不能无众体。而众体不可不顺乎心官。心官居内。摠主乎义理者也。耳目口鼻四肢居外。各司一体之职者也。摠主义理者。固是天则。而各司一职者。亦莫非天则。不可谓大者只理。而小者非理也。义理之行。非耳目口鼻四肢之各职。则固无所凭倚而有为焉。而各司一职者。若不听顺于义理之主。只据其所司。自主张其职。则未有不败其职事。僭越心官。而丧失性命者也。然心官若能先立其纪纲。一以义理。管摄各职之小司。则小司之在外者。孰敢不奉职而承命哉。此所以大者不容无小者。而小之陵大。皆由于大者不能自立也。故心必能自官其官。然后众体得以各职其职矣。

孔子始言太极。说出此理。无以加矣。濂溪周子加无极于太极之上。而仍着而字于其间以通之。则其又说出无极。无以加矣。周子非以孔子所云太极二字。为有所不足焉而加之也。盖以为所谓太极者。横看竖看。大看小看。微看显看。溯看引看。惟真惟正。惟善惟顺。无以复加之名也。而既曰极则人或疑于形象模范之可拟。故遂曰无极而太极。无字与太字相应。既有太字。无无字。不得。太者。言此理之实也。无者。言此理之隐也。谓太则恐其过疑于为有。谓无则恐其过疑于为无。故必曰无极而太极。然后太为不着于有象。无为不落于虚无。太而无无而太。极之为极。形于不形之中。名于不名之际矣。中置而字。又所以发明前后极字之非二极也。此固有宇宙来。无孔子不得。有孔子来。无周子不得。如大尧止言允执厥中四字。大舜加之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十二字。而允执厥中之旨。斯以明矣。不是大舜以四字为不足。而加十二字以自多之也。然则此理之所以极焉。而无焉太焉者。果何如哉。所谓真也正也善也顺也者。非其有形状之谓也。不可以目视。不可以耳听。不可以手探。而独可以心会之矣。然后视以不目。听以不耳。探以不手。其隐可以明之。其妙可以契之。可测其不可测之体。可穷其不可穷之用。大焉而大。小焉而小。高焉而高。深焉而深。内焉而内。外焉而外。上焉而上。下焉而下。近焉而近。远焉而远。旁之而无际也。溯之而无始也。引之而无终也。天地未开辟之前。即此理也。天地既开辟之时。亦此理也。天地已穷尽之后。必此理也。岂特天地哉。物物此理也。时时此理也。处处此理也。此理之外。其有物乎。其有时乎。其有处乎。此所谓无极而太极也。既曰太极。凡所谓大小显微高深远近者。皆在其中矣。又曰。无极。其不与所谓为形为气。有盛衰盈虚屈伸消长者。同有穷尽矣。此其所以为理也哉。

圣人作为文字。以立万变万化万物万事之名目。夫一事一物。必有体用本末。精粗表里。故体用本末。不得不异其名。精粗表里。不得不异其名。随异立名。随名异字。而同中有异。异中有同。惟其名目之各立者。圣人非故异之也。盖莫非自然之理。自然之势也。而其有以异之者。乃所以明其同而致其一也。至于后学。胶于耳目。泥于心思。知异者不知其同。知同者不知其异。毕竟不知理之一者无处不一。道之同者无时不同。则其所以离失圣人之意者远矣。呜呼。有文字。所以开耳目也。而今反为之胶焉。立名目。所以通心思也。而今反为之泥焉。此岂圣人之误人哉。人自误也。此不过以文字观文字。不能以理观文字。以名目观名目。不能以道观名目故也。非穷理知道者。岂能与于论变化之要。审事物之原哉。

易大传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其所谓生者。言其画卦之初。只因加倍之法。而自一为两。为四为八。以成三爻也。八则就四而分为八也。四则就两而分为四也。两则就一而分为两也。八则四也。四则两也。两则一也。非若父生子子生孙之相禅代也。此其所以有变化无穷之妙也。一焉而非不足也。二焉五焉。而非有馀也。即只是合分言之。要明其理焉。此圣人之教也。俯仰宇宙。但见其确然𬯎然茫然渺然纷然纭然而已。初岂有所谓太极二气五行之名目哉。又岂有曰理曰气曰道曰命之称号哉。特圣人为斯人。要以微其显阐其幽。使之顺性命之理。故目之曰是为太极。是为二气。是为五行。是为事物。是为道德焉者耳。要在人看得活。分得细会得一哉。

元气之阳。运于外者。天也。元气之阴。聚于中者。地也。天地既定位焉。则日月山泽雷霆风雨者。其造化之具也。一昼一夜一寒一暑。升降往来屈伸消长者。其流行之用也。遍满充塞于山野水陆高深内外之域。或清或浊或粹或杂或厚或薄或精或粗。不容相无。不能皆同者。流气也。随其所得之气清浊粹杂厚薄精粗之不同。而所生之物。不能无善恶偏正大小贵贱之不齐焉。气之所以不同。物之所以不齐者。亦莫非理之自然也。固非此理之外。别有他个物事。乃自用事而为浊为杂为薄为粗。使之有偏有恶有小有贱者也。惟其清粹精厚者。气之本。浊杂薄粗者。气之末。得其本者。为物之善正贵大。得其末者。为物之偏恶贱小。此所以物之善正贵大者。为之主而统御之。偏恶贱小者。为之属而受制焉。善正贵大者。非圣人乎。偏恶贱小者。非众人乎。此圣人为之君长而统御之。使众人之偏恶贱小者。不得不囿于善正贵大之化。而不敢自心其心也。于人一身之中。亦有贵贱大小之不齐焉。圣人之为圣人者。盖亦能以贵御贱。以大统小而已。所谓贱者小者。非耳目口鼻四肢之任乎。所谓贵者大者。非性命所宅之心乎。其贵贱大小之分。既能不紊于一身。故能不紊于家国天下。而有以尽人物之性。赞天地之化育焉。呜呼大哉。

理也者。有真无妄。有正无邪。有善无恶。有顺无逆。真故为万变之主。正故为万化之原。善故为万事之宗。顺故为万物之本。以其真正善顺。故谓之理。苟或间之以一毫之妄。一毫之邪。一毫之恶。一毫之逆。不可谓之理也。如其无真正善顺之理。天地人物。虽一日不可得而为天地人物。况得为万古之天地。万古之人物乎。天万古而天。地万古而地。人万古而人。物万古而物。高明者常高明。博厚者常博厚。头圆足方者常头圆足方。横首下头者常横首下头。则形之常也。动健者常动健。静顺者常静顺。灵贵者常灵贵。偏啬者常偏啬。则性之常也。此皆理自真正善顺。而理中之物。各有其常者然也。真则无渝。正则无缺。善则无败。顺则无斁。故理之为理也。经万亿代而未尝穷尽。产万亿物而未尝耗费。天地有穷而理不穷。人物有尽而理不尽者。真正善顺而已也。或曰。人之为人。物之为物。莫非此理中人物也。而其有妄邪恶逆之作者。何也。盖末胜本。用克体。贱戕贵。小贼大。于是。为妄为邪为恶为逆而不可制矣。如水火本是五行之大用。造化之真具。而水或有滔天之孽。火或有焦土之灾。其何足怪哉。然而真正善顺者。理之常。故妄者必亡。邪者必殒。恶者必败。逆者必凶。暂时虽若胜真害正倾善陷顺。而及乎天定之后。真未尝不胜妄。正未尝不胜邪。善未尝不胜恶。顺未尝不胜逆。此真正善顺。乃理之常故也。呜呼。理可易乎。可易则非理也。其诚真正善顺矣哉。

无物不本者。理之全也。无事不宰者。理之妙也。无所不通者。理之周也。无时不然者。理之常也。盖真正善顺者。以德言此理也。全妙周常者。以才言此理也。理固不可以才德言者。而如欲用言语而说出之。苟非此等文字。无可得而参验焉故也。此理无微不在。无暂或息。咸有无阙之中。自有本末大小贵贱轻重之分焉。常运无息之中。又有长短久暂动静紧歇之要焉。此其不容无不容息之间。乃有不可紊不可易之道也。不容无不容息者。经也。不可紊不可易者。纬也。不可无而无。不可息而息。则理失于亏阙间断。不可紊而紊。不可易而易。则理失于乖戾错乱。此败乱灭亡之所由作也。故圣人之所以圣。治世之所以治。顺乎此理而已。

易乾卦卦辞曰。元亨利贞。孔子以四德言之。彖传所谓万物资始。乃统天。是元之事业也。云行雨施。品物流形。是亨之事业也。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是利之事业也。保合大和。是贞之事业也。文言所谓善之长。嘉之会。义之和。事之干。是元亨利贞之实也。盖天道之目。四者而已。长其善。会其嘉。和其义。干其事。而天下之道。斯以尽矣。资始焉。流形焉。各正焉。保和焉。而天下之物。斯以毕矣。此与阴阳五行。异其名者。阴阳五行。以气言也。元亨利贞。以德言也。元亨。诚之通则在气而阳也。利贞。诚之复则在气而阴也。然则阴阳之外。有四德乎。元之资始万物。是木之气行也。亨之流形万物。是火之气行也。利之各正万物。是金之气行也。贞之保合万物。是水之气行也。四德之皆实其用。是土之气行也。然则五行之外。有四德乎。二气之往来。五行之顺布。无非四德之所以时行也。以屈伸言。故谓之阴阳。以变化言。故谓之木火金水土。若以其德言之。则曰元亨利贞。固非二气五行。四德各有其道也。然四德之所以分而为四者。非于理中本有此四片区界也。只就造化流行之际。便有此先后始终之序次分限也。四德。本一理也。初岂有所谓元也亨也利也贞也之可名乎。及其发于功用也。资始之而曰元。流形之而曰亨。各正之而曰利。保合之而曰贞。只一太极也。而可以元可以亨可以利可以贞。故当元斯元。当亨斯亨。当利斯利。当贞斯贞。以德之首而言。则为亨为利为贞者。即一元之变也。以德之终而言。则为元为亨为利者。即一贞之化也。亨与利之在其间者。即所以承元而就贞也。德止于四也。而上焉尽天地之道。下焉尽万物之性。岂非四德一太极也。吾人也。位天地之间。首万物之中而有是身。即理气之为天为地者。又聚于其间而得其秀者也。质之凝成百体。一定不易者。人之地也。气之周遍充满。运行不息者。人之天也。是如元气之轻清者为天。重浊者为地。地在天气之中。而为其所举持。天依地质之上。而为其所附着者也。筋骨血肉毛之体于外者。是五行之质也。心肝脾肺肾之脏于内者。是五行之精也。胆焦肠胃膀胱之六腑于腹中者。是山林原野川泽之为天府于地中也。耳目口鼻之七窍于头面者。是日月星辰之为天象于太虚也。执持焉有手。行步焉有足。而肱股各两。两仪数也。其指各五。五行数也。物必有形色。故此有目以应之。物必有音声。故此有耳以应之。物皆有气臭。而此有鼻以应焉。物皆有滋味。而此有口以应焉。耳目鼻口。窍各以两。亦两仪数也。口有咽喉。亦两窍也。目辨五色。耳辨五声。鼻辨五臭。口辨五味。亦皆五行数也。所以必有六腑者。有以滋补于五脏。而润养乎百体也。所以必有五脏者。心藏神。肝藏魂。脾藏知。肺藏魄。肾藏精。然后能主宰。能知觉。能思虑。能记识。能灵应。然后当喜必喜。当怒必怒。当哀必哀。当乐必乐。当爱必爱。当恶必恶。当欲必欲。于是内外之质具焉。大小之体备焉。贵贱之司该焉。合而为一身。人之为人者成矣。故能视天下之色。能听天下之声。能嗅天下之气。能食天下之味。其于天地万物之理。能无所不知。其于宇宙间之事业。能无所不为。其所以首乎万物。参为三才者。不亦宜乎。此非人自能之也。理之本然而受得其全。故其为形质体象者。内外无不备。大小无不具。贵贱无不该。而其为性情才能。无不通。无不为矣。夫心为五脏之一。而作一身之主。谓众形之君者。盖魂魄精知。虽各主于四脏。其所会合而宅舍焉者。心也。故是心也。主乎一身。君乎众形。性秉彝之天。情万物之权。统御耳目口鼻。役使手足百体。而致中和成位育者。无非其责也。贵哉人乎。大哉心乎。

理之在天地者。曰元亨利贞。其在人者。曰仁义礼智信。天地而元。即人而仁也。天地而亨。即人而礼也。天地而利。即人而义也。天地而贞。即人而智也。天地而四德之实。即人而信也。此非以在天之元。为在人之仁。以在天之亨。为在人之礼。以在天之利。为在人之义。以在天之贞。为在人之智也。故在天在人。随其所形而其理自具焉。天地而有元亨利贞者。初非有他物在天地之先。乃以四德授之。盖有天地。则其理固自然也。人焉而有仁义礼智信者。实非天地。乃以五常授之也。盖有人则其理亦自然也。非若斯人之彼授此受而得物也。所谓赋与云者。天地为理气之大原。而其间受生有形者。人有人之理。物有物之理。人人物物。莫不皆然。诚若随人随物。命之令之。有以分付之者然。故谓之赋与。设若授之然后受焉。则岂得人人物物。均有之而无欠阙者乎。此所谓固有者也。其公共之名称。则曰理也太极也。而其各在于成形之中则曰性也。其为各形之主则曰心也。此莫非所得本然之善。故曰德也。既为固有而不可移易。故曰常也。藏诸中而此理。发诸外而此理。言诸口而此理。行诸身而此理。接于物而此理。应诸事而此理。乃为日用之所常由。故曰道也。天下之物无数也。而此仁皆包之。天下之事无数也。而此义皆制之。天下之分无数也。而此礼皆序之。天下之理无穷也。而此智皆别之。天下之情莫测也。而此信皆固之。五者得以尽两间之万变。故其目止此。此理也者。人物之所同得也。圣愚之所共有也。然而有人物之别。圣狂之分者。何也。理固有体用有本末。无事之前为体。而有事之后为用也。无物之先为本。而有物之后为末也。事随变而多緖。物因化而多类。多緖者。精粗厚薄之所以不一也。多类者。偏正大小之所以不齐也。此造化之产。不能皆人。而物居多焉。吾人之类。不能皆圣。而愚亦众焉。物偏而愚蔽。故偏者反于正。蔽者戾于圣。于是乎理之体。不得不失其全。理之本。不得不失其常。然则五常之理。虽未尝亏欠。而人物所得。不免有偏蔽。近于仁者。或远于义。近于义者。或远于仁。其于礼智信三者。亦皆有近远者焉。韩子所谓上焉者之于五也。主于一而行于四。中焉者之于五也。一不少有焉则少反焉。其于四也混。下焉者之于五也。反于一而悖于四者。是也。然则仁义礼智信之五常。非圣人。孰能尽焉而全之哉。故必须圣人者。居君师之位。掌教化之柄。然后能使不仁者归于仁。不义者归于义。不礼者归礼。不智者归智。不信者归信。而人物之性。斯可得而尽之。此非理之体元自不损。而理之本元自不易者乎。

今以理之一字。究其极至。可得以心会。而莫可得以口舌说出者。即所谓道德性命之原。而不可以道德性命目之。为中正平直之本。而未见其有中正平直可指之体段。为真实易简之根。而未见其有真实易简可验之端倪。只是无声臭。无方所。而不可易。不可违者存焉。此乃无体之本体。无极之太极也。及其为天为地为人为物。然后为之命。为之性。为之道。为之德。各随其所指而名目立焉。目人之性。曰仁义礼智信也。而方其一理而浑然也。初岂有仁义礼智信之别哉。用既著矣。緖脉已分。故始认其为仁为义为礼为智为信而可以目之。仍有以知夫五者之性。本自具于浑然一理之中。而理之所以咸包悉囿。无所欠乏者是尔。发于用矣。而仁是仁。义是义。礼是礼。智是智。信是信。则所谓中正平直者。即是道也。而其或流而为不中不正不平不直者。因可以辨之矣。真实易简者。即是道也。而其或离而为不真不实不易不简者。因可以察之矣。五者可以摠括乎天地间事物。该贯乎宇宙来道理。五者之外。其有事乎。其有物乎。其有道理乎。夫仁也义也礼也智也信也者。以在人之性名之者也。而五者之理。则天所以为天。地所以为地者。皆此理也。天有四德。流行于四时。散布于这里。而元亨利贞。幷其诚而为五德。地有五行。对待于四方。质具于其间。而金木水火。共中央之土为五行。虽其以在天在地而殊其名目。此理之融通条贯。则未尝不一也。至于日月星辰之布列。风雷雨露之错施。朝暮昼夜之禅代。无非此理以经纬之也。然则仁义礼智信者。非始生于人也。初具于一原浑然之中者。有天而为天之理。有地而为地之理。故有人于天地之间。则此理便在于人。而为五者之性焉。然五者岂止为形而上之道哉。凡为气为形为器为物者。无非此理之为也。横之直之。上之下之。内之外之。精之粗之。无往而非五者之理矣。以一身而统言之。脏腑肢体之流通相应者。仁也。大小上下之有序。内外轻重之有分。咸具毕备者。礼也。小系于大。下统于上。外听于内。轻承于重。而相制相顺者。义也。耳解聪。目解视。口鼻之解嗅吃。手足之解持步。而不待教令者。智也。实有是形质体象。实有是精神运用。而无人不然者。信也。分而言之。耳目口鼻。共为头。左右手足。共为身。血肉筋骨毛。合而成体。心肝脾肺肾。备而为脏者。皆各有五者之理也。以七情而统言之。当喜觉喜。当怒觉怒。当哀乐爱恶欲。而觉哀乐爱恶欲。恻隐而动者。仁也。既动则以喜怒哀乐爱恶欲之情。发诸辞色。措诸行事者。礼也。其发而措之也。随其物之大小。因其事之轻重。节焉中之。宜焉止之者。义也。其发之初。知其事之当喜当怒当哀乐爱恶欲。而不错于应之。方发之时。察其情之能节与否。而要必中之者。智也。其能当发必发。当节必节。不悖于人情天理者。信也。其在事业。则智以知之。仁以行之。礼以叙之。义以制之。信以成之者是也。其在五伦。则父子之亲。仁也。君臣之义。义也。夫妇之别。智也。长幼之序。礼也。朋友之信。信也。岂惟人哉。鸟兽虫鱼之为物。亦莫不形此理。性此理者。而特偏塞不通。故虎狼之仁。蜂蚁之义。雎鸠之别。鸿雁之序。虽或明于一隅。而不能全于五者矣。至于草木之丽于土者。莫不有根条枝叶花实。顺四时之生长收藏者。亦此理也。固以此理之外。无复他理。故凡有形气。凡有性命者。皆五者之所咸该也。然则五者之性。本一理之元具者也。五者之中。加一不可。减一不得。离五无物。外五无性。其在人者。表里固皆是也。精粗固皆是也。根于心谓之性。发于心谓之情。行之谓道。得之谓德。为之谓事。任之谓业者。无非以五者而举之也。盖贯天地事物者。仁也。而在人爱之理也。序天地事物者。礼也。而在人敬之理也。制天地事物者。义也。而在人宜之理也。明天地事物者。智也。而在人别之理也。孚天地事物者。信也。而在人实之理也。五者而天地事物。可以尽之矣。自心而身。身而家。家而国。国而天下。天下而天地。天地而古今。古今而万万世者。皆由此理而通之矣。五者之道。不其大乎。不其远乎。不其要乎。所以谓之秉彝也五常也。既曰彝也常也。而品汇之中有人物。吾人之中有善恶。至有不仁不义无礼无智无信者。何哉。此理也。有经有纬。无古今。无彼此。一定而不易者。经也。有精粗。有重轻。多端而不一者。纬也。经不能无纬。而纬之不一者。终不害为经之一也。夫所谓理者。岂常无事无物。徒无声无臭而已哉。以其为万事万物之根柢。故谓之曰理。故理之一者。必有流行变化之用。然后造化出焉。所谓变化者。阴阳而已。阳便是天地之仁礼也。阴便是天地之义智也。盖阴阳。一先一后。一唱一和。必有互根相济之用。而又有一彼一此。一左一右。终不能无偏正之殊焉。以气言则阳清阴浊。以质言则阳刚阴柔。其所以为气为质清浊刚柔。亦莫非此理之不得不然者。而既有清浊刚柔。则又有多寡不齐之分数。有纯清纯刚者。有清浊刚柔相半者。有清多浊小。刚多柔小者。有浊多清小。柔多刚小者。有专浊专柔者。此所以理之为纬者多端而不一也。于是。有或仁或不仁。或义或不义。其于礼智信。皆有相反者。而其间分数。亦有什百千万之不齐者多矣。其能仁义礼智信者。清与刚之类也。不能仁义礼智信者。浊与柔之类也。然则何以见其仁与不仁。义与不义。礼智信之存不存哉。即曰七情而已。如其果能当喜而喜。当爱而爱者。仁也。不当喜而喜。不当爱而爱者。不仁也。当恶而恶。当怒而怒者。义也。不当恶而恶。不当怒而怒者。不义也。当哀而哀。当乐而乐者。礼也。不当哀而哀。不当乐而乐者。非礼也。当欲而欲者。知也。不当欲而欲者。非知也。当不当之中。信不信在矣。又七情之动。皆得其当者。仁也。动而皆得其施者。礼也。施而皆得其节者。义也。节而事过即已者。智也。动施节已之无差忒者。信也。反之者。不仁不礼不义不智不信也。性之发于七情。情之见于辞色。著于德行者然也。情有七者。而所从而发。则顺逆二境而已。欲爱喜乐四者。从顺境而发者也。恶怒哀三者。从逆境而发者也。其所欲爱喜乐者。皆在于善。其所恶怒哀者。皆在于恶。则顺逆之应。得其常理。而其果能仁义礼智信者也。或以恶为其顺境。而为欲爱喜乐之地。或以善为其逆境。而为恶怒哀之地。则是顺逆之应。反其常理。而为不仁不义无礼智与信者也。欲爱喜乐。皆在于善而已。心安焉。天下服焉。天地应焉。鬼神格焉。恶怒哀。皆在于恶而已。心快焉。天下畏焉。天地明焉。鬼神顺焉。凡囿于理气中者。孰不归于仁义礼智信之中乎。中庸位育之功。必本于中和之致者。此也。七情之反其常理者。其应之自外者。亦无不反于常道。而悖伦乱纪之俗作。残人尽物之祸起。人不人。物不物。天不天。地不地者。皆由于七情之荡。而五性之凿矣。若听其流荡。任其悖乱。不为变化之道。则人而禽兽。必至于丧败残灭而后已。故圣人者。立治教之法。设学问之方。使之约其情而复其性。则浊者清。柔者刚。不仁者仁。不义者义。无礼智信者。皆可以礼智信矣。岂非本一之理。不以智愚贤不肖而有加损者。常自若欤。此所谓理之为经者。一定而不可易也。然则五者之性之行与不行。其不由于七者之情之节与不节欤。所谓四端者。孟子特就七情上。指其从性中直出底发露初头。不犯私意者而言之。故曰端。谓仁义礼智之发见。如物种之始有萌芽尔。然四端。即是七者中之情。岂七情之外。别有四端之情乎。然七情则固不能皆为达道之和者也。其发也而有或非其事。其事也而有或非其时。其时也而有或非其节。则不免喜流于妄。乐流于淫。爱流于溺。欲流于肆。恶入于甚。怒入于暴。哀入于伤。此即七情之挟带己私。为用所胜。而五者之性。失其中正平直真实易简之常理。仁为不仁。义为不义。礼为非礼。智为不智。信为不信者。十常七八矣。人或疑其性之固有。而不知本一之理。为经不易者。未始不一于善而无恶也。故圣人恻之。遂为四端之。说使人知夫此性之元有而本善。以扩其端见之真。必约其用胜之流焉。四端者。便是人与物交。随触即感。有不忍之事当前。则恻隐之心斯动。非理之事当前。则羞恶之心斯动。非分之事当前。则辞让之心斯动。善恶之事交前。则是非之心斯动。非要人誉。非靠己利。不知不觉。由中发出者。固仁义礼智四性之呈露。故不谓之情而直谓之端。非谓在一心。有四端之一门。有七情之一门。而若东西与南北之异户也。情一情也。而其始发而真未失者。即所谓端也。既用事而岐善恶者。即所谓情也。四端。即性之初动。情之未成者也。情则不止为端。自成一用者也。端为初动。故不杂于恶。情已成用。故不能皆善。所以有端与情之别言尔。所谓四端扩充之者。非有他路也。其亦就七情。而使之能不失其真耳。其真。即仁义礼智信之本性也。然则四端之发。初不外于七情。而扩充之功。亦在乎七情之能约也。四端难充。故曰扩。七情易荡。故曰约。扩之。所以明其本也。约之。所以正其用也。扩在于约。约在于扩。其实即一事也。或以四端七情。分作两项物事。恐未然也。至于人心道心云者。亦非有两个心也。元初惟一心而已。一思虑也。而由天理而发者。道心也。因己私而行者。人心也。私易牵故曰危。理难明故曰微。察二心之交。而毋或错认邪正者。所谓精也。守道之正而不为二三者。所谓一也。人之所以受天地之中以为人者。道而已。既得形气。自为一物。则或不能光大其心。以体夫中正之道。而反为有己之私意所蔽。故圣人所以虑其微而忧其危。必以允执精一等语。丁宁于授受之际者也。孔子之格致诚正。子思之明诚中和。孟子之扩端养气。皆其传也。若以人心道心。为人一心道一心。一身之中。元有两项头尾。则岂知三圣相传之心法乎。元初惟有道心之一心。故精一之后。还有道心之一而已。惟一之语。所以为圣功归宿之地。而中之所在也。允执者。执此而已。允者。其圣人之诚乎。

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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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说者。会透理气之一源而推说之也。

宇宙之为宇宙者。常在于气之升降中耳。合而言之则一气也。分而言之则二气也。以其同出于一理。则谓之一气可也。以其为或阴或阳。则谓之二气可也。大槪一而二。二而一者是也。惟其升降有大小久近。故大升降中。必有小升降。久升降中。必有近升降。夫一元中之升降。升降之大也。元分为会。则自有会中之升降。会分为运。则又有运中之升降。至于运分为世。世分为岁。岁分为月。月分为日。日分为辰。莫不有自中之升降。又至于小而辰以下。分牦毫丝不可分之际。又推而上。至于一元以上不可穷之域。亦何尝无升降于其间哉。此乃为气之不得无升降者也。然而气又有体用焉。夫其升降往来。无时停息者。体也。即经气也。其间聚散旺衰。或明或暗者。用也。即游气也。昼夜寒暑。古今不易者。非经气之为体乎。时有否泰。物有精粗者。非游气之为用乎。体有常而用无常。体必一而用不一者。亦莫非自然之常也。则不可谓之无常。不可谓之不一也。故经气之中。亦有常变。游气之中。亦有常变。皆不可以一槪言也。所以然者。何莫非自然之理也哉。然则其所以为游气者。非别有一种气也。是亦经气中之变化者也。若不有经气为体于升降之中。则游气何从而为变化之用哉。尝念天地始开辟。厥初无人物之时。乃自有气化之人物。故及其成男女牝牡之后。因为蕃息。以至为品汇之千万族类之亿兆也。此岂非天为父道。地为母道。八卦之三阳为男。三阴为女。而相荡交媾。遂为孕产之本哉。此非经纬体用之气实。是造化之机者耶。

又曰。天地万物之理。其表里精粗之妙。实皆具于吾人一身之中焉。宇宙之所以为宇宙者。皆出于理气也。而既为宇宙。则又有以盛载理气者也。宇宙初何尝有宇宙之名目哉。乃是吾人者。仰观俯察。能有以会得夫理气之自然者。而指目其上下四方。古往今来之元范。而名之以宇宙者也。于其间也。不分微显大小。凡所作为曰事也。不分巨细贵贱。凡为形气曰物也。不分彼此内外。凡为区域曰境也。不分先后久近。凡所遭遇曰时也。然则自至微至至显。自至大至至小。其为事。岂容算得哉。自至巨至至细。自至贵至至贱。其为物。岂容枚悉哉。自某彼至某此。某内至某外。其为境。岂容量得哉。自最先至最后。最久至最近。其为时。岂容计得哉。夫所谓数者。本所以尽物变。计多少者也。而数亦有莫之及者焉。盖事前有事。物前有物。境前有境。时前有时。则凡几宇宙之已过。而方有此宇宙哉。事后有事。物后有物。境后有境。时后有时。则今此宇宙之后。又复有几宇宙于将来乎。此所谓生生之易也。然其为道理。则一此道理之为。夫岂有此道理之随变而为别者哉。

吾人与万物。共处于两间。其所据而为安者。地之载也。所仰而为依者。天之覆也。择其乐土而居止焉。田其原隰而衣食焉。取水陆物产而备百用焉。被日月之光而昼夜焉。得星辰之远而时岁焉。其所伦序焉者。族类亲疏也。其所道德焉者。性命赋畀也。其所事业焉者。职分当为也。以之而家乡邦国焉。以之而生长老死焉。然则吾人之得为吾人而世其世者。盖莫非寄生天地之间。受德于覆载之化也。古之神圣。其言高不出造化鬼神之妙。实不过人事日用之常。圣人之意。以为人居覆载之间。能尽其覆载间之道理。则其事业自当毕焉。故必举其恒人思庐之所可及。聪明之所可到者而言之尔。然而果能自尽夫吾人思虑之所可及。聪明之所可到者。而有以的见。有以实践。则其思虑之所未及。聪明之所未到者。其理亦自不出此当然之常道故也。此圣人教人之法也。至于异端之学者。未必不为高远旷绝之论焉。而彼则乃于此道之外。伪作一种根脉。别设一场世界。而为说则彼非以理气之实而言之。便就此道此理之外。指其虚无阔远。离礼法捐彝伦。自谓之道德。自谓之世界。乃是太极常理之外也。太极常理之外。果有道理。果有世界乎。

干出于阳。其数十。以阳数十也。支出于阴。其数十二。以阴数十二也。盖独阳寡阴。皆不能成功。故干支莫不有阴阳也。干支纳音之五行。亦莫不有阴阳之幷行焉。所谓相得如兄弟。有合如夫妇之妙。在于干支之中矣。此乃太极之理。无处不在。无时不存。故阴阳五行。实为太极之大用也。而干支者。便是阴阳五行流行变化之节序机轴也。阏逢旃蒙柔兆强圉著雍屠维上章重光玄黓昭阳十者。即干之始号也。困敦赤奋若摄提格单阏执徐大荒落敦牂协洽涒滩作噩阉茂大渊献十二者。即支之始号也。其所以为号者。莫不因其理气变化自然之实而称之也。若其干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之别。支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殊者。即所以合干支交乘之简目也。然则干支之必须幷行相乘者。初非圣人用己意造排之也。惟其理气之妙。不得无变化。不得无生克。故特为之章。别以立其号目者也。此固阴阳五行之为干为支者。自须不相紊杂。不相离析焉。既无无干之支。又何有无支之干乎。故小而日辰。大而岁月。莫不有干支之幷行者。而但其有大小远近之异范。而不能无轮回疏数之不同者也。如辰之干支。则五日而巡尽。故一月之内。凡六巡也。日之干支。则六十日而巡尽。故两月而一巡也。月之干支。巡尽于五岁。岁之干支。巡尽于再世者。同一规也。以此而推之。元会运世之干支。亦当不出于此理此气矣。其何有间哉。元有十二会。会有三十运。运有十二世。运之数三百六十。世之数四千三百二十。则其所以干之加于支者。可以推知其始于某干某支。终于某干某支矣。会则其数止于十二矣。吾人之方生于此元之中者。既不知前一元之子会始于何干。亥会终于何干。则安知此元中之会其为子也。亦始于何干。其为亥也。亦终于何干哉。又安知夫后元之自子至亥。所加之干为某干哉。盖必有幷行相承者也。而此元之人。未得知之也。不但会中之干支也。其为元也。亦不出于此理此气。则亦岂无阴阳五行之干支。为大循环者哉。此亦非此元中吾人之所可得以考知者也。然其理气之无穷焉。则亦可以认会得也。呜呼。其无穷也其无穷也。

一曰阏逢。阏。气始发而未通也。逢。不失时也。言是气虽微。而时则不失也。二曰旃蒙。旃。气稍著也。蒙。未明也。言是气稍著。而犹未及明也。三曰柔兆。柔。气未坚定也。兆。始可验指也。言是气虽未坚定。而兆可睹验也。四曰强圉。强则气始坚定也。圉。已有范圉也。言是气既就坚定。而方有力量也。五曰著雍。著。气有根基也。雍。充厚也。言是气已及完固。方将充厚也。六曰屠维。屠。气始塡塞也。维。四隅也。言气方塡塞。遍满四隅也。七曰上章。上。盛极之意。章。功就章成也。言是气盛极。功就化成也。八曰重光。重。推致之意。光。章之益扬也。言是气不但章明。而又加发越也。九曰玄黓。玄。气到十分也。黓。晦暗也。言气满极而无有光景也。十曰昭阳。昭。明发之意。阳。向长之阳也。言既复之阳。抵此益昭也。

一曰困敦。困。穷乏之意。敦。向苏之机也。言旧运既穷。新机复作也。二曰赤奋若。赤。阳色也。奋若。振起也。言阳动之机。到此益奋也。三曰摄提格。支至第三。势位已大。当为十二支之枢机。乃与摄提之星。居北斗之前。管十二次之要者同。故曰摄提格也。四曰单阏。单者。衰薄之意。阏则未通之阳气也。至此时。馀阴衰薄。阳之未通者欲通也。五曰执徐。执。坚致之意。徐。引畅之象。言其气势之盛长也。六曰大荒落。大荒。边境也。落。至也。言其气势盛壮。其化无所不至也。七曰敦牂。敦。盛大也。牂。戕也。凡为气势。既至盛大。则必有戕损之几。此即其辰也。八曰协洽。协。和均也。洽。充足也。言其老阳方昌。微阴伏藏。万区协和。大和充洽之节也。九曰涒滩。涒。水深阔也。滩。水不息也。支到协和。又继以金。有如水既深阔。又复不息也。十曰作噩。作。成就也。噩严紧也。言其物皆坚实。各定性命也。十一曰阉茂。阉。收闭也。茂。繁华也。言其脱落繁华。物色阉然也。十二曰大渊献。大渊。水之潴也。献。奉进也。言其金必生水。以终岁功也。

曰甲。甲气始也。曰乙。乙未发也。曰丙。丙转明也。曰丁。丁亨壮也。曰戊。戊深厚也。曰己。己完实也。曰庚。庚遂利也。曰辛。辛致精也。曰壬。壬止束也。曰癸。癸成终也。右以气言也。曰子。子形始也。曰丑。丑畜养也。曰寅。寅动作也。曰卯。卯出外也。曰辰。辰振起也。曰巳。巳事立也。曰午。午方盛也。曰未。未敦育也。曰申。申致重也。曰酉。酉收敛也。曰戌。戌藏密也。曰亥。亥静极也。右以形言也。

又曰。甲。种坼而芽萌也。乙。芽屈而未生也。丙。始出而呈见也。丁。茎作而充长也。戊。枝叶之密比也。己。干固而卉定也。庚。物坚而向实也。辛。实成而味就也。壬。颗分而子孕也。癸。水尽而为木也。右比植物之生长也。

又曰。子。新意也。丑。滋保也。寅。质明也。卯。门开也。辰。变化也。巳。事事也。午。殷务也。未。致实也。申。加勉也。酉。门闭也。戌。戒严也。亥。藏固也。右比人家之晨昏也。

干支之目。未知定出于何代何圣。而其所以契阴阳五行之道者。实得其妙焉。分之愈细。而其序不紊。积之愈久。而其气不错。其真阴阳五行之情也哉。盖阴阳不幷。无以为造化之枢机。五行不备。无以叙鬼神之功用。此则干支之常经也。凡干支之相配者。阳干之五。交于阳支之六而为三十。阴干之五。交于阴支之六而为三十。幷之为六十也。在岁则六十岁而一周。在月则五岁而一周。在日者。与在岁之数同。在辰者。与在月之数同矣。其气候之流行者。凡在岁月日辰。每周必同。而其有不能相同者。何也。盖岁以上至于世运会元。辰以下至于刻分牦毫。莫不有所属之干支。而大小运之不相燮者常多焉。故其流行之气候。相同者必小也。此则干支中之纬气也。此又不可不知也。盖二气五行。皆因其有始终盛衰。不得相同相燮者。其势之自然也。惟其有不相同不相燮。故相生相克之道。于以出焉。而互行互济。造化之功。于以成矣。况相生者。不至于相旺。相克者。不至于绝息。此乃生生变化之妙也。若夫参天地赞化育者。吾人事也。吾人既自有参三之责。则使其不燮者终归于必燮。不同者竟合于必同。岂非其裁成辅相之责哉。如日月之当食而不食。灾孽之当作而不作者。皆圣人之能事也。在上者其可不自尽哉。

虚实。似可以形而上形而下者而分之也。凡为形质者。即所谓形而下也。凡为道理者。即所谓形而上也。凡为气候者。常在于形而上形而下之间。自道理观气候。则气候为形而下者也。自形质观气候。则气候为形而上者也。故曰气候常在于形而上形而下之间也。然则形质者。定是实也。道理者。定是虚也。气候者。居虚实之间也。然而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实未始相离为虚实。故形质虽主于为实。而亦自有形质中之虚实。道理虽主于为虚。而亦自有道理中之虚实。气候居虚实之间。则又岂不自有虚实哉。其为形质者。必有刚柔动植大小精粗之一定者。其实也。然而形不徒形。质不徒质。莫不各受太极之一理。为形质之彝则。仍为生化之常道焉。则其为形质者。正为受理之壳子。载道之舟车。此非其虚乎。况其有形质者。莫不有四方上下之虚境。然后作吾实体之完所。则实岂无虚而自立哉。此则形质之虚实也。若夫气候之为气为候。则常有充满之全体。而曾不见其充满之模象。常有运行之大用。而曾不见其运行之踪迹者。其虚也。惟其聚精会英。生生化化之不穷者。非其实乎。至于理也者。无形貌声色之可睹。无方所限际之可寻。则其为虚也。孰过于是哉。惟其宇宙间之为气候者。无是理则莫得有根柢矣。宇宙间之有形质者。无是理则莫得有模范矣。其所以为根柢出模范者。孰过其为实哉。然则虚实二者。实未尝相离焉。舍虚而言实。不可也。弃实而言虚。亦不可也。惟能言虚而实在虚中。言实而虚在实中。然后其言不偏。而其道必有常矣。呜呼。惟知道者。可以知虚实之正矣。而能有以当虚必虚。当实必实。其所以体虚实之道理者。得其自然之妙也。如或虚实不相为用。徒虚而不知虚出于实。徒实而不知实出于虚。虚者守虚。实者守实而已。则毕竟何得为平常之道理哉。然则虚实二字。可以尽天地人物之情矣。以吾人言之。所不可不虚者。此心也。又不可不实者。此道也。心焉不虚。则无以尽天下之道理。道焉不实。则无以尽天下之事物也。此非虚实中之大端乎。噫。心外无道。道外无心。此正虚实之真境哉。

道理之妙。固无穷矣。必须有虚宽之剩数。虚宽之数。终为不用之数也。实数者。正是入用之数也。而实数之入用。须待于虚数之并备。然后遂得为入用之实焉。此亦道理之不得不然者也。窃观造化之道。则可验者多矣。以天地言之。日月星辰所出入之限。昼夜寒暑之所分。风雷雨露之时行者。固是昊天施造化之区也。而其馀上下四方之外。莫知其几何为域也。九州五服之内。舟车所至。人力所通者。固是人物居止生育之所也。而其馀八荒四海之外。不毛无物之境。莫知其几何为界也。至于品汇之中。人为灵贵。道参三才。有士农工商之各业。为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大伦者。固是一日不可无者也。而其馀羽毛鳞介中。麟凤龟龙为祥物。牛马鸡犬羊豕为六畜者。固不可无也。其外各虫之必皆有三百五十九。而其所以繁息盈满于两间者。亦何其杂糅也。象于天者。日月五星之为纬。二十八宿之为经。其馀一千五百二十名星之外。至有数万无名之星。灿满于太空者。何也。山有五岳及名岑峻岭之外。其为许多邱陵之累累者。何也。水有四渎四海之外。其馀湖泽溪涧井泉沟渠之或潴或流。纵横交凑于大地者。何也。人之在上者。天子诸侯。大小统緖。各有继承。公卿辅弼。内外百执事。必共天位之外。其馀僭号割据。盗名窃位。伪官谬职。有不可胜数者。何欤。若其圣贤才德。正人君子。作一世师表。为斯人耳目。则天不可不生。固不可不有。而至如贼仁悖义。伤人害物。为别种异类者。亦产于五人之中。戕败彝伦。俾无忌惮。何也。百谷百菜之为五人生养之具者。固所当有。而至于弥满山野之植物。何为其蕃茂也。百果千实之为世间大小之用者。固皆造化生成之奇功。而枝茎花叶之盛长。非一朝一夕之所就。至有终年积岁而后得其实者。何也。造物中此类。不可悉举。其所以入用者不多。而不用者为多。何欤。此莫非道理之不得不然也。此乃所以有入用实数之外。必须有虚宽之剩数者也。不用者。常为致用者之所赖。似可无者。终为当有者之所助。此非小知浅虑者之所可测度者也。

一元有十二会。一会有三十运。一运有十二世。一世有三十岁。一岁有十二月。一月有三十日。一日有十二辰。一者。在数为纲之纲也。一分为十二焉。十二分为三十焉。三十又分为十二。自是以往。分而又分。分至于不可分者。无非十二与三十之相仍也。惟其最首之一。为纲之纲。而其分为十二。又其十二之一。为次纲。而其分为三十。其下转次为纲。愈分愈细。而十二与三十之转转相生者。则未尝有紊错焉。夫十二者。阴数也。三十者。阳数也。阴常生阳。阳常生阴。故本数十二。则必生三十。本数三十。则必生十二。阴阳互行。故数未有穷。而往过来续。宇宙生生之化。无时息焉。若夫十二与三十。必皆为本数中之一。然后乃为分得之数者。为纲。分目之序。乃亦自然之势也。然则十二三十。两纪阴阳之数。其在辰下者。既至于细而不可分。则其在一元之上者。又何得而穷之哉。虽其细为不可分焉。巨为不可穷焉。而其数则不可谓之无也。但虽知之。无所用矣。吾人当此所遇一元之时。居此所生宇宙之内。惟随其吾知觉所能知得及者而知之。吾力分所能行得尽者而行之而已。岂可漫费精神于所不可知得及者而致思焉。漫用心力于所不可行得尽者而望验也哉。惟其所不可不识者。道理之无穷者尔。若以吾知觉力分之所不及者。而谓之无道理。则大不可也。此义则吾人亦不可不知也。

余尝著无穷说。其说曰理固无穷也。而气之出于理者。亦随之而无穷焉。为之域者。岂有无理气之域哉。为之时者。岂有无理气之时乎。夫天地虽大。所覆所载者。止有两间之万物。所通所贯者。止有两间之古今。则天地亦自为一物之大者尔。理固无穷。而气亦随而无穷。理气之通上下四方。通往古来今者。其有穷乎。以是论之。言上下四方于天地之间。言往古来今于天地之内者。不可谓之知理气之实也。盖有形象。有体质者。既必有穷处。又必有穷时。故皆不得无穷焉。若理也者。无形象。无体质。则恶得有穷处。恶得有穷时哉。此固为无穷者也。气则乃有昏明通塞。则不可谓之无形象也。既涉于形象。则又不可谓之无体质也。然则其得无穷处穷时乎。此不可并与理而为无穷者也。惟其为气者。亦有统体之气。有致用之气之殊焉。其为统体之气。则未涉于形象体质。故止得以奉承此理。必准此理。为其常分。故理无不在之处。而气亦为之无处不在焉。理无不存之时。而气亦为之无时不存焉。此所谓统体之气也。如其统体中致用之气。则既不得无区分彼此焉。又不得无始终久速焉。此亦准乎理之大用。而为之区分。为之始终者也。然则无穷者。其非此理之全体与此气之统体乎。人之知觉思虑。每局于所遇之时。所处之地。所闻之事。所见之物。故莫之能达观焉。惟能脱四局。然后可以达观理气之无穷也哉。

无穷太虚之中。其有大聚散者。乃天地之阖辟也。其所以大聚散者。亦自有数存焉。有如昼夜相际。寒暑互代也。当其后天地之将聚也。前天地之大散已久。旧数既尽。新数当继。否运垂退。泰运将复。元气之储畜既积。闭塞之大限已过。于是。聚精会英。化作一大首出之物。以为造化之局。生物之府。是所谓天地也。惟其天之为体。则浮而实。动而常。轻而确。清而完。团圆旋绕。转运迅速。南北为纵。东西为纬。盖惟大气之紧束者耳。未知圆厚之积。浑合之全。凡为几万重。而其穹窿之中。空围之间。上下四方。亦为几万理哉。此不可以亿度容数焉。盖其高深远大。一任理气之自然。理气之自然。其可穷乎。惟其刚健中正。实得理气之当然。理气之当然。其可隙乎。天之所以为天者。此也。夫其大气旋转不息。如环无端。则其中必空。空亦游气所储也。游气积久。则滋润成水。水积登气。蕴热成火。水火既交。作滓成土。则精结于中而为金铁。英发于外而为草木。此乃五行之质。相备合聚。遂为大地于积气之中。而与天作配。天包上下四方。地在天中。天地既成而分位。则太阳之精。为日司昼。太阴之精。为月司夜。二十八宿。分排九野。而占天之度焉。五星两曜。错行前后。而为天之政焉。五岳峙列于中原。四渎经纬于九州。于是乎二气五行。幷行互序于两间。而造化行焉。品汇产焉。吾人则参乎天地。首乎万物。以宇宙间事业。为己任者也。三皇之做三皇事业。五帝之做五帝事业。三王之做三王事业者。无非所以尽其己任者也。至于孔圣之赞前经修春秋者。其事业。实皆不外乎就此理气之流行。而明其正宗焉者也。

余有上古说。其说曰。上古在书契未造之前。则其君臣兴作。国都年代。何以记传于后世哉。今有外纪所谓盘古氏天皇氏地皇氏人皇氏之号。亦必皆出于书契既造之后。采取其前古相传之说。而追号之者也。想其时所生人物。必多聪明睿智生知之神圣。则自当据象会理。见色知心。闻声识意。触物照性。遇事明义。日有所明。月有所变。岁有所化。天皇之世。明于盘古之世。地皇之世。明于天皇之世。自人皇以下。则可以不言而教。无法而顺。莫不性其性道其道。故亦自有未书契。而有可传之实。遂凭其说而号其君者也。或者乃据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之说。以天皇为子会之君。地皇为丑会之君。人皇为寅会之君。今以理求之。天虽开于子会。徒天未地。何以有造化。地虽辟于丑会。方其所以为开辟者。为二会之事业。则何得有造化人物耶。皇。大也。君长之作。必待夫人众物多。其势若不有为主而统率焉。则不可得以人为人。物为物矣。于是乎始有君长而统御焉。此非天地中自然之理势乎。既有人物。必有君长。为亿兆之元首。非臣民之所可比拟。故特称之曰皇。此乃君天下之始称也。其谓之天皇者。以其始明天道而指教之耶。知五日为候。三候为气。六气为一时。四时为一岁。而随时应务之道。自是而立矣。天皇氏明此道而教之。故谓之天皇者耶。地皇氏则明地理而垂法。如东西南北气候之不齐。郊野原湿高下之异势。而居止避择之方。收采取舍之式。有不得不辨焉。此所以州天下而九之。区率土而万之。使之各所其所。俱利其利。而以之生生焉。此时。地皇氏明此理而教之。故谓之地皇者耶。若人皇氏之世。则天道地理。俱已明矣。而所未明者。岂非人道乎。人有仁义礼智信五常之性者。为天下之大本。则此不可不立其中矣。喜怒哀乐爱恶欲七者之情。为天下之达道。则此不可不致其和矣。父子之亲。君臣之义。夫妇之别。长幼之序。朋友之信。乃天下之大经。则不可不为之经纶焉。人皇氏明此道以教之。故谓之人皇者耶。惟其三皇之世。虽无文字之行。法制之备。而不明乎天道。则人不知日出日入暑寒之必时矣。不明乎地理。则人不知居止往来之其当矣。不明乎人道。则人不知性情之在心。职分之在己矣。此三皇之事业。不外乎三才之道。而所以书契之后。各以其所先明者而次第之也。然则三皇其各为首出之君。而统御一时者也。其所谓兄弟者。其各有辅佐之职耶。其各有分长之任耶。皆不可知也。其后有巢氏。以构木为巢而号之。燧人氏。教人火食而号之。则三皇之号。亦出于实绩所传。可以知矣。呜呼三坟九丘之书。不传于后世。岂非宇宙间一大欠也。

凡虚者。实之本。无虚。宁有实乎。然则虚者。此理之本体也。是理未尝不为万实之本体。夫所谓实者。气也质也形也。万物莫不有气然后有质。有质然后有形。气有动静厚薄。质有刚柔美恶。形有大小贵贱。若无一虚为之本体。则其为万实也。孰使之为哉。盖以其虚者。为此理之本体。故于是乎不得不为气。不得不为质。不得不为形。然后虚者之事业。不得不有气也质也形也之万实焉。自天地以下。凡其为之气。为之质。为之形者。无不从虚中来矣。为吾人者。但见其实者为人为物为动为息。而以为人自人。物自物。动自动。息自息焉。而莫知夫为天为地为人为物为动为息者。其实则莫不从一虚为之本体。故得为是实也。是不知虚实为一源也尔。天地中。自有天地中太虚。至于人物。莫不各有其中之太虚。以人言之。子思所谓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者。非此境界耶。吾人自当理会此心之太虚。未尝不与天地之太虚。同一境界。而喜怒哀乐之自外至者。便是吾心太虚中往来者耳。果能虚其虚而实其实。则天地可以位焉。万物可以育焉。此乃虚实之妙也。今余为此说者。亦莫非吾心太虚中所发也。适值新朝无事。左右有把笔之手。遂呼思虑所及者而书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