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 三朝北盟会编
卷五十一 靖康中帙二十六
卷五十二 

起靖康元年八月三日乙未尽二十日癸丑

八月三日乙未,太宰徐处仁、少宰吴敏并罢。

以御史中丞李回言章也。

徐处仁观文殿大学士、中太一宫使。

制曰:“门下:图治有要,在人主所宝惟贤,充位无闻,则朝廷焉用彼相。眷予上宰,久预政机,谋猷关著于事功,体貌务全于终始,诞敷眀命,播告多方。正议大夫、太宰、兼门下侍郎徐处仁,器质敦厐,才能敏劭,蚤年治郡,素高黄霸之风,晚岁裕民,窃陋桑羊之政,比畴雅望,列处宰司,允藉老成,庶殚衷悃。矧国步艰难之日,乃庙堂叶赞之时,不知黾勉以赴功,相与逡巡而固宠,乏可否之相济,唯同异之是闻,寇患未宁,方寸阴之可惜,机会一失,恐驷马之难追。道路流言,士夫兴叹,览封章之引咎,具公论之腾喧,俾解钧衡,进升秘殿,即祠宫之优逸,昭命数之休隆,并衍爰田,申陪真赋。于戏!任旧人以共政,初朕心岂有意于遐遗,询黄发则罔愆,惟尔躬尚无忘于辰告。往祗予训,其体眷怀。可观文殿大学士、中太一宫使,依前官,加食邑七百户。”

吴敏观文殿大学士、醴泉观使。

制曰:“门下:朕嗣承丕绪,统御万邦,当论相之初,赖股肱之允协,至临事之际,乃矛盾之是闻。念久处于庙堂,务曲全以体貌,我有眀命,飏于大廷。通议大夫、少宰、兼中书侍郎吴敏,性识静深,器资闳远,高文足以华国,鲠论足以济时。顷上皇临朝,遍列从臣之选,逮眇躬践祚,首登揆路之崇,藉尔孤忠,辅予大业,方寇攘之未靖,顾宗社之可虞,有厝火积薪之危,有垂发九渊之惧,尔乃玩岁而愒月,莫知排难而解纷,持首䑕之两端,乏铅刀之一割,稽违使指,潜失事机,致公议之腾諠,亟剡章而沥恳,宜解鼎司之重任,就升秘殿之隆名,均逸真祠,并昭异数。于戏!闵劳以事,尚素蕴之可观,益励乃忠,想嘉猷之未替。袛服休宠,勿怠壮图。可观文殿大学士、醴泉观使,依前,加食邑七百户。”

唐恪除少宰。

制曰:“门下:周室任贤,诗雅美甫申之维翰,汉朝论相,史官称丙魏之有声,皆垂希世之名,用起中兴之治。朕念彊圉未靖,辅臣罔功,冀得真才,付以枢柄,系生灵之休戚,守社稷之安危,咨尔在廷,明聼予告。正奉大夫、守中书侍郎、建康郡开国公唐恪,器识闳远,徳履端良,学足以通治乱之原,力足以任股肱之托,召从外服,知略辐辏于朕前,敭历政途,风采想闻于天下,浑浑忠义之气,宪宪文武之资,为时显人,宜膺大任,亟升华于右揆,仍兼秩于西台,申衍爰田,陪敦真食。于戏!艰难多事,莫甚此时,谋议盈廷,当求善䇿,念民力之已困,恐国势之易摇,修政刑以固本根,谨关防以消外侮,毋殚财而益赋,毋黩武以贪功,顾后患之可虞,惟前车之是戒。予违汝弼,汝言予从,无忘厥功,庶永终誉。可特授少宰、兼中书侍郎、依前官,加食邑七百户。”

徐处仁,知东平府;吴敏,知扬州。

臣僚上言:“臣等历考自古中兴之君——商高宗则得傅说、周宣王则得仲甫、汉宣帝则得魏相,协心相与图治,故能伐鬼方,攘夷狄,单于慕义,稽首称藩,载之经史不可掩也。至唐肃宗,复两京,迎明皇,非不有功也,而裴冕、苖晋卿之徒,相业庸谬,肃宗之治,因以不振,稽古之士,于此惜之。伏惟陛下勤俭之徳,本于生知,缉熙之学,期于日益,盖与商高宗、周宣王一无以异,汉唐而下,皆不足数;然自即位已来,历今三时,边陲未宁,黎元骚动,兴治补弊之效,未有可观者,殆以宰相非其人乎?谨按太宰徐处仁,初以蔡京荐,进自县令,不三年备位政府,缙绅骇其速,化而不闻其有善誉也。自金人退师,陛下采其治郡之能,擢为首相,盖将与图维天下之务,取生民愁叹之弊尽革之,而器局凡陋,不知大体,智识滞暗,不通时变,曽不能宅百揆、熙庶绩,以副具瞻之望,太宰之职可居乎?谨按少宰吴敏,初以蔡京欲聨亲谊,遂以辟雍私试高等入仕,因与京结为死党,在上皇朝,缙绅目之谓在刘丙、林摅之右,上皇内禅。睿志先定,父子授受,夫复何疑?而敏因蔡攸刺得密旨,乃贪天功以为己力,处仁符窃相位,使其效力自赎,犹或可容,而敏以佞济奸,私植党与,凡其设施,悉效蔡京,意在专权固宠,虽处仁之暗,犹能识之,二人因以不和,而天下之事遂致坏缺,毎出一令、行一政、命一官、除一吏,不恤社稷之安危、生民之利病,惟务己言之胜,迁延淹时者有之,朝令夕改者有之,遂使天下之民,自春渉秋,日望朝廷之惠泽,而殊未有以慰其心也。方今北虏鸱张,重兵压境,河东之役,师老粮匮,天下之忧,日甚一日,而和议之使未遣,扰民之事益繁,怨讟并兴,上天见异,榖未及获,飞蝗蔽空,而处仁与敏傲然自肆,略不引避,意在归过人主,殊失爱君之义。矧以小忿,交争黼座之前,大臣之体,得如是乎?臣等采之佥言,稽之旧典,处仁与敏误国负恩,罪在不赦!伏望陛下上念祖宗创业艰难之重、上皇罪己传位之心,下恤四海苍生翘首惠泽之久,亟罢二奸,别图任用,庶㡬中兴之业,不愧于商周,天下幸甚!取进止。”八月二十七日,三省同奉圣旨:徐处仁知东平府,吴敏知扬州,并放辞谢,不候受告,般接家人,疾速发赴新任。
《靖康遗录》曰:初驿召徐处仁于北京,令星夜前来赴阙。二十三日,制以徐处仁为太宰、兼门下侍郎。处仁始为北京留守,以刚廉自名,因太学生言其可任,遂以通奉大夫召入,都人倾望,咸谓有所建明,既至当轴,殊无嘉谋良䇿,谈者失望。时中国多事,符檄纷纷,处仁不能决,又与吴敏不协,毎朝罢议事,互相诋訾。未㡬,吴敏于东府见处仁,处仁方秉笔据案,敏既坐,有所咨启,语渐相侵,处仁忿然以笔掷之,正中敏面额,唇鼻皆黒,同坐者引去,明日,吴敏奏其事,而御史亦相继弹劾,不逾月,罢敏,以年少,多不习事,胥吏将文牒至,有所呈覆,吴敏不能裁遣,但云依旧例可也。是时军期𦂳急,遽如星火,敏不留意,方具札子,乞令学者添治《春秋》,又因司业杨时上言王安石三经《新义》邪说,聋瞽学者,致蔡京、王黼因縁为奸,以误上皇,皆安石启之也,又谓安石不当继十哲,宜依郑康成画壁从祀,上从其言,下太学如敏所请,时人有十不管之语,云:“不管太原,却管太学;不管防秋,却管《春秋》;不管炮石,却管安石;不管肃王,却管舒王;不管燕山,却管聂山;不管东京,却管蔡京;不管河北地界,却管举人免解;不管河东,却管陈东;不管二太子,却管立太子。”盖讥其不切事务故也,咸谓深中时病。
《林泉野记》曰:徐处仁,字择之,应天府人。元丰八年登甲科,累官为工部尚书。大观元年,迁右丞,梗正不阿,俄丁母忧。蔡京罢相,处仁奏十事,乞留京,士论丑之。频历外郡,有治声。靖康初,召为中书侍郎,俄代李邦彦为太宰,时金人已寇河东,朝廷多故,处仁奏陈八戒,諌游幸、近习、戚里、佛道、费用等,皆遵而行之,庶可刷金人深入之耻。及虏使来请和,处仁请付种师道处置,少宰吴敏主和议不允,敏又差注亲戚数人,处仁抺去之,由是不和。加正议大夫,与敏交争于殿上,坐是罢为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杭州洞霄宫,退居乡里,敏亦罢去,虏围应天,城中民作乱,目处仁为奸细,劫夺其家资,杀其长子,感病而卒,年六十六。子——康、度,后皆显仕。

何㮚中书侍郎;陈过廷尚书右丞;聂昌同知枢密院事。

聂昌自开封尹,除同知枢密院事。昌旧名山,上尝梦为两日所逼,乃改山为昌,以厌之,人皆莫晓其意,或谓欲用山奉使金国,乃改赐名,又曰上一日谓聂山曰:“山,大物也,何以为名山?”曰:“臣素慕周昌为人,乞改名昌。”于是奉御笔,改名昌。【旧校云:按《聂昌传》云:“帝谓其有周昌抗节之义,乃命之曰昌”】
敕曰:“朕惟京师众大之居,是有狱市并容之寄,卿发奸摘伏,号称神明,扶弱抑强,济以宽猛,兼孔门果艺之选,继西汉赵张之馀,载省风声,不忘嘉叹,故兹奖谕,想宜知悉。”

许翰罢同知枢密院。

李回签书枢密院事。

解潜屯兵南关,为粘罕所败,奔于隆徳府。

解潜屯兵南关,虑我师不用命,乃置垒于沟壑之上,且效淮阴背水,欲使三军殊死而战。粘罕军兵垂至,先戒兵将,谕以祸福云:“迎敌者赏及子孙,退走者诛及妻子。或有竒功,定加高爵。”三军私语云:“向日童宣抚时,亦有此言,然战死者申为逃走,奔溃者立赏招安。今日之令,又恐虚文。”是日,贼方攻垒,将兵果习旧态,但畏敌人,不顾军令,后军乃缒深沟,唯求自脱,然垒中亡者不知㡬千也。金人乘乱鸣鼓而进,我师大溃,其败军覆将,又非上贤时比也,潜乃奔隆徳府。

知威胜军张尧佐叛降于金人。

刘韐闻解潜败,奔回京师,李纲顿兵怀州不进。

《遗史》曰:刘韐闻解潜败,留张俊、苖傅于信徳府而走,至京,降八官,落职罢之。李纲初气锐而轻敌,潜既败,纲气遂挫,乃顿兵怀州不敢进,日与邹柄、张牧论事,诸将禀事者,先请柄、牧,将士怨之。初,太原城中有将官杨可发者,面有六字,号为“杨麻胡”,擦城出,欲招集人解围,到虞县,约有众千馀,忽逻得三人,乃繁畤县东诸豪杰,不肯顺番,差往探太原事者,可发遂随此三人至五台山北繁畤县东天延村招军,四十馀日,得二万馀人,以五台山僧李善诺、杜太师为先锋,将到繁畤县东十里铁家岭,遇金人,大战至晚,众皆散去,可发却上五台山,副僧正真希投拜,可发去五台山,却入虞县,有众二千,粘罕大军至,可发自知其不可敌,乃倚壁而立,以枪自刺其腹而死,疮口无血,有白脂一块隐出,塞定疮口。至是解潜之兵溃,刘韐奔入京师,李纲止屯于怀州,金人纵横于河东矣。

五日戊戌,察访使张灏令将兵驻于汾州,遣统制张思政、折可求、冀景进兵于郭山栅。

七日庚子,粘罕兵破郭山栅,张思政、冀景奔回。

张思政等屯郭山栅,深沟高垒,未尝料敌迎战,金人既近,而冀景寨中忽张青盖,敌视而不击,惟攻思正等寨,矢石交射,金人冒矢急攻,寨中人兵退移,竟为所败,惟冀景全军奔回,兵死于寨中,不知其数。

彗出东北。

上深自内惧,令宰臣议诏责躬,放宫人、减常膳、求直言。

八月辛丑,以彗出下诏。

诏曰:“朕托士民之上,嗣位旬日,戎羯犯顺,乃至郊甸,迨今三时,边鄙未宁,调发转饷,勤动四方,惟徳不类,无以仰当天心,日夜祗惧,毎御便坐,稀临正衙,凡欲以自奉者,务从贬损,至诲常膳,百品减去七十,放宫女凡六千馀人,未尝辄奏音乐,备置台諌,广通言路,公卿上疏,乙夜躬览,庶㡬少自警戒。而日者彗出东北方,考之前载,实为大异,畏天之威,弗敢宁处,今将循举故事,而率皆已行,深惧又不能应谴告之实,熟筹再四,意朕之不明,元元之愁痛无聊者众,是宜求民之疾苦者,悉行条具,除等解娆,冀以感召和气,以格休应。咨尔卿士,具体朕意毋忽。”

张灏招集溃兵,诛冀景。

张灏出榜于诸要路,招集兵将,云:“近以郭山栅之战,将兵非不用命。盖縁贼锋甚盛,遂至败事,自统制下至兵卒,并皆免罪,如战殁将校及重伤之人,仰一一保明,当议重行赏典,如敢不来本司,定行军法。”自是兵将稍稍集于汾州,诸将互论不用命者,又诉冀景有异意,言金人既至,乃于寨中张青盖为号,贼人不攻,又见危不救,而反奔溃,灏遂下景等狱,勘验得实,戮景于市,死者五十二人。

十五日戊申,张思政袭金人于文水县,获捷。

十六日己酉,思政出战,我师大溃。

先是,八月初,刘韐兵先进,贼并兵御之,韐兵溃,既而解潜与贼相遇于南北关,转战四日,杀伤相当,金人増兵,潜军力不能胜而溃,平定、辽、汾之师皆逗遛不进,韐、潜失利,溃散之兵蔽野而还,人人震恐,独思政之兵在汾州,其众尚十七万,号百万,未出战,贼曰:“韐、潜既败,不足虑也。”乃驱妇女老弱守虚寨,以当平定、威胜之路,而并其兵御思政,思政领兵出汾州,执冀景示众曰:“景不坚守石岭关,遁还者也。”斩之以徇,是月十五夜,贼于文水县张饮以赏月,谍者以告,思政袭之,斩首数百,㡬获嗣,本嗣本脱去。灏、思政以小捷之故,驰黄帜呼于路曰:“汾州捷报也!”州县欢声震地曰:“我师胜矣!”或持酒肴相庆曰:“皇帝圣慈,吾见其太平乎?”至有感极而挥涕者。十六日,思政出战,贼曰:“彼众虽多,而喧嚣不整,无能为也乃。”以铁骑三千直冲,我师大奔,相蹂践而死者数万人,坑谷皆满,思政以败卒数千人奔汾州,灏以牙兵数百趋慈隰,于是汾州、威胜、隆徳、晋、绛、泽州民,扶携老幼,渡河南奔者钜万计,诸州县井邑皆空,兵溃散不复入汾州,咸归元来去处,或劝还司,众曰:“前日郭山栅散败,察访出榜招安,云统制以下并免罪,后复行诛戮。今日还司,是就死也!不若权归,以俟再举。”

二十日癸丑,诏四总管,许自选将兵以御都城。

朝廷既知张灏等败,深虑金人深入,诏四总管以兵御都城。张叔夜充南道总管,高公纯副之;胡直孺充东道总管,朱胜非副之;王襄充西道总管,孙昭远副之;赵野充北道总管,范讷副之。

侍御史胡舜陟札子,论御敌之䇿。

“臣观汉唐以来,御敌之䇿有五:曰和亲、曰守备、曰征伐、曰抚定、曰羁縻,皆因时而为之。和亲守备,则施于夷狄彊盛之时,汉高帝是也。抚定羁縻,则施于夷狄衰弱之际,汉宣帝、光武是也。至于征伐,或施于强,或施于弱,必先以中国富盛,兵甲精锐,我有万全之势,彼有可乘之隙,然后可举,汉武帝、唐太宗是也。今我国家承巨奸误国,内侍持权之后,海内虚耗,帑藏空竭,军律不振,士不为用,金寇乘时肆其猖獗,长驱乎中国,围守乎巨镇,而我动天下之兵,敛四海之财,不能少挫其锋,此则夷狄强盛之时也,彼强我弱,正我兵不可妄用,而朝廷必以兵困之,不度彼己,王师轻动,于是种师中败于榆次,解潜败于南关,折可求败于汾州,刘仲元败于大安驿,实犯不韪,自取挫衄。以汉高祖之神武,而又有谋臣猛将不世出之材,破秦项如振槁,犹甘受冒顿之困,不敢与之校,乃知夷狄强盛,制之当自有术,不专以兵也。所谓讲和守御二䇿,诚今日之先务,朝廷先遣三使往议和好,可为善矣,更务自守,二䇿并用,善之善也。伏观今日命将出师,悉援太原,如救焚援溺,其势可谓急矣,介胄之士,孰不欲踊跃而前,缙绅之士,孰不欲抗议督战,然兵家善教,见可而进,知难而止,不敢必也。茍不可进,必使之进,犹羝羊触籓,何利之有?徒丧军气,非惟不足以救太原,适足以取自弊之道,兵寖单寡,则有不测之祸,不可不虑!臣愿陛下以汉高为法,与之讲和,以汉文帝为法,自为之备,诏宣抚司勿督诸将决战,且据要害,坚壁固守,以养士卒之锐气,俟彼有可乘之隙,我有万全之计,相时而动,以竒取胜,天下幸甚!昔突厥方盛,唐太宗不得已而事之,未㡬擒颉利于北阙下,夷狄盛衰无常,臣谓陛下广宏巨之量,姑含垢忍耻以俟之,未为晚也。臣自闻河东失利,臣为陛下朝夕深思,窃谓我国家权宜之计,无出此者。狂夫之言,圣人择焉。伏望陛下断而行之。”面奉圣旨,令札付诸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