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齊東野語
卷六
卷七 

紹興御府書畫式 编辑

思陵妙悟八法,留神古雅,當干戈俶擾之際,訪求法書、名畫,不遺餘力,清閒之燕,展玩摹搨不少怠,蓋睿好之篤,不憚勞費,故四方爭以奉上無虛日,後又於𣙜塲購北方遺失之物,故紹興内府所藏,不減宣政,惜乎鑒定諸人,如曹勛、宋貺、龍大淵、張儉、鄭藻、平協、劉炎、黃冕、魏茂實、任原輩,人品不髙,目力苦短,凡經前輩品題者,盡皆拆去,故今御府所藏,多無題識,其源委授受、歲月攷訂,邈不可求,爲可恨耳!其装褾裁制,各有尺度,印識標題,具有成式,余偶得其書,稍加攷正,具列於後,嘉與好事者共之,庶亦可想像承平文物之盛焉。

出等眞跡法書、兩漢三國、二王六朝、隋唐君臣墨跡 並係御題僉,各書妙字
用克絲作樓臺錦褾;青緑簟文錦裏;大薑牙雲鸞白綾引首;髙麗紙贉;出等白玉碾龍簮頂軸 或碾花;檀香木桿;鈿匣盛
上中下等唐眞跡 内上中等,並降付米友仁跋
用紅霞雲錦褾;碧鸞綾裏;白鸞綾引首;高麗紙贉;白玉軸 上等用簮頂,餘用平等;檀香木桿
次等晉唐眞跡 并石刻晉唐名帖
用紫鸞鵲錦褾;碧鸞綾裏;白鸞綾引首;蠲紙贉;次等白玉軸
引首後贉卷縫用御府圖書印,引首上下縫用紹興印
鈎摹六朝眞跡 並係米友仁跋
用青樓臺錦褾;碧鸞綾裏;白鸞綾引首;高麗紙贉;白玉軸
御府臨書六朝、羲、獻、唐人法帖并雜詩賦等 内長篇不用𫟪道衣,古厚紙不揭不背
用毬路錦、衲錦、杮紅龜背錦、紫百花龍錦、皂鸞綾褾等;碧鸞綾裏;白鸞綾引首;玉軸或瑪瑙軸,臨時取㫖
内趙世元鈎摹者亦用衲錦褾;蠲紙贉;瑪瑙軸
並降付莊宗古、鄭滋,令依眞本紙色及印記,對様裝造,將元拆下舊題跋進呈揀用
五代、本朝臣下臨帖眞跡
用皂鸞綾褾;碧鸞綾裏;白鸞綾引首;夾背蠲紙贉;玉軸或瑪瑙軸
米芾臨晉唐雜書
上等用紫鸞鵲錦褾;紫駞尼裏;楷光紙贉;次等簮頂玉軸
引首前後用内府圖書内殿書記印,或有題跋,於縫上用御府圖籍印,最後用紹興印,並降付米友仁親書審定,題於贉卷後。
蘇、黄、米芾、薛紹彭、蔡襄等雜詩賦書簡眞跡
用皂鸞綾褾;白鸞綾引首;夾背蠲紙贉;象牙軸
用睿思東閤印、内府圖記
米芾書雜文簡牘
用皂鸞綾褾;碧鸞綾裏;白鸞綾引首;蠲紙贉;象牙軸
用内府書印、紹興印。並降付米友仁驗定,令曹彦明同共編類等第,每十帖作一卷。内雜帖作冊子
趙世元鈎摹下等諸雜法帖
用皂木錦褾;瑪瑙軸或牙軸
前引首用機暇清賞印,縫用内府書記印,後用紹興印,仍將原本拆下題跋㨂用。
六朝名畫橫卷
用克絲作樓臺錦褾;青絲簟文錦裏 次等用碧鸞綾裏;白大鸞綾引首;髙麗紙贉;出等白玉碾花軸
六朝名畫掛軸
用皂鸞綾上下褾;碧鸞綾託褾 全軸;檀香軸桿;上等玉軸
唐、五代畫横卷 皇朝名畫同
用曲水紫錦褾;碧鸞綾裏;白鸞綾引首;玉軸或瑪瑙軸 内下等并謄本,用皂褾雜色軸;蠲紙贉
唐、五代、皇朝等名畫掛軸
並同六朝装褫,軸頭旋取旨。
蘇軾、文與可雜畫 姚明裝造
用皂大花綾褾;碧花綾裏;黄白綾雙引首;烏犀或瑪瑙軸
米芾雜畫橫軸
用皂鸞綾褾;碧鸞綾裏;白鸞綾引首;白玉軸或瑪瑙軸
僧梵隆雜畫横軸 陳子常承受
樗蒲錦褾;碧鸞綾裏;白鸞綾引首;瑪瑙軸
諸畫並用乾卦印,下用希世印,後用紹興印
諸畫装褫尺寸定式
大整幅,上引首三寸,下引首二寸;小全幅,上引首二寸七分,下引首一寸九分,經帶四分。上褾除打擫竹外,淨一尺六寸五分,下褾除上軸外,淨七寸。
一幅,半上引首三寸六分,下引首二寸六分,經帶八分。雙幅,上引首四寸,下引首二寸七分。上褾除打擫竹外,淨一尺六寸八分,下褾除上軸桿外,淨七寸三分。
兩幅半,上引首四寸二分,下引首二寸九分,經帶一寸二分。
三幅,上引首四寸四分,下引首三寸一分,經帶一寸三分。
四幅,上引首四寸八分,下引首三寸三分,經帶一寸五分。
横卷褾合長一尺三寸 髙者用全幅,引首闊四寸五分 髙者五寸
應書畫面僉,並用眞古經紙,隨書畫等第取㫖。
應六朝、隋唐出等法書、名畫,並御臨名帖、本朝名臣帖、並御書面僉,内中下品並降付書房,令裴禧書。
應書畫横卷、掛軸,並用雜色錦袋,複帕象牙牌子。
應搜訪到書法墨跡,降付書房,先令趙世元定驗品第,進呈訖,次令莊宗古分㨂,付曹勛、宋貺、張儉、龍大淵、鄭藻、平協、黃冕、魏茂實、任源等覆定,驗訖装褫。
應搜訪到名畫,先降付魏茂實定驗,打千字文號,及定驗印記,進呈訖,降付莊宗古,分手装背。
應搜訪到古畫,内有破碎不堪補背者,令書房依元樣,將本臨摹,進呈訖,降付莊宗古依元本染古、槌破,用印裝造。劉娘子位,並馬興祖謄畫。
應古畫如有宣和御書題名,并行拆下不用,别令曹勛等定驗,别行譔名,作畫目進呈,取㫖。
碑刻橫卷定式
《蘭亭》闌道高七寸六分,每行濶八分,共二十八行。
《樂毅論》闌道髙七寸五分,每行濶六分,共四十三行。
眞草《千文》闌道高七寸二分,每行濶八分,共二百行。
智永《歸田賦》闌道高七寸二分半,每行濶八分,共四十四行。
獻之《洛神賦》闌道高八寸三分,每行濶六分,共九行。
《枯木賦》闌道高九寸九分,每行濶九分,共三十九行。
應古厚紙,不許揭薄,若紙去其半,則損字精神,一如摹本矣。
應古畫装褫,不許重洗,恐失人物精神、花木穠豔,亦不許裁剪過多,既失古意,又恐將來不可再背。
應搜訪到法書,多係青䦨,道絹櫬背,唐名士多闌道前後題跋,令莊宗古裁去上下闌道,揀高格者,隨法書進呈,取旨揀用,依紹興格式裝褫。
内府装褫分科引式格式
粘裁;摺界;装背;染古;集文;定驗;圖記

按《唐藝文志序》,載四庫裝軸之法極其瓌緻,《六典》載崇文館有装潢匠五人,即今背匠也,本朝祕府,謂之裝界,即此事,蓋古今所尚云。

解頤 编辑

匡衡好學,精力絶人,諸儒爲之語曰:「無說《詩》,匡鼎來,匡說《詩》,解人頤。」蓋言其善於講誦,能使人喜。而至於解頤也,至今俗諺,以人喜過甚者,云「兜不上下頦」,即其意也。本朝盛度,以第二名登第,其父喜甚,頤解而卒;又岐山縣樊紀登第,其父亦以喜而頤脫,有聲如破甕,按醫經云:「喜則氣緩,能令致脫頤。」信非戲語也。

山陵使故事 编辑

韓魏公爲永昭山陵使,事畢而英宗不豫,不敢還,至四載,以永厚陵成,復䕶葬於洛陽,因上疏云:「自唐至於五代,故事:山陵使事訖,合行求去。」遂以司徒、兩鎭節鉞、判相州。元符間,章子厚爲永泰山陵使,有作詞戲之云:「草草山陵職事,厭厭罷相情懐」,蓋謂故事當然也。淳熙間,高宗山陵,欲差五使,王季海爲首相,殊以爲憂,尤延之時爲禮官,於是授之以說,云:「今此乃攅宮耳,不當置五使。」季海遂倡其說曰:「祖宗全盛,營陵西洛,乃差五使,今權卜㑹稽,止當差總䕶使耳。且歲旱,民力何以堪之?」於是,止差伯圭充總䕶使,洪邁充橋道頓遞使,殊不知季海拜宗朝宰相,本無解罷之嫌,亦一時不深考典故耳。

胡明仲本末 编辑

胡致堂寅,字明仲,文定公安國之庶子也。將生,欲不舉,文定夫人夢大魚躍盆水中,急往救之,則已溺將死矣,遂抱以爲己子。少桀黠難制,父閉之空閣中,其上有雜木,過數旬,寅盡刻爲人形,安國曰:「當思所以移其心。」遂引置書數千巻於其上,年餘,悉能成誦,不遺一卷,遂爲名儒。及貴顯,不復爲本生母持服,爲右正言章夏所劾,㑹秦丞相亦惡之,遂謫新州安置。嘗於謫所著《讀史管見》數千萬言,極意譏貶秦氏,如論桑維翰,雖因耶律德光而相,其意特欲興晉而已,固無挾虜以自重,刼主以盜權之意,猶足爲賢等語甚多。蓋此書有爲而作,非徒區區評論也。及論漢宣帝立皇考廟,曰:「既爲伯父母、叔父母之後,而父母亡,則當降所生父母,而伯父母、叔父母之稱昭昭然矣,稱謂既如此,則三年之喪,宜降其服朞又昭昭然矣。稱謂既如此,服喪又如此,則情之主乎内者,隆所當隆,殺所當殺,不敢交奪於幽隱之中又昭昭然矣。」其論哀帝議立定陶王後,曰:「故爲人後者,不顧私親,安而行之,猶天性也,當是時而責爲人後者絶私親之顧,彼反得以旁緣不孝之似而責之,顧私親者,至以孝自居,不顧者,反陷於罪辟」云云。其論晉出帝追封敬儒爲宋王,曰:「服而或加或降者,以恩屈於義也,屈所生之恩,以伸所厚之義,則恩輕而義重矣,恩輕而義重,則所生父母,固可名之曰伯父母、叔父母矣。」爲此論者,是皆欲借此以自解,然持論太過,所謂欲蓋而益彰,前輩蓋嘗評之,故今詳著始末於此,固非敢輕議先儒也。若夫定陶立後、敬儒封王,紛紛爲是無定者,皆父子私心,不能自克,互相爲欺,以致此耳,若昭陵立英宗爲皇子,詔曰:「濮安懿王之子,猶朕之子也。」思陵立夀皇爲皇子,詔曰:「藝祖皇帝七世孫也」,明白洞達,大哉王言!後世安得而擬議之哉?

詩用事 编辑

糜先生,吳之老儒也,𤼷、弇皆其子姪行,記問該洽,九經註疏悉能成誦,場屋之文,未嘗謄藁,爲時鄉師,然垂老連蹇,未嘗預貢士籍,時吳仲孚 名惟信,號菊潭 客吳,能詩,善絶句,糜極稱之,以爲不可及。一日,遇諸塗,扣以近作,吳因朗誦《傷春》絶句云:「白髪傷春又一年,閑將心事卜金錢,梨花瘦盡東風嬾,商略平生到杜鵑。」糜老至屈膝拜之曰:「子眞謫仙人也!老夫每欲效顰,則漢髙祖、唐太宗,追逐不少置矣。」蓋前輩服善若此。陳簡齋嘗語人以作詩之要,云:「天下書雖不可不讀,然愼不可有意於用事。」正謂此也,今人或以用事多爲博贍,誤矣!

王魁傳 编辑

世俗所謂王魁之事,殊不經,且不見於傳記雜說,疑無此事,《異聞集》雖有之,然集乃唐末陳翰所編,魁乃宋朝人,是必後人勦入耳!按嘉祐中,進士奏名訖,未御試,京師妄傳王俊民爲狀元,不知言之所起,亦不知俊民爲何人,及御試,王荆公時爲知制誥,與楊樂道共爲詳定官。舊制:御試舉人設初考官,先定等第,復彌之,以送覆考再定,乃付詳定,發初考所等,以對覆考,如同即已,不同則詳其程文爲定。時荆公以初覆所定第一人皆未允當,於行間别取一人爲首,楊樂道以爲不可,議未決,太常少卿朱從道,時爲封彌,聞之,謂同舎曰:「二公何用力爭?從道十日前已聞王俊民爲狀元,事必前定,二公徒自苦耳!」既而二人各以己意進禀,而詔從荆公之請,及發封,乃王俊民也。後又見初虞世所集《養生必用方》,戒人不可妄服金虎碧霞丹,乃詳載其說云:「狀元王俊民,字康侯,爲應天府發解官。得狂疾,於貢院中嘗對一石碑呼呌不已,碑石中若有應之者,亦若康侯之奮怒也。病甚,不省,覺,取書冊中交股刀自裁及寸,左右抱持之,遂免出試院,未久疾勢亦已平復。予與康侯有父祖鄉曲之舊,又自童稚共筆硯,嘉祐中,同試於省場。傳聞可駭,亟自汶拏舟抵彭城,時十月盡矣,康侯亦起居飲食如故,但愔愔不樂,或云:『平生自守如此,乃有此疾!』予亦多方開𢠢,歲暮,予北歸,康侯有詩送予云:『寒窗一夜雪,紛紛來朔風,之子動歸興,輕袂飄如蓬,問子何所之,家在濟水東,問子何所學,上庠教化宮,行將攜老母,寓居學其中』云云。予既去,徐醫以爲有痰,以碧霞金虎丹吐之,或謂心藏有熱,勸服治心經諸冷藥,積久爲夜中洞泄,氣脫内消,飲食不前而死。康侯父,知舒州太湖縣,遣一道士與弟覺民,自舒州來,云道士能奏章達上清,及訴問鬼神幽暗中事,道士作醮,書符,傳道冥中,語云五十年打殺謝吳劉不結案事,康侯丙子生,死纔二十七嵗,五十年前,豈宿生邪?康侯既死,有妄人託夏噩姓名,作《王魁傳》,實欲市利於少年狎邪輩,其事皆不然。康侯,萊州掖縣人,祖世田舎翁,父名弁,字子儀,誦詩登科,爲鄆州司理,康侯時十五餘嵗,三兄弟隨侍,與予同在鄆學,子儀爲開封軍廵判官,康侯兄弟入太學,不三年,號成人,子儀待蘇州崑山闕,來居汶,康侯兄弟又與予在汶學,子儀謫潭州稅,康侯兄弟自潭來貫鄢陵戶。康侯登科爲第一,省試前,父雪崑山事,自潭移舒州太湖縣,康侯是年歸舒州省親,次年赴徐州任,明年死於徐,實嘉祐八年五月十二日也。康侯性剛峭,不可犯,有志力學,愛身如氷玊,不知猥巷俚人語,不幸爲匪人厚誣,弟輩又不爲辨明,懼日久無知者,故因戒世人服金虎碧霞丹,且以明康侯於泉下。紹聖元年九月,漕河舟中記。」

向氏粥田 编辑

楊和王最所鍾愛者,第六女,性極賢淑,初事趙汝勑,繼事向子豐,居於霅,未有所育,王甚念之。一日,向妾得男,楊氏使祕之,以爲己出,且亟報王,王喜甚,即請誥命,輕舟往視之。向氏家知王來,良窘,無策以尼其行,時王以保寧、昭慶兩鎭節鉞領殿巖,於湖爲本鎭,子豐因使人諷郡官往迓之,自郡將以次,皆屬櫜鞬,謹伺於界首。王初以人不知其來,及是聞官吏郊迎,深恐勞動多事,遂中道而返,因厚以金繒花果,以遺其女,且撥吳門良田千畝,以爲粥米。逮今向氏家有崑山粥米莊云,此事得之向氏子孫。

祥瑞 编辑

世所謂祥瑞者,麟、鳳、龜龍、騶虞、白雀、醴泉、甘露、朱草、靈芝、連理之木、合穎之禾皆是也。然夷攷所出之時,多在危亂之世,今不暇援引古昔,姑以近代顯著者言之 —— 王建父子之據蜀也,天復六年,巨人見青城山,鳳凰見萬歲縣,黃龍見嘉陽江,而甘露、白雀、白鹿、龜龍並見於諸州;武成元年,騶虞見武定,嘉禾生廣昌,麟見壁州,龍五十見於洵陽水中;永平二年,劒州木連理,文州麟見,黄龍見富義江;三年,麟見永泰,白龍見邛江,騶虞見壁山,有三鹿隨之;四年,麟見昌州;通正元年,黃龍見太昌池。瑞物之出,殆無虛歲,而太子元膺以叛死,大火焚其宮室,兵敗於外,政亂於内,終之以身死,衍立而國亡,其爲瑞徴乃如此耳!至如政和、隆盛之際,地不愛寳,所在奏貢芝草者,動二三萬本,蘄黃間,至有一舖二十五里之間,遍野而出,密州山間至彌滿四野,有一本數十葉,衆色咸備者,太守李文仲採及三十萬本,作一綱進,即進職,除本道運使,汝海諸郡縣,山石變爲瑪瑙,動以千百,伊陽太和山崩,出水晶幾萬觔,皆以匣進京師,長沙益陽山溪流,出生金數百斤,其間大者,一塊至重四十九斤,其他草木鳥獸之珍,不可一二數,一時君臣稱頌,祥瑞蓋無虛月,然越數歲而遂罹狄難,邦國喪亂,父子遷播,所謂瑞應又如此也!善乎先儒之論曰:「未有喪仁而久者也,未有恃祥而夀者也。商之王,以桑穀昌,以雉雊大,鄭以龍衰,魯以麟弱,白雉亡漢,黃犀死莽,惡在其爲符也。」世有喜言祥瑞之人,觀此亦可以少悟矣。

杭學游士聚散 编辑

杭學自昔多四方之士,淳祐辛亥,鄭丞相清之當國,朝議以游士多無檢束,羣居率以私喜怒軒輊人,甚者以植黨撓宮府之政,叩閽攬黜陟之權,或受賂醜詆朝紳,或設局騙脅民庶,風俗寖壞,遂行下各州,自試於學,仍照舊比分數,以待類申,將以是歲七月引試爲始,㑹教官林經德對士子上請語微失,於是大閧肆罵,時趙京尹與𥲅委官調停,一時但欲求静,遂許以三百名内,一半取土著,一半取游士,於是乃息。越數日,宰執奏事,上面諭曰:「近行諸州各試之法,正欲散游學之士,不知臨安府憑何指揮,復放外方之人?」趙尹聞之恐甚,乃移牒,俾游士限日出齋,其計始窮,乃爲檄文,相率而去,云:「天之將喪斯文,實係興衰之運,士亦何負於國,遽罹斥逐之辜?靜言思之,良可醜也!慨祖宗之立法,廣學校以儲材,非惟衍豐𦬊,以貽後人,蓋亦隆漢都而尊上國。肆惟皇上,克廣前猷,炳炳宸奎,釐為四學,戔戔束帛,例及諸生,𫎇教育之如天,恨補報之無地,但思粉骨,何畏觸喉,直言安石之姦,共惜元城之去,實爲公義,不利小人,始隂諷其三緘,終盡打於一網,不任其咎,移過於君,是誠何心?空人之國,昔鄭僑猶謂毁校不可,而李斯尚知逐客爲非,今彼不顧行之,使我何顔居此!厄哉吾道,告爾同盟,毋見義以不爲,宜行己而有恥,茍爲温飽,可勝周粟之羞,相與提攜,莫蹈秦坑之禍!斯言既出,明日遂行。」八月朔,乃相率而出,復作文告先聖曰:「斯文將喪,嗚呼天乎?吏議逐客,嗚呼人乎?乗桴浮海,嗚呼聖乎?遯世無悶,嗚呼士乎?敢告。」又作絶句詩云:「塞翁何必恨失馬,城火可憐殃及魚,一笑出門天萬里,擔頭猶有斥姦書。」又五言云:「鄭五不去國,金陵深懼君,校存知必毁,書在已如焚,自是清流禍,非干比黨分,歸歟雖幸矣,恨未效朱雲。」又古詩云:「上書如啜盧仝茶,直論國體寧無譁,依然茅葦縱橫斜,鍾山老柏林槎牙,嗚呼世事如絲蔴,食肉者口徒咿哇,鬼蜮空含射影沙,逐客令下堪吁嗟,識者将謂秦得邪!淳祐寖不知瑞嘉,邪人剛指正人邪,時有引喙鳴靈鴉,失脚竒禍遭羅罝,尼山草木枯無華,奄奄山鬼相揄揶,我今束書歸天涯,不惜一去惜國家。」於是,京尹待罪,兩教官各降一資,而陳顯伯、鄭雄飛,方以公道自任,且欲收譽士林,乃相繼上疏,欲復其舊,而賈似道居淮閫,至以游士欲渡淮,以脅上必從,而理宗以「周粟」、「秦坑」等語,怒未解,深不然之。至開慶己未,吳丞相潛再登揆席,首欲收士心,復舊法,㑹去不果,戴慶炣以參樞輪筆,竟作指揮,許京庠有籍,無分人引試一次,於是漸復雲集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