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花述異記 清 武林王晫丹麓 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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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墅西偏,有沈氏園,茂才衡玉之別業也。茂才素愛花,自號“花遁”,園故多植古桂、老梅、玉蘭、海棠、木芙蓉之屬,而牡丹尤盛。疊石為山,高下互映。開時熒熒如列星,又如日中張五色錦,光彩奪目,遠近士女遊觀者,日以百數。三月十八日,予亦往觀,徘徊其下,日暮不忍歸。主人留飲。飲竟,月已上東牆矣。主人別去,予就宿廊側。靜夜獨坐,清風徐來,起步階前,花影零亂,芳香襲人衣裾,幾不復知身在人世。

  俄見女子自石畔出,年可十五六,衣服娟楚。予驚問,女曰:“妾乃魏夫人弟子黃令征,以善種花,謂之花姑。夫人雅重君,特遣相迓。”予隨問:“夫人隸何事?”曰:“隸春工。凡天下草木花卉,數之多寡,色之青白紅紫,莫不於此賦形焉。”“然則何為見重也?”曰:“君至當自知。”因促予行。

  予不得已,隨之去。移步從太湖石後,便非複向路。清溪夾岸,茂林蓊鬱,沿溪行里許,但覺煙霧溟蒙,芳菲滿目,人間四季花,同時開放略盡。稍前一樹,高丈餘,花極爛熳。有三女子,紅裳艷麗,偕遊樹下,見客亦不避。予歎息良久。花姑曰:“此鶴林寺杜鵑也,自殷七七催開後,即移植此。”又行數裡,一望皆梅,紅白相間,綠萼倍之。當盛處,有一亭,榜曰“梅亭”。亭內有一美人,淡妝雅度,徙倚花側。予流盼移時,幾不能舉步。花姑曰:“奈何爾,此是梅妃。梅亭二字,猶是上皇手書。幸妃性柔緩,不爾恐獲罪。”予笑謝乃已。

  行至一山,岩壑爭秀,花卉殆與常異。聽枝上鳥語,如鼓笙簧。漸見朱甍碧瓦,殿閣參差。兩度石橋,乃抵其處。相厥棟宇,侈于王者。傍有二司如官署,右曰“太醫院”,左曰“太師府”。予大驚訝,問花姑曰:“此處亦須太醫耶?”花姑笑曰:“乃蘇直耳,善治花,瘠者能腴,病者能安,故命為花太醫。”“其左曰太師府何?”曰:“此洛人宋仲孺所居也。名單父,善吟詩,亦能種植。藝牡丹術,凡變易千種,人不能測。上皇嘗召至鸝山,植花萬本,色樣各不同,賜金千兩,內人皆呼花師,故至今仍其稱。”

  入門由西街行百步餘,側有小苑,畫檻雕欄。予遽欲進內,花姑慮夫人待久,不令入。予再三強之,方許。及階,見一花合蒂,濃艷芬馥,染襟袖不散。庭中有美女,時複取嗅之。腰肢纖惰多憨態,予不敢熟視。花姑曰:“君識是花否?”予曰:“不識也。”曰:“此產嵩山塢中,人不知名。采者異之,以貢煬帝。曾會駕適至,爰賜名‘迎輦花’。嗅之能令人清酒,兼能忘睡。”予曰:“然則所見美人,其司花女袁寶兒耶?”花姑曰:“然。”遂出。

  複由中道過大殿,殿角偶遇二少婦,皆靚妝,迎且笑曰:“來何暮也。”花姑亟問:“夫人何在?”曰:“在內殿,觀諸美人歌舞奏樂為樂。客既至,當入報夫人。”予遽止之曰:“姑少俟,諸美人可得竊窺乎?”二婦笑曰:“可。”謂花姑曰:“汝且陪君子,我二人侯樂畢相延也。”去後,予乃問花姑:“二婦為誰?”曰:“二婦本李鄴侯公妾,衣青者曰‘綠絲’,衣緋者曰‘醉桃’。花經兩人手,無不活,夫人以是錄入近侍”。遂引予至殿前簾外,見絲竹雜陳,聲容倩善,正洋洋盈耳。忽有美人撩鬢舉袂,直奏曼聲。覺絲竹之音不能遏,既而廣場寂寂,若無一人。予聞之,不勝驚歎。花姑曰:“此《永新歌》,所謂歌值千金,正斯人也。”語未畢,聞簾內宣王生入。

  予斂容整衣而進,望殿上夫人,豐儀綽約,衣絳綃衣,冠翠翹冠,珠璫玉佩,如後妃狀。侍女數十輩,亦皆妖艷絕人。予再拜,命予起。曰:“汝見諸美人乎?”予謝:“不敢。”夫人曰:“美人是花真身,花是美人小影。以汝惜花,故得見此,緣殊不淺。向汝作《戒折花》文,已命衛夫人楷書一通,置諸座右。”予益遜謝。

  旋命坐,進百花膏,夫人顧左右曰:“王生遠至,汝輩何以樂嘉賓之心?”有一女亭亭玉立,抱琴請曰:“妾願撫琴。”一聲才動,四座無言。冷冷然撫遍七弦,直令萬木澄幽,江月為白。夫人稱善,曰:“昔於頔,嘗令客彈琴,其嫂審聲歎曰:‘三分中,一分箏,二分琵琶,絕無琴韻。’今聽盧女彈,一弦能清一心,不數秀奴七七矣。”

  因呼太真奏琵琶。予聞呼太真,私意當日稱為“解語花”,又曰“海棠未醒”,不料邂逅於此。乃見一人,纖腰修眸,衣黃衣,冠玉冠,年三十許,容色絕麗,抱琵琶奏之。音韻淒清,飄出雲外。

  予複請搊箏,夫人笑曰:“近來惟此樂,傳得美人情。君獨請此,情見乎詞矣。”顧諸女輩曰:“誰擅此技?”皆曰:“第一箏手,無如薛瓊瓊。”尋有一女,著淡紅衫子,系砑羅裙。手捧一器,上圓、下平、中空,弦柱十二。予不辨何物,夫人曰:“此即箏也。”頃乃調宮商於促柱,轉妙音於繁弦。始憶崔懷寶詩,良非虛語。

  曲才終,又有一女,抱一器,似琵琶而圓者,其形象月,彈之。其聲合琴,音韻清朗。予又不辨何物,但微顧是女,手紋隱處如紅線。夫人察予意,指示予曰:“此名阮鹹,一名月琴,惟紅線最善此。”予方知是女即紅線也。

  夫人忽指一女曰:“渾忘卻汝,汝有絕技,何不令嘉客得聞?”予起視,見一美人,含情不語,嬌倚屏間。聞夫人語,微笑。予遂問夫人:“是女雲誰?”夫人曰:“此魏高陽王雍美人徐月華也。能彈臥箜篌,為明妃出塞之歌,聽者莫不動容。”已持一器,體曲而長,二十三弦,抱於懷中,兩齊奏之,果如夫人言。

  俄有一女跨丹鳳至,諸女輩鹹曰:“吹簫女來矣。”女謂夫人曰:“聞夫人延客,弄玉願獻新聲。”夫人請使吹之,一聲而清風生,再吹而彩雲起,三吹而鳳凰翔,使冉冉乘雲而去,耳畔猶聞鳴鳴聲。細察之,已非簫矣。

  別一女子,短髮麗服,貌甚美而媚,橫吹玉笛,極要眇可聽。夫人曰:“誰人私弄笛?”諸女輩報曰:“石家兒綠珠。”夫人命亟出見客,女伴數促不肯前。中一女,亦具國色,乃曰:“兒亦善笛,何必爾也?”綠珠聞之,怒曰:“阿紀敢與我較短長耶?我終身事季倫,不似汝謝仁祖歿,遂嫁郗曇。不以汗顏,翻以逞微技。”是女羞憤無一言。夫人不懌,命止樂。

  忽有囀喉一歌,聲出於朝霞之上,執板當席,顧盼撩人。夫人喜曰:“久不聞念奴歌,今益足暢人懷。”念奴曰:“妾何足言,使麗娟發聲,妾成□夫矣。”夫人指曰:“麗娟體弱不勝衣,恐不耐歌。”予見其年僅十四五,玉膚柔軟,吹氣勝蘭,舉步珊珊,疑骨節自鳴。乃曰:“對嘉賓豈能辭醜?”因唱《回曲風》,庭葉翻落如秋,予但喚奈何而已。麗娟曰:“君尚未見絳樹也。絳樹一聲,能歌兩曲,二人細聽,各聞一曲,一字不亂。每欲效之,竟不測其術。”夫人曰:“絳樹術雖異,恐無能勝予。吾且欲與王生觀絳樹舞。”乃見飛舞迴旋,有淩雲態,信妙舞莫巧於絳樹也。絳樹謂麗娟曰:“汝欲效吾歌不得,吾欲學汝舞亦不能。”夫人大悟曰:“有是哉,漢武嘗以吸花絲錦,賜麗娟作舞衣。春暮宴於花下,舞時,故以袖拂落花,滿身都著,謂之‘百花舞’。今日奈何不為王生演之?”麗娟複起舞,舞態愈媚,第恐臨風吹去。

  忽聞雞鳴,予起別。夫人曰:“後會尚有期,慎自愛。”乃命花姑送予行。視諸美人,皆有戀戀不忍別之色。予亦不知涕之何從也。

  花姑引予從間道出,路頗崎嶇。回首,忽失花姑所在,但見曉星欲落,斜月橫窗,花影翻階,翻然若顧予而笑。露坐石上,憶所見聞,恍然如隔世。因慨天下事,大率類是,故記之。時康熙戊申三月。

  袁籜庵曰:“具三十分才情,方能有此撰述。若有才無情則不真,有情無才則不暢。讀竟,始服其能。”

  李湘北曰:“此丹麓《戒折花》文絕妙注疏也。將千古艷魂,和盤托出,笑語如生,不數文成將軍之于李夫人,臨邛道士之于楊玉環矣。”

  徐竹逸曰:“逸興如落花依草,可補《虞初志》,《艷異編》之所未備。文心九曲,幾欲占盡風流。”

  張山來曰:“予謂以愛花之心愛美人,則領略定饒逸趣。以愛美人之心愛花,則護惜別有深情。丹麓惜花如命,固應有此奇遇。”

  又曰:“向讀《艷異》諸書,見花妖月姊,往往于文士有緣,心竊慕之,恨生平未之遇也。今讀此記,益令我神往矣。”



新婦譜 清 湖上陸圻景宣 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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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氏有《理縣譜》,一家相傳,不以示人。今世無其書,予所見者,惟時人《治譜》一帙。京邸授官者,率不可闕。使果能奉以從事,雖古循吏,何以加茲。今丙申七月,倉卒遣女,蕭然無辦,因作《新婦譜》贈之,以視世之珠玉錦繡,炫熿于路者。雖所贈不同,未為無所贈也。然恐予女材智下,不能讀父書,並以遺世之上流婦人。循誦習傳,為當世勸戒。至文不雅馴,欲使群婢通知,大雅君子,幸毋加姍笑也。


  做得起

  近俗不知道理,閨女出嫁,必要伊做得起。至問其所謂“做得起”者,要使公姑奉承,丈夫畏懼,家人不敢違忤。果爾,必是一極無禮之婦人。公姑必怒,丈夫必恨,群小皆怨。且乘間構是非,親戚內外,視為怪物,何人作敬?宗族鄉党聞之,皆舉以為戒。則世之所為做得起,正做不起也。吾今有一做得起之法,先須要做不起。事公姑不敢伸眉,待丈夫不敢使氣,遇下人不妄呵罵。一味小心謹慎,則公、姑、丈夫皆喜,有言必聽。婢僕皆愛而敬之,凡有使令,莫不悅從。而宗族鄉黨,動皆稱舉以為法。則吾之所為做不起,乃真做得起也。


  得歡心

  新婦之倚以為天者,公、姑、丈夫三人而已。故待三人,必須曲得其歡心,不可纖毫觸惱。若公姑不喜、丈夫不悅,則鄉黨謂之不賢,而奴婢皆得而欺淩我矣,從此說話沒人聽矣,凡事行不去矣。故婦之善事公姑丈夫也,非止為賢與孝也,以遠辱也。


  聲音

  婦人賢不賢,全在聲音高低、語言多寡中分。聲低即是賢,高即不賢。言寡即是賢,多即不賢。就令訓責己身婢僕,響尚不雅,說得有道理話,多亦取厭,況其它耶?


  顏色

  愉色婉容,是事親最要緊處。男子且然,況婦人乎?但事公姑丈夫之色,微有不同。事姑事夫和而敬,事翁肅而敬。待男客親戚莊而敬,待群僕純以莊。


  款待賓客(五條)

  一

  凡親友一到,即起身親理茶盞。拭碗、拭盤、撮茶葉、點茶果,俱宜輕快,勿使外聞。並不可一委之群婢。蓋新婦之職,原須必躬必親,不宜叉手高坐。且恐群婢不稱姑意。姑或懊惱,而見卑幼不起代勞,是一娶一阿婆也。記之。


  二

  凡阿翁及丈夫要留客酒飯,或豐或儉,即須請命于姑。用菜幾器、酒果小碟多少,一一親自動手。至精潔敏妙,則須自心裹做出。不潔,則客疑主人不能烹,不速,即客餒而主人有愧色,大不可也。又須再囑奴僕等,于座後用心看視,若有續到賓客,再添杯箸。若菜垂盡,須早增益。俱不必待外廂催討。


  三

  凡留客不留客,自有阿翁、丈夫作主,新婦只宜隨順做去,不須措意也。如阿姑而上親,可請教于姑,新婦該見否。如該見,急出萬福,遲則親去,而姑不悅矣。萬一阿姑不留酒食,不妨贊成留膳。若留阿姑而上親,姑雲率薄,不妨從厚。如新婦母家親戚,一到即請教阿姑,應見否?如見,一茶之後,新婦自先立起,不必久談。蓋久坐恐阿姑要治飲饌,深為煩擾耳。若阿姑雲“何不留之”,新婦必謝雲“彼有事,不能強留”。蓋新婦統于所尊,未經分析,誰則責之?又況人有倉卒不便、銀錢匱乏時。即姑難以語婦者,而新婦主席,阿姑治具,亦使此心不安。故凡涉母家親戚,概不宜留。


  四

  凡阿翁丈夫有親友倉卒忽到,要留酒食,而銀錢偶乏,及要慶吊諸儀,而資財偶竭。新婦知之,即宜脫簪珥,典衣服,不待公姑開言,方為先意承志。新婦或系貧家之女,奩無可廢,然常存此心,即布衣可質,發皮可截也。至一二贈嫁器皿,即當公用,不問全毀。若小有愛惜之語,即屬吝嗇,即傷公姑之心,即為下人姍笑。以故公姑有甯貸鄰家,而不敢問新婦者,彼塵封不用,又保無水火盜賊之虞乎?


  五

  常見人家羅列請客,或費一金二金,又兼舉家辛苦,無非為奉客計也。乃客歡飲而忽報酒完、忽雲燭盡,又見蠟炬瘦短數滅,屏間碗盞叮噹,此俱欲客速行之意。最惹客怒,殊為可恨。況既費一番經營,反取一番不快,此愚之甚也。請客時,酒須多蓄,未完先買添。燭須粗大,多買幾枝,不失古抱焦之意。飯須用湯,可令客飽。價須早與酒飯,不可令饑。不過略加意要好,客人便終席歡暢,主僕皆得所欲而去,且歎主人之賢矣。新婦未當家者不論,若姑出外,及有倦時,代為料理,必須識此。


  答禮行禮

  凡答禮送禮,毋論姑家親戚與母家親戚,或否或該、應厚應薄,一須稟命于姑,不可自作主意。然待姑家親戚,須常存要好看之心。母家親戚,其禮文可省處,一切省之。蓋整理一番,必費阿姑多少心血,就有煩苦,姑亦忍耐,不好聲說,所以只是少些好。若必不得己,則略一舉動。倘姑以為煩,竟歇亦可。與其獲罪于姑,甯負歉于親戚也。況身未當家,人多見諒。


  親戚饋遺

  凡內外親戚饋遺于新婦,應受應辭,一須稟命于姑。姑命受之,則受而獻之于姑。如姑雲“汝可收去”,必對雲“婆婆收用”,仍藏姑之廚榼中。犒便多寡,俱應請教于姑。凡他家女使來,即應和顏色立起,不可高坐板臉,蓋敬主及使,自然之理也。如廝叫,須要響響答應。若輕微,則似不屑,而彼或不聽見,即怨我傲矣。其問安於他家主母,亦須朗朗。如阿姑不在一處,須頻喚女使與坐。


  夫家親戚

  新婦要得公姑歡喜,此大端也。其餘姑娘、姑婆、舅婆、伯叔婆等類,非公之近親,即姑之至戚也。若有一處不喜,即于公姑分上有欠闕矣。故凡遇歲時慶賀而來,必代姑作主人。和色歡言,卑躬曲體,備極趨蹡,用心襯貼,方為賢婦。如無處睡者,留在房中,讓大床、奉好被、熏香點茶、時其饑飽、適其寒溫,又要密請阿姑意旨。姑若要多留數日,則放口去留,姑若今日聽歸,即不宜強留矣,不然身雖做好人,恐不便於姑也。

  其或還家,饋問往來,不可失禮,寧存過厚之心。又當為親戚分勞,如做鞋、做針指之類。他日新婦若有急切事,彼亦相助為理,不唯見情厚,且亦得人之驗也。


  歲時甘旨(二條)

  一

  凡一歲之中,除夕、上元、端陽、七夕、中秋、公姑壽日,俱為大節。是晚雖公家自有喜宴,新婦房中,不可不自治精潔豐滿飲饌數簋,送公姑處,以表孝心。若阿翁出外,則身陪姑飲,若翁有急客,姑欲移用,即移用為得也。其公姑丈夫壽日,俱宜早起,嚴妝拜祝,虔恪備禮。凡花朝月夕、賞心樂事時,姑或寂靜,及不快意時,俱宜室中備美醞一壺,精品數器,侍姑談論,以攄懷抱。若疾病所需甘旨,尤須速辨,仍問知醫者可進否也。


  二

  甘旨之奉,不在多,而在意之誠。隨時可盡、隨地可盡,如貧家之女,必欲珍窮水陸,此斷不能之勢也。但逢時新諸品,俱要用心探聽,最初第一二日,可即買之。其葷腥仍手烹,待公姑午膳時以進。不則作家之人,又不舍吃矣。其平時只要物件可口,便是甘旨。若用銀置買,必須精者,貴者。若從親戚中饋遺所得,雖平常之物,皆可進也。至於赴席所得,親戚母家所與,雖物之一二枚,亦可藏之袖中,退而奉姨。姑必鑒其誠孝,不以為褻。蓋事雖小、物雖微,而見人之真也。若姑事冗腹饑,雖棗栗之類、豬蹄雞肋,皆可進之。

  凡以物奉公姑,要使物溢于器,毋令晨星落落,搖於器之中間。凡治饌進公姑,須豐實,不可墊底。


  早起

  新婦于公姑未起前,先須早起梳洗,要快捷不可遲鈍。俟公姑一起身,即往問安萬福。至三餐須自手整理,不可高坐聽眾婢為之。至臨吃時,則須早立在傍,侍坐同吃,萬不可要人呼喚,阿姑等待不來,胸中必不快也。就有小恙,還須勉強走起,若高臥不來,阿姑令人搬湯運食,又費一番心曲矣。晚上如翁在家,即請早退歸房,靜靜做女工,不宜睡太早。如翁不在家,直候姑睡後,安置歸房。


  門戶

  舉家門戶啟閉,自有公姑主持,不須新婦措意。但自己房門無論夫在不在,一進房後,即須緊緊拴下。若夫在姑處未來,仍令婢女守門。一叩即開,不可睡去。若夫不在家,有人叩門,此必姑有所命也。響朗問明,方始開之。如姑有召,速整衣而出。毋遲時刻,其行仍以伴以火。


  有過

  人非聖人,不能無過,況新婦乎?新婦偶然有失,致蒙公姑丈夫譴責,便當欣然受之。雲“我不是”、“我就改”,則不惟前過無害,後且增一善矣。若橫爭我是,得罪公姑丈夫,是一小過未完,而又增數大罪,愚之甚也。

  或被人讒謗,有冤抑處,亦須緩緩辨晰,不可過於爭論。如一時難白,即付之不辨,久當自明。古人雲:“止謗莫如自修”,最為善處之法。


  妝飾

  婦人德、言、功、容,容止端莊,非雲粉白黛綠也。固不可隨俗艷妝,亦不宜亂頭垢穢。在家布衣整潔,出外櫛沐清鮮。立必擁面,行必屏人,此不易之程也。但衣妝鬢髻,各家風尚不同,又宜請教于姑,隨其指示。然甯不及時,毋過時。要于淨潔中,常存樸素之意,不失大家舉止。


  孝翁

  新婦于翁,殊難為孝。蓋中人之產,既有僕婢,則新婦謁見有時,無須執役。但當體翁之心,不須以向前親密為孝也。何謂體心?如翁好客,則治酒茗必虔。翁望子成名,則勸勉丈夫成學為急。如此之類,體而行之,自可視無形而聽無聲也。至為翁洗濯器皿,及守藥爐酒鐺,可躬執其任,勿使婢操作,亦見服勤之義。或體小不安,不妨數對姑定省之。一日十數問侯,不多也。極貧家,躬親服事,不在此例。


  孝姑(三條)

  一

  視姑當如視母,則孝心油然而生,方從性命中流出,不是體面好看。但事姑事母,作用處微有不同,母可徑情,姑須曲體。凡事姑,須在姑未言處,體貼奉行,若姑一出口,為婦者便有三分不是。蓋姑不得已而發于言,原欲媳之默喻,此姑之慈也。與母之開口便說,正自迥異。


  二

  新婦事姑,不可時刻離左右。姑未冷先進衣,未饑先進食。姑慍亦慍,姑喜亦喜。姑有怒婦寬之,如大怒則婦亦怒。姑有憂婦解之,如大憂則婦亦憂矣。至姑責備新婦處,只認自不是,不必多辯。罵也上前,打也上前,陪奉笑顏。把搔背癢,無非要得其歡心。彼事君者,尚曰“媚於一人”,況婦事姑乎?非是諂曲,道當然也。


  三

  凡姑事翁敬,款客豐,待下慈,治家勤儉,此即新婦之師,奉之不暇,尚敢悖戾乎?即有形跡中不盡合者,必系老成人別有所見,隨時處中。為新婦者,一以順為正。如略懷斟酌,即失之遠矣。其或姑有蕩佚非僻,放於繩檢之外者,新婦嚴憚自守,不在忤逆之例。


  姑佞佛

  凡為姑有佞佛者,如在家長齋誦經等,新婦俱宜遵信。雖不必效法長齋、或月齋、六齋、觀音齋、鬥齋之類,亦可志誠奉之。非惟順姑,且亦惜福。倘姑喜尼眾往來者,新婦當敬而遠之,不可妄有施與,及多接譚。倘姑喜入寺燒香者,新婦託病不得隨行,或能幾諫,更為賢哲。


  姑物件

  姑媳之間雖如母子,然母子以情勝,姑媳則情而兼法矣。凡姑衣服、器具、銀錢、酒食,俱不可擅動。若姑有低語向人,新婦便須退後。若姑在房中開箱,或看首飾衣服,或低語向姑娘、小叔,俱不宜進前直闖。若姑命之前,即入門。若看姑首飾衣服,不可多玩弄讚歎,及雲“我倒沒有,我也要制”。恐涉希冀,有傷堂上之心。


  背後孝順

  新婦當面孝順易,背後孝順難。背後孝順全在語言中檢點,起念處真實。如在母家,必思姑家某事未完,恐其勞苦,或今日天寒,不知姑添衣否?念茲在茲,所謂起念處真實,不是當面好看也。人如在母家親戚、夫家親戚之前,及在自己房中,凡有言語,必稱公姑丈夫之德,雲:“待我好,只是我不會孝順。”輾轉相聞,不欺背面,不愧暗室,豈非真孝順乎?若略有一言怨望,內戚傳聞,公姑丈夫不喜,連當面好處落空矣。此所謂語言中檢點也。然起念果真,而語言自檢點矣。語言之不檢,由起念之不真也。


  妯娌姑嫂

  新婦之善相其夫者,第一要丈夫孝友。乃世之不孝者,十不遇二三,而不友者則十之五六。其源多起於妯娌不和,丈夫各聽婦言,遂成參商,此不可不謹也。為新婦者,善處妯娌,第一在禮文遜讓,言語謙謹。勞則代之,甘則分之。公姑見責,代他解勸。公姑蓄意,先事通知。則彼自感德,妯娌輯睦矣。如我為伯姆,彼為叔娣,則為伯姆者,先須做小伏低。倘彼偶疾言遽色,我歡然受之,不得回答。為姆且然,況為娣乎?其或公姑偏愛多分物件,一勿較量,只是仰承。或我富他貧,我貴他賤,皆須曲意下之,周其不足,不可使勢淩他。若他富貴我貧賤,亦宜謙卑委婉,不可有感憤相抗之意。蓋貧富貴賤,俱是各人分定,只宜認骨肉同氣,不可多生形跡,致有妒心也。諸侄、侄女俱宜愛之如子,乳少者代之乳,衣食不給者分之衣食,常加笑容抱置膝上。新婦所生子女,當令其敬伯母、叔母,一如本生之母。雖不必盡拜幹子,盡稱寄娘,亦須得兒無常母之義,方為天倫樂事。妯娌是非多起於群小搬鬥,乳媼贊襄。別房有此,切勿聽之。本房僕婢,尤當痛飭。凡姑嫂之間,尤宜愛厚。母之憐女,人所同然。姑喜則婆亦喜矣。故凡有好物衣飾,察婆欲與姑者,須竭力贊成之。婆未有此意,或微開導之,又不可比例我也要。


  敬丈夫(七條)

  一

  夫者天也,一生須守一敬字。新畢姻時,一見丈夫,遠遠便須立起。若晏然坐大,此驕倨無禮之婦也。稍緩,通語言後,則須尊稱之,如“相公”、“官人”之類,不可雲“爾汝”也。如爾汝忘形,則夫婦之倫狎矣。凡授食奉茗,必雙手恭敬,有舉案齊眉之風。未寒進衣,未饑進食。有書藏室中者,必時檢視,勿為塵封。親友書劄,必謹識而進閱之。每晨必相禮,夫自遠出歸,繇隔宿以上,皆雙禮,皆婦先之。


  二

  凡少年善讀書者,必有奇情豪氣,尤非兒女子所知。或登山臨水,憑高賦詩,或典衣沽酒,剪燭論文,或縱談聚友,或座挾妓女,皆是才情所寄。一須順適,不得違拗。但數種中,或有不善衛生處,則宜婉規,亦不得聒聒多口耳。


  三

  丈夫在館不歸,此是攻苦讀書處,不可常寄信問候,以亂其心。或身有小恙,亦不可令知,只雲“安好”,所以勉其成學也。彼知或數歸,即荒思廢業矣。若母家及親戚有饋遺時,亦須全送阿姑處,待姑雲“拿幾許至館中”,方如數送去。


  四

  丈夫有說妻不是處,畢竟讀書人明理,畢竟是夫之愛妻,難得難得。凡為婦人,豈可不虛心受教耶?須婉言謝之,速即改之。以後見丈夫輒雲“我有失否?千萬教我。”彼自然盡言,德必日進。若強肆折辯及高聲爭判,則惡名歸於婦人矣,于丈夫何損?


  五

  丈夫或一時未達,此不得意之以歲計者也。或一事小拂,此不得意之以日計者也。為妻者,宜為好語勸諭之。勿增慨歎以助鬱抑,勿加誚讓以致憤激。但當愉愉煦煦,雲“吾夫自有好日,自有人諒”方為賢妻如對良友也。其或一時闕乏,竭力典質措辦,勿待其言,毋令其知。


  六

  風雅之人,又加血氣未定,往往游意倡樓,置買婢妾。只要他會讀書,會做文章,便是才子舉動,不足為累也。婦人所以妒者,恐有此輩,便伉儷不篤。不知能容婢妾,寬待青樓。居家得縱意自如,出外不被人恥笑,丈夫感恩無地矣。其為膠漆不又多乎?凡待妾,恩禮之數須優,內外之防須密。有等丈夫不事儒業者,或居家營運,出外經商,俱是心血所成,勞四體以贍妻子。而婦人輩坐享衣食,恬然不知,深可怪也。若新婦之賢者,必須憫夫勞役,軫夫饑寒,其體恤隨順處正,與事讀書之夫無異。若娶婢買妾,俱宜聽從。待之有禮方稱賢淑。貧家能撫恤相安,尤征婦德。蕩子嫖賭,致費祖宗基業,新婦苦諫作家,堅守田產,允稱哲慧。


  七

  丈夫未達,有不快意處,要勸慰之,鼓其上進之氣。既達,有得意處,要戒勉之,淡其榮利之心。且常常想未遇時,回頭是岸,須存厚道。蓋富貴戲場,不能保久在也。至果報輪回之說,不可不信,信則慈念易起。但尼僧往來,無端施與,俱非功德。唯恤親友之貧,待下人之慈,救人急難,解人冤抑,蔥菜、轎夫、舟子輩,價值略寬,等頭銀水好看些,此真修行也。


  待堂上僕婢(二條)

  一

  待公姑之僕婢,不但不可折罵也,並不可疾言遽色。蓋優禮婢僕,即所以敬公姑也。如婢有過失,公姑未見,則當好言戒諭之,仍不可令公姑知道。如公姑親見,欲加譴責,則當婉言方便,不可作增怒之語。其或大偷盜,及欲逃亡背主,情果萬真者,亦須稟知。然非密聞阿姑,則密聞丈夫,不可公言其狀,致難收拾。又須雲“有聞不敢不言,恐非灼見,須再詳察。”


  二

  凡平時,待群婢之色以和,待群僕之色以正。其或公姑偶不在前,奴婢將有怠肆之意,則待群婢之色以正,待群僕之色以嚴。其或姑撲責僕婢,但雲“伊不足惜,只是難為婆婆身體。”此不說方便,而方便在其中,總不應攙怒也。待公姑之僕婢,須常存優禮之心。此即《孝經》雲“得眾人之歡心,以事親也。”況群小無怨,則讒慝無自而生。凡授銀物與僕輩,必置幾案上,嗾使領之。


  待本房僕婢(四條)

  一

  陶淵明有雲:“此亦人子也,可善視之。”蓋此輩與我同為父母所生。可憐他命不好,我吃他還未吃,我厚衣他還薄衣,我睡他遲,我起他早,俱是命苦可憐也。常常要照顧他,但又不可過於愛護。凡事,先有堂上之僕婢,而後有己身之僕婢。毋使人雲“與公姑分爾我,先私己之婢僕,而後公眾也”。要令己之婢僕尊稱公姑之婢僕。公婢之長曰“阿奶”,少者曰“阿姆”;公僕之已冠者曰“阿伯”、“阿叔”,稚者曰“阿兄”。其事之之理,亦如卑幼之於尊長。


  二

  已身婢僕,童稚居多,如有小過,但當正言教誨之。不改,再罵詈之,許之以責。必不改而過差大,然後用小界尺與三下五下,亦不可多。第一要教他敬老家主,老主母。第一要教他做公眾之用,而室中次之。


  三

  凡婢僕有三大罪:一淫佚,二偷竊,三說謊搬鬥是非,此須防之於漸,慎之於微。防淫佚之法以莊,防偷竊之法以介,防搬鬥之法以默,此治家之大略也。至於僮僕布素充體,亦宜浣濯縫補,早晚櫛沐。亦須眉目清朗,使有天機自得之狀,則瑕易露而教易入也。有等人家,此輩蓬首垢面,涕淚愁苦,身多血漬,面有爪痕,非如卑田院乞兒,則同地獄中餓鬼。余常歎悼,以為主婦之不慈不賢,入門即得之耳。


  四

  本房僕婢雖宜慈愛,然或觸公姑之怒,及得罪賓客鄰里,皆宜重懲。不則俗所雲“護短”也。又立言須平和,訓飭之不可過於憤激,此即俗所雲“夾氣孔”。反開罪于公姑耳。


  偷盜

  一家之中,惟盜情最難測度。或有形跡甚似而實非者,或有平常行止不好而此事偏不涉者,俱難以臆斷也。若以臆斷,令含冤之人最難辯白,傷德實多。故舉家有偷盜事,雖極小者,新婦不可關一語,本房婢僕,尤不可置喙其間也(謂自己奴婢不許說人偷竊)。若公、姑、丈夫疑及己身奴婢,則當細心詳察。如果真實,當告公姑丈夫痛責之。勿行護短,誤其終身。本房奴婢,與堂上奴婢爭鬧,不論是非,只說本房奴婢不是,痛責之。


  孝母

  有等新婦,不能孝姑而偏欲孝母,此正是不能孝母也。事姑未孝,必貽所生以惡名,可謂孝母乎?蓋女子在家,以母為重,出嫁以姑為重也。譬如讀書出仕,勞于王事,不遑將母。死于王事,不遑奉母,蓋忠孝難兩全。全忠不能盡孝,猶事姑不能事母也。今若新婦必欲盡孝于父母,亦有方略,先須從孝公姑、敬丈夫做起。公姑既喜,孝婦必歸功於婦之父母,必致喜于婦之父母。丈夫既喜賢妻,必雲“彼敬吾父母,吾安得不敬彼父母?”於是曲盡子婿之情,歡然有恩以相接。舉家大小敢不敬愛?而新婦之父母,於是乎榮矣。夫家貧賤,還只是情意好,夫家富貴,還有無限好處及母家矣,此女之善孝其親也。反是者,公姑致怨于親家,丈夫歸獄于泰山,父母兄弟不好上門,情意索莫,燕會稀少矣。女雖欲孝其親,何道之從乎?


  母家奴婢

  母家奴婢往來,自然稠密,然留飯留宿,俱不宜出自己意。若阿姑雲“須留飯留宿”,必先固辭謝,不得巳而後仰承萬一。母家人微有放肆處,必嚴諭之雲:“汝來此,尤不比在家,須分外小心,汝若不敬,罪歸於我。”婢來,或在房中有低語,亦不必多,多則恐姑見疑,以為以家事相告也。若僕,則有何密語?萬不可近身分付,聲音亦須朗朗,使眾聞之。



新婦譜補 清 東海陳確幹初 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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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絕尼人

  三姑六婆,必不可使入門,尤當痛絕尼人,雖有真修者,亦概絕之。蓋容一真尼而諸偽尼隨之而入,不可卻矣。此肅閨門第一要義也。雖或素嘗與姑往還,不無異同之嫌。然新婦苟賢孝素著,事事恭順,惟此一事過執,亦不見怪。且或以嚴見憚,使此輩蹤跡漸疏,家風清楚,亦是新婦入門一節好事也。


  不看劇

  新婦切不可入廟遊山,及街上一切走馬、走索、賽會等戲,俱不可出看。即家有喜宴,偶舉優觴(在主家者,自須豫絕此等),內外僅隔一簾,新婦禮不當預席,或辭以疾,或以中饋無暇為辭,期必獲命而後已。確有女既嫁,一日歸寧,笑謂父曰:“吾年近三十,終不知世所謂戲文。”確曰:“而父素不能教女,唯此一節,差足免俗,複何用求知之?”女笑而退,敢以勸凡為婦女者。


  聽言(二條)

  一

  婢女傳言,往往失真,切不可聽。若言某人說新婦不好,便當反求而速改之,勿加忿怒。若言他人不好,毋論真假,置若罔聞。若自己身邊婦女言之,便當痛戒,勿令妄言,以啟搬鬥之漸。古人雲:“聞人過失如聞父母之名”。耳且不忍聞,況口可顯言乎?至言及人家閨閫事,尤須塞耳。雖姊妹、姑嫂、娣姒間相聚閑論,傳說流言,如言及人不好,及閨門事,亦不得助順一語,默受而已。俟其人說完,須徐徐雲:“恐傳聞未真。”此厚道也。雖姑及諸尊長言,亦如之。


  二

  婢僕相訴,切不可偏聽遽加呵怒,須徐察其實而諭解之。若小事,雖有曲直須雲“此何足較,毋多言。若家主聞之,反取責不便。”若大事不可不理,使從實稟公姑丈夫理之。須一聽外廂理斷,不可從中偏袒。若訴公家僕婢,雖果負冤,亦只莫管。凡聞人言,不動如山,胸中卻自有分曉,此女中君子也。


  責僕婢

  凡僕婢雖有大過當責,萬不可自加鞭撲,必稟公姑丈夫,請責治之。倘公姑丈夫決不肯責,亦只忍耐去。但雲:“爾等罪實難饒,家主法外貸汝,下次莫再犯。”若再犯,亦只用此法。弗以前告不聽,便擅自責治也。蓋凡事持之以正,群下自然畏服,不必鞭撲立威,如此則體不褻,而新婦愈尊重矣。


  勸夫孝

  新婦不唯自己要盡孝道,尤當勸夫盡孝,勿恃父母之愛,而稍弛孝敬之心。語雲:“孝衰于妻子。”此言極可痛心。今入門以勸夫孝為第一要。使丈夫蹤跡,常密于父母,而疏於己身。俾夫之孝德,倍篤於往時,乃見新婦之賢。若丈夫小有違言,公姑不快,便當脫簪待罪。曰:“此由婦之不德,致使吾夫有二心于公姑,非獨丈夫之罪也。”必令丈夫改過盡孝而後已。


  妯娌

  兄弟一氣,必無異心。住往以娣姒之間,自私自利,致傷兄弟之和者有之,此極可恨事也。今往夫家,第一要和妯娌。妯娌之不和,固非一端。大約以公姑之恩微有厚薄,便生嫉忌,便有爭執,此不達之甚也。大人胸中,如天地一般,有何偏見?若厚于大伯大娘,必是大伯大娘賢孝,得公姑之歡者也。厚于小叔嬸嬸,必是叔嬸賢孝,得公姑之歡者也。正當自反,負罪引慝,改過自新,庶公姑有回嗔作喜之時。不可因而不平,致有後言。若公姑獨厚已夫與已,則當深自抑損。凡百公物讓多受寡,讓美受惡。如或妯娌中,時有不堪相加,一味順受。聞惡言常若勿聞,只是陪面要好,久之自然感化,自相和洽。務使娣姒之間情同姊妹,則可謂吉祥善事矣。


  待婢妾

  新婦成婚後,數年無子,或丈夫不耐,或公姑年老,急欲得孫,須及早勸丈夫娶妾,或飾婢進之。即己既有子,而丈夫或更欲置妾,以廣生育,無非為新婦代勞替力之人,自當歡欣順受。但須防其出入,謹飭閨門。稍有差池,責歸主母,不可謂無預已事也。恩禮須優,夫喜亦喜。情同姊妹,妒在七出之條,稍形辭色,便不成人矣。


  抱子

  凡生養子女,固不可不愛惜,亦不可過於愛惜。愛惜太過,則愛之適所以害之矣。小兒初生,勿勤抱持,裹而置之,聽其啼哭可也。醫雲:“小兒頓足啼哭,所以宣達胎滯,無須憐惜。”乳飲有節,日不過三次,夜至雞將鳴飲一次。衣用稀布,甯薄毋厚,乃所以安之也。語雲:“若要小兒安,常帶三分饑與寒。”蓋孩提家,一團元氣,與後天斫喪者不同。十分飽暖,反生疾病,此易曉也。珠帽繡衣等物切不可令著身,無論非從樸之道,而珠帽誨盜,繡衣裹溺,稍明理者必不當墮此陋習矣。滿月、拿周即是慶生張本,並須從簡。男子生三月鬌,女一月鬌,父命之禮如是止矣,受賀饗客何為耶?


  失物

  凡物自當謹守,防閑有法,毋令所失。萬一有失,此自己不能謹守之過,且只忍著,不可猜人,及輕聽人言,輒至僕婢房中搜索。搜出則喪其廉恥,搜不出則彼反有辭。若公家僕婢及他家人,尤不可妄指。每因失物反惹是招非,增添閒氣。此不可不深思而切戒也。


  勤儉

  勤儉乃治家之本,為讀書人婦,尤要講究。每見人家丈夫,姿稟絕勝,往往其妻,好佚妄用,家計日落時,不勝內顧之憂,並學業亦廢者有之。語雲:“家貧思賢妻”,此至言也。內外之事,並須細心綜理,寬而不弛,方合中道。雖新婦無預外事,而今日房中之人即他日受代當家之人,故須預習勤儉。為新婦貪懶好閑,多費妄用,養成習氣,異日一時難變矣,戒之戒之。凡家裹要做事務,並須及早趲完。蓋先時則暇豫,後時則忙促,忙促則難為力,暇豫則易為功。先之勞之,為國之經,亦治家之經也。無事切勿妄用一文。凡物,須留贏餘,以待不時之須。隨手用盡,俗語所謂“眼前花”,此大病也。家雖富厚常要守分,甘淡泊,喜布素,見世間珍寶錦繒,及一切新奇美好之物,若不幹我事,方是有識見婦人。


  有料理有收拾

  凡物要有收拾,凡事要有料理,此又是勤儉中最吃緊工夫。苟無收拾、沒料理,縱使極勤極儉,其實與不勤儉同。正如讀書人唯讀死書,了無處用也。但所謂收拾料理之法,亦非言說可盡,皆在新婦自己心上做出,唯用意深詳者為得之。蓋凡事虛心訪求,只管要好,便有無窮學問。雖如日月飲食,煮粥煮飯,至庸至易,愚不肖鹹與知能。苟求其至,亦自有精細工夫。況進而上之,道理原自無窮,而可鹵莽滅裂乎?亦如讀書人,作文愈造愈妙,更無底止。新婦唯能不自是,而處處用心,則做人作家,俱臻上乘矣。



新婦譜補 清 東海查琪石丈 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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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繼姑

  繼姑待媳,稍帶客氣者,世或有之。新婦當此,務以誠心感格。既屬已姑,何分前後。凡事極其誠敬,不假一毫虛飾。阿姑知以真心相待,自然潛孚默奪,並客氣都化了。若新婦胸中稍有芥蒂,即便形之辭色,初則彼此客氣,既而乖戾無所不至矣。或有新婦先入門,而繼姑後至者,名分肅然,便當一於誠敬,不可生怠慢心。諺雲:“先來媳婦不怕晚來婆”,此言大謬,戒之戒之。


  事庶姑

  或已為嫡媳,而家有庶姑。其事庶姑,須一視嫡姑之意而將順之,而更曲全之。曲全之道,尤宜百般加意。如嫡姑已沒,則待之以和敬可也。不可倚嫡淩庶,致傷庶叔之心,並傷阿翁之心。若已為庶媳,則宜情摯篤切,極體庶姑之情。嫡姑在堂,則事庶姑以心,而體或稍殺,統所尊也。嫡姑沒,並體亦極宜尊崇矣。倘或庶姑舉止有未合處,新婦只宜以禮自持,和色婉容,規以正道。不激不隨,方為兩得。


  逞能

  一應女工,及中饋等務,是婦人本分內事,非有奇才異能可炫耀也。新婦切不可矜已之長,形人之短。妯娌姑嫂間,每以此而成嫌隙者有之。昔人戒女曰:“慎勿為好。”又曰:“女子無才便是德。”非欲其狀如土偶,一事不為也。有好而矜,有才而炫,所傷婦德實多。


  火燭

  火燭關係最大,而新婦房中,尤宜謹慎。凡火箱焙籠,須時時親手檢驗,寧寒無熱。不可因衾衣寒冷,責駡群婢。一行責駡,彼且得而有辭。火燭之禍,基於此矣。其群婢臥具,冬日天寒,被絮不可不厚,萬勿許攜火爐入榻中,察出定行戒飭,此最誤事,不可不慎也。


古艷樂府 清 吳江楊淮蕷蘭 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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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簫引

  〖秦穆公有女名弄玉,美而艷,好吹簫。時秦人有簫史者,亦善吹簫,穆公遂以玉妻之。因教玉吹簫作鳳鳴,乃作鳳凰台以居之。一夕互為吹簫,雙鳳忽集,二人遂乘之仙去。〗

  洞簫一聲皓月圓。秦樓縹緲起雲煙。

  弱水清淺落雙影,蓬萊突兀登其巔。

  亦美人,亦貴主,亦神仙。

  他日祖龍,遍求海上之三山。

  何不攜簫跨鳳,偕簫史以飛還。


  白紵歌

  〖西施生於越之苧蘿村,姓施氏,家居村之西,名因稱焉,有國色。越方圖沼吳之計,遂居之為奇貨。飾以羅縠,教以歌舞,令范蠡進于吳,夫差果大悅,乃釋越。於是建姑蘇之台,創館娃之宮。步響屟廊,棹錦帆涇,歌舞吳宮,追歡日夜,以底於亡。吳亡後,西施隨范蠡泛五湖而去。或曰:“沉之江以謝鴟夷。”未詳孰是。〗

  苧蘿村裡柳絮飛,幾家女兒制羅衣。

  怪底西家有之子,亂頭粗服浣紗溪。

  亂頭粗服天姿絕,何物老媼生國色。

  向人含顰默無言,背人揮淚嬌難匿。

  一朝應詔入吳宮,珠衫汗濕怯曉風。

  歌舞追歡樂未央,運籌衽席建奇功。

  奇功就,伯圖覆。畫漿芙蕖瘦,胥台麋鹿走。

  響屟廊空館娃秋,遺香殘月昏黃候。


  採桑行

  〖邯鄲秦氏女羅敷,嫁邑人王仁。仁為趙王家令,敷出採桑於陌上,趙王登臺見而悅之,欲奪焉。敷善彈箏,作《陌上桑》之歌以明其志,趙王乃止。〗

  採桑複採桑,採桑陌上陽。

  有美人兮執懿筐,綠葉叢中映明光。

  桑葉嫩,桑條直,使君貴人甯不識。

  妾自采桑蠶有食,蠶能吐絲妾能織。

  使君一何愚,豈曰桑中禮可逾。

  獨不念,使君有婦妾有夫。

  何況夫婿本風流,人言盡可配羅敷。


  垓下歌

  〖項王籍有美人名虞,常從幸。及軍敗垓下,漢兵圍之數重。夜聞四面皆楚歌聲,乃悲歌慷慨,虞亦從而和之。項王泣數行下,謂虞曰:“善事漢王。”虞曰:“妾聞忠臣不二君,貞婦不二夫,請為君死。”王拔劍背而授之,姬遂自刎死。葬處生草能舞,人呼之為“虞美人草”。〗

  喑啞叱吒萬夫辟,垓下天亡拔山力。

  八千子弟起江東,沛上亭長烏足敵。

  惜哉氣盡楚歌聲,慷慨虞兮一劍橫。

  賤妾請先君前死,羞學劉家之婦甘偷生。

  嗚呼!

  香消玉碎鐵骨錚,重瞳目中自有睛。

  美人真不枉鍾情。灑將碧血化舞草,

  楚宮漢殿墓木繞,虞兮虞兮千秋表。


  金屋貯

  〖漢武幼時,長公主抱置膝上,問曰:“兒欲得婦否?”答曰:“欲得。”乃指左右長禦百餘人,皆曰“不用”。複指其女阿嬌,問:“好否?”答曰:“好。若得阿嬌,當以金屋貯之。”主大悅。乃苦要上,遂成婚焉。〗

  尤物早移人,藍田田有種。

  為問儲若歡,好色亦天縱。

  兒家欲得婦,阿嬌可好否?

  椒房桂殿常相守,瑤台璿室供箕帚,莫使長門歎白首。

  一言訂,紅絲定。金屋貯,玉人稱。


  懷夢草

  〖漢武帝所幸李夫人病劇,帝臨視。夫人蒙被謝,帝必欲見之,夫人轉側向內,不言。既死,帝追悼不已,使齊人李少翁為追魂之術。一曰:鐘山有香草,東方朔采獻,帝懷之,即夢李夫人,因名“懷夢草”。〗

  六宮誰第一,天子負情癡。

  耽花豈獨癖,為看不多時。

  臥而思,影何翩翩而垂垂。

  立而望,步何姍姍而遲遲。

  真耶幻,是耶非。瑟瑟兮帷風吹。

  盻彼美兮魂歸,細認還疑不是伊。


  當壚曲

  〖司馬相如家貧,遊臨邛。邛富人卓王孫聞為令貴客招之飲。酒酣,請相如鼓琴。卓女文君寡而好音,竊聽之。相如聞其美,以琴心挑之,文君悅而奔焉。相與馳歸,家徒四壁。無以為業,乃賣其車騎,酤酒於臨邛之肆。文君親為當壚。相如著犢鼻褌與傭保雜作滌器於市中,氣豪甚。〗

  君挑琴,妾知音。君提壺,妾當壚。

  君脫鷫鸘勸妾醉,妾暈芙蓉報君媚。

  夫作酒家傭,妾作酒家婦。

  噫嘻,籲嗟乎丈夫!

  何不高車駟馬臨帝都?

  而乃著褌滌器仰鼻息於臨邛之酒徒,籲嗟乎!


  出塞曲

  〖昭君,齊國王穰女,獻於元帝。時宮人既多,帝不能別房帷,乃令畫工圖之,披圖召幸。於是宮人爭賂畫工。昭君自恃其貌,志不苟求工,工遂毀其狀。會單于入朝,求美人為閼氏,帝敕以宮女賜焉。昭君抑鬱,自請掖庭令求行。單于臨辭,帝召女示之。昭君豐容靚飾,光射漢宮。顧影徘徊,竦動左右。帝悔欲留之,重失信於異域,遂與匈奴。昭君即戎服乘馬,提一琵琶,出塞而去。〗

  颯颯寒風和觱築,紫台青塚吞聲泣。

  廟堂戰勝仗蛾眉,詎曰佳人傾城國。

  肉食者鄙謀帷幄,畫工之賤操黜陟。

  長抱琵琶鎮玉門,嗚呼佳人難再得。

  黃沙攪地翼天飛,不改塚草青青色。

  嗚呼佳人難再得,徒殺畫工亦何益。


  紈扇歌

  〖班婕妤少負才名,成帝選為婕妤,有寵。上嘗遊後庭,欲與同輦。婕妤辭,上賢之。及飛燕姊妹用事,譖其咒詛。考問之,對曰:“修正尚未蒙福,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必不受不臣之訴。如其無知,雖訴何益。”上直其對,置不問。婕妤恐久見危,乃求養太后于長信宮。作《紈扇歌》以自傷其遇。〗

  扇擎於前,月圓於天。今夕何夕,與子流連。(一解)

  扇藏於篋,月圓複缺。樂不可再,悲曷其極。(二解)

  光映碧空,皎潔誰同。長信月冷,其奈秋風。(三解)

  嗟嗟紈素,合歡見妒。避熱趨涼,毋逢薄怒。(四解)


  赤鳳來

  〖趙宜主身輕腰細,若人手執花枝顫顫然。因善踽步行,號為“飛燕”。流寓長安,日習歌舞。後藉陽阿主力得入幸,拜為皇后,寵冠六宮。肉肌盈實,其初承恩時語也。帝嘗與後共泛太液池,令所愛侍郎馮無方吹笙。中流風起,後揚袖曰:“仙乎仙乎,去故而就新,寧忘懷乎?”帝曰:“無方為我持後裾。”無方舍笙持後履。久之風霽。後泣曰:“帝恩我,使我仙去不得。”泣數行下,帝愈愛焉。又嘗通于宮奴燕赤鳳,宮中為作《赤鳳來》曲。〗

  火德衰,赤鳳來,肉肌盈實齒痕在,仙乎飛去寧忘懷。

  豐有餘,柔無骨,六宮環視都無色。

  浴蘭室,避風台,燕啄皇孫最可哀。


  姊妒我

  〖合德,宜主妹。宜主既貴,樊嬺為言於帝,帝遣舍人呂延福以百寶鳳毛步輦迎合德,合德謝曰:“非貴人姊召不敢行,願斬首以報。”延福還奏,嬺為帝取後五采組文以召合德。遂因後以進,帝大悅,號為“溫柔鄉”。謂嬺曰:“我老是鄉矣。”時披香博士淖方成在帝后,唾曰:“此禍水也,滅火必矣。”後封昭儀。昭儀見後,好為兒拜。又嘗與後爭通燕赤鳳,後怒,以杯抵昭儀曰:“鼠子敢齧人乎?”昭儀曰:“穿其衣,見其私足矣,安在齧人乎?”樊嬺扶昭儀為拜後,昭儀拜且泣曰:“姊甯忘長夜苦寒,使合德擁姊背耶。今忍自相搏耶?”後亦泣而罷。帝聞其事,畏後不敢問,以問昭儀。昭儀曰:“姊妒我耳,以漢家火德,故以帝為赤鳳。”事隱,後以媚藥進帝。帝崩,太后使理其事,遂嘔血而死焉。〗

  鸞誥驚聞下九重,鳳輦百寶宮車從。

  不夜珠照玉人兩,金霞帳擁雙芙蓉。

  五采組文姐召妹,姊作貴人妹兒拜。

  夫富貴易驕人,何況區區女子輩。

  願相憐,毋相傾。

  姊妹本是同根生,穿衣見私何必爭。

  石華廣袖留姊吐,點點滴滴成花朵。

  可畏人言水滅火,非妹不知姊死所。

  奈何姊妒我。


  十八拍

  〖蔡文姬,名炎,中郎女也。幼慧,工文詞,中郎絕愛之。漢末遭亂,為匈奴左賢王掠去。陷其中數年,生二子,常鬱鬱不得志,作《胡笳十八拍》。淒怨哀咽,聞者流涕。後曹操念中郎舊誼,遺金贖歸,以嫁董祀。《胡笳十八拍》遂流傳中國焉。〗

  寂寂江山如故,渺渺家園何處?

  夢魂仍逐塞雲飛,依稀尚記來時路。

  死為漢鬼生胡婦,縱有離愁誰訴?

  何如紅淚滴黃沙,灑作秋風秋雨。


  江東秀

  〖漢末,喬公有二女,皆國色,流寓江東。孫氏兵起,伯符納大喬,以小喬妻周瑜。未幾伯符卒,瑜佐其弟權,破曹軍於赤壁,後瑜亦早夭。〗

  東吳萃俊物,妙選得孫郎。

  辛苦參帷幄,戎服助紅妝。

  江以南,鼓鼙震。江以北,風雷迅。

  大兒伯符小公瑾,可憐銅雀漏春光。

  長江水,赤壁火。

  八十萬曹軍,為猿鶴,為蟲沙,為灰燼。

  幸哉兵一交,伯圖定。

  惜哉鼎三分,將星殞。

  生瑜生亮扼英雄,錯恨佳人多薄命。


  玉人兩

  〖蜀甘後,沛人也。玉質柔肌,姿態光艷。先主召入,致白紗帳中。於戶外望者,如月下聚雪。時河南獻玉人,高三尺,乃取置後側。曰:“不意我玉人乃有兩也。”於是嬖寵者,非惟嫉於後,亦且妒於玉人也。〗

  懷璧者奚罪,抱璧者奚泣?

  品而重之,抵兼金之萬鎰,比佳人兮二而一。

  謂玉為人,溫潤而身。謂人如玉,不雕不琢。

  何以失之吳魏得之蜀?

  君不見,枕戈待旦兮,消壯士之髀肉。

  玩物喪志兮,亂英雄之心曲。

  彼美人兮,安臥帳中兮,何不鋤而去之,曰非吾族。


  淩波曲

  〖甄後,本袁熙婦,魏武破湖北,中郎將世子丕獲之,見其美,遂納焉。魏武聞之,情不懌,曰:“今年殺賊為此奴”,蓋亦有意于甄也。後文帝即位,立為後。陳留王子建作《感甄賦》。複以其名不雅,改為《洛神賦》,亦寓意甄雲。〗

  燃豆萁,釜中泣。乘飛鳧,波中立。

  有心得,無心失,殺賊今年為此奴。

  洛水神交夢有無,父兄子弟爭一偶。

  獨不念,彼亦袁家之新婦。


  墜樓哀

  〖綠珠姓梁,白州博白縣人也。生雙羊角山下,美而艷。時石崇為交趾採訪使,以真珠三斛致之。珠善吹笛歌舞,崇嘗作《懊儂曲》贈焉。趙王倫党孫秀,使人求之,崇不聽,秀怒,乃譖崇於倫,族之。兵至,崇顧珠而泣曰:“我今為爾獲罪矣。”珠號慟曰:“願效死於君前。”遽墜樓而死。崇棄東市,時人名其樓曰“綠珠樓”。〗

  生珠江,死金穀。

  珠沉珠碎季倫族,值得真珠聘三斛。

  黛蛾綠,顏色不隨人反復。

  掌上珠,貴重不共絮飄逐。

  燕啄香泥葬落紅,片片桃花鬼夜哭。


  錦回文

  〖蘇若蘭,名蕙,扶風竇滔妻也。年十六,歸於竇滔,滔甚敬之。後滔納寵姬趙陽臺,置之別所。蘇求而獲焉,苦加捶辱,滔甚恨之。及滔鎮襄陽,邀陽臺同往。蘇往不與偕行,音問遂隔,於是悔恨自傷,織“錦回文”,五采相宣,瑩心耀目。其錦縱橫八寸,題詩三十余首,計八百餘言。顛倒反復,皆成文章,名曰《璿璣圖》,一時讀者不能盡通。蘇笑謂人曰:“徘徊宛轉,自成文章,非我家人,莫之能解。”遂發蒼頭齎送襄陽。滔覽錦字,感其情,迎蘇至漢南,恩好如初。〗

  良人天涯去不返,雲山翹首千重巘。

  回腸百結織回文,文成不覺玉容減。

  一寸絲,絲絲不斷皆愁思。

  一行字,字字端詳皆血淚。

  郎留意,顛倒縱橫須記。

  須記取,糟糠莫使輕相棄。

  新人想必勝如花,故園春色多憔悴。

  願郎留意,新故須同視。


  西陵歌

  〖蘇小小,錢塘名妓也。有《西陵歌》,情致移人,膾炙人口。〗

  郎乘青驄馬,妾乘油壁車。

  邂逅西陵路,回風送落霞。

  郎情無厚薄,妾情無淺深。

  有如西湖水,松柏結同心。


  步步蓮

  〖潘妃名玉兒,齊東昏侯拜為貴妃。嘗鑿地為金蓮花,令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蓮花也。”後樑武入建康,見妃色美,欲納之。將軍王茂諫曰:“亡齊者此物也,不可留。”遂殺之。〗

  一步東昏傾,再步梁師入,三步建康失。

  為蓮花,為禾黍,為荊棘,千秋難辨蹈荒色。

  噫籲嘻!

  齊庭有鬼不廟食,先見禁門相喋血。

  非關蓮步美人跡,試問亡梁又何物?


  女從征

  〖木蘭姓花氏,北魏人也。時發卒戍邊,木蘭憫父年老無子,代之行。在邊十二年,始得歸。同戍之人,竟莫有知其為女子者。〗

  軍有令,弗可違。

  堂有親,弗可委,健兒生女請勿悲。

  為王前驅,代父荷戈,君看女卻是門楣。

  我聞在昔拓拔擾宇宙,旁午軍書風雨驟。

  花家有女貌如花,彎弓抽矢停織繡。

  金印大如鬥,奏凱慰白首。

  一身許國全親兩無負,

  嗟!彼株守戶,老死牖。

  生生死死不出婦人手,腐草累累骨已朽。

  世無奇男子,雌木蘭,誰其偶?


  無愁曲

  馮小憐,穆黃花從婢也。因愛衰,以五月五日進之,號為“續命”。慧黠,善彈琵琶,後主愛之,立為淑妃。帝嘗與共獵,晉州告急,帝將還,淑妃請更殺一圍,帝從其言。及至晉州,城己沒矣。作地道攻之,城陷十余步,將士乘勢欲入,帝敕且止,召淑妃共觀。妃妝點不獲時至,周人以木塞城,遂不下。又與並騎觀戰,陳稍卻,妃悕曰:“軍敗矣。”帝與並奔,師遂潰。時號“無愁天子”。後齊亡,入長安,後主向周武帝乞妃,周武仍賜焉。

  春宮傳試馬,烽火遍郊野。

  內人罷回獵,新妝傾城國。

  山河百二棄敝屣,琵琶一曲愁亡矣。

  籲!

  金蓮生步南齊蹶,黃花留蒂北齊滅。

  不願長封歸命侯,願乞小憐老溫柔。

  家亡國破亦何柔?


  赤樹謠

  〖陳張貴妃名麗華,發長七尺,光可鑒人。瞻視盼睞,照映左右。後主起臨春、結綺、望仙三閣以居之。妃常於閣內靚妝憑檻,宮中望之飄飄若神仙焉。與諸狎客共賦詩,互相贈答,采其尤艷麗者,被以新聲,名其曲曰《玉樹後庭花》。後隋滅陳,後主與妃共入景陽宮井,因號“胭脂井”。相傳後主與妃淚染所致雲。〗

  漢有陰麗華,文叔思娶妻。

  陳有張麗華,後主為選妃。

  一終後,一作俘,胭脂井上血模糊。

  玉樹流光不可誣,得婦不當如是乎?

  嗚呼!

  阿嬤空有好頭顱,叔寶心肝未全無。


  破鏡詞

  〖陳太子舍人徐德言之妻,後主叔寶妹,封樂昌公主。陳將亡,德言知不保,謂曰:“以君之才色,國亡,必入權貴之家,斯永絕矣。倘情緣未斷,猶冀相見,宜有信物。”乃破一鏡,各執其半。約曰:“他日必以正月望日,賣於都市,可以相訪。”及陳亡,其妻果為越公楊素所得,寵嬖殊甚。德言流離至京,遂以正月望日,訪於都市。有蒼頭賣照者,大高其價,人皆笑之。德言直引至其居,言其故,出半照合之,題詩以寄。陳氏得詩,涕泣不食。素知之愴然,即召德言還其妻,仍厚遣之,遂偕歸江南以終老焉。〗

  七尺菱花八寶妝,美人相對生輝光。

  美人一去明月冷,青鸞無複嫦娥影。

  最憐奩匣滿塵封,猶染當年點淚紅。

  人生不幸遭離亂,致使圓光剖作半。

  鏡兮鏡兮縱複完,鏡中人非昔日顏。


  青目鑒

  〖楊素守西京日,李靖以布衣獻策。素踞胡床而見,靖責之,素改容謝焉。時妓妾羅列,內有執紅拂者,負殊色,獨目靖。靖既去,而執紅拂者臨軒問姓名居止,靖具以對。妓誦而去,靖歸逆旅。其夜五更,急聞叩門而聲低者。靖啟視,則紫衣紗帽人杖一囊。問為誰,曰:“楊家紅拂妓也。”延入,脫衣去帽再拜,靖驚答之。叩來意,曰:“妾侍楊司空久,閱人多矣,無如君者,來相就耳。”靖曰:“如司空何?”曰:“彼屍居餘氣,不足畏也。計之詳矣,幸無疑焉。”問其姓名,曰:“張。”問其伯仲之次,曰:“最長。”觀其肌膚形狀,言詞氣息,真天人也。於是偕與雄服,策馬排闥而去。〗

  長安古今一棋局,朝奔夜趨多碌碌。

  重天富貴倚冰山,龍蛇不辨群無目。

  屍居氣,楊司空,出群雄,李衛公。

  中原鹿,共馳逐。

  此也雄飛,彼也雄伏。

  海上豪定局,猶待東南角。

  王者師執拂,凝眸早已蔔。


  長門怨

  〖隋煬帝建迷樓,後宮無數,多不得進禦。有侯夫人者,忽自縊於棟下,臂懸錦囊。左右取進,得《自感詩》三首、《妝成詩》一首、《自傷詩》一首,皆情至之語,不忍竟讀。帝反復傷感,親往視其屍,猶色如桃花,乃厚葬之。選女中使賜自盡。〗

  國色難邀寵,幽宮只自憐。

  君恩誠已遍,妾命奈無緣。

  貌不因人妒,情能任棄捐。

  淚盡羞鸞鏡,血枯啼杜鵑。

  悲莫悲於恩波相承不及泉。


  秀色餐

  〖隋煬帝幸江都。一日憑龍舟檻注視,見殿腳女吳絳仙,長黛柔肌,回異群輩,召幸焉。將拜婕妤,又因絳仙已嫁玉工萬群,故已之,擢為龍舟首楫,號曰“崆峒夫人”。由是殿腳女爭效為長黛。司官吏日給螺子黛五斛,內人尚多不給。帝常吟《持楫篇》賜絳仙,謂左右曰:“古人雲‘秀色可餐’,若絳仙真可療饑矣!”〗

  持短掉,持短掉,三千殿腳羞花貌。

  描長黛,描長黛,三千殿腳摹嬌態。

  玉工有婦真玉人,秀可療饑色可餐。

  誰將十斛波斯螺,勾出廣陵新月痕。

  千載尚銷魂,無怪當年看煞隋家風流之至尊。


  司花女

  〖隋煬帝遊廣陵,長安貢禦車女袁寶兒,年十五,纖腰憨態,寵愛特厚。適洛陽進合蒂花,雲“得之嵩山,塢中人不知名,采者異而貢之”。帝因賜名曰“迎輦花”。花香濃芬馥,惹袖移日不散,嗅之令人減睡醒酒。帝即以賜寶兒,號曰“司花女”。〗

  君王愛花花傍輦,美人司花花貌靦。

  十分春色滿隋堤,第一迎鑾一枝選。

  旭日臨花花態憨,宿雨潤花花半酣。

  司花嚲袖花影移,司花垂肩花魂語。

  十里紅摟曉風吹,風香憐護司花女。


  來夢兒

  〖煬帝荒淫,沉酣失度。每睡須侍兒韓俊娥搖動振聳,方得美睡,因呼俊娥為“來夢兒”。〗

  夢揚州,花月愁。

  夢巫峰,雨露濃。

  阿嬤夢蝴蝶,俊娥傳羽翼。

  阿嬤夢蕉鹿,俊娥爭角逐。

  嗚呼!

  迷樓月觀胭脂冷,秋草雷塘夢未醒。

  淚零淒雨咽悲風,夜台無複姮娥影。


  女主昌

  〖武氏初為太宗才人,賜號“武媚”。貞觀末年,太史占曰:“女主昌民間”。後高宗欲立為後,褚遂良諫,帝不聽。許敬宗曰:“田舍翁歲收十斛麥,尚欲易婦。況天子乎?”帝遂決。後既立,與帝垂簾並聽政,帝不能制。及高宗崩,後廢廬陵王而自立,改國號為周。恣為淫穢,大興殺戮。然見事明決,用人盡才,故雖女主當陽,不及於亂。時亦有負名望若狄仁傑輩咸翼戴之,恬不為恥。中宗返政,後人猶許以為返周為唐雲。〗

  金輪禦世仙根覆,陽消陰亢果殺戮。

  一時鬚眉變婦人,彈冠傳粉真膏沐。

  咄哉武媚,若將男子擬爾匹。

  性殘刻,前孟德。

  性狡淫,後海陵。

  爾立七廟,誰為爾添羽翼?

  爾設五刑,誰為爾興羅織?

  朝聞告密反舌鳥,夕聞援救叩頭蟲。

  咄哉武媚,千古絕,一世雄。

  立後功,許敬宗。作帝利,狄仁傑。


  玉尺評

  〖婉兒,上官儀之女也,母夢人授玉杵而生。幼慧多才華,武后時沒入掖庭。中宗反政,立為昭儀。駕幸昆明池,令諸詞臣賦詩,婉兒登玉尺樓,評其次第。時沈佺期、宋之問各自負一時冠,未分甲乙,私語曰:“今日我二人次第定矣,毋得爭。”是時眾人詩之不佳者,盡隨風飄落,盈覆玉階,獨沈、宋兩人詩未下,各屏息以待。頃之,一幣飛落,二人愕然,拾而視之,則沈句也。評曰:“二人詩實相頡頏,但沈詩收聯怯,不及宋余勇可賈。”二人服其敏,各無辭而退。〗

  夫人負鬚眉,巾幗作座主。

  昆池誇量才,沈宋建旗鼓。

  盧耶駱耶羞同伍,臨天下者韋與武。

  太平家,安樂府,紛紛鷹犬爭門戶。

  筆如龍,文如虎,有才無行無足數。

  嗟彼蛾眉玉尺亦輕取。


  樓東怨

  〖梅妃,姓江氏。年九歲,能誦二南,謂父曰:“我雖女子,期以此為志。”父奇之,因名之曰“采蘋”。高力士使閩越,見其美,選歸侍上,大見寵倖。妃性愛梅,所居悉植梅,遂號“梅妃”。及太真入宮,寵愛漸移。太真忌而智,妃性仁慈,柔無以勝,竟為太真譖,遷于上陽東宮。妃抑鬱無聊,作《樓東賦》獻上,倍極淒涼哀感。上覽之,情動,懼拂太真意,不果複召。遣中使封珍珠一斛密賜妃,妃不受,題句返封。中有“何必珍珠慰寂寥”句,令使者進上。上命樂府以新聲度之,號“一斛珠”。〗

  名花初入上陽宮,晴日含芳弄曉風。

  亭北沉香春爛漫,風風雨雨妒樓東。

  海棠開,江梅落。解語香,冰心薄。

  肥綠成陰瘦枝弱,空留月影伴樓東。

  籲嗟乎!寂寥難把珍珠卻。


  馬嵬坡

  〖楊妃,小字玉環,弘農華陰人。開元二十二年冊為壽王妃。武惠妃薨,後宮鮮當意者,或言壽王妃之美。二十八年,使高力士取妃幹壽邸,度為女道士,號“太真”。天寶四載,冊為貴妃。進禦之日,奏《霓裳羽衣曲》。是夕,授金釵鈿合為定情焉。後通于安祿山,祿山出入禁中無忌。嘗為洗兒戲,上知之,付之一笑。及祿山出鎮范陽,舉兵反,思至長安日,取貴妃為後。上幸蜀,駕至馬嵬,六軍不發,殺貴妃兄國忠,並索貴妃。上不得已,賜妃自盡。後至劍門,作《雨零鈴》曲,皆悼貴妃也。〗

  君不見,五侯七貴聯雲騎,丞相門楣杖女弟。

  又不見,蛾眉淡掃風流姨,金門走馬朝天帝。

  誰知樂極卻生悲,半夜漁陽鼙鼓催。

  六軍不發馬嵬驛,始悔卵翼大腹兒。

  霓裳歇,羽衣裂,天子不能庇家室。

  倉皇割愛謀生拙,絕代紅顏化黃土。

  行人莫歎馬嵬路,前車試讀《樓東賦》。


  朝天詞

  〖太真第三姊虢國夫人者,在諸姨中尤為美艷。得幸於上,月給錢十萬為脂粉資。虢國自矜艷麗,每出入禁中,常素面朝天,故杜甫有詩詠其事,志實也。賜第在宮之東南,與國忠、秦、韓相對。雕樑畫棟,窮極奢侈。入朝恒與國忠並轡,人皆笑之。後因馬嵬之難,死於亂兵焉。〗

  有女有女乘玉驄,揚鞭顧盼鳳闕東。

  新妝墮馬映旭日,內家導節上陽宮。

  上陽花放春如錦,一枝穠艷難與並。

  錦奩間道走奇兵,淡掃遠山開新境。

  貴妃姊,天子姨。披香殿,進昭儀。

  漢家故事傳軼史,九重雨露古無私。

  君不見朝天素面天顏喜,蛾眉妒煞玉環姊。


  西廂月

  〖鶯鶯姓崔,名徽,小字鶯鶯,號雙文,博陵人也。偕母護喪歸長安,及蒲東,適有叛兵掠蒲,因寓普救寺之西廂。同寓有張生者,與蒲將善,請兵護之,不及於難。其母甚德之,設饌宴張,令子女出拜。鶯垂鬟接黛,雙頰斷紅,光彩射人,張一見而惑焉。乃倩鶯婢紅娘,私通衷曲。紅初難之,既因生情迫切,乃為持生所綴《春詞》二首以投鶯。久之,複攜彩箋以示生曰:“鶯所命也。”中有“待月西廂”之約。及期,生赴之,鶯以禮責生,不及於亂,生悵然而出。逾數夕,生方獨寢無聊,紅忽捧鶯而至,授生,綢繆永夕無一言。雞鳴,紅複促鶯去,如是者幾一月。生因賦《會真記》及詩三十韻以貽之。後生赴長安,文戰不利,複貽書於鶯鶯。緘報之書累千言,情辭婉轉,言與淚俱,無非怨生始亂終棄也。生每持緘以示友,故同時楊巨源為賦《崔娘行》。或曰《會真記》,乃元微之所作,蓋託名于張雲。〗

  西廂月,皎皎潔潔誰圓缺。

  三三五五千古懸,玉人綰就相思結。

  憶昔嬌姿初束髮,庭院深深阿母挈。

  十三學畫眉,描取新勾月。

  十四學彈琴,斜抱雲和月。

  十五學弄簫,吹徹碧天涼夜月。

  整待十七賦三星,鐘冷無如夜氣沉。

  光落牆東花動影,薄衫不禁露華侵。

  彩雲散,香塵滅。

  人去西廂寂,阿誰問取舊時月。


  妾薄命

  〖霍小玉,故霍王女也。王沒後,偕其母出居長安之勝業坊。時隴西李益負才名,以少年試天官,玉慕其風調而委身焉。定情之夕,若瓊林玉樹,互相激射。益此時,幾疑身之入仙境矣。中宵玉忽流涕,恐後色衰見棄。益命侍兒牽帷執燭,援筆而書盟詞,詞甚懇切。及後益得官返鄉,約之任迎玉,歸家竟別娶盧氏女,逾年不通音問。玉抱恨成疾,懨懨將至不起。益複至長安,路過玉門,每迂道而避焉。忽一日,有豪士衣黃衫,策駿騎,挾益直達玉所。玉已征夢,梳洗而候,含眸視益不能出言,坐皆欷歔。頃之,豪士致酒肴,玉舉杯酹地,謂益曰:“我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負心若此。飲恨黃泉,皆君所致。”擲杯長慟而絕。後益寢處,輒見玉焉。豈玉尚不能忘情于李乎?〗

  君丈夫,妾女子。

  薄命之薄至於是,負心之負何若此?

  中道棄捐巳可傷,鬱鬱奈何令人死。

  死者今已矣,生者恐難為情耳。

  十郎十郎須記取,憐取新人莫作故人視。

  天長地久從今始,妾薄命,君休已。


  燕子樓

  〖盼盼關氏,徐州張建封愛姬也。尚書沒後,盼盼念舊不嫁,十餘年獨居一小樓,名曰“燕子”,因作詩以寓意焉。時白樂天見其詩,愛之,遂和其韻,又贈句以相諷。盼盼得詩讀之,泣然下淚曰:“自我公逝,妾非不能死。恐千載以下,以我公重色,有從死之妾,傷公盛德也。”於是乃作詩答白。遂不食死。〗

  紅樓飛燕子,九十逗春光。

  明霞方啟戶,美人正曉妝。

  蹁躚銜泥塗金屋,營窟不辭勞,朝夕雙飛逐。

  春色去,樓外落花知何許,歸燕啾啾猶戀主。

  樓中人,樓中燕,送熱迎涼雨風楚。

  孤影單棲吾與汝,非吾與汝誰共語。

  嗟乎哉!

  他日空梁落燕泥,殘脂剩粉同埋處。


  惜黃花

  〖李易安,名清照,宋濟南李格非之女。適趙明誠,明誠雅好書卷,夫婦相得。日事鉛槧,堆積書史,以決勝負。及靖康中,金人南侵,奔走不定,所蓄殆盡,明誠亦病死。易安誄之極哀,再適張汝舟。未幾反目,多悔恨之詞,有《漱玉集》三卷行世。“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漱玉詞》中語也。〗

  嗟汝黃花,何不淩霜暴日,披風躡月。

  而乃墮乃金,滅乃色,弱乃骨。

  爾何弗如梅耐彼寒威?

  抑爾何弗如蘭傲彼眾香國?

  爾何弗勵爾晚節。

  夭嬌卓立,為松為柏?

  嗟汝黃花,惜哉空灑西風泣。


  斷腸吟

  〖朱淑真,錢塘人也,幼警慧,早失父母。適夫村陋,淑真抑抑不得志,自傷非偶。作詩多幽怨之音,宛陵魏瑞輯其所遺詩,名之曰《斷腸集》。〗

  我欲留春春不住,我欲送春春不去。

  可知不忍睹春光,為睹春光易斷腸。

  楊柳絲絲系恨,梨花片片銷魂。

  掩重門,怕黃昏。

  冷流蘇,濕淚痕。

  夜雨霖鈴聲聲滴,愁人兩耳聽不得。

  曉風苔砌滿落紅,斷腸百結啼鵑血。


  女黃冠

  伯顏破臨安,六宮盡北轅。昭儀王清蕙題《滿江紅》詞於驛壁,音調激昂。結曰“原嫦娥相顧,肯從容隨圓缺”文。文山見之,為之惋惜曰:“夫人于此少商量矣。”亦作二詞以和之。於是膾炙人口,和者林立。後入北,乞為女道士黃冠以返故鄉。

  南渡衣冠淩夷也,鬚眉若個男兒者。

  君不見,補天正氣,燕市血灑。

  撼天怒濤,崖山骨舍。

  烈十殺身甘殉名,美人出世真耶假?

  塞上烽煙塞上塵,碧天難問姮娥寡。

  哀哉箬笠雲鬟返故鄉,大江南北無宗社。


  十香詞

  〖遼懿德皇后蕭氏,母夢明月入懷,複升中天,為天狗所食。驚寤而生,後姿容絕世,兼擅詩詞琵琶。“觀音”,其小字也。清甯元年冊為後。是日,後方出閣升坐,忽有白練一段,自空吹落,上有“三十六”三字。後問何意,左右對曰:“此天書敕後領三十六宮也”。“玉飾首,金飾足,觀音為後”,皆宮中頌後語。後嘗作《回心院》詞以望幸,伶官趙惟一演為曲。耶律乙辛欲傾後,使宮婢單登作證,誣後與惟一私通。更使人作《十香》淫詞,令登始後手書,及後所題《懷古詞》為據,密奏上聞。上大怒,命參知政事張孝傑與乙辛窮治其獄,酷刑煆煉,皆為誣服。獄具,上猶未決。孝傑指後《懷古詞》文致之,上意乃決。族誅惟一,敕後自盡,遂符白練之征。〗

  古人亦有言,“無才便是德”。

  三複《十香詞》,椒房增歎息。

  玉飾首,金飾足,觀音為後千古絕,三十六宮人第一。

  底事叛家奴,流香授彩筆。

  點與染,因妒嫉。

  風與波,起羅織。

  黠哉乙辛,明月入懷飛而食。

  忍哉孝傑,法吏下石蔽天日。

  哀哉懿德,惜未聞婦人無才便是德。

  《回心院》,生荊棘。《十香詞》,悲何極。


  月下笛

  〖元順帝龍妃程一寧,未得幸時,嘗於月下登翠鸞樓,倚闌弄玉龍笛。情極悲愴,帝聞而召幸焉。謂寧曰:“玉笛,卿之三弄也,可封為圓聚侯。”自是寵愛日隆,改其樓名為“奉禦樓”。〗

  天子方耽天魔舞,宮人自弄月下笛。

  月下笛,花枝泣。

  羊車未知何所適,銀河倒瀉銅壺滴。

  一聲吹徹翠鸞樓,萬里關山聞裂石。

  按玉龍,心如搗。

  君王若不惜蛾眉,賤妾何辭長門老。

  韻悠揚,聲杳渺。

  倩風吹落餘音願向君前繞。


  薄皇后

  〖徐妙錦,中山王達第三女也。長兄輝祖,殉難時抗節繫獄,次兄增壽圖出降,為建文帝所手戮,姊即仁孝皇后。後薨,帝欲聘之,妙錦矢志不從,遂守貞不嫁。至宣德中,入宮朝張太后,自稱徐達“第三女”。宮人竊私語曰:“此薄皇后而弗為者。”〗

  有所思,自古有讓天子無讓皇后,有之自中山王達第三女始。

  父居開國功,姊亦侍宸宮。

  妃後尋常耳,名節垂青史。

  有所思,賤妾生無富貴骨,願稱故臣徐達女。

  不樂與高皇帝子匹,至尊委禽敢請辭。

  有所思,長兄魏國抗節且釋囚,次兄定國乞降身亦死。

  思何起,思何止。

  思之思之,電火光華,妙錦悟之早久矣。


  負明山

  〖臨淄妓王翠翹,能新聲,善琵琶,徙居海上。倭入寇,掠之去,為塞王越人徐海號明山和尚者所得。海故嘗與翹善,絕愛幸之,寵為專房。會中丞胡梅林巢寇無策,遣華老人誘海降。海怒,欲殺之,翹為救得釋歸。於是中丞更遣華賚金珠賄翹,且陰許海以富貴。令海屠其黨以自拔,翹力贊海,海勉從之。及事成,胡負約,以重兵出不意擊海,海倉卒赴水而死。凱旋,大享軍士于幕府,令翠翹行酒。酒酣與亂,醒後悔之。仍以翹功高,乃賜所調永順酋長。翹與渡錢塘,泣而歎曰:“明山遇我厚,我以國事故,誤誘殺之。不意戮一酋更屬二酋,何面目複生世間乎?”竟投江而死。後胡亦以非罪斃獄,人鹹以為負心之報雲。〗

  飄以忽,海水立。猖與狂,海波揚。

  吏胥誅索居無所,徒手水濱走絕土。

  為良命如草,作賊名如虎。

  可憐沿海民,日怕東南風。

  豪哉海上雄,舊歡擁帳中。

  汪洋大海,盤踞出沒,難與爭鋒。

  中丞將,紅顏仗。誘殺降,奇功上。

  噫,異矣!首功不錄何可辱。

  宗憲歡,翠翹哭。

  一身為國殉錢塘,死見明山何面目。

  寄語中丞善保富貴毋反復,不然且為明山續。


  廣陵花

  〖小青姓喬氏,家廣陵,生而夙慧,豐神逸艷。年十六,歸武林馮生。生性蠢,俗婦又奇妒,遷青於孤山別業以幽之。青悵抑無聊,作詩多哀婉之音,令人酸鼻。惟婦之戚屬,有楊夫人者,常憐而顧焉。居久之,鬱鬱成病,倩畫工圖其真,設梨漿以為奠,一慟而絕。妒婦索其遺詩盡焚之。所存於世者,惟《寄楊夫人書》一,古詩一,七絕十餘首,詞一闋而已。戔戔居士乃為之作傳,好事者每以詩為憑弔雲。〗

  是廣陵花,何以吹折于武陵之妒風雨耶。

  貌而才,薄命固無足。

  嗟籲嗟乎!

  瘦影憐秋波,無命奈若何。

  孤燈吟夜雨,有恨向誰語。

  維貌而才,有一於此,其能免於妒風雨之殘摧?

  何況並臻其絕佳,死矣哀哉!

  阿青阿青,尚何須顧影而徘徊。


  紅橋曲

  〖張紅橋,閩縣人,居於紅橋之西,因以自號。豪右爭欲聘之,悉不從,曰:“必得才如李青蓮者事之耳。”於是操觚之士,鹹托五字為媒,張第置之無所答。永泰王偁尤所鐘念,至稅其鄰以居,竊窺張睡起,投以絕艷佳詞。張怒其輕薄,終不許。福清林鴻道過偁居,留宿,亦托鄰嫗投句。張捧詩啟齒,援筆而和。鄰嫗返命,為通殷勤,乃委禽焉。鴻遂舍其家以外室處之。定情之夕,各以其字,箋詩互韻,為瓊瑤之報。唱和香奩,情好日篤。將一年,鴻有金陵之遊,乃作《大江東》詞,以為留別。張亦依韻賦答,其後往來詞劄甚多,皆各踵其前韻。張因念鴻成疾。未幾鴻歸,已鬱鬱而卒。後鴻每過紅橋,輒為之神癡終日。〗

  美人自古生南國,相思子綴板橋側。

  遙天巧喙一飛鴻,長棄雙蛾添黛色。

  大江東去鴻書稀,午夜紅橋燈火微。

  寄語玉人消減樣,願郎記取帶腰圍。

  自分紅顏甘薄命,可憐黃土埋青鏡。

  瘦骨輕軀病避風,嬌花耐得幾回病。

  步橋東,盼歸鴻。

  歸鴻無信月華空,倚遍闌杆染淚紅。


  返生香

  〖我邑葉工部幼女名小鸞,宇瓊章,別字瑤期。少稟夙慧,一門皆負麗藻,而瑤期才色尤獨絕,惜未笄而卒。卒後複有《審戒詞》一卷,托乩以呈。無葉堂,其神寄跡處也。其它愁言麗句,俱流傳於《午夢堂集?返生香》中。〗

  汾湖諸葉,葉葉爭輝。

  連枝競艷,幼最蛾眉。

  香流午夢,粉泣子規。

  夕秀凝妝兮飄玉屑,曉霞入戶兮落珠璣。

  那知仙夢難留,好花不再。

  奩鏡捐黃土,粉盒埋紅淚。

  無葉堂中落葉聲,返魂不響三山佩。


  石柱悲

  〖秦良玉者,石柱土司女官也。秦氏世忠貞,其父兄皆以徵調歿于王事,故良玉得以女襲爵。能馭下,善將兵,數與流冠戰皆捷。思陵有禦制詩褒美之。後流冠犯蜀,蜀撫邵捷春束手無策,棄險不守。良玉亟見邵曰:“蜀之險在邊,若賊進險,則大事去矣。今盡調我溪洞卒,可二萬人足制賊,不必他兵助,乞中丞移鎮發餉。”邵不能從,辭以督師借蜀為壑,寧撤險待死。良玉扼腕而出。及蜀破,良玉以帚召其下。蓋土司遇至急事以箸調兵,謂能食者即赴,以帚則掃境內無遺矣。於是與賊苦戰,一軍盡沒。同時總兵左良玉擁重兵,避寇打糧。百姓苦於賊。“寇如梳、兵如篦。”明末謠言官軍殃民,甚於賊也。〗

  明季丁陽九,一時兩良玉。

  男觀望中原,女馳驅西蜀。

  惜哉同名不同志,倚官作賊男兒事。

  天生石柱女將軍,為國赴難請長纓。

  嗚呼!寇如梳,兵如篦。

  甯南軍過靡孑遺,不然何以皇圖墮。

  寇如麻,兵如帚,掃我境內除小丑。

  闖乎獻乎幾授首,天子聞之錫優詔。

  剪逆還師跋扈討,淩煙閣寫美人貌。

  毋奈將星墜西南,沙場先塗紅顏腦。

  噫嘻!

  男為賊導女國殤,左軍未散鼓聲死。

  秦軍既潰氣飛揚,良玉良玉孰可羞,孰可傷。


  河東君

  〖柳如是,本姓楊,名愛,柳其寓姓也。逸麗工詩,年二十余,歸虞山錢宗伯。時錢已黝顏鮐背,雙鬢斑白。柳則盛鬋堆鴉,凝脂竟體。燕婉之夕,錢曰:“我甚愛卿如雲之黑、如玉之白也。”柳亦曰:“我亦甚愛君發如妾之膚、膚如妾之發也。”相顧大笑,傳為美談。宗伯為作“我聞室”以居之,戲稱之為“柳儒士”。謂人曰:“此我高弟,亦良記室也。”與之聯句于絳雲樓,更討論于古今文翰。良辰勝節,攜之放舟湖山佳處,留連唱和,望者疑為神仙。後宗伯捐館,其族聚眾交訌於其室,索資無厭。柳軟語款留之,闔戶自經,令家人急馳報官,於是盡縛凶黨置之法。時人頌其節者,謂牧齋實有愧于柳雲。〗

  如是本佛言,何來入我聞。

  昔日窺青眼,今日拂絳雲。

  絳樓高勢接天,章台過客願執鞭。

  海之東,江之南。

  名花無數爭鮮妍,長條獨有故人憐。

  膚如玉,發如漆,相憐相愛紅絲結。

  膚如發,發如膚,憐卿愛卿本丈夫。

  君領東林袖,妾居北裡首。

  縱不富貴亦風流,壓倒江南花社詩壇齊卻走。

  君虧晚節妾完貞,妾命薄,君顏厚。

  嗚呼,夫沾泥絮婦喬松,白髮夭死紅顏壽。


  司畫奴

  〖睞娘者,姓易氏,世居松陵之舜水鎮。父好蓄古畫,令睞掌之,呼為“畫奴”。複因其星眸流盼,更名為“睞娘”。甲申歲,海內鼎沸,睞偕父母避兵于午溪姑家,故居悉為灰燼。亂稍定,父母返家葺故廬,睞留故處。姑孀居不謹,通于中表潘生。生因其姑而以情詞逗睞,睞嚴拒之,怒辭歸家。匿不以故告父母,恐累于姑之行也。潘固已婚某氏,離其婚,倩其姑求婚于睞之父母。尚未許,姑又附耳密語於睞母,誣睞與生有他故。父母不得己,遂許焉。議婚之事,睞不知也。及入贅,揭帳見良人,即佻■生也。乃大慟曰:“姑誤我。”伉儷之際,非其本懷,後生挈之歸家。因無行,為人所黜,怒睞不為禮,日加叱詈鞭楚。睞中夜作書遺父母,遂自縊。及晨,父母得書,長慟而至,生巳舉室潛蹤矣。乃殮睞,挾其婢聞香以歸。後數日,忽有豪士躍馬提劍,從碧眼奴,排門突入睞柩前,大呼曰:“負心人巳殺之矣。”解囊疾馳而去。視之,中有生頭髑髏,其姑未幾亦為盜掠去。人鹹以為睞冤所雪雲。〗

  松陵之僻,舜水之濱。

  天生佳麗,仙貌盈盈。

  幼掌芸簽,長司畫城。

  為憐慧性,爰錫芳名。

  嗟呼,烽煙四起兮鳳凰飛,殘枝誤集兮狐鼠窺。

  長舌工讒兮肆萋菲,委身瑣類兮惟一死。

  噫嘻!縱然天下誠多美,庸奴何福能消此。

  我欲使恨筆描黛,淚墨摹態,寫出佳人嫣然睞。

  是耶非耶,昨夢花間美人在。


  七歌哀

  〖魏于雲者,原傳失其字,浙之嘉善人也,家本富。於雲少負夙慧,姿態明秀。其父延師教之,與松陵袁華同學。華與雲乃中表兄妹,故得唱和無間。居久之,二人遂私有紅絲之訂。雲日促華求婚于父母,且曰:“我母愛子,求之事必獲濟,白首之盟,可指日而定也。”華每託辭以緩其期。既而雲年及笄,華亦歸家。二三年不通音問,雲屢以書招之。華性寡恩,情竟中衰。雲書盈篋,悉置之若無聞。求姻之事寂如也。父母以雲年長,將字同邑他姓。雲情急,複致書于華,並附《絕命》七歌,誓以身殉。華始情動,求媒于雲父之密友。華有異母兄某者,性最殘刻,聞其事,潛往魏門辱詈,意欲挾此以居奇。於是雲父母竟許他姓所求。不日而納聘焉,至是而雲死志遂決,乃焚其平日所作。中夜,醉其婢,複修數柬,多訣別之語,遂投繯而逝。晨起父母見之,血漬手書宛然。哀而不忍違其志,乃招華付以遺詞,聞者皆為流涕。後袁華亦不知其所終。〗

  七歌哀,哀哉狂且負微才。

  薄命之薄薄於紙,吹落彩雲作飛灰。

  可憐魏女目無珠,污泥浪擲無瑕軀。

  可憐袁子胸無血,甘作傷心人情滅。

  我讀七歌絕命語,愁言未竟淚如雨。

  紅顏薄命一何多,於雲惜遇非其侶。

  王魁李益得君三,負心公案可同參。

  七歌哀,哀何似。

  自誤早拼一死耳,九轉回腸猶如此。

  我恨袁華不足誅,於雲鳴咽泉台裡。


  跋

  仇實父《二十四美人真跡》,凡四脫稿。未三百年,巳如威鳳。即藏棄家且亦不能枚舉其名矣。余從祖吸江嘗匯古今名媛,各以本事制為樂府,兼系小傳,自先秦以迄國初,凡五十人,珠光璀璨,令人色舞眉飛。餘嘗戲謂:“樂府固佳,再得丹青妙手,如實父輩各繪小影,左圖右詩,襲貯檀幾,當不必更憂相如四壁也。”甲午秋日侄孫複吉識。


  〖注:■,亻+達。佻■,即“佻撻”,輕狂浮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