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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勉齋私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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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閻懷庭先生循觀《困勉齋私記》,曰:「居敬窮理是一事,靜坐覺有閑念即是不敬,正念相發即是窮理」。又曰:「存心處事,當與古人較得失,不可與今人較得失」。又曰:「譽有益於名,無益於實;毀有損於名,無損於實。故君子務實而已,不以毀譽動於中也。」又曰:「有人待我以橫逆,便當思聖賢處橫逆是如何?有人愛我敬我,便當思聖賢處人愛敬是如何?」其引林逋之言,如「勉強為善,勝於因循為惡」;「耳不聞人之非,目不視人之短,口不言人之過」;「以責人之心責己則寡過,以恕己之心恕人則全交」;「子不可待父慈而後孝,弟不可待兄友而後恭」;「語人之短不為直,濟人之惡不為義」,皆名言也。

其《文士詆程朱論》,曰:「予觀近代文士以著述自命者,往往傅會經義以立言,然於程朱之學,則或者尋璺索疵,而深寓其不好之意。予惑焉。夫程朱之言,即六經也,學者苟近思而求之,則有見其理之一,而本末之無殊致矣。又有說焉,文士所愛者辭也。六經之辭古雅深奧,利於引據,增文章之光悅,故雖棄其實而猶取其華。程朱之言,直陳事理,或雜以方言,無雕琢之觀,華實兩無取焉,而其言又顯切近今情事,足以刺譏吾之所為,而大有所不利,則安得不攻也哉?然不敢攻其大者,何也?其大者,君臣父子之經,修己治人之理,皆燦著於經,詆之則為詆經,詆經則犯眾誅,故不敢。乃摭其訓詁字義、考論故實之異於他說者,窮極其辨,至剌剌累幅不已,或詆之為愚為愎。嗚呼!六經,程朱之所傳者,非字義、故實而已也,其道在於君臣父子之經,修己治人之理,人道之所以經緯、天地之所以貞固、鬼神之所以昭明者皆在焉。如以字義、故實而已,則古之善是,宜莫如記醜而博之少正卯,而見棄於聖人何也?況其所據以攻程朱之說,又多程朱所辨而廢之者,而非其博聞之有不及也。」誦先生此篇,深切著明,可為詆宋儒者痛下針砭。

李文耕論世局世態世味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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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處西南邊徼,而文章氣節代不乏人。昆明李複齋先生文耕,尤能以宋儒之學服官治民,非空言道學者比。先生嘉慶壬戌進士,由山東知縣累官至貴州按察使。其官鄒平、冠縣、膠州,皆有惠政,民呼之為「李青天」。著有《喜聞過齋全集》二十三卷,《山左文移》、《黔中文移》,亦在其中,多至誠惻怛之言。餘在滇,嚐假諸吳肅棠學使得讀之。中有雲:「近日功利之害,逼天塞地,徹骨透心。勿論富貴貧賤、高明沉潛之人,舉凡交際往來、倫常日用之事,非利不動,非利不行,直以趨便求益煉成人心,鑄成世界。一舉足而不忘利,一涉念而不忘利。其正人君子倡為義舉者,則孑立無與,孤掌難鳴,除貼心貼力、任勞任怨外,仍須以利脂秣,以利灌溉,然後各得其欲,為我所用,而堤防少疏,仍恐為所劫製;其旁觀之忌者惡者,阻難之,中傷之,又無論矣。嗟嗟!一舉事而傷仁人孝子之心,短英雄豪傑之氣,殆無過於今日之世局、世態、世味、世情者矣。」先生生當盛時,而其言若此,殆亦有所激,有所指。然以今日之世局、世態、世味、世情,殆又過之,安得如先生所謂「滌垢穢之肝腸,剔腥膻之骨髓,漸複本心知有廉恥」者乎?

楊名時教子孫語江陰楊文定公教子孫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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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人以剛明為最,次則取其刻苦者,為其終有成也。若浮遊淺薄,則為廢材。

寒花耐冬,春夏之花則不然,故生於憂苦亂離之人多堅實。風霜之威,天之殺物,正以成物;禍患之降,天之困人,正以成人。遇之而摧者,乃凡卉庸流耳。

陽善陰惡,驗之一身即可見。神氣,陽也;體質,陰也。人之惡端皆起於耳目口鼻四股之欲,非陰惡而何?陽之有惡,亦為陰所累耳。天之生人,使各有身,乃與以為善之具也。誠知此,而使神氣常靜,一為身之主,而百體從令焉,所以矯氣質之累,而複天命之原也。

蔡世遠論治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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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浦蔡文勤公《二希堂集》雲:「大臣以身任事,必有公清之操,有愷惻之懷,有明通之識,有強毅之概,有儆懼之心。無公清之操,則不免有寵利之疾矣。無愷惻之懷,則不能有納溝之恥矣。無明通之識,則膠執而鮮通矣。無強毅之概,則雖知其然,發之不勇,守之不固矣。無儆懼之心,則自信太過,禍且隨之矣。」讀此,因歎國初至乾嘉間,中外大臣能兼是數語者,尚可用事實言論而想見其人。近百年來學術日卑,人才日乏,自林文忠、胡文忠、曾文正數公外,殆未足語於此。治術無本原,國家將何所倚賴乎?

錢泰吉開示後學垂訓子孫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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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錢警石先生《曝書雜記》,學識精博,直接乾嘉老輩之緒,其開示後學,垂訓子孫,尤為見道之言,節錄數則如左:

湯文正公家書雲:「家下書籍用心收著,一本不可遺失。有人借,當定限取來。書冊愈舊者,愈當珍之,不可忽也。我回家賴此延年,此要務也。」文正以書籍為延年,真萬金良藥。

「餘初至海昌,意有所語,輒覺心悸。蓋家居時,父兄朋友相與無猜,乃竹翁《曹文學墓誌》所謂「田居往還者,寥寥數子,相見肝膽畢露,妄謂天下無不可交之人,無不可言之言」也。及病甚,始自悔,因讀《近思錄》,於存養克己諸條,再三涵泳,宿疾頓瘳。」文端公每教人讀《小學近思錄》,悔不早讀是書,以變化氣質也。

孫征君《孝友堂家訓》語永興侄孫曰:「吾家沭陽公以廉吏起家,爾祖能繩其武,我輩俱為清白吏子孫,較以金帛田宅遺後人者榮多矣。爾祖常語餘曰: 『沭陽公一任止受新生公宴綢一匹,弟今日仍覺於先德有愧也。’惟自覺有愧,始無愧耳。留餘忌盡,天之道也。常處其不足,以為可增可加之地;若增無可增,加無可加,立刻索然矣。」(謹按:坻先世夔州公,亦以廉吏起家,今綿延已七世矣。敬念舊德,昕夕皇悚。)

錢文端《行廨劄記》中一條雲:「大凡人家興旺,每一二世必衰,從此後,或遲一二世又興者亦有之,總未有赫奕不衰者。譬諸花木果實,連年燦爛稠繁,間一二年必稀,俗名歇枝,蓋亦盛衰循環之道。《易·係辭》曰:『剝,窮上反下。’又《易》『窮則變,變則通’。陰陽消長,理所必然。孟子曰:『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人家子弟常須自思身當斬澤之時,何可無培養之功,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念念積累,事事積累,一世培養,世世培養,自然連綿不斷,續箕裘而振家聲,亦所謂君子存之者也。」

家訓語錄三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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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力智慮之人,不可無慈祥之氣以養其福。富貴聲望之家,不可無渾樸之子弟以存其元氣。(甘楗齋語)

處逆境難,處人倫盤錯之逆境尤難,天地鬼神以此試其人而煉之也。宜憂勤惕厲,喜怒啼笑總勿輕用,而此中一主於正,無稍詭移也。(毛稚黃語)

不辱人以不堪,不愧人以不知,不傲人以不如,不疑人以不肖,不輕出詩文示人。製毒性以化殺機,養喜神以延壽脈。教兒童放生,不拈蟲弄雀。留心教女,為人家造奕世之福。(沈大匡語)

王雲廷家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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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莊公封翁文山先生雲廷,嚐輯《國子監誌》,卷帙繁富,惜佚不傳。先高祖退庵公嚐稱先生所著《寶言堂家戒》雲:「人家出一斫削元氣進士,不如出一培植元氣秀才。」又嚐寓書文莊雲:「詞章之學,隻求文理無疵,刻意求工則害道。進取之途,須知得失有命,稍事馳騖則喪品。悠悠忽忽,便虛度一日,便虛度一年,便虛度一世。戰戰兢兢,始不負所事,始不負所生,始不負所學。」此可書作座右銘也。

汪由敦謂為大家子弟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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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文端公,雍正甲辰二甲一名進士,官至吏尚、協辦大學士、太子太傅,贈太子太師,乾隆間直南齋,入樞府,禦書「鬆泉」二字以賜,因以自號,有《鬆泉詩文集》。性謹厚,嚐謂「為大家子弟倍難,麵諛多則無從聞過,屬耳目則不能藏拙,故須謹之又謹。」誠至言也。

趙大鯨論巧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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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橫山先生大鯨,由進士曆官左副都御史。相國永貴,其門下士也,初撫浙,詣辭,問曰:「此去,政當奚先?」曰:「劾貪。」先生笑曰:「貪吏贓入己者,不必劾也。」相國愕然。先生曰:「贓入己而不分潤上官,上官早劾之矣,不待君也。今之巧宦,全取諸民,而半致之上,或且全致之,以貢媚而營私,上下固結,牢不可破。譬如獲盜,胠篋百萬,有所恃焉,則無敢蹤跡之;其所擒者,皆竊鐵攘雞輩耳!」相國再拜曰:「微先生無能言及此也!」

梁履祥雲不學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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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寧梁伊湄履祥,篤信朱子之學,案頭置考亭全集,正襟循覽,日有程課。及門問曰:「學幾時才到悅地?」答曰:「即學即悅,無兩候也。畏難不悅,俗學不悅。外此,雖學佛老者,亦有得心之時,況吾道之精微廣大乎?君之不悅,正坐不學;反於學外求悅,不亦左乎?」聞者歎為至言。

曾國藩家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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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家道所以可久者,不恃一時之官爵,而恃長遠之家規;不恃一二人之驟發,而恃大眾之維持。

老親舊眷,貧賤族黨,不可怠慢。待貧者,亦與富者一般。當盛時預作衰時之想,自有深固之基矣。

處此時世,負此重名,總以錢少產薄為妙。一則平日免於覬覦,倉卒免於搶掠;二則子弟略見窘態,不至一味奢侈。

處茲亂世,錢愈多則患愈大。每年足敷一年之用,便是天下之大富,人間之大福。家中要得興旺,全靠出賢子弟。若子弟不賢不才,雖多積銀、積錢、積穀、積產、積衣、積書,總是枉然。

吾家現雖鼎盛,不可忘寒士家風味,子弟力戒傲惰。戒傲,以不大聲罵仆從為首;戒惰,以不晏起為首。

以養生六事勖兒輩:一曰、飯後千步;一曰、將睡洗腳;一曰、胸無惱怒;一曰、靜坐有常時;一曰、習射有常時;一曰、黎明吃白飯一碗,不沾點菜。皆聞諸老人,累試毫無流弊者。

有福不可享盡,有勢不可使盡。福不多享,總以儉字為主。少用仆婢,少花銀錢,自然惜福矣。勢不多使,少管閑事,少斷是非,無感者亦無怕者,自然悠久矣。(曾文正公家訓)

曾國藩不忮不求兩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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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文正公家書》垂訓子弟精理名言,殆不勝記,獨其將赴天津示二子書中不忮、不求二詩,嚐書之當座右銘。詩曰:

善莫大於恕,德莫凶於妒。妒者妾婦行,瑣瑣奚比數。己拙忌人能,己塞忌人遇。己若無事功,忌人得成務。己若無黨援,忌人得多助。勢位苟相敵,畏逼又相惡。己無好聞望,忌人文名著。己無賢子孫,忌人後嗣裕。爭名日夜奔,爭利東西騖,但期一身榮,不惜他人汙。聞災或欣幸,聞禍或悅豫,問渠何以然,不自知其故。爾室神來格,高明鬼所顧,天道常好還,嫉人還自誤。幽明叢詬忌,乖氣相回互,重者災汝身,輕亦減汝祚。我今告後生,悚然大覺悟,終身讓人道,曾不失寸步;終身祝人善,曾不失尺布。消除嫉妒心,普天零甘露,家家獲吉祥,我亦無恐怖。

知足天地寬,貪得宇宙隘。豈無過人資,多欲為患害。在約每思豐,居困常求泰。富求千乘車,貴求萬釘帶,未得求速償,既得求勿壞。芬馨比椒蘭,磐固方太岱,求榮不知厭,誌亢神愈忲。歲燠有時寒,日明有時晦,時來多善緣,運去生災怪。諸福不可期,百殃紛來會,片言動招尤,舉足便有礙。戚戚抱殷憂,精爽日凋瘵,矯首望八荒,乾坤一何大。安榮無遽欣,患難毋遽憝,君看十人中,八九無依賴。人窮多過我,我窮猶可耐,而況處夷途,奚事生嗟愾。於世少所求,俯仰有餘快,俟命堪終古,曾不願乎外。

左宗棠家書左子異方伯寄贈《文襄公家書》印本,錄其最切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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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讀聖賢書,必先求識字。所謂識字者,非僅如近世漢學雲雲也。識得一字,即行一字,方是善學。終日讀書,而所行不逮一村農野夫,乃能言之鸚鵡耳,縱能掇巍科、躋通顯,於世何益,於家何益?非惟無益,且有害也。馮鈍吟雲:「子弟得一文人,不如得一長者;得一貴仕,不如得一良農。文人得一時之浮名,長者培數世之元氣;貴仕不及三世,良農可及百年。務實學之君子,必敦實行」。此等字,識得數個足矣。科名亦有定數,能文章者得之,不能文章者亦得之;有道德者得之,無行誼者亦得之。均可得也,則盍期蓄道德而能文章乎?此誌當立。

丈夫事業,非剛莫濟。所謂剛者,非氣矜之謂,色厲之謂。任人所不能任,為人所不能為,忍人所不能忍。誌向一定,並力赴之,無少夾雜,無稍遊移,必有所就。以柔德而成者,吾見罕矣。

近來時事日壞,都由人才不佳。人才之少,由於專心做時下科名之學者多,留心本原之學者少。且人生精力有限,盡用之科名之學,到一旦大事當前,心神耗盡,膽氣薄弱,反不如鄉裏粗才,尚能集事,尚有擔當。試看近時人才,有一從八股出身者否?八股愈做得入格,人才愈見庸下。此我閱曆有得之言,非好罵時下自命為文人學士者也。

我生平於仕宦一事,最無係戀慕愛之意,亦不以仕宦望子弟。諺雲「富貴怕見開花」。我一書生,忝竊至此。從枯寂至顯榮,不過數年,可謂速化之至,絢爛之極,正衰歇之征。惟當盡心盡力上報國恩,下拯黎庶,做我一生應做之事,為爾等留些許地步。爾等更能蘊蓄培養,較之寒素子弟加倍勤苦力學,則詩書世澤,或猶可引之弗替,不至一旦澌滅殆盡也。

古人經濟學問,都在蕭閑寂寞中練習出來。積之既久,一旦事權到手,隨時舉而措之,有一二樁大節目事辦得妥當,便足名世。目今人稱之為才子,為名士,為佳公子,皆諛詞,不足信。即令真是才子、名士、佳公子,亦極無足取耳。

吾湘於咸豐初年首倡忠義,至今二十餘載,流風未沫,諸英傑乘時樹績,各有所成,為自來未有盛事。此時正宜韜光匿采,加以蘊釀,冀後時俊民輩出,以護我梓桑,為國幹輔。不宜更事鋪張,來讒慝之口,而壞老輩樸願之風也。

吾平生誌在務本,耕讀而外,別無所尚。三試禮部,既無意仕進,時值危亂,乃以戎幕起家。厥後以不求聞達之人,上動天鑒,建節錫封,忝竊非分,嗣複以乙科入閣,在家世為未有之殊榮,在國家為特見之曠典,此豈天下擬議所能到,此生夢想所能期?子孫能學吾之耕讀為業,務本為懷,吾心慰矣。若必謂功名事業,高官顯爵,無忝乃祖,此豈可期必之事,亦豈數見之事哉?或且以科名為門戶計,為利祿計,則並耕讀務本之素誌而忘之,是謂不肖矣。

王先謙之立身為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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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王葵園師,嚐與人書雲:「平生願為讀書人,不欲貌襲名士;願為正人,不欲貌襲道學;願為建言之人,不欲貌襲直諫。」先生立身本末,為學大指,數語盡之矣。

袁昶記張之洞與左宗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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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忠節公《小漚巢日記》雲:「孝達督部出詩四卷枉示,某對公言:『此安石碎金,故當流傳世間。’公笑曰:『那得便爾,殆不過陶公木屑耳!’憶壬午年謁左文襄時,以病在告,予對言:『公晚境可務自全,正宜如裴晉公放意機衡外,收身矢石間耳。’文襄蹴然改容,雲:『吾安敢望裴公!今虱政府,殆不過束縛酬知己,蹉跎效小忠而已。且吾位為宰執,豈容依阿浮沉,專務自全。子言非也。’兩公之於詼諧中出莊語,箭鋒相直皆此類。」

弛張貴因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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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為滕畫策二,或皮幣將事,或效死勿去。魏絳之謀,傳稱五利,漢過不先,亦師老氏柔能剛之誼,以息事寧人為用。其利敗之幾,未可以一言定。一策決也,苟利社稷,貴因時弛張耳。吾觀至元十二年世祖與宋議和,獨鬆關守將殺使者廉希賢,激世祖之怒,而宋社旋墟。天聰六年,我太宗文皇帝與明修好,賜大同巡撫沈棨書,議互市;明人治棨罪,絕邊市,有以激王師之怒,而明社遂移。絕之未知其利,通之不聞其害(班固上疏),兩國兵交,聘問之使,往來其間,利敗之幾,豈一端盡哉!(袁忠節跋胡忠簡遺象研拓文書後)

袁昶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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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忠節公在京曹日,才名甚盛,而實篤誌於身心性命之學。餘嚐聞其緒論,心折之。一日以書貽餘曰:「方今九流混濁,人才衰少之會,必得篤實慈祥有大根器者,起而相摩相蕩,乃足以消世變而引善機。君以太邱蟬嫣之門地,負沉深篤雅之姿,天之予君者厚,則所以自待者自不應薄。區區之竊望於先生者,重遠之學,闊大之規,而非所望於刻雕眾形無實之言也。竊謂近代名流之學,非所以期高流,其唯潛齋先生、沈端恪之遺書乎!」餘服膺斯語,而汩於世法,未由實踐,愧負良友多矣。

袁昶論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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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節師事劉融齋先生,服膺其說,屢見於文字中。其論為學之方,尤足為後學準的。嚐見其與宗人敬齋觀察書牘卅餘通,錄其二則,雲:

為學之方,鄙意以為兩漢至今,風氣屢變。凡前人立一宗旨,皆有致用方略,不可偏廢。正須集長去短,博采兼收,如九流有九流之用。西漢人主陰陽五行,多喜黃老;東漢人多主訓詁;陸子靜、王文成用曹溪宗旨;國朝諸老,先多講考證,皆各有派頭,各有方略。至於北宋義理之學,又元和以來,降及虞道園、歸熙甫,至近代方氏、姚氏為古文之學,尤為學術穿線統宗之處。近年論經濟之學,以曾文正為正軌,左文襄才氣優於問學,似不逮遠甚。論經義,以陳蘭甫為正軌。論古文,以姚姬傳氏為正軌。此三家之書,子弟能熟讀,亦可以束身自立,獨往獨來於濁世之中。若夫經師家法門徑,亦不可不知其梗概。文筆之事,去病求利,亦吾身之甲胄幹櫓也。

夙昔雅信曾文正公雲:「功業之事,天命居其七,人力居其三。學問之事,人力居其七,天命居其三。」此知命之談也。蓋功業之來,全視乎時,讀子雲《解嘲篇》,可知其理。仕途亦由命定,不可強求。惟學問盡其在我,可以自我為政。第成器與否,亦視根器之大小,年力之修短為衡。古今學者如牛毛,成者如麟角,可太息也。我輩年已□□,去者如此,來者可知。功業二字,不必寓之夢寐,徒勞煩擾矣,惟力學以希炳燭之明,其可乎!

袁昶書牘二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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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材以下,非有盤根錯節之遇,貧賤憂戚淬厲玉成之境,鮮有能自立者。如於北溟宰羅城,郝浴窮居尚陽堡,使之困心衡慮,體認本來面目,刊落浮華,鞭辟入裏,乃得治心養氣工夫,而後德慧術智生焉。若置之豐腆安逸之地,愚者固靡然結習,賢者亦筋骨不堅,最為敗壞人才之具。

分一日光陰,以其日力精力之半遊心於無為法,以其半程功於有為法,動與靜交相養,智與愉交相養,藏修息遊,量力而動。如是則和理日濟,榮衛之間,血氣融通,蠲除煩苛,精氣不竭,而應務不窮。(袁忠節公書牘)

陳豪訓子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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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物處事,隨固不可,激亦不宜,郭有道貞不絕俗;吾又嚐刻小印文,曰「夷惠之間」,可知吾之誌也。然此中卻順實有貞力,否則隨俗而靡矣。又曰:於己,則是之中求其或有未是;於人,則不是之中求其亦有是。古人嚐謂諸葛公三代下一人,其教子隻「澹泊寧靜」四字。又曰:才須學也,才賦於天,學勉於人,可以自主。

人之誌氣,固貴自立,而亦關乎精神興趣。發憤忘食即是精神,樂以忘憂便是興趣。心總不能無所安著,既不著於讀書做人,即軼於規矩之外。驕之一字,誤盡古今人物。周公尚不能驕,況下此萬萬。

我生平不肯向人稱貧,不欲輕受人惠。

從來絕大事功,皆從平實做出來,未有不平不實浮誇誕妄而能有成者。

近來人總膠漆於一私,所言或公,及治事便營私。(陳藍洲訓子語)

王燧巧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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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杭州府誌》成於杭州知府儀征鄭楓人沄。先是,邵暗穀齊然嚐創修,已具稿,未刊而邵公卒,繼事者為王燧,以己意竄易之,故今印本有異同。未幾王敗,所刻本遂不行,鄭公乃賡續成之。邵公以文學起家,溫然儒吏,巡撫王亶望惡其迂拙,百計窘辱之,邵公憂憤以沒。如皋王燧,巧黠人也,覬得是缺,陰擠邵,邵歿,王遂權知府事。相傳王受事日,入內署,瞥見邵公衣冠出,手批其頰,悚懼不敢入署,假鹽運分司署居之。未幾,巡撫被逮,王亦見法。聞王最工逢迎,多機智。一日,巡撫命兩縣令置竹榻,欲久用光澤之竹而未經人坐臥者,索之急,縣令計無所出,請於守。守曰:「易易耳!市上線鋪理線竹具,多年久極光澤,可以新竹遍易之,頃刻可成也。」如其言,巡撫大悅。其警巧多類此。沈丈輔之雲。

扶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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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傳扶乩率有仙人降其處,其實真仙孰與人間事,殆靈鬼托之耳!然其言往往有可動人者。杭州某孝廉遊食京師,後以貲得內閣中書,而不迎養其母,書問亦罕達。庚申賊破杭州,乃倉皇歸,覓其母不得。有請乩者,往焉,詢母存否?盤中書雲:「仕則慕君,便把庭幃冷落,清夜自思,能不潸潸否?貧而為祿,亦仕之常,但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此言何解?爾問爾母,爾母自逍遙也,向西覓之可得。」某嗒焉若喪,逾數月附舟至嘉、湖間,卒於舟中。舟人舁之岸,將槁葬矣,檢衣中得一木牌,書姓名官爵甚悉。有馬翁者,素相識,聞之,為具棺斂而葬之。乩壇數語,婉而多風。雖鬼也,吾猶敬之。

徐大綸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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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陰徐大綸,字香莊,乾隆六十年官鎮筸五寨司巡檢。時紅苗焚掠乾、鳳、永三廳,鎮軍以輕進陷,苗攻筸益急。大綸奮挺大呼,募敢死士百餘人,殲苗甚眾,苗始卻;複團練鄉兵守禦,苗不敢近,呼為徐三將軍。大綸行三,故雲。嘉慶二年,中丞傅公時為鳳凰廳同知,大綸在軍中,其冬,一夕以勞疾卒,將斂,忽大聲作北音曰:「奉神命傳傅公至。」又作山西音曰:「忠義吾所佑,徐大綸有活生靈功,為請於帝得不死。」呼傅公至前,以指畫掌,作百餘字,且曰:「善視若,吾去也!」大綸病遽起,當時嘩傳以為異事。餘至長沙,故老猶有能述其事者。

施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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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和施三成章,業米湖墅。咸豐庚申,賊圍城亟,城中米殆盡,成章輟業家居,積米尚夥,乃廣給鄰裏之餓者,人來乞,與之米,未嚐取值。城破逸出,奔走饑甚,遇一老嫗施粥道旁,因就食。後屢逃徙,所至輒得食。自言流離困苦中未受一日餓也。亂定後,仍業米行。凡至他縣販米,遇鄉人逃徙不得歸者,挈之返,問其家而還之;無家者,輒代營生計。賈人子為善於鄉,而知之者鮮,餘故為表之。

蕭山民忤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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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山鄉民有忤其母者,其平日悖德事不知也。言者但謂其子嚐出外,屬妻具蔬飯,俟歸而食之。及出,婦以奉姑。夫歸,索食不得,妻畏夫,不敢隱,夫怒撻其妻,母慚憤自縊死,鄰裏鹹莫喻其故。越數日,天大雷雨,擊其子死,始知其母死之由雲。

孝謹之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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潁州之鄉八里鬆居民鄔姓(音近鄔,亦不知其為鄔抑為伍也)。兄弟四人,而不能養其母。蓋家素貧,子長,各使營生計,而四子以次排日供膳。伯與仲家稍裕,而供養甚薄,久且生厭。叔貧,縫紉為業;季為圬者,尤窶。叔與季懟曰:「母不能與兩兄校,兩兄不乏甘旨,乃徒食兩貧子耶?」母由是怏怏。會除夕,當伯供食,則先闔扉示弗納。母至,呼不應,以杖擊扉,亦不應,母哭而返。季之婦,賢者也,居恒奉姑謹。母既不得食於長子,乃走告季婦,婦勸慰,且留之食。季弗欲,婦乃乞鄰得米一碗,又鐺底焦飯升許,以布縛之,使姑攜歸。路側有大池,母以悲憤不克自申,過池上,坐地哭,竟投水死。明日,有過之者,見池上遺杖一、布橐一,水麵浮婦人屍,因相聞於路。季婦聞之色然,駭趨視,姑也。發橐,則米與焦飯具在,乃大慟,呼其夫入水撈姑屍。夫不善泅,亦俱沉焉。而其兄嫂六人者,聞之若罔聞也。餓而天陰晦,霹靂驟起,攝三子及婦並跽池上,同時震死。鄰裏遠近鹹來瞻睹,莫不悚栗。三子皆無嗣,獨季生兩兒存,亦此婦孝謹之報歟?

謹愨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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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愨之士,必信必果,雖死不改其誌,乃至沒既數年,而初心耿然,亟欲自白者。徐丈居夏縣日,與邑之幕客張君交。其言訥,其行拙。張之戚屬有官於秦而歸者,其子病,張邀徐丈往診之,既愈,其人以白金來謝,張為代致,徐丈辭不可。時張方俶裝北行,徐丈即以金屬購京師高麗參,既而病歿京寓。逾兩年,徐丈自夏縣入都,宿盧溝逆旅,恍惚夢其來,深以得金未買參為己咎,委宛謝過雲。

不可輕於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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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縣二明經,人稱之分東學、西學焉。東學忘其姓。西學盧某,文學素荒陋,偶作書與人,語多俚俗。東學見之輒大笑,盧慚甚。後學宮老柏為風所仆,東學裁其一枝作庋書板,盧遂具詞控於上官,誣以學宮柏作壽具,幾至落職,久之乃免。一談笑頃耳,而身名之禍隨之,世之輕於非笑者可以儆矣。

姚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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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丈益齋家一輿夫,執役有年矣,一日令齎帷幕枕簟之屬於他所。輿夫適逋負不獲償,竟投諸質庫。太夫人怒,將逐之。姚太陰使人詢質何所,得錢若干,為贖還,而留輿夫弗使去,曰:「因此事見逐,彼無複啖飯地矣。」又縫人某,竊其絮衣將盡,為爨媼所睹,丈則微告焉而善遣之。辛酉杭州破,賊所至率用工人為導,而一輿夫、一縫人適皆在賊中,脅以指示,過姚丈宅門,給賊曰:「是貧家,無財物,可勿入也!」因得免於剽掠雲。

柴紹炳歿後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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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太學生羅含,康熙甲辰客京師,館於真定梁氏。一日感暴疾,有二卒引至冥司殿下,甫入門,冥官傳呼乘輿出,儀從甚盛。羅視冥官貌清臒,弱不勝衣,而豐度端整,心知為正神,不辨為誰。有執卷而隨者,乃羅亡友錢塘洪貞孫也,因詣揖問無恙外,即叩輿中人。洪微哂曰:「此吾鄉柴公虎臣,爾豈未之聞耶?」羅故聞柴名,趨向長跪,以功名請,不應。叩至再,乃曰:「此非吾職。汝但體天地好生一念,自能致之。」言訖而蘇。時嚴司農沆、施侍講閏章聞其事,同詣羅,羅述其年貌舉止,皆與柴合。此事見天津沈文和兆沄《篷窗雜錄》。柴先生名紹炳,仁和諸生,生平篤守宋學,孝友為鄉裏矜式,歿而為神,宜哉!

朱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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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朱雨田,原籍安徽南陵,以寒士起家,操計然術致富。生平以濟人利物為己任,自道光己酉賑水災為致力善舉之始,其後曆鹹、同、光三朝五十年中,善行不可枚舉。所居距長沙省城十餘裏,築室先塋之旁,奉母以居,顏曰「萱圃」。性好蒔花,春秋佳日必以花時宴客。年七十餘矣,而神明不衰。中歲苦羸疾,服鍾乳、硫磺諸品,疾逾甚,後乃服大黃、黃連、元明粉、小薊、檳榔諸藥,遂大瘥。自言生平所服大黃已在千斤以外,黃連等涼劑亦四萬餘帖,亦可謂異稟矣。壽至九十而終。

餘杭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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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屠者居餘杭之鄉,門外隙地悉種瓜。方春墾土,見土中有古錢,掘既深,所見益夥,數日竟得萬餘,紫色深黝,多宋年號。鄰人聞之,將謀爭掘。其妻吝之,掩土而坐其上。比夜,與夫潛出,將盡取焉,則土以下磚石層累,無所施鋤挶矣;所得錢萬餘,亦莫知所究竟雲。

救縊死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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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蝦蟆一個,縛掛風際,勿見日。既死,複擊之,埋入土中。遇月食時,速掘起,置地上,覆以銅盆,以錘擊盆作聲勿少間,俟月食複吐,則蝦蟆活矣。旋即擊死,焙幹,研末,作小丸,收藏備用。遇有縊死人,急將此丸強納入喉,周時便蘇。仁和陸子安嚐製此藥,屢試必驗,惟救一童子,則蘇少頃複絕,抑亦奇矣。

芭蕉根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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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蕉根內有實,每夕五更必從下躍上,有聲。人於此時靜聽得之,俟其躍上,速取之。形如橄欖核,但不知何所用也。

義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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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記義馬義犬者多矣,惟餘所聞於先大父者,為西安副都統雙就園所乘馬為最奇。《花宜館詩集》有《義馬行》一篇,序雲:「咸豐三年,就園督兵剿北路賊,賊夜襲營,所乘馬為炮火驚逸。賊牽馬,馬踶齧不肯行,遂獲賊,乃並獲馬。就園義之。五年,北路賊平,還軍西安,作圖以表其義。」

義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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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表伯朱雨泉,官陝西甯條梁巡檢,歿於任所。喪還西安,有所蓄黑犬,名曰大漢,隨行二千數百里,日在靈輿左右。一日偶失道,犬獨在前,乃折回,尋柩及之,仍隨行。比至西安城外厝所,表伯母華乃挈之入城。在餘家數年,守戶綦嚴。視常犬高大,故以大漢呼之雲。

又仁和王子展存善雲,其封翁官粵時,有輿夫買一犬,將宰而食之。粵人性喜食犬,習為故常。封翁見犬受束縛哀鳴,問輿夫,知以銀六錢買得者,如數給之,解犬縛,牽歸畜之。後數年,封翁病卒,犬先六日即不食,日蹲封翁臥榻側不去,封翁卒後一日,犬亦死。王氏哀之,每於忌日以小紙書犬名粘於祭案之下,以示不忘。犬名阿黃,以其毛色黃也。

耒陽杜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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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耒陽縣城外濱河有地靴洲,洲上有杜工部墓。餘泊舟登岸訪之,一抔完好,有墓碣,字漫漶,似是元至元某年立。按元稹《杜君墓係銘》雲:「子美之孫嗣業,啟子美之柩襄祔事於偃師。」《舊書·文苑傳》「甫於永泰二年卒於耒陽,子宗武流落湖湘而卒。元和中,宗武子嗣業,自耒陽遷甫之柩,葬於偃師縣西北首陽山之前。」是耒陽不當有公墓。或當日慕公者,為公營宅兆,葬衣冠,未可知也。湘南人俗傳公死於水,一靴浮見茲地,至今名其地曰靴洲,則傅會不足信也。

酉陽孫士毅祠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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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慶元年,仁和孫文靖公以四川總督征白蓮教匪於酉陽州,累戰大捷,六月薨於軍。餘夙聞酉陽州境長幹嶺有公祠。按州試畢,乃屬州牧訪問,紳士無知者。尋飭吏胡吉亭至其地,繪圖貼說以歸,則地名馬鹿溪,又名長幹嶺,有自生橋,土人尚知嘉慶乙卯年孫中堂帶兵至此薨逝,並不聞有祠宇,今隻土地廟一,極庳隘,廟側一碑,相傳是中堂神道碑,字跡漫漶不可辨雲雲。按公薨後,命內臣護其喪歸,非葬酉陽,則神道碑之說乃傳訛。意當日州民感公以死勤事,作祠樹碑,以誌不忘,歲久傾圮,夷為土地廟,而碑則獨存,惜剝蝕過甚,竟不能拓得一字耳。

李節士祠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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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潼縣長卿山有李節士祠,祀漢御史李業,入祠則李君闕在焉。道光十四年,知縣徐凝績於田野中得之,移置祠中。闕凡二行,行四字,曰「漢侍御史李公之闕」,字大四寸許,無缺蝕。廊右有碑二:一為明嘉靖壬辰綿中林下七十三翁金獻民舜舉讀李節士詩一,又題李節士新祠詩一,跋雲:「嘉靖戊子,巡按御史李東、分巡僉事戴鯽始建祠樹碑」。其一碑為草堆所蔽,不能辨一字。

成都亦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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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布政使署亦園,乾隆辛丑宛平查儉堂先生禮所辟,有怡情育物之堂、不波館、紅蓼橋、種山台,小綠天亭、依花避樹廊、花塢、校書房、引涼徑、此君亭、接翠軒諸勝。先大父少時,嚐讀書園中,時婁東姚公一如方伯為布政,先大母姚太夫人方來歸也。後四十年,先大父為四川布政,有《亦園感舊詩》。儉堂為蓮西先生弟,嚐從征兩金川,累官至四川布政使,擢湖南巡撫,著有《銅鼓書堂遺稿》卅二卷。光緒丁酉,餘至蜀,問亦園之名,竟無知者。詠齋王丈言藩司官廨幾經修葺,意所謂園者即今附設廨中之各局耳。

青羊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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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西郭外青羊宮,不知建自何代,誌乘缺載。所祀者或謂太史儋,或謂老萊子,或謂李耳,皆無確據。蓋自唐初崇祀李耳,肇錫隆號曰「太上」、曰「大聖祖」,起於麟德,至天寶而彌盛,靈符遺像,一時F13言,遂成故實,至今羽流居之,日事崇飾,世俗皆以為老子之宮矣。相傳舊有青羊二,一已逸去,今尚存其一,範銅為之,而以鎖煉錮其足,謂防其更逸,尤為可哂。餘幼時曾往遊焉,二三月間花市最盛,士女雜遝。光緒丁酉再至成都,則無暇言遊事,每逢花時,率在外郡,不複能重尋陳跡矣。

蜀多奇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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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多奇姓,若苟、若首、若銀、若竹、若寸,按試各郡,往往有之。石砫廳有隆肇周,劍州有嘉炳南,會理州有太澤宇,皆他郡所無。西昌縣附生買旭升,文字甚佳,試列一等,發落日,詢以得姓之始,自言為微子之後,蓋其族譜相傳如此,不知何所據。

永州新童皆瑤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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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永州府桂陽州童試,皆有瑤童名額,號曰新童。蓋自嘉慶間苗瑤歸化之後,特設學額,以文教化其獷俗也。新童皆盤姓,其漢槃瓠氏之苗裔歟?

遂昌學署後樓之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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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高祖退庵公官遂昌訓導,先曾祖妣程太夫人率先伯祖當塗公、先大父光祿公隨侍。學署後有高樓三楹,軒爽可喜,啟窗則眾峰在目。相傳樓有怪,人莫敢登。程太夫人有膽,攜當塗公、光祿公居樓下,值風日晴和,時往登覽。一夜月色甚朗,又擬登樓遠眺,行至梯半,聞樓中履聲橐橐,須臾樓門啟,有前代衣冠者闖然而出,急滅燭返,尋亦寂然。蓋明末時有殉節於茲樓者,毅魄長留,要不為厲也。

貶俗詩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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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文學頗盛,而士習多漸染汙俗者。餘於課尊經書院日,嚐以貶俗詩六章發題,用白文公新樂府體,拈三字為題。

一曰「多暇日」,戒廢學也。荀子曰:「其為人也,多暇日者,其出人不遠矣。」荒於嬉,安於陋,汩沒於利,均之廢也,戒之哉!

一曰「莠亂苗」,止橫議也。學術歧誤,莠言亂政,非聖無法,闕禍滔天。蜀士誠敦本尚義,不惑異說,比於齊魯,今猶古矣。所願後生小子,毋搖於聞見,毋恣為論議,葆我嘉種,衛我道藩。教者之責,學者之幸。

一曰「鼠無牙」,懲好訟也。訟則終凶,大《易》明訓。人能充無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勝用也。積習深痼,牢不可破,庸詎知害人者卒自害乎?

一曰「捉刀人」,惡槍替也。槍之名,不知緣起,無已,姑以捉刀字比附之。彼乃英雄,此則穿窬類耳,機械變詐,廉恥道喪,無怪憤激者之欲廢科舉也。

一曰「阿夫容」,痛煙毒也。天降巨毒,禍我中華,浸淫百年,戕賊無算。愚頑無論已,賢知不免,槐蘭之根而漸之滫,可弗痛歟?

一曰「哀六朝」,正書體也。篆分草隸,遞嬗遞變。隋末唐初,八法正軌,近世好異,乃學六朝。即論六朝,亦自有其平正者,刁遵、鄭羲,差為傑出;誌銘造象,石工粗書,不足言矣。不睹碑版,不識書勢,詖險側媚,衒名駭俗,雖曰小道,亦人心世運之尤也。

楊昌浚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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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鄉楊石泉中丞,以書生崎嶇戎馬,從左相國援浙,由衢州太守洊曆開府,於吾浙建勳甚多;培養士類,用意尤厚。嚐自言少時讀書羅忠節公門下,與王壯武■同受業。湘鄉有相士言奇中,一日偕王詣之,曰:「二君皆貴人也。」既又曰:「何兩君皆不能享大年?」王問壽幾何?曰:「顏子之年耳!」楊問之,則曰:「可多十六年。」已而兩人皆隨忠節入戎幕。王戰沒,果如其年。楊撫浙時年甫四十餘,甲戌冬大閱,炮子及其座隅,幾中傷。時議者謂必嚴究,中丞曰:「此誤發耳。」置不問,是歲年正四十六也。逾年,中丞始以告人,曰:「吾今日固當告存矣。」

一蟹貧家三月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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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無蟹,有南貨客者,多越人,販南中食品至,以一陶器盎貯一蟹,直白金二流。至成都,官吏爭買以宴客,一肴即費數金。其實遠致失真味,大無謂也。先大父嚐作《瘦蟹行》以諷之,其結句曰:「薑新酢釅一杯羹,價抵貧家三月粥。」藹然仁者之言也。

蜀中綠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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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產綠菜,山穀令蘆山作《綠菜頌》。今則嘉定、雅州水石間多有之,色味形狀與吾鄉紫菜絕相似。

嘉州荔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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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州荔支,色香味雖不逮閩、粵,然故是雋品。昔過納溪,有餉此者,舟中飽啖之。聞近歲種植漸廣,結實頗繁,固不止嘉州一樹矣。

蒙頂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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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名山縣蒙山產茶最有名,中頂所產至少而至寶貴。山凡五頂,中頂最高,土僅寸許。相傳漢甘露祖師吳理真種茶八株,今尚存,其七高四五寸,其一高尺二三寸。夏初發芽,不過數十,即有雲霧覆其上。每將采,必先祭之,祭畢而采,采畢即如枯枝。平時樹柵扃鐍以守護之。中頂茶每歲人貢,為四川方物之一。知縣歲以貢餘饋省中大吏一小瓶,中隻一葉耳。《茶譜》雲:「獲蒙頂茶一兩,以本處水煎服,除宿疾;四兩,即成地仙。」

成都年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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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有年景花,作紫、白、淡紅三色,臘盡抽穗作花,以盆盎雜栽之,作饋歲物,置軒檻間,亦楚楚可愛。

蜀中子規到處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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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子規到處有之,餘所至則以寧遠府考棚內外樹間為最多。夜深聞之,其聲慘淒。又有鳥名「悔悔降」者,以其鳴聲類此三字而名之,三四月間有之,先曾大父有《補禽言》詩,此其一也。

敘州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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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州府考棚倚山為屋,山上多蛇。土人雲有蛇神,山半建亭祀之。值試事,掃除屋舍,官必祭蛇神。餘所居屋後即山亭,每夕聞蛇鳴,其聲閣閣,然終試無出而為害者。

蛾嵋萬年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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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嵋山有萬年鬆,枝葉根須如縷如發,視之若已枯者,置水中,則頃刻間黃萎者皆蒼翠,儼然一小鬆具體而微,然日久則葉落。宜風戾之,或夾置書葉中,仍可複活。

黃河九曲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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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時在太原,正月燈市最盛。城守營中有所謂黃河九曲燈者,於廣場多立竹木,以繩係之,設為曲折徑路,狀黃河之九曲也。男女中夜穿行過之,謂之銷百病。初未知其緣起,後見仁和吳南澗可馴所葺《宣化府誌》,言之頗詳。蓋此俗起於宣府,明武宗在宣府盤遊無度,俗極奢靡,其時宣、大毗連,浸淫及於太原,數百年後遂成故事也。南澗,為中林司馬廷華子,隨宦西北最久。

青麵孟子金裝孔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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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有絕可笑而絕相類者。張勤果公撫山東日,有某縣孟氏後裔某具稟,以孟子祠廟傾圮,請發款修葺。勤果批準,撥公款給之。後二年,勤果巡閱至某縣,憶前事,欲親往孟廟行禮。某本其縣之豪猾也,領款幹沒,並未修廟,其鄉人亦無敢言者。至是倉卒,以縣有瘟神廟方葺治完美,乃急易匾聯神牘,一切陳設,一夕而成。明日,勤果來祭。祭畢,瞻仰殿中塑象,大詫,曰:「孟子像何以麵色全青耶?」乃窮究罪之。又陳伯潛師傅督學江西,檄南康府縣修白鹿書院,捐廉撥帑,輪奐一新。書院舊有文廟,至聖先師、四配、十哲皆有塑像,所司不察,皆用金裝,如佛像然。伯潛瞻拜之餘,以為駭怪,命更塑之。此二事相類,可發噱也。

程晴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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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大父晴峰程公家書四通,蓋咸豐間戍新疆時予其家人者。其最後一通,則自江右道衢嚴過杭州時書,為咸豐五年乙卯之夏。時先王父巡撫陝西,先大夫得學官巷壽鬆堂孫氏老屋,葺而新之,公來蒞止,先妣金太夫人率慶坻兄弟姊妹出拜公於堂下,故有「情意殷諄,視同所生」語,書中所雲: 「第四年六七歲」者,即慶坻也。駿齋表侄來遊杭州,出以見示。七十之年,萬里行役,而敘述綜密,翰墨腴美若是。累經兵火,遺墨僅存,追念前塵,相距六十五寒暑,昔日髫齔,今已頹齡,鮮民餘痛,彌用感愴。

李桓自免聯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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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黼堂中丞桓病中作自免聯句,雲:「作秀才十年,作外吏十年,作江湖野老三十年,來日無多,於願已足;刻聖跡百卷,刻自著百卷,刻耆獻類征七百卷,幾生修到,其書滿家。」中丞嚐刊《闕里文獻考》一百卷,刊奏議、書牘、詩文為《寶韋齋類稿》一百卷。

日本有唐代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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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相傳有唐代歌舞,每歲天長節於宮中演之,先期演習。文部介紹於式部異餘輩至所謂雅樂稽古所者,廣廈九楹,陳設華美,外為舞台,台正方而高,飾以青幢,其舞有三:

一曰久米舞。神武天皇率久米部之軍,擊土賊於大和國兔田縣,平之,賜將士宴,作國歌,將士拔劍舞誅賊之狀,遂以為名。中立一人撫箏,左右二人舉箏侍立,左四人緋衣執笏,右四人黃衣執笏,又吹笛者二人,擊板者二人。歌半,四人者起舞,既而拔刀跪起而舞。舞罷,有舉琴者,有吹簫吹笙者,合而歌。歌罷,徐徐而退。

一為春庭花,自唐朝傳來。台上凡十二人,列坐於地,一人擊羯鼓,諸樂齊作,又四人作二列,束帶佩劍,披繡衣,立而舞,乃擊大鼓。既而四人拱立,樂止。少頃,樂再作,複盤旋良久乃退。

一為蘭陵王,亦唐朝樂。北朝蘭陵王長恭,美容儀,常被假麵臨敵,擊周師於金墉城下,齊人壯之,擬其指撝奮戰之狀作此舞也。一武士被赤甲,戴麵具危冠舞蹈出,旁十二人吹管擊鼓以應節。手執鞭,長裾曳地,盤辟作戰狀,久之亦徐徐而退。

即此,知其國保存古製之一端矣。

日本藏中國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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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維新而後,學製更改,而保存故籍所在都有。黎蓴齋所刊《古逸叢書》,得入中土,夫人而知之矣。餘至東京,所見帝國圖書館有宋本《廣韻》、《姓解》,即黎氏景刊本也;又有唐人寫經卷數種。館中閱覽室中國書最多,有伏案就鈔者二人,一鈔《古詩源》,一鈔《曝書亭集》也。早稻田大學書庫,見唐寫禮記皇侃疏喪服小記卷子,極精。

嘉納治五郎之外舅竹添光鴻,字漸卿,號並井,尤竺耆經箸,著《左氏會箋》,所藏宋元槧本,有:淳化三年校進本《毛詩正義》,卷首列李沆、賈黃中、張齊賢、李昉等銜名,紹興九年紹興府雕造,又唐卷子本《漢書·揚雄傳》一卷,自反《離騷》以下至卷終止,紙色如黃麻,書體與唐寫經相似。

陳遹聲異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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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陳蓉曙遹聲,甲辰十二月朔夜夢與古今人合試於保和殿,論一、策一、賦一、五言二十韻詩一,忘其題。須臾榜發,宋潛溪第一,吳草廬第二,蓉曙名列二十四,餘名列四十八,丙戌同年尚有天津徐菊人,其名次不複記憶,元、明以後名人多與其列。餘輩皆衣冠集於舊翰林院,宣詔謝恩,如庶吉士授職。禮畢頒賜,蓉曙得賜金,餘賜表裏,聯騎而歸。蓉曙有詩記異。

記夢二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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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丑夏五月西安寓齋,患腹疾,極委頓,病愈,兩次夢見戴文節公。一在橋邊,匆匆相遇,餘問:「見夏穗卿否?」公曰:「未見。」一在公室中,著貂馬褂也。

辛丑三月十二夜,夢至一處,有大橋,橋有垣,門上題「東鏡塘橋」四字。過橋,又至一處,室極寬,無人,後乃見吳佩蔥在焉,為人檢拾滿地字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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