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明倫彙編/皇極典/第165卷

明倫彙編 皇極典 第一百六十四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明倫彙編 第一百六十五卷
明倫彙編 皇極典 第一百六十六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明倫彙編皇極典

 第一百六十五卷目錄

 帝紀部藝文三

  明皇論          唐崔鶠

  漢高祖論         宋蘇洵

  漢論三首        石介

  武王論           蘇軾

  平王論           前人

  秦始皇論          前人

  秦始皇扶蘇論        前人

  魏武帝論          前人

  唐論            曾鞏

  漢文帝論          曾肇

  夏論            蘇轍

  商論            前人

  周論            前人

  秦論二首        前人

  始皇論           前人

  三宗論           前人

  兩漢論           前人

  漢武帝論          前人

  漢昭帝論          前人

  漢光武論二首      前人

  三國論           前人

  晉論            前人

  七代論           前人

  宋武帝論          前人

  梁武帝論          前人

皇極典第一百六十五卷

帝紀部藝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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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皇論》
唐·崔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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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王戒太僕曰:「僕臣正,厥后克正;僕臣諛,厥后自聖。」 仲虺告成湯曰:「自得師者王,謂人莫己若者亡。」夫實 凡也而自以為聖,則偃然以天下為莫己若;以天下 為莫己若,則有罪不聞,有過不改,禍亂之形成,而卒 以不悟,是亡之道也。以唐考之,克有天下者十有八 王,而不以諛臣之故別加稱號者,高祖、太宗、睿宗、文 宗四君而已,其餘皆立虛名,而開元、天寶之間,群臣 至六上尊號。嗟乎!諛亦甚矣,而明皇受而不辭,蓋將 自以為聖者歟!其播越流離,至於亡國,其不幸也夫! 加以「天地、道德、聖神文武」之號,兼覆載之大美,極今 古之徽稱,彼其臣遂以為誠爾耶?直以為吾君好諛 喜佞,故逢之也。以為誠爾,則天不以號,然後推其高; 地不以名,然後推其厚,三皇無有也,五帝無有也。自 古賢君懿主皆無有,而吾祖宗亦無有也。彼其後世 中君幽主獨有之,是直以好諛喜佞待吾君,而以諛 佞逢之,人君之賊也,聖矣!夫!光武之為君也,詔天下 上書,不得言聖。明矣哉!顯宗之為君也,曰:「先帝詔書 禁人言聖,自今有過稱,虛譽,《尚書》宜抑而不省,示不 為諂子嗤也。」嗚呼!姦人之情得矣,其成建武、永平之 盛,有以矣夫!

《漢高祖論》
宋·蘇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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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高祖挾數用術,以制一時之利害,不如陳平;揣摩 天下之勢,舉指搖目,以劫制項羽,不如張良。」微此二 人,則天下不歸漢,而高帝乃木強之人而止耳。然天 下已定,後世子孫之計,陳平、張良,智之所不及,則高 帝嘗先為之規畫處置,使夫後世之所為,曉然如目 見其事而為之者。蓋高帝之智,明於大而暗於小,至 於此而後見也。帝嘗語呂后曰:「周勃厚重少文,然安 劉氏必勃也,可令為太尉。」方是時,劉氏安矣,勃又將 誰安耶?故臣之意曰:高帝之以太尉屬勃也,知有呂 氏之禍也。雖然,其不去呂后何也?勢不可也。昔者,武 王沒,成王幼,而三監叛,帝意百歲後將相大臣及諸 侯王有如武庚祿父而無以制之也。獨計以為家有 主母,而豪奴悍婢不敢與弱子抗。呂氏佐帝定天下, 為諸侯大臣素所畏服,獨此可以鎮壓其邪心,以待 嗣子之壯。故不去呂后者,為惠帝計也。呂后既不可 去,故削其黨以損其權,使雖有變而天下不搖,是故 以樊噲之功,一旦遂欲斬之而無疑。嗚呼!彼獨於噲 不仁耶?且噲與帝偕「起,拔城陷陣,功為不少。方亞父 嗾項莊時,微噲譙羽,則漢之為漢,未可知也。」一旦人 有惡噲欲滅戚氏者,時噲出伐燕,立命平、勃即軍中

斬之。夫噲之惡未形也,惡之者誠偽未必也。且帝之
考證
不以一女子斬天下功臣亦明矣。彼其娶於呂氏,呂

氏之族若產、祿輩,皆庸才不足卹,獨噲豪傑,諸將所 不能制,後世之患,無大於此者矣。夫高帝之視呂后, 猶醫者之視堇也,使其毒可以治病,而不至於殺人 而已。噲死,則呂氏之毒將不至於殺人,高帝以為是 足以死而無憂矣。彼平勃者,遺其憂者也。噲之死於 惠帝之六年,天也。使之尚在,則呂祿不可紿,太尉不 得入北軍矣。或謂噲於高帝最親,使之尚在,未必與 產、祿叛。夫韓信、黥布、盧綰皆南面稱孤,而綰又最為 親幸,然及高祖之未亡也,皆相繼以逆誅,誰謂百歲 之後椎埋屠狗之人,見其親戚得為帝王,而不欣然 從之耶?故曰:「彼平勃者,遺其憂者也。」

《漢論上》
石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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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嘻!王道其駮於漢乎?湯革夏,改正朔,易服色,以順 天命而已,其餘盡循禹之道。周革商,改正朔,易服色, 以順天命而已,其餘盡循湯之道。漢革秦,不能盡循 周之道,王道於斯駮焉。夫井田,三王之法也;什一,三 王之制也;封建,三王之治也;鄉射,三王之禮也;學校, 三王之教也;度量以齊,衣服以章,宮室以等,三王之」 訓也。三王市廛而不稅,關譏而不征;林麓川澤,以時 入而不禁。用民之力,歲不過三日。五十者養於鄉,六 十者養於國,七十者養於學,孤獨鰥寡皆有常餼。周 衰,王道息。秦併天下,遂盡滅三王之道。漢革秦之祚 已矣,不能革秦之弊,猶襲秦之政,而井田卒不用也, 什一卒不行也,鄉射卒不舉也,學校「卒不興也,度量 卒不齊也,衣服卒不章也,宮室卒不等也,市廛而稅, 關譏而征,林麓川澤不以時而入,用民之力無日,五 十、六十、七十者不養,孤獨鰥寡無常餼。」三王之道不 復,非秦之罪也,漢之罪也。桀滅夏道,湯亦受命,克承 禹烈,故夏之民歸於商,不見商之政而見禹之政;商 之民歸於周,不見周「之政而見湯之政。」秦滅周道,漢 亦受命,不襲周之政,而沿秦之弊,立漢之政,故秦之 民歸於漢,見漢之政而不見周之政。蓋以漢之禮樂 易三王之禮樂也,以漢之制度易三王之制度也,以 漢之爵賞易三王之爵賞也,以漢之法律易三王之 法律也,以漢之政令易三王之政令也。噫漢順天應 人,以仁易暴,以治易亂。三王之舉,其始何如,此其盛 哉!其終何如,此其卑哉!三王建大中之道,置而不行, 區區襲秦之餘,立漢之法,可惜矣!

《漢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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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漢改三王之道,作之者其誰?」歟曰:「曹參、陸賈、叔 孫通之罪也。漢高祖以干戈而定天下,陸賈曰:『陛下 馬上得之,不可馬上治之』。」於是使賈著秦所以得天 下及古今成敗之國。賈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帝輒 稱善。高祖已平天下,群臣飲酒爭功,或妄呼拔劍擊 柱,上患之。叔孫通乃與弟子百餘人,雜採古禮與《秦 儀》,以為《漢儀》,帝用之,曰:「今日知其為皇帝之貴也。」漢 高祖豁達大度,聰明神聖,溫恭濬哲,英威睿武,其資 材固不下乎禹湯與文武之道。使為帝則帝矣,使為 王則王矣。方平定禍亂,思為漢家改正朔,定禮樂,立 制度,明文章,施道德,張教化,一風俗,興太平,以垂於 千萬世。賈若能遠舉帝王之道致於「人君,施於國家, 布於天下。通若能純用三王之禮,施於朝廷,達於政 教,格於後世,以高皇之材而不能之乎?乃齪齪進夫 當時之近務,王霸之猥略,貴乎《易》行,孜孜舉夫近古 之野禮,亡秦之雜儀,求夫疾效,使高祖上視湯、武有 慚德,漢家比蹤三王為不侔,可惜也哉!」初,蕭何為相, 天下未甚乂而何死,曹參代之。參以為蕭何之規,當 守之勿失,日飲醇酒,寬縱不治事。雖復惠帝求治,參 不能竭才輔之,直以高祖之初定禍亂,蕭何之草創 律令,民僅出塗炭,為已太平;國僅立法式,為已大備。 當其高祖之既平禍亂,蕭何之既定律令,惠帝之方 求治,參能竭伊尹致君如堯、舜之心,周公輔成王致 太平之道以事惠帝,制度之未修者修之,教化之未 格者格之,文章之未備者備之,禮律之未明者明之, 刑政之未和者和之,盡循三王之道而行之。賈與通 既施之於前參復行之於後漢,豈有不及三王之治 者乎?故曰:「陸賈、叔孫通、曹參之罪也。」

《漢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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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時有澆淳,道有升降。當漢之時,固不同三代之 時也,盡行三王之道,可乎?」曰:「時有澆淳,非謂後之時 不淳於昔之時也;道有升降,非謂今之道皆降古之 道也。夫時在治亂,道在聖人,非有先後耳。桀紂興則 民性暴,湯武興則民性善。湯之時固在桀之後,武之 時固在紂之後,而湯武之時,豈有不淳於桀紂之時」, 其道亦已降乎?其民亦已難教乎?「時治則淳,時亂則 澆」,非時有淳澆也。聖人存則道從而隆,聖人亡則道 從而降,非道有升降也,民厭周久矣,苦秦甚矣。秦之 政檻穽也,民得出檻穽也。惟使之從三王之政,非如 檻穽之深閉可畏也。既得出檻穽,而得適非檻穽,人 皆樂然從之也。況使從三王大中之道,躋於泰然安樂乎?當高祖提秦之民於千萬丈不測深淵中,置之 於平地,若示之以三王之政,革之以三王之化,鼓之 以三王之號令,明之以三王之律度,民有不肯從之, 乃曰:「不如在千萬丈不測深淵中之樂邪?」吾未之信 也。當乎天下初定也,民未有富兼貧,民未有彊凌弱, 民未有眾吞寡,民未「有大并小,因定之經界,因為之 井田。民有爭乎國未有巡行之費,國未有兵眾之動, 國未有土木之耗,因為之什一之法,因立之中正之 道。」國闕用乎封建以域之,射鄉以仁之,庠序以教之, 養老以厚之。秦之民不為漢之民,為三王之民也。民 不見漢之政,見三王之政也。伊尹俾其君不及堯、舜, 其心媿恥,若撻於市。湯去堯舜數百年矣,而又承桀 之大亂,其時固亦澆漓矣,且能以堯舜致其君。曹參、 陸賈、叔孫通乃獨不能以三王之道事於漢,使漢不 及三王,誠可罪也。或曰:「漢之輔政者,前有蕭、張,中有 平、勃,後有霍光、魏相公孫、博陽侯韋賢父子,而獨責 於賈與通暨曹相國,不亦偏乎?」曰:「《易》之《革》曰:『天地革 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君子以治曆 明時」,《鼎》曰「『君子以正位凝命』。當高祖定天下,乃革去 故鼎取新之日也。曹參、陸賈、叔孫通,正當君子以治 曆明時,正位凝命之際也。」會其時,乘其際,不能創制 度、明律令,以垂萬世法,適當其罪也。至於後世,法令 已定矣,條章已著矣,制度「已行矣,朝廷循之已慣習 矣,而遽更之,得無亂乎?富者已連田兼地矣,彊已凌 弱矣,眾已吞寡矣,大已并小矣,而遽正之以經界,居 之以井田,民肯從乎?後嗣奢縱日作,土木不息,內畜 嬪侍,外耽畋遊,殫天下之力猶供億不足,而遽行中 正之道,取什一之賦,罷關市,開山澤,國其不乏乎?」故 晁錯請削國地而被誅,仲舒請限民田而不用,霍光 魏相公孫韋賢博陽侯,雖有其才,豈復能為漢家革 制度乎?適不當其時也。故吾罪曹參、陸賈、叔孫通也。

《武王論》
蘇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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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王克殷,以殷遺民封紂子。武庚祿父使其弟管叔 鮮、蔡叔度相祿父治殷。武王崩,祿父與管、蔡作亂,成 王命周公誅之,而立微子於宋。蘇子曰:武王非聖人 也。昔者孔子蓋罪湯武,顧自以為殷之子孫而周人 也,故不敢然,數致意焉。曰:「大哉,巍巍乎堯舜也,禹吾 無間。然。」其不足於湯武也亦明矣。曰:「武盡美矣,未盡」 善也。又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 謂至德也已矣。伯夷、叔齊之於武王也,蓋謂之弒君。 至恥之不食其粟,而孔氏與之,其罪武王也甚矣。此 孔子之家法也。世之君子,苟自孔子,必守此法,國之 存亡,民之死生,將於是乎在,其孰敢不嚴?而孟軻始 亂之曰:「吾聞武王誅獨夫紂,未聞弒」君也。自是學者 以湯、武為聖人之正,若當然者,皆孔氏之罪人也。使 當時有良史如董狐者,南巢之事必以叛書,牧野之 事必以弒書,而湯、武,仁人也,必將為法受惡。周公作 《無逸》曰:「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茲四 人迪哲。」上不及湯,下不及武王,亦以是哉!文王之時, 諸侯不求而自至,是以受命稱王,行天子之事。周之 王不王,不計紂之存亡也。使文王在,必不伐紂,紂不 見伐而以考終,或死於亂。殷人立君以事周,命為二 王後以祀殷,君臣之道,豈不兩全也哉?武王觀兵於 孟津而歸,紂若不改過,則殷人改立君。武王之待殷, 亦若是而已矣。天下無主,有聖人者出而天下歸之, 聖人「所不得辭也。而以兵取之,而放之,而殺之,可乎?」 漢末大亂,豪傑並起,荀文若聖人之徒也,以為非曹 操莫與定海內,故起而佐之,所以與操謀者,皆王者 之事也。文若豈教操反者哉?以仁義救天下,天下既 平,神器自至,將不得已而受之,不至不取也。此文王 之道,文若之心也。及操謀九錫,則文若死之。故吾嘗 以文若為聖人之徒者,以其才似張子房而道似伯 夷也。殺其父,封其子。其子非人也,則可,使其子而果 人也,則必死之。楚人將殺令尹子南,子南之子棄疾 為王馭士,王泣而告之。既而殺子南。其徒曰:「行乎?」曰: 「吾與殺吾父,行將焉入?」「然則臣王乎?」曰:「棄父事讎,吾 弗忍也。」遂縊而死。武王親以黃鉞斬紂,使武庚受封 而不叛,豈復人也哉!故武庚之必叛,不待智者而後 知也。武王之封武庚,蓋亦不得已焉耳。殷有天下六 百年,賢聖之君六七作,紂雖無道,其故家遺俗未盡 滅也。三分天下有其二,殷不伐周,而周伐之,誅其君, 滅其社稷,諸侯必有不悅者,故封武庚以慰之,此豈 武王之意哉?故曰:「武王非聖人也。」

《平王論》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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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曰:「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謬也。自平王至於 亡,非有大無道者也。頾王之神聖,諸侯服享,然終以 不振,則東遷之過也。昔武王克商,遷九鼎於洛邑,成 王、周公復增營之。周公既沒,蓋君陳、畢公更居焉,以 重王室而已,非有意於遷也。周公欲葬成周,而成王 葬之畢,此豈有意於遷哉?今夫富民之家,所以遺其 子孫者,田宅而已。不幸而有敗,至於乞假以生可也然終不敢議田宅。今平王舉文、武、成、康之業而大棄 之,此一敗而鬻田宅者也。夏、商之主,皆五六百年,其 先王之德無以過周,而後王之敗亦不減幽、厲,然至 於桀、紂而後亡。其未亡也,天下宗之,不如東周之名 存而實亡也。」是何也?則不議田宅之效也。盤庚之遷, 復殷之舊也。古公遷於岐,於是時周人如狄人也,逐 水草而居,豈所難哉?衛文公東徙度河,恃齊而存耳。 齊遷臨淄,晉遷於絳,於新田,皆其盛時,非有所畏也。 其餘避寇而遷都,未有不亡。雖不即亡,未有能復振 者也。春秋時,楚大饑,群蠻叛之,申、息之北門不啟,楚 人謀徙於阪高,蒍賈曰:「不可,我能往,寇亦能往。」於是 乎以秦人、巴人滅庸,而楚始大。蘇峻之亂,晉幾亡矣, 宗廟宮室盡為灰燼。溫嶠欲遷豫章,三吳之豪欲遷 會稽,將從之矣,獨王導不可,曰:「金陵,王者之都也。王 者不以豐儉移都,若弘、衛、文大帛之冠,何適而不可? 不然,雖樂土為墟矣。且北寇方強,一旦示弱,竄於蠻 越,望」實皆喪矣。乃不果遷而晉復安。賢哉導也,可謂 能定大事矣。嗟夫!平王之初,周雖不如楚之強,顧不 愈於東晉之微乎!使平王有一王導,定不遷之計,收 豐、鎬之遺民,而修文、武、成、康之政,以形勢臨東諸侯, 齊、晉雖強,未敢貳也,而秦何自霸哉?魏惠王畏秦,遷 於大梁;楚昭王畏吳,遷於郢;項襄王畏秦,遷於陳;考 烈王畏秦,遷於壽春,皆不復振,有亡徵焉。東漢之末, 董卓劫帝,遷於長安,漢遂以亡。近世李景遷於豫章, 亦亡。故曰:「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謬也。」

《秦始皇論》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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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者生民之初,不知所以養生之具,擊搏挽裂,與禽 獸爭一旦之命,惴惴焉「朝不謀夕,憂死之不給」,是故 巧詐不生而民無和。然聖人惡其無別而憂其無以 生也,是以作為器用,耒耜、弓矢、舟車、網罟之類,莫不 備至,使民樂生便利,役御萬物而適其情,而民始有 以極其口腹耳目之欲。器利用便而巧詐生,求得欲 從而心志廣,聖人又憂其桀猾變詐而難治也,是故 制禮以反其初。禮者,所以反本復始也。聖人非不知 「箕踞而坐,不揖而食」,便於人情而適於四體之安也, 將必使之習為迂闊難行之節。寬衣博帶,佩玉履舄, 所以回翔容與,而不可以馳驟。上自朝廷而下至於 民,其所以視聽其耳目者,莫不近於迂闊。其衣以黼 黻文章,其食以籩豆簠簋,其耕以井田,其進取選舉 以學校,其治民以諸侯,嫁娶死葬莫不有法,嚴之以 鬼神,而重之以四時,所以使民自尊而不輕為奸。故 曰:「禮之近於人情者,非其至也。」周公、孔子所以區區 於升降揖讓之間,丁寧反覆而不敢失墜者,世俗之 所謂迂闊,而不知夫聖人之權固在於此也。自五帝 三代相承而不敢破,至秦有天下,始皇帝以詐力而 并諸侯,自以為智術之有餘,而禹、湯、文、武之不知出 此也。於是廢諸侯,破井田,凡所以治天下者,一切出 於便利,而不恥於無禮。決壞聖人之藩牆,而以利器 明示天下。故自秦以來,天下惟知所以求生避死之 具,以禮者為無用贅疣之物。何者?其意以為生之無 事乎禮也。苟生之無事乎禮,則凡可以得生者,無所 不為矣。嗚呼!此秦之禍所以至今而未息歟!昔者始 有書契,以科斗為文,而其後始有規矩摹畫之跡,蓋 今所謂大小篆者,至秦而更以隸,其後日以變革,貴 於速成,而從其易,又創為紙以易簡策,是以天下簿 書符檄,繁多委壓,而吏不能究,姦人有以措其手足。 如使今世而尚用古之篆書簡策,則雖欲繁多,其勢 無由。由此觀之,則凡所以便利天下者,是開詐偽之 端也。嗟夫!秦既不可及矣,苟後之君子欲治天下而 惟便利之求,則是引民而日趨於詐也,悲夫!

《秦始皇扶蘇論》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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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時,趙高有罪,蒙毅按之當死,始皇赦而用之。 長子扶蘇好直諫,上怒,使北監蒙恬兵於上郡。始皇 東遊會稽,並海,走瑯琊。次子胡亥、李斯、蒙毅、趙高從。 道病,使蒙毅還禱山川。未及還,上崩。李斯、趙高矯詔 立胡亥,殺扶蘇、蒙恬、蒙毅卒以亡秦。《蘇子》曰:「始皇制 天下輕重之勢,使內外相形,以禁姦備亂,可謂密矣。」 蒙恬將三十萬人,威震北方,扶蘇監其軍,而蒙毅侍 帷幄為謀臣,雖有大姦賊,敢睥睨其間哉?不幸道病, 禱祀山川,尚有人也,而遣蒙毅,故高斯得成其謀。始 皇之遣毅,毅見始皇病,太子未立而去,左右皆不可 以言智。雖然,天之亡人國,其禍敗必出於智之所不 及。聖人為天下,不恃智以防亂,恃其無致亂之道耳。 始皇致亂之道,在用趙高。夫閹尹之禍,如毒藥猛獸, 未有不裂肝碎首者也。自書契以來,惟東漢呂彊、後 唐張承業,此二人號稱善良,豈可望一二於千萬,以 取必亡之禍哉?然世主皆甘心而不悔,如漢桓、靈,唐 肅、代,猶不足深怪。始皇、漢宣皆英主,亦沉於趙高、恭、 顯之禍,彼自以為聰明人傑也,奴僕薰腐之餘,何能 為?及其亡國亂朝,乃與庸主不異。吾故表而出之,以 戒後世人主。如始皇、漢宣者。或曰:「李斯佐始皇定天下,不可謂不智。」扶蘇、始皇子,秦人戴之久矣。陳勝假 其名,猶足以亂天下,而蒙恬持重兵在外,使二人不 即受誅而復請之,則斯、高無遺類矣。以斯之智,而不 慮此,「何哉?」蘇子曰:「嗚呼!秦之失道,有自來矣,豈獨始 皇之罪?自商鞅變法,以殊死為輕典,以參夷為常法, 人臣狼顧脅息,以得死為幸,何暇復請。方其法之行 也,求無不獲,禁無不止,鞅自以為軼堯舜而駕湯武 矣。及其出亡而無所舍,然後知為法之弊。夫豈獨鞅 悔之,秦亦悔之矣。荊軻之變,持兵者熟視」始皇,環柱 而走而莫之救者,以法重故也。李斯之立,胡亥不復 忌。二人者,知威令之素行,而臣子不敢復請也。二人 之不敢復請,亦知始皇之騺悍而不可回也。豈料其 偽也哉?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歸之。」孔子曰:「有一言 而終身行之,其恕矣乎!」夫以忠恕為心,而以平易為 政,則上易知,下易達,雖有賣國之姦,無所投其隙,倉 卒之變,無自發焉。然其令行禁止,蓋有不及商鞅者 矣,而聖人終不以此易彼。商鞅立信於徙木,立威於 棄灰,刑其親戚師傅,積威信之極,以至始皇。秦人視 其君如雷霆鬼神,不可測識也。古者公族有罪,三宥 而後致刑。今至使人矯殺其太子而不忌,太子亦不 敢請,則威信之過也。故夫以法毒天下者,未有不反 中其身,及其子孫。漢武、始皇,皆果於殺者也。故其子 如扶蘇之仁,則寧死而不請。如戾太子,豈欲反者哉? 計出於無聊也。故為二君之子者,有死與反而已。李 斯之智,蓋有以知扶蘇之必不反也。吾又表而出之, 以戒後世之果於殺者。

《魏武帝論》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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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之所謂智者,知天下之利害,而審乎計之得失,如 是而已矣。此其為智,猶有所窮,唯見天下之利而為 之。唯其害而不為,則是有時而窮焉,亦不能盡天下 之利。古之所謂大智者,知天下利害得失之計,而權 之以人,是故有所犯天下之至危,而卒以成大功者, 此以其人權之輕敵者敗,重敵者無成功。何者?天下 「未嘗有百全之利也,舉事而待其百全,則必有所格。 是故知吾之所以勝人,而人不知其所以勝我者,天 下莫能敵之。」昔者晉荀息知虞公,必不能用宮之奇; 齊鮑叔知魯君,必不能用施伯;薛公知黥布,必不出 於上策。此三者,皆危道也,而直犯之,彼不知用其所 長,又不知出吾之所忌,是故不可以冒害而就利。自 三代之亡,天下以詐力相并,其道術政教,無以相過, 而能者得之。當漢氏之衰,豪傑並起而圖天下,二袁、 董、呂爭為強暴,而孫權、劉備又以區區於一隅,其用 兵制勝,固不足以敵曹氏,然天下終於分裂,訖魏之 世而不能一。蓋嘗試論之,魏武長於料事,而不長於 料人,是故有所重發而喪其功,有所輕為而至於敗。 劉備有蓋世之才,而無應卒之機,方其新破劉璋,蜀 人未附,一日而四五驚斬之,不能禁釋,此時不取,而 其後遂至於不敢加兵者終其身。孫權勇而有謀,此 不可以聲勢恐喝取也。魏武不用中原之長,而與之 爭於舟楫之間,一日一夜行三百里以爭利,犯此二 敗以攻孫權,是以喪師於赤壁,以成吳之強。且夫劉 備可以急取,而不可以緩圖,方其危疑之間,卷甲而 趨之,雖《兵法》之所忌,可以得志。孫權者,可以計取而 不可以勢破也。而欲以荊州新附之卒,乘勝而取之, 彼非不知其難,特欲僥倖於權之不敢抗也。此用之 於新造之蜀,乃可以逞。故夫魏武重發於劉備而喪 其功,輕為於孫權而至於敗,此不亦長於料事而不 長於料人之過歟?嗟夫!事之利害,計之得失,天下之 能者舉知之,而不能權之以人,則亦紛紛焉或勝或 負,爭為雄強,而未見其能一也。

《唐論》
曾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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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康歿,而民生不見,先王之治日入於亂,以至於秦, 盡除前聖數千載之法。天下既攻秦而亡之,以歸於 漢。漢之為漢,更二十四君,東西再有天下,垂四百年。 然大抵多用秦法。其改更秦事,亦多附己之意,非放 先王之法而有天下之志也。有天下之志者,文帝而 已。然而天下之材不足,故仁聞雖美矣,而當世之法 度亦不能放於三代。漢之亡,而強者遂分天下之地。 晉與隋雖能合天下於一,然而合之未久而已亡,其 為不足議也。代隋者,唐更十八君,垂三百年,而其治 莫盛於太宗之為君也。詘己從諫,仁心愛人,可謂有 天下之志。以租庸任民,以府衛任兵,以職事任官,以 材能任職,以興義任俗,以尊本任眾,賦役有定制,兵 農有定業,官無虛名,職無廢事。人習於善行,離於末 作,使之操於上者,要而不煩,取於下者,寡而易供。民 有農之實而兵之備存,有兵之名而農之利在。事之 分有歸,而祿之出不浮,材之品不遺,而治之體相承。 其廉恥日以篤,其田野日以闢。以其法修則安且治, 廢則危且亂,可謂「有天下之材。」行之數歲,粟米之賤, 斗至數錢,居者有餘蓄,行者有餘資,人人自厚,幾致 刑措,可謂有治天下之效。夫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不得與先王並者,法度之 行,擬之先王未備也;禮樂之具,田疇之制,庠序之教, 擬之先王未備也;躬親行陣之間,戰必勝,攻必克,天 下莫「不以為武,而非先王之所尚也。四裔萬國,古所 未及,以政者莫不服從,天下莫不以為盛,而非先王 之所務也。」太宗之為政於天下者,得失如此。由唐虞 之治五百餘年而有湯之治;由湯之治五百餘年而 有文武之治;由文武之治千有餘年而始有太宗之 為君。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 而又以其未備也,不得與先王并,而稱極治之時。是 則人生於文武之前者,率五百餘年而一遇治世;生 於文武之後者,千有餘年而未遇極治之時也。非獨 民之生於是時者之不幸也,士之生於文武之前者, 如舜禹之於唐,八元八凱之於舜,伊尹之於湯,太公 之於文武,率五百餘年而「一遇」,生於文武之後千有 餘年,雖孔子之聖,孟軻之賢而不遇,雖太宗之為君 而未可以必得志於其時也,是亦士民之生於是時 者之不幸也。故述其是非得失之跡,非獨為人君者 可以考焉。士之有志於道,而欲仕於上者,可以鑒矣。

《漢文帝論》
曾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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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嘗謂治天下本於躬化,而觀漢文帝躬行節儉,以 德化民,宜其有以振起衰俗。而賈誼以謂殘賊公行, 莫之禁止,其說以背本趨末者為天下大殘,淫侈之 俗為天下之大賊。以當時風俗可謂敝矣,豈所謂躬 化者果無益於治哉?蓋文帝雖有仁心仁聞,而不修 先王之政故也。先王有不忍人之心,則有不忍人之 政,而其政必本於理財。理財之法,其定民之大方有 四,任民之職有九,士、農、工、商,以辨其名;「九穀、草、木、山、 澤、鳥獸、材賄、絲枲、聚斂、轉移,以辨其職。」又為之屋粟、 里布、夫家之征,以待其不勤。是故天下無遷徙之業, 無游惰之民,其於生財可謂眾矣。至於愛養萬物,必 以其道。故罻羅、網罟、斧斤、弓矢皆以「時入,而覆巢麛 卵、殺胎伐夭」,皆為之禁,取之又有其時也,於是制禮 以節其用。天子都千里之畿,諸侯各專百里之國,卿 士大夫至於庶人,莫不有田,而視其位之貴賤,稱其 入之厚薄,而為之法制度數,以待其冠婚、賓客、死喪、 祭祀之用者。隆殺多寡,各適其宜。為上者謹名分以 示天下,而人人安於「力分之內,無覬覦於其外。是以 淫僻放侈之心不生,而貧富均一,海內充實,無不足 之患,然後示之以廉恥,興之以德義,故民從之也輕。」 方此之時,游惰者無所容,而雖有僭侈之心,亦安所 施於外哉?教化之所以行,殘賊之所以熄,蓋出於是 也。自秦滅先王之籍,而漢因之,務為一切之制。由天 子至於庶人,無復有度量分界之限,而人人去本趨 末,爭於僭侈。高祖嘗禁賈人不得曳絲乘車,其令卒 於不行。至文帝之時,商賈富厚,力過吏埶,而末伎游 食,害農者蕃;庶人牆屋飾文繡,僕妾之衣,皆宗廟之 奉、天子之服,則其俗之不善可知矣。而文帝不知修 先王之政以救其弊。方其開籍田以勸耕者,衣弋綈 而斥文繡,以示敦朴為天下先,其意美矣。然法度之 具不行,而欲以區區之一身率四海之眾,豈非難哉? 《孟子》曰:「徒善不足以為政。」非虛言也。雖然,以彼之德, 成之以先王之政,則庶幾三代之賢主哉!

《夏論》
蘇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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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之道,苟可以安天下,不求為異也。堯舜傳之賢, 而禹傳之子,後世以為禹無聖人而傳之,而後授之 其子孫,此以好異期聖人也。夫聖人之於天下,不從 其所安而為之,而求異夫天下之人,何其用心之淺 耶?昔者湯有伊尹,武王有周公,而周公又武王之弟 也。湯之太甲、武之成王,皆可以為天下,而湯不以予 「其臣,武王不以予其弟。」誠以為其子之才不至於亂 天下者,則無事乎授之他人而以為異也,而天下之 人何獨疑夫禹哉?今夫人之愛其子,是天下之通義 也。有得焉而以予其子孫,人情之所皆然也。聖人以 是為不可易,故因而聽之,使之父子相繼而無相亂, 以至於堯。堯舉天下而授之舜,舜得「堯之天下而又 授之禹,舉天下而授之人」,此聖人之所以大過人,而 天下後世之所不能也。天下後世之所不能,而聖人 獨為之,豈以為異哉?天下之人不能皆賢而有異人 焉。為異而震之,則天下皆將喜其名而失其真。故夫 堯、舜之傳賢者,是不得已而然也。使堯之丹朱、舜之 商均,僅可以守天下,而堯肯傳之舜,舜肯傳之禹,以 為異而疑天下哉?然則禹之不以天下授益,非以益 為不足受也。使天下復有禹,予知禹之不以天下授 之矣。何者?啟足以為天下故也。啟為天下而益為之 佐,是益不失為伊尹、周公,其功猶可以及天下也。聖 人之不喜異也如此。魯人之法,贖人者受金於府,子 貢贖人而不受賞,夫子嘆曰:「嗟夫!使魯之不復贖人 者,賜也。夫!」贖人而不以為功,此君子之所以異於眾 人者,而其弊乃至於不贖。是故聖人不喜為異,以其 有時而窮也。閔子終三年之喪,見於夫子,援琴而歌戚戚而不樂,作而曰:「先王制禮,弗敢過也。」子夏終三 年之喪,見於夫子,取琴而鼓之,其樂侃侃然,作而曰: 「先王制禮,不敢不及也。」而夫子皆以為賢。由此觀之, 禹、益之事,傳者之過也。《記》有之曰:「有虞氏禘黃帝而 郊嚳,祖顓頊而宗堯。夏后氏禘黃帝而郊鯀,祖顓頊 而宗禹。」舜禹皆有所從受天下者。其所從受天下者, 不可忘也。故舜宗堯而置瞽瞍,此天下之大義也。至 禹不獨廢堯,而且忘舜。鯀「雖得罪,以父故得祭於郊。 從舜之義,則禹為忘其君;從禹之義,則舜為忘其親。 二者皆聖人之所不為也。」予聞之,禮之所行,義之所 許也。故禮雖先王未之有,可以義起也;舜禹之有天 下,則先王之所未有也。故堯雖非父,而其德載於後 世,不可以不宗;瞽瞍雖其親,而無功於人,不可以私 享:二者皆義也。至夏后氏郊鯀而宗禹,此禹之子孫 之禮也。孰謂禹之不宗舜哉?柳下惠稱有虞氏郊堯 而宗舜,先儒以為此虞氏子孫之禮也。以虞推禹,則 禹其有不宗舜乎?雖然,夏之子孫所以不宗舜者,以 有鯀也。鯀雖得罪於舜,而從事於水者九年,非瞽瞍 之比也。故卒為夏郊,而三代祀之。三代猶以其功祀 之,而其子孫顧可以他人廢之乎?故夫虞夏之祀,皆 義之所予也。

《商論》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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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之有天下者三十世,而周之世三十有七,商之既 衰而復興者五王,而周之既衰而復興者宣王一人 而已。」夫商之多賢君,宜若其世之過於周。周之賢君 不如商之多,而其久於商者乃數百歲。其故何也?蓋 周公之治天下,務以文章繁縟之禮,和柔馴擾剛彊 之民。故其道本於尊尊而親親,貴老而慈幼,使民之 父子相愛,兄弟相悅,以無犯上難制之氣,行其至柔 之道,以揉天下之戾心,而去其剛毅果敢之志。故其 享天下至久,而諸侯內侵,京師不振,卒於廢為至弱 之國。何者?優柔和易,可以為久,而不可以為彊也。若 夫商人之所以為天下者,不可復見矣。嘗試求之《詩》 《書》。《詩》之寬緩而和柔,《書》之委曲而繁重者,舉皆周也。 而商人之詩,駿發而嚴厲,其《書》簡潔而明肅,以為商 人之風俗蓋在乎此矣。夫惟天下有剛彊不屈之俗 也,故其後世有以自振於衰微。然至其敗也,一散而 不可復止。蓋物之彊者易以折,而柔忍者可以久存; 柔者可以久存,而常困於不勝;彊者易以折,而其末 也乃可以有所立。此商之所以不長,而周之所以不 振也。嗚呼!聖人之慮天下,亦有所就而已,不能使之 無弊也。使之能久而不能彊,能以自振,而不能以及 遠,此二者存乎其後世之賢與不賢矣。太公封於齊, 尊賢而尚功,周公,曰「後世必有篡弒之臣。」周公治魯, 親親而尊尊,太公,曰:「後世寖衰矣。」夫尊賢尚功,則近 於彊;「親親尊尊」,則近於弱。終之齊有田氏之禍,而魯 人困於盟主之令。蓋商之政近於齊,而周公之所以 治周者,其所以治魯也。故齊彊而魯弱,魯未亡而齊 亡也。

《周論》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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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曰:「夏之政尚忠,商之政尚質,周之政尚文。」而仲尼 亦云:「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予讀《詩》《書》,歷 觀唐、虞至於商周,以為自生民以來,天下未嘗一日 而不趨於文也。文之為言,猶曰萬物各得其理云爾。 父子君臣之間,兄弟夫婦之際,此文之所由起也。昔 者生民之初,父子無義,君臣無禮,兄弟不相愛,夫婦 「不相保,天下紛然而淆亂,忿鬥而相苦,文理不著而 人倫不明,生不相養而死不相葬」,天下之人舉皆戚 然不寧於中,然後反而求其所安,屬其父子而列其 君臣,聯其兄弟而正其夫婦。至於虞、夏之世,乃益去 其鄙野之制,然猶以天子之尊,飯土塯,啜土鉶,土階 三尺,茅茨不翦。至於周而後大備。其粗始於父子之 際,其精布於萬物,其用甚廣而無窮,蓋其當時莫不 自謂文於前世,而後之人乃更以為質也。是故祭祀 之禮,「陳其籩豆,列其鼎俎,備其醪醴,俯伏以薦」,思其 飲食醉飽之樂而不可見也。於是灌用鬱鬯,藉用白 茅,既沃而莫之見,以為神之縮之也。體魄降於地,魂 氣升於天,恍惚誕謾而不知其所由處,聲音氣臭之 類恐不能得當也,於是終祭於屋漏,繹祭於祊,以為 人子之心無所不至也。薦之以滋味,重之以膾炙,恐 鬼神之不屑也。薦之以血毛,重之以體薦,恐父祖之 不吾安也。於是先黍稷而飯稻粱,先大羹而飽庶羞, 以為不敢忘禮,亦不敢忘愛也。丁寧反復,優游而不 忍去,以為可以盡人子之心,而人子之心亦可以少 安矣。故凡世之所謂文者,皆所以安。夫人之所不安, 而人之所安者,事之所當然也。仲尼區區於衰周之 末,收先王之遺文,而與曾子推論禮之所難處,至於 毫釐纖悉,蓋以為王道之盛,其文理當極於此焉耳。 及周之亡,天下大壞,彊陵弱,眾暴寡,而後世乃以為 周文之弊。夫自唐、虞以至於商,漸而入於文,至周而 文極於天下。當唐、虞、夏、商之世,蓋將求周之文,而其勢有所未至,非有所謂質與忠也。自周而下,天下習 於文,非文則無以安天下之所不足,此其勢然也。今 夫冠、婚、喪、祭而不為之禮,墓祭而不廟,室祭而無所, 仁。人君子有所不安於其中,而曰「不文,以從唐、虞夏 商之質。」夫唐虞夏商之質,蓋將以求周之文而未至 者,非所以為法也。

《秦論上》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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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人居諸侯之地,而有萬乘之志,侵辱六國,斬伐天 下,不數十年之間,而得志於海內,至其後世,再傳而 遂亡。劉季起於匹夫,斬刈豪傑,蹶秦誅楚,以有天下, 而其傳子孫數十世而不絕。」蓋秦漢之事,其所以起 者不同,而其所以取之者無以相遠也。然劉項奮臂 於閭閻之中,率天下蜂起之兵,西嚮以攻秦,無一成 「之聚,一夫之眾,驅罷敝謫戍之人,以求所非望,得之 則生,失之則死。以匹夫而圖天下,其勢不得不疾戰 以趨利,是以冒萬死求一生而不顧。」今秦擁千里之 地,而乘累世之業,雖閉關而守之,畜威養兵,拊循士 民,而諸侯誰敢謀?秦觀天下之釁而後出兵以乘其 弊,天下夫誰敢抗?而惠文、武、昭之君,乃以萬乘之資 而用匹夫,所以圖天下之勢,疾戰而不顧其後,此宜 其能以取天下,而亦能以亡之也。夫劉、項之勢,天下 皆非吾有,起於草莽之中,因亂而爭之。故雖驅天下 之人以爭一旦之命,而民猶有待於戡定以息肩於 此,故以疾戰定天下。天下既安,而下無背叛之志。若 夫六國之際,諸侯各有分地,而秦乃欲以力征彊服 四海,不愛先王之遺黎,以為子孫之謀,而竭其力以 爭鄰國之利。六國雖滅,而秦民之心已散矣。故秦之 所以謀天下者,匹夫特起之勢,而非所以承祖宗之 業,以求其不失者也。昔者嘗聞之,「周人之興,數百年 而後至於文武,文武之際,三分天下而有二。然商之 諸侯」,猶有所未服,紂之眾未可以不擊而自解也。故 以文、武之賢,退而修德以待其自潰。誠以為后稷、公 劉、太王、王季勤勞不懈,而後能至於此。故其發之不 可輕,而用之有時也。嗟夫!秦人舉累世之資,一用而 不復惜其先王之澤,已竭於取天下,而尚欲求以為 國,亦已惑矣。

《秦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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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聖人,以道御天下,動容貌,出辭氣,逡巡廟堂之 上,而諸侯承德,四裔向風」,何其盛哉!至其後世稍衰, 桓、文迭興而維持之,要之以盟會,齊之以征伐,既已 畢矣。然春秋之後,吳越放恣,繼之以田常,三晉之亂, 天下遂為戰國。君臣之間,非詐不言,非力不用,相與 為《盜跖》之行,猶恐不勝,雖桓、文之事且不試矣,而況 於文、武、成、康之道歟?秦起於西陲,本以彊兵富國為 上。其先襄公最賢,詩人稱之,然其所以為國者,亦猶 是耳。《詩》曰:「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夫蒹葭之方盛也,蒼蒼其彊勁而不適於用,至於白 露,凝戾為霜,然後堅成,可施於人。今夫襄公以耕戰 自力,而不知以禮義終成之,豈不蒼然盛哉!然而君 子以為未成,故其後世,狃於為利而不知義。至於商 君,厲之以法,風俗日惡,鄙詐猛暴,甚於六國,卒以此 勝天下。秦之君臣以為非是,無足以服人矣。當是時, 諸侯大者連地數千里,帶甲數十萬,雖使齊威、晉文 假仁義,挾天子而令之,其勢將不能行。惟得至誠之 君子自修而不爭,如「商、周之先君,庶幾可以服之。」孟 子遊於齊、梁,以此干其君,皆不能信,以為詐謀奇計 之所不能下,長戟勁弩之所不能克,區區之仁義,何 足以致此!然魏文侯,當時之弱國也;君王后,齊之一 婦人也。魏文侯行仁義禮,下賢者,用卜子夏、田子方、 段干木,而秦人不敢加兵。君王后,用齊四十餘年,事 秦謹,與諸侯信,而齊亦未嘗受兵,而況於力行仁義, 中心慘怛,終身不懈,而有不能勝者哉!夫衣冠佩玉, 可以化彊暴;深居簡出,可以卻猛獸;虛心寡欲,可以 懷鬼神。《孟子》曰:「仁不可以為眾。」誠因秦之地,用秦之 民,按兵自守,修德以來天下,彼將襁負其子而至,而 誰與共亡?惜乎其明不足以知之,竭力以勝敵,敵勝 之後,二世而亡,其數有以取之矣。

《始皇論》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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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侯之興,自生民始矣。至始皇滅六國,而五帝、三代 之諸侯掃地無復遺者。非秦能滅諸侯,而勢之隆污 極於此矣。昔禹會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傳商 及周,文武之間止千七百餘國。夫人之必爭,彊弱之 必相吞滅,此勢之必至者也。「彼非諸侯獨能自存,聖 賢之君時出而齊之,是以彊者不敢肆,弱者有以自 立。」蓋自禹五世而得少康,自少康十二世而得湯,自 湯八世而得太戊,自太戊十三世而得武丁,自武丁 八世而得周文、武。當是時,雖有彊暴諸侯,不得以力 加小弱,然虞、夏諸侯,亡者已十八九矣。自文、武、成、康 以來,三十有三世獨一宣王能紀綱諸夏。幽、平以後, 諸侯放恣,春秋之際,存者百七十餘「國而已。」雖齊威、 晉文迭興,以會盟征伐持之,而道德不足,其身所攻滅蓋已多矣。陵遲至於六國,獨有宋、衛、中山、泗上諸 侯在耳。地大兵彊,皆務以詐力相傾,雖使威、文復生, 號令將有所不行,非有盛德之君,不足以懷之矣。是 以至於蕩滅無餘而後止。秦雖欲復立諸侯,豈可得 哉!而議者乃追咎李斯不師古始,使秦孤立無援,二 世而亡,蓋未之思歟?夫商周之初,雖封建功臣子弟, 而上古諸侯,棋布天下,植根深固,是以新故相維,勢 如犬牙,數世之後,皆為故國,不可復動。今秦已削平 諸侯,蕩然無復立錐之國,雖使並建子弟,而君民不 親,譬如措舟滄海之上,大風一作漂卷而去,與秦之 郡縣何異?且獨不見漢高、晉文之事乎?割裂海內,以 封諸子,大者連城數十,舉無根之人,寄之萬民之上, 十數年之間,隨即散滅,不獲其用,豈非惑於其名而 未察其勢也哉?古之聖人立法以御天下,必觀其勢, 勢之所去,不可以彊反。今秦之郡縣,豈非勢之自至 也歟?然秦得其勢,而不免於滅亡,蓋治天下在德不 在勢,誠能因勢以立法,務德以扶勢,未有不安且治 者也。使秦既一天下,與民休息,寬徭賦,省刑罰,黜奢 淫,崇儉約,選任忠良,放遠法吏,而以郡縣治之,雖與 三代比隆可也。

《三宗論》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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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帝、堯、舜壽皆百年,享國皆數十年。周公作《無逸》,言 商中宗享國七十五年,高宗五十九年,祖甲三十三 年,文王受命中身,享國五十年。自漢以來,賢君在位 之久,皆不及此。西漢文帝二十三年,景帝十六年,昭 帝十三年,東漢明帝十八年,章帝十三年,和帝十二 年,唐太宗二十三年,此皆近世之明主,然與《無逸》所 謂「不知稼穡之艱難,不聞小人之勞」,惟耽樂之從,或 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者,無以大相過 也。至其享國長久,如秦始皇帝、漢武帝、梁武帝、隋文 帝、唐元宗,皆以臨御久遠,循致大亂,或以失國,或僅 能免其身,其故何也?人君之富,其倍於人者千萬也。 膳服之厚,聲色之靡,所以賊其躬者多矣;朝夕於其 間而無以御之,至於夭死者,勢也。幸而壽考,用物多 而害民久,矜己自聖,輕蔑臣下,至於失國,宜矣。古之 賢君,必志於學,達性命之本而知道德之貴。其視子 女玉帛與糞土無異,其所以自養乃與山林學道者 比,是以久於其位而無害也。傅說之詔高宗曰:「王,人 求多聞,時惟建事,學于古訓乃有獲。事不師古,以克 永世,匪說攸聞。惟學遜志,務時敏,厥修乃來。允懷于 茲,道積于厥躬。惟斆學半,念終始。典于學,厥德修罔 覺。監于先王成憲,其永無愆。」嗚呼,傅說其知此矣。

《兩漢論》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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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聖人,制為君臣之分,天子以其一身立乎天下 之上,安受天下之奉己而不辭?天下之人,奇材壯士, 爭出其力,以自盡於天子之下而無所逃遁。此二者 何為如此也?天下之事,固其賢者為之也。仁人君子, 盡其心以制天下之事而無所不成,武夫猛士,竭其 力以翦天下之暴亂而無所不定。此其類非不智且」 勇也,然而不得其君,則其心常鰓鰓然曠四海而不 能以自安,功成事立,缺然反顧而莫之能受。是以天 下之賢才,其才雖足以取之,而常喜天下之有賢君 者,利其有以受之也。蓋古之人君,收天下之英雄而 不失其心,故天下皆爭歸之。而英雄之士,因其君之 資,以用力於天下,功成求得,而不敢為背叛之操。故 上下相守,而可以至於無窮。唯其君臣相戾,而不能 以相用,「君以為無事乎其臣,臣以為無事乎其君」,君 無所用,以至於天下之不親;臣無以用之,以至於惸 惸而無所底麗,而天下始大亂矣。且彼不知夫天下 之意也,天下之人皆人臣也,而誰能以相從?惟其因 天子之權而用之,是以雖其比肩之人而莫敢抗。彼 見天下之莫吾抗也,則以為天下之畏我,而不知己 之戴君之威而行也,故或狃天下之畏己,而反以求 去其君。其君既去,而天下之人孰畏而不為變哉?昔 者西漢之衰,王莽竊取其人君之權而執之,以求取 其天下。方其執之而未取也,天下不知其將取之,是 以俛首而奉其所為。何者?天下之心猶以為漢役之 也。至於天下在莽,而其英雄之士遂起而共攻之,不 數年而莽以大敗。何者?天下不服,無漢之王莽也。其 後東漢之亂,獻帝奔走於草莽之中,曹操出之以為 帝王。當是之時,天下已無漢矣,而唯曹氏之為聽。然 天下之英雄猶以為名,皆起而爭之,終曹公之身而 不能以自安。猶幸其當時之人,皆知漢之天下已去 而操收之也,是以心服曹氏,而安為之臣?故孔子曰: 「天下有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禮樂征伐 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 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蓋天下之 情,居下而干其上之政者,以為己之享其利也,而不 知天下之爭心皆將囂然而不平,是以其素所服者 愈狹,則其失之也愈速。何則?其不平者眾也。故曰:「祿 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於大夫四世矣,而三桓之子孫微矣。」嗚呼!公室既微,則三桓之子孫,天下之所謂 宜盛者也,而終以衰弱而不振,則夫君臣之分可知 也已。

《漢武帝論》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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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利害不難知也。士大夫心平而氣定,高不為名 所眩,下不為利所怵者,類能知之。人主生於深宮,其 聞天下事至鮮矣,知其一不達其二,見其利不睹其 害,而好名貪利之臣,探其情而逢其惡,則利害之實 亂矣。漢武帝即位三年,年未二十,閩越舉兵圍東甌。 東甌告急,帝問太尉田蚡。蚡曰:「越人相攻,其常事耳。 又數反覆,不足煩中國往救。」帝使嚴助難蚡曰:「特患 力不能救,德不能覆。誠能,何故棄之?小國以窮困來 告急,天子不救,尚何所愬!」帝詘蚡議,而使助持節發 會稽兵救之。自是征南越,伐朝鮮,討西南裔,兵革之 禍,加於四裔矣。後二年,匈奴請和親,大行王恢請擊 之,御史大夫韓安國請許其和,帝從安國議矣。明年, 馬邑豪聶壹因恢言:「匈奴初和,親,親信邊,可誘以利 致之,伏兵襲擊,必破之道也。」帝使公卿議之,安國、恢 往,反議甚苦。帝從恢議,使聶壹買馬邑城以誘單于, 單于覺之而去,兵出無功,自是匈奴犯邊,終武帝無 寧歲,天下幾至大亂。此二者,田蚡、韓安國皆知其非, 而迫於利口,不能自伸,武帝志求功名,不究利害之 實而遽從之。及其晚歲,禍災並起,外則黔首耗散,內 則骨肉相賊殺,雖悔過自咎,而事已不救矣。然嚴助 交通淮南,張湯論殺之,王恢以不擊匈奴,亦坐棄市。 二人皆罪不至死,而不免大戮,豈非首禍致罪,天之 所不赦故耶?

《漢昭帝論》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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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王以管、蔡之言疑周公,及遭風雷之變,發《金縢》 之書,而後釋然知其非也。漢昭帝聞燕王之譖霍光, 懼不敢入,帝召見光,謂之曰:「燕王言將軍出都,肄郎 道上稱蹕,又擅調益幕府校尉,二事屬耳,燕王何自 知之?且將軍欲為非,不待校尉左右。」聞者皆伏其明。 光由是獲安,而燕王與上官皆敗。故議者以為昭帝 之賢,過於成王,然成王享國四十餘年,治致刑措,及 其將崩,命召公、畢公相康王,臨死生之變,其言琅然 不亂。昭帝享國十三年,年甫及冠,功未見於天下,其 不及成王者亦遠矣。夭壽雖出於天,然人事常參焉。 故吾以為成王之壽考,周公之功也;昭帝之短折,霍 光之過也。昔晉平公有蠱疾,醫和視之,曰:「是謂近女 室,疾如蠱,非鬼非食,惑以喪志。良臣將死,天命不祐, 國之大臣榮其寵祿而任其大節,有菑禍興而無改 焉,必受其咎。」以此譏趙孟,趙孟受之不辭,而霍光何 逃焉?成王之幼也,周公為師,召公為保,左右前後皆 賢也,雖以中人之資,而起居飲食日與之接,逮其壯 且老也,志氣定矣。其能安富貴,易生死,蓋無足怪者。 今昭帝所親信,惟一霍光。光雖忠信篤實而不學無 術,其所與共國事者,惟一張安世;所與斷幾事者,惟 一田延年。士之通經術、識義理者,光不識也。其後雖 聞久陰不雨之言而貴,夏侯勝感蒯瞶之事而賢雋 不疑,然終亦不任也。使昭帝居深宮,近嬖倖,雖天資 明斷而無以養之,朝夕害之者眾矣,而安能及遠乎? 人主不幸,未嘗更事而履大位,當得篤學深識之士 日與之居,示之以邪正,曉之以是非,觀之以治亂,使 之久而安之,知類通達,強立而不反,然後聽其自用 而無害,此大臣之職也。不然,小人先之,悅之以聲色 犬馬,縱之以馳騁田獵,侈之以宮室器服。志氣已亂, 然後入之以讒說。變亂是非,移易白黑,紛然無所不 至,小足以害其身,而大足以亂天下。大臣雖欲有言, 不可及矣。《語》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 故人必知道而後知愛身,知愛身而後知愛人,知愛 人而後知保天下。」故吾論三宗,享國長久,皆學道之 力。至漢昭帝,惜其有過人之明,而莫能導之以學,故 重論之,以為「此霍光之過也。」

《漢光武論上》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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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主之德在於知人,其病在於多才。」知人而善用之, 若己有焉,雖至於堯舜可也;多才而自用,雖有賢者, 無所復施,則亦僅自立耳。漢高帝謀事不如張良,用 兵不如韓信,治國不如蕭何,知此三人而用之不疑, 西破強秦,東服項羽,曾莫與抗者。及天下既平,政事 一出,於何法令講若畫一,民安其生,天下遂以無事。 又繼之以曹參,終之以平、勃,至文、景之際,中外晏然。 凡此皆高帝知人之餘功也。東漢光武,才備文武,破 尋邑,取趙、魏,鞭笞群盜,算無遺策。計其武功,若優於 高帝,然使當高帝之世,與項羽為敵,必有不能辨者。 及既履大位,懲王莽篡奪之禍,雖置三公而不付之 事,專任尚書,以督文書、繩姦詐為賢。「政事察察,下不 能欺」,一時稱治。然而異己者斥,非讖者棄,專以一身 任天下,其智之所不見,力之所不舉者多矣。至於明 帝,任察愈甚,故東漢之治,寬厚樂易之風遠不及。西 漢。賢士大夫立於其朝,志不獲伸,雖號稱治安,皆其父子才智之所止,君子不尚者也。

《漢光武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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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帝舉天下後世之重屬之大臣,大臣亦盡其心力 以報之」,故呂氏之亂,平、勃得寘力焉。誅產、祿,立文帝, 若反覆手之易。當是時,大臣權任之甚盛,風流相接。 至申屠嘉猶召辱鄧通,議斬晁錯,而文、景不以為忤。 則高帝之用人,其重如此。景、武之後,此風衰矣。大臣 用舍,僅如僕隸。武帝之老也,將立少主,知非大臣不 可,乃委任霍光。霍光之權在諸臣右,故能翊昭建宣, 天下莫敢異議。至於宣帝,雖明察有餘,而性本忌刻, 非張安世之謹畏,陳萬年之順從,鮮有能容者。惡楊 惲、蓋寬饒,害趙廣漢、韓延壽,悍然無惻怛之意,才高 之士,側足而履其朝。陵遲至於元、成,朝無重臣,養成 王氏之禍。故莽以斗筲之才,濟之以欺罔,而士無一 人敢指其非者。光武之興,雖文武之略足以鼓舞一 世,而不知用人之長,以濟其所不足。幸而子孫皆賢, 權在人主,故其害不見。及和帝少幼,竇后擅朝,竇憲 兄弟恣橫,殺都鄉侯暢於朝,事發,請擊匈奴以自贖。 及其成功,又欲立北單于以樹恩固位。袁安、任隗皆 以三公守義,力爭而不能勝,幸而憲以謀逆敗。蓋光 武不任大臣之積,其弊乃見於此。其後漢日以衰,及 其誅閻顯,立順帝,功出於宦官;黜清河王,殺李固,事 成於外戚,大臣皆無所與。及其末流,梁冀之害重,天 下不能容,復假宦官以去之。宦官之害極,天下不能 堪,至召外兵以除之。外兵既入,而東漢之祚盡矣。蓋 光武不任大臣之禍,勢極於此。夫人君不能皆賢,君 有不能而屬之大臣,朝廷之正也。事出於正,則其成 多,其敗少。歷觀古今,大臣任事而禍至於不測者,必 有故也。今畏忌大臣,而使它人得乘其隙,不在外戚, 必在宦官。外戚、宦官更相屠滅,至以外兵繼之。嗚呼 殆哉!

《三國論》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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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皆怯而獨勇,則勇者勝;皆闇而獨智,則智者勝; 勇而遇勇,則勇者不足恃也;智而遇智,則智者不足 用也。」夫惟智勇之不足以定天下,是以天下之難蜂 起而難平。蓋嘗聞之,古者英雄之君,其遇智勇也,以 不智不勇,而後真智大勇乃可得而見也。悲夫!世之 英雄,其處於世,亦有幸不幸耶?漢高祖、唐太宗,是以 「智勇獨過天下而得之者也,曹公、孫劉是以智勇相 遇而失之者也。」以智攻智,以勇擊勇,此譬如兩虎相 捽,齒牙氣力無以相勝,其勢足以相擾,而不足以相 斃。當此之時,惜乎無有以漢高帝之事制之者也。昔 者項籍乘百戰百勝之威,而執諸侯之柄,咄嗟叱咤, 奮其暴怒,西向以逆高祖,其勢飄忽震蕩如風雨之 至,天下之人以為遂無漢矣。然高帝以其不智不勇 之身,橫塞其衝,徘徊而不得進,其頑鈍椎魯,足以為 笑於天下,而卒能摧折項氏而待其死,此其故何也? 夫人之勇力用而不已,則必有所耗竭;而其智慮久 而無成,則必有所倦怠而不舉。彼欲用其所長以制 我於一時,而我閉門而拒之,使之失其所求,逡巡求 去而不能,而項籍固已憊矣。今夫曹公、孫權、劉備,此 三人者,皆知以其才相取,而未知以不才取之也。世 之言者曰:「孫不如曹,而劉不如孫。」劉備惟智短而勇 不足,故有所不若於二人者,而不知因其所不足以 求勝,則亦已惑矣。蓋劉備之才,近似於高祖,而不知 所以用之之術。昔高祖之所以自用其才者,其道有 三焉耳:先據勢勝之地,以示天下之形;廣收信越出 奇之將,以自輔其所不逮;有果銳剛猛之氣,而不用 以深折項籍猖狂之勢。此三事者,三國之君,其才皆 無有能行之者,獨有一劉備近之而未至,其中猶有 翹然自喜之心,欲為椎魯而不能純,欲為「果銳而不 能達,二者交戰於中而未有所定,是故所為而不成, 所欲而不遂。」棄天下而入巴蜀,則非地也;用諸葛孔 明治國之才,而當紛紜征伐之衝,則非將也。不忍忿 忿之心,犯其所短,而自將以攻人,則是其氣不足尚 也。嗟夫!方其奔走於二袁之間,困於呂布而狼狽於 荊州,百敗而其志不折,不可謂無高祖之風矣。而終 不知所以目用之。方夫古之英雄。唯《漢高帝》為不可 及也夫。

《晉論》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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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天下有道,休之以安,動之以勞,使之安居而能勤, 逸處而能憂。其君子周旋揖讓,不失其節,而能耕田 射御以自致其力;平居習為勉彊,而去其惰傲,厲精 而日堅,勞苦而日彊,冠冕佩玉之人而不憚執天下 之大勞。」夫是以天下之事,舉皆無足為者,而天下之 匹夫亦無以求勝其上。何者?天下之亂,蓋常起於上 之所憚而不敢為。天下之小人,知其上之有所憚而 不敢為,則有以乘其間而致其上之所難。夫其上之 所難者,豈非死傷戰鬥之患,匹夫之所輕,而士大夫 之所不忍,以其身試之者耶?彼以死傷戰鬥之患邀

我,而我不能應,則無怪乎天下之至於亂也。故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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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之於天下,不見其所畏,求使其所「畏之不見」,是故

事有所不辭,而勞苦有所不憚。昔者晉室之敗,非天 下之無君子也,其君子皆有好善之心,高談揖讓,泊 然沖虛,而無慷慨感激之操,大言無當,不適於用,而 畏兵革之事。天下之英雄知其所忌而竊乘之,是以 顛沛隕越而不能以自存。且夫劉聰、石勒、王敦、祖約, 此其姦詐雄武,亦一世之豪也。譬如山林之人,生於 草木之間,大風烈日之所咻,而雪霜饑饉之所勞苦, 其著力骨節之所嘗試者亦已至矣,而使王衍、王導 之倫,談笑而當其衝,此譬如千金之家,居於高堂之 上,食肉飲酒,不習寒暑之勞,而欲以之捍禦山林之 勇夫,而求其成功,此固姦雄之所樂攻而無難者也。 是以雖有賢人君子之才,而無益於世,雖有盡忠致 命之意而不救於患難。此其病起於自處太高,而不 習天下之辱事,故富而不能勞,貴而不能治。蓋古之 君子,其治天下,為其甚勞而不失其高,食其甚美而 不棄其糲,使匹夫小人不知所以用其勇,而其上不 失為君子。至於後世,為其甚勞而不知以自復,而為 秦之強;食其「甚美」而無以自實,而為晉之敗。夫《甚勞》 者固非所以為「安」,而「甚美」者亦非所以自固,此其所 以喪天下之故也哉!

《七代論》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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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之士,能因天下之隙而遂成天下之勢。天下之 勢,未有可以必成者也,而英雄之士,常因其隙而入 於其間,堅忍而不變,是以天下之勢遂成而不可解。 自《晉》以下者,天下何其紛紛也!強者不能以相并,而 弱者不能以相服,其德不足以相君臣,而其兵不足 以相吞滅。「天下大亂,離而為南北,北又自離而為東」 西,其君臣又自相篡取而為七代,至於隋而後合而 為一,蓋其間百有餘年之中,其賢君名臣累累而出 者不為少矣。然而南不能渡河以有北之民,而北不 能過江以侵南之地,豈其百年之間,南無間之足乘, 而北無隙之可入哉?蓋亦其勢之有所不可者也。七 代之際,天下常有變矣,宋取之晉,齊「取之宋,梁取之 齊,陳取之梁,而周、齊取之後魏。」此五釁者,兵交而不 解,內亂而無救,其間非小也,而其四鄰拱手遠望而 莫敢入。蓋其取之者,誠有以待之,而不敢以乘其倉 卒也。嗟夫!北方之人,其力不足以并南,而南方之勢, 又固不可以爭衡於中國,則七代之際,天下將不可 合耶?嘗試論之,姚泓宋武之際,天下將合之際也。姚 興既死而秦地大亂,武帝舉江南之兵,長驅以攻,秦 兵不勞而關中定,此天下之一時也。及夫劉穆之死, 關中未安,席不及煖,兵不及息,而奔走以防江南之 亂,留孺子孱將,以抗四方強悍之敵,則天下之勢,已 遂去矣。且此惟不能因天下之勢而遂成之也,則夫 天下之勢,亦隨去之而已矣。且夫孫權、曹操之事,足 以見矣。曹操之不能過江以攻孫權,力有所未足也。 而孫權終莫肯求逞於中國,蓋其志將以僥倖乎北 方大亂,然後奮而乘其弊,而非以為其地之足以抗 衡於中原也。嗟夫!使武帝既入關,因而居之,以鎮撫 其人民,南漕江、淮之資,西引巴、漢之粟,而內因關中 之盛,厲兵秣馬,以問四方之罪戾。當此之時,天下可 以指麾而遂定矣,而何江南之足以芥蔕夫吾心哉? 然而其事則不可不察也。其心將有所取乎晉,而恐 夫人之反之於南,是以其心憂懼顛倒,而不見天下 之勢。孔子曰:「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 則大事不成。」故夫有可以取天下之勢而不顧,以求 移其君而遂失之者,宋武之罪也。

《宋武帝論》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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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之衰,曹公始踐五伯之跡,挾天子以令諸侯,其 志本欲盡掃群雄,而後取漢耳。既滅二袁,呂布、劉表 欲遂取江東而不克,既破馬超、韓遂欲并舉巴、蜀而 不果。再屈於吳、蜀,而公亦老矣。於是董昭進九錫之 議,幡然聽之,而桓、文之業至此盡矣。然方是時,公在 河朔,而漢都許昌,雖使主盟諸夏,而不廢舊君,上可 以為周文王,下亦不失為桓文公。不能忍,而甘心王 莽九錫之事,此荀文若之所以為恨也。至司馬仲達 父子,其勢蓋與公異矣。擁兵天子之側,固已不順。既 殺王凌,害諸葛誕,非人臣矣;又降劉禪,服曹氏之所 不能服,非貪其土地而利其人民也,志亦在九錫耳, 雖欲復為桓、文,尚可得乎?宋武既誅桓氏,收遺晉而 封植之,又克譙縱,執慕容超,逐盧循,擒姚泓,立四大 功,天下莫能抗,然其志不在桓文,而在九錫,亦已卑 矣。方帝之克長安也,中原震恐,元魏雖姚氏之昏姻 而不敢救,羌氐雖關中之脣齒而不敢爭,此其智力 有餘,足以有為之時也。若能因其兵勢,據秦、隴之形 勝,引吳、越之饒富,以經略中夏,成曹公河朔之勢,則 王伯之功可冀,顧所以用之何如耳。然其兵未入秦, 而使傅亮南走建業,發九錫之議;劉穆之死,南方無 復可託,雖已入秦,而無留秦之意,舉千里之地付一 孺子而去。赫連勃勃乘之,兵將死者過半,狼狽而反僅乃得脫。以帝之明,非不知諸將之不足以保秦,而 志有所在,不暇他慮矣。悲夫!以目前之利,而棄百世 之功;有曹公削平之業,而俯從司馬父子攘竊之陋, 此君子之所追恨也。孔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 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莊以涖之,則民不 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莊以涖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 古之為國,必其此四者,而後能成大功。如武帝之用 兵無敵於天下,可以言智矣。至其棄秦而歸,以求九 錫之浮名,尚可以為仁乎?惟其仁智不具,故其功業 止於是也。

《梁武帝論》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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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自五帝三 王以形器治天下,導之以禮樂,齊之以政刑,道行於 其間,而民莫知也。文武之後,雖召公、畢公之賢君子, 不以為知道者。至春秋之際,管仲、晏子、子產、叔向之 徒,以仁義忠信成功於天下,然其於道則已遠矣。孔 子出於周末,收文、武之遺,而得堯、舜之極,其稱曰:「君 子上達,小人下達。」嘗自謂我下學而上達者,於其門 人,惟顏子、曾子庶幾以道許之。一時賢者若老子之 明道,其所以尊之者至矣。史稱孔子既見老子,退謂 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 走。走者可以為網,游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矰。至 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雲氣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 猶龍耶!」老子體道而不嬰於物,孔子至以龍比之,然 卒不與共斯世也。舍禮樂政刑而欲行道於世,孔子 固知其難哉?東漢以來,佛法始入中國,其道與老子 相出入,皆《易》所謂形而上者,而漢世士大夫不能明 也。魏晉以後略知之矣。好之篤者則欲施之於世;疾 之深者則欲絕之於「世,二者皆非也。老佛之道與吾 道同,而欲絕之;老佛之教與吾教異,而欲行之,皆失 之矣。」秦姚興區區一隅,招延緇素,譯經談妙,至者凡 數千人,而姚氏之亡,曾不旋踵。梁武繼之,江南佛事, 前世所未嘗見,至舍身為奴隸,郊廟之祭,不薦毛血, 父子皆陷於侯景,而國隨以亡。議者觀秦梁之敗,則 以佛「法為不足賴矣。」後魏太武深信崔浩,浩不信佛 法,勸帝斥去僧徒,毀經壞寺,既滅佛法,而浩亦以非 罪赤族。唐武宗夷佛滅僧,不期年而以弒崩。議者觀 魏、唐之禍,則以佛法為不可忤矣,二者皆見其一偏 耳。老佛之道,非一人之私說也,自有天地而有是道 矣。古之君子,以之治氣養心,其高不可嬰,「其潔不可 溷,天地神人皆將望而敬之。聖人之所以不疾而速, 不行而至者,一用此道也。」《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 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 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 恐廢;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 生,將恐絕;侯王無以為正而貴高將恐蹶。道之於物, 無所不在,而尚可非乎?雖然,蔑君臣,廢父子,而以行 道於世,其弊必有不可勝言者。誠以形器治天下,導 之以禮樂,齊之以政刑,道行於其間而民不知,萬物 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泯然不見其際而 天下化,不亦周孔之遺意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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