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樂全堂集
卷十
作者:申翊聖
1681年
卷十一

墓誌銘 编辑

孺人申氏墓誌 编辑

家大人受玦于春川之二年,我伯姊孺人歸寧東行,至加平村舍感疾,六日不起,戊午冬十月初九日也。嗚呼痛哉!翊聖聞姊氏之行,追及之于途,姊病已三日矣。就而診之,其形羸憊而精神不爽,唯長吁嘷爺孃,聲甚悲。余慰解之曰:「風邪吐汗良已,奚自苦耶?」遂往省二尊人,遽問姊病狀,亦以此答之曰:「外感行當愈矣。」尊人色喜,屈指算日,至治具而待之。翌日夕,僮奴走報病革,余始驚憂,而不圖其遽至於斯也。遲晩發,纔渡新淵,凶問至矣。

嗚呼痛哉!余與姊面談幾日,而凶問之至也耶?昔者長吁而嘷悲者,將絶之音耶?翊聖昏昧,見其病也,而不見其死也,此終天之痛也。且哭且奔,晡抵喪次。其良人去冠袒衣,哭踊而前曰:「死已二日,不克斂矣。」余乃升堂而號曰:「隔一嶺,棄父母而長逝乎?逝者無知,存者何忍乎?」遂憑屍大慟。用是日夜半,具衣衾小斂,越四日大斂就木。蓋貸材爲棺,受襚爲斂,故時日慢也。

嗚呼痛哉!翊聖少姊氏一年,孩而同在母懷,幼而嬉而與同,壯而婚嫁育產,略與之同,人道之小成也。姊今奄忽逝矣,天何不弔,至此極也耶?年僅三十二,而其爲子爲妻爲婦爲母之道,俱有可紀。大人泣而敎翊聖曰:「汝姊在,父母無憂,事夫子,無違行有婦德,可傳。」其良人述平居事甚悉而曰:「吾家君恒稱『吾婦賢,必能善祭祀』,詎知其速化也?且育子女,勤而有方;莅婢僕,莊而能敎,性又廉潔,有士之風焉。其死之日,以不及見父母爲至痛,語諄諄不絶口而逝云。」此足徵矣,而翊聖又据所識知者爲誌。

孺人之德性,得於天者甚粹。爲兒戲,絶無驕盈浮華之習,齠齔之年,幹母之蠱,儼若成人。移天于朴氏,族大而親繁,周旋愼節,咸得其宜,妯娌之間,敬睦尤至。旣分室而計約食貧,良人又樂爲善,不事家人產業。孺人拮据爲生,夙興盥濯,上事下撫,執女紅,窮日力無怠。雖屢空,不以色戚。父母爲其貧,將使其良人仕。孺人恥之曰:「士當自奮,奈何伺人喉下氣進退耶?」逮遭家難,疚心疾首,語及淚輒簌簌下。丙辰大人東遷之日,蒼黃騎馬出江上,墜胎成疾,憂其久而難瘳,不虞其暴折也。

嗚呼痛哉!孺人系出平山高麗太師崇謙之後。曾祖右參贊夷簡公,祖贈領議政諱承緖。外家李氏高麗太師後,贈領議政淸江先生諱濟臣之孫。大人諱,歷位大司馬、大宗伯,階一品。母貞夫人,生孺人于丁亥三月十六日。孺人十六歲,歸于朴濠伯游羅州人。高麗直臣尙衷之後,贈領議政潘川府院君應福之孫,觀察使東說之子。己酉進士。生二男二女,長女十六歲,男曰世模九歲,次女後姜七歲,次男曰世楷四歲。

嗚呼痛哉!長女曁世模世楷,鞠于朴氏後姜歸吾家,二尊人撫孤摧慟,怛焉若割。天何不弔,至此極也耶?夫以孺人之德,得伯游爲偶,而不獲見其貴也,有子女不見其成立也,兩家尊人在堂,不克終孝也。又死於逆旅,殯斂不以時,天其可恃耶?以十一月初四日,扶櫬歸殯于楊州朴氏舊廬,十二月十七日,窆于巳坐之原。翊聖懼懿行久而或昒,悼稚孤無所逮及,略加序列,書于密石碑,藏諸幽。毒痛憑塞,故闕銘詞。

永昌大君墓誌銘幷序,代家君作 编辑

永昌大君遘禍之十有一年,某月某甲,將改窆以禮,上以大君行錄,命臣誌其幽堂。臣謹据而撮其一二,敍之曰:

公諱宣祖昭敬大王之子,母曰昭聖貞懿王大妃金氏。以萬曆丙午某月某甲,誕于貞陵洞行宮正寢。生有異質,在姆懷,日朝兩殿,而或只朝中宮,色不懌者竟日。逮宣廟違豫,扶杖而行,公攀援奉引,不忍離側,宣廟恒稱其得於天者獨厚云。

宣廟禮陟,公時三歲,輒號咷哀慕,觀者愍之。神識異常,嬉遊不凡,宮中以亥日縫綵囊,公欲佩之,俄不樂曰:「亡縫也,聞以先王所嘗御者爲式,先王已不能御,吾奚獨焉?」一日,公北向拜,侍者問之故,曰:「先王在天,吾是以拜天爾。」王子有以享穆陵陛辭者,公聞之嘅然曰:「吾亦何當拜先陵也?」悲泣不已。宮人戲謂公曰:「若嘗糞,慈壽無疆。」公忻然嘗之不色難。慈殿親授《孝經》,讀已成誦,通其義。七八歲,智量類長者。癸丑變作,宮中諱其事,公察知之,隱痛不聊,亦自悶嘿而已。是年五月,恒自語曰:「九天有命。」屆七月朔,公問侍者曰:「此去二十一日,當消幾晝夜乎?」人莫測其意,果於是日,公于江華錮之,其告兆矣,異哉!遷之幾月某甲不淑。

嗚呼!癸丑之禍,尙忍言哉?賊臣爾瞻稔怨隙窾,欲得以反之者久。戊申宣廟大漸,與鄭仁弘謀,投疏間親,宣廟廉其奸竄之。未幾宮車晏駕,爾瞻得志益逞憾,殺宣廟子孫殆盡。又令死囚上變,覆公外家而及于公,公纔八歲矣。遂長其焫天之焰,幽廢母后者十年所。而邦命重新,人紀復敍,首晳公冤,命臣銘之者,卽古人不以童子爲禮之意也。銘曰:

有孩而孤,考之遺。

弱未就傅,于懷不離。

而賊之忍,貨是爲奇。

實甘而心,斁紀滅彝。

乾坤大革,日月下垂。

愍幽昭枉,勑賁厥儀。

封穹鐫貞,庶慰聖慈。

過者其式,百祀亡隳。

淑夫人金氏墓誌銘 编辑

夫人姓金氏,籍光州新羅王子興光之後。高祖諱克忸大司諫,寔生贈判書昭胤。判書生右參贊,參贊生四山監役益輝。監役娶平康蔡氏,承仕郞胤興之女,左參贊世英之孫也。以嘉靖甲寅九月某甲生夫人。年十七,歸于承文院正字李公耆俊,節度使贈領議政淸江先生濟臣之長子也。淸江公庭訓素嚴,世稱法家。夫人入門,淸江公輒色喜,亟稱佳婦。旣侍子舍,敬順無違,事夫子,婉而有度,妯娌之間,令聞穆如也。

萬曆癸未,淸江公扞文罔,纍乎西土,正字公感激發病卒。夫人日夜哭踊,欲自殞以從,水漿不入口者累月,而乃念宗祀之重,強起拊二孤。然遂稱未亡人,處堊服素,不群居笑語者四十年如一日也。夫人雅有德性,一於塞淵,又能通《內訓》、《列女傳》,識古今治亂,辨事理,綽有士君子風。敎子孫,必以義方,兩胤抱才未售,困於公車,或有勸之仕者,夫人曰:「宦路厲階也,吾雖食貧,不願汝曹苟得一命也。」

嘗從子重基官赴新溪縣,縣故事種麻市繭,爲衙屬辟績之用,夫人曰:「專城之養,亦已足矣,何可以一毫私累也?」命罷之,吏民聞而嘆服。其後縣人立石頌美,幷稱子母云。夫人以冢婦,主四世祀盡誠敬,不以貧故有殺,遇新必薦,獲珍必供,能亡替家範焉。重基在官病歿,夫人悲傷,寢瘵數年。而次子厚基爲養宰通津,夫人又隨之。未一年不淑,實丙寅閏六月初九日也,得年七十三。用厚基靖社從勳,贈正字公承政院都承旨,封夫人淑爵。是年八月初三日,祔葬正字墓左。

重基娶典簿任穡女,生二男二女。男行健別坐,行遠佐郞,女適幼學鄭涌,次適進士許博厚基娶都事南琥女,生二男三女。男行進侍直,行遇進士,女適縣令李斗陽,次適縣令李緯國,次適幼學李後俊。內外曾孫男女二十五人。噫!婦人之見節者,多以一朝之命自決,而能不自決,抱戚強志,以育延世祀,如夫人者,爲尤難爾。是爲銘。

通訓大夫、行安東府判官宋公墓誌幷序 编辑

宋侯之赴安東也,屢過敝止,稱引世誼,終日纚纚,繼之以感慨。觀侯年踰耆,而神氣甚完,膚充然澤,而顚毛未宣矣,余心異之。茲壽徵也,未逾月而安東人以訃聞。亡論其行誼才諝,若可以嚮用強弱衰盛,卜人之死生脩短,俱無所徵,則理之舛也。一日有纍然扶服立於門者,卽侯之子國龜也。釋杖而拜,泣而請曰:「先人之壙未銘,敢以是勤諸子。」余懼非其任,辭弗獲,遂握其狀而次之曰:

恩津,肇自高麗判事大原。有諱明誼,官執端,諱,斂耀遯世,號雙淸堂。三傳而至遙年,軍資監正,於侯爲高祖。曾祖曰楊根郡守汝霖,祖曰安岳郡守世勛。考諱枏壽,仕止林川郡守,晩以高年受秩嘉義,龍驤衛副護軍。妣晉州柳氏,宣務郞亨弼之女,以隆慶壬申二月十二日生侯。

侯名希建,字仲立,未冠出後仲父三嘉縣監桂壽。侯少服家訓,工博士業,謂曉夕發軔,坐數奇,不利於場屋,庚戌,始捷司馬兩試。聖上改玉,中外官僚,罔不釐正,侯被選拜獒樹道察訪。秋以親嫌遞歸,冬復拜金井道察訪。甲子,承差陪衛三殿南狩,列邑多被譴罰,而方伯獨稱侯擧職,顧不忍遠違壽親,用此免官。乙丑,除世子翊衛司副率。丙寅,護軍公捐館,未葬而奴賊入寇,擧國震潰,而能以禮襄事,情文備至。服闋,授掌苑署別提,遷尙瑞院直長,陞典牲署主簿。再爲監察,轉軍資監判官。癸酉四月,出補安東判官,五月十六日,病卒于官,得年六十有三。用七月十九日己酉,窆于公州沙寒里負乾之原,從護軍公兆也。

初娶平山申氏,學生景趾女,無子。再聘主簿李天裕女,生四男四女。男長國蓍,次國輔,俱中生員,次國龜,次國藎。女長適李穙,次生員蘇東道,次生員金巽賢,次權諆國蓍有三男二女,國龜有一女。李穙有三男二女,金巽賢有四男一女,權諆一男,幷幼。侯之飭己,本於孝悌,濟以謹厚。事所後母申氏,一於誠敬,歿而葬祭盡制。

護軍公守林川,當丁酉亂,失帥臣,指就理,擬以軍律。侯血泣奔走,白見冤狀,竟論贖米。侯迺市衣衾屋廬以納官,獲宥護軍公,奉還莊,實雙淸舊業也。侯朝夕於護軍公左右,養之以志,佳辰令節,宿賓客會子姓,置酒張樂以娛之。推以姻睦,戚疏無間,篤於交際,賙窮恤患,居然有長者之風。而嗜禮學喜文墨,迺其天性也。嘗遊泮中,兇徒倡議,疏斥李相元翼,以階廢母后之論也。士皆風靡,侯獨決歸,識者多之。

噫!若侯者,文足以決科,才足以剸割,德足以芘宗,精神氣力足以久視於世。人亦以是期之,而止於斯,斯曷故也?不食之報,其在後歟!系以銘曰:

宜其達止墨綬,宜其久得下壽。

爽於理將誰咎?收其餘阜于後。

昭德大夫、豐山君、兼五衛都摠府都摠管、贈顯祿大夫墓誌幷序 编辑

恭惟我靖陵受天眷命,重煕大業,錫祉蕃衍,根鞏枝茂,本朝宗姓之親且貴者,皆其昭也。而仍累世享壽富多子之慶者,無如德陽世家。而尤以名德遺其嗣,至龜川而著節昏朝,顯重於世云。龜川一日泣謂翊聖曰:「先君之行誼始卒,有不可不表而書之者,而先君不喜外交,疾名之爽于行也,則幽隧之誌,不得不屬諸子。」已使其冢嗣蓬箂炯胤齎家牒,拜而授之。翊聖辭不獲,謹受而誌之曰:

靖陵第幾子,卽德陽君,聘大司憲、贈左贊成權績之女,封永嘉郡夫人,首擧公。公諱某字某。十三,例授豐山正。十六,被選執饋奠於順懷世子之喪,恩陟都正。又與文定王后魂殿輪直之選,進階封君。萬曆辛巳,德陽捐館,服闋,用例超秩正卿。壬辰之難,扈駕西行,至中途,念永嘉老而無他子弟扶將者,轉入峽中省問,旋詣行在。癸巳夏,承上命奉審靖陵,秋丁永嘉憂,守制于陽城莊舍,外除還朝。

萬曆乙巳,宣廟推恩特加一階。丁未,公年屆古稀,御批敎曰:「豐山君於予尊屬,年滿七十,予心嘉悅。」加一級嘉德大夫,秩從一品。庚戌,宣廟升祔禮成,以公屬尊德耆,又進一階昭德大夫。常管宗親府事,兼帶司饔院提調、五衛都摠府都摠管。辛亥十月初八日,告終于正寢,春秋七十有四。訃聞,九重震悼,輟朝二日,官庇葬事,王大妃亦賜弔賻。以龜川錄扈聖從勳,贈公顯祿階,宗班之極品也。用是年十二月十五日,禮窆于廣州板橋里負兌之原。

公適庶出,凡六男九女。曰龜城都正、曰龜川君、曰義禁府都事李調元、曰郡守黃立中、曰副率盧竝俊、曰同知中樞府事兪大逸,適出也。曰龜原君、曰龜峯副守、曰龜山副守、曰龜興君、曰縣監朴以根、曰幼學盧緖男、曰護軍方慶祿、曰郡守金敏直、曰李苾,庶出也。龜城有一女無男,先公歿,公命龜川奉祀焉。龜城之適出爲佐郞權得己妻,庶出爲幼學方大生妻。龜川之適出者,蓬萊君炯胤蓬山守炯信蓬州守炯佶蓬昌守炯儼。庶出者,夏溪君炯倫蓬城令炯仲,餘幼。

李調元無後。黃立中三子,盧竝俊一女,適同知韓仁及兪大逸三子一女,伯曾承旨、信曾司果,任曾,女適佐郞申洬龜原之出,曰西陽令炯義西溪令炯淑、生員金德培、監役鄭世亨、幼學金濂,餘幼。龜峯之出,曰鷄林令炯元,餘幼。龜山之出,曰呂興正炯性,餘幼。龜興之出,曰烏山令炯澳,內外孫曾共幾人。

公得於天者愿厚慈良,持之以恭恪儉素,恂恂如不能言者,而內葆純明,制行修飾,誨子弟以嚴,待親戚以親,服用飮食,一如寒士。恒言「宗親不可與朝貴交游」,深居簡出,口不及時政得失,遂爲家訓。以外王父權贊成有鞠育之恩,爲制三年服,言者論其徑情違禮,執不可。明廟知公誠孝,特許服喪。明廟親愛公甚,出入禁闥,用家人之禮,或不時召對,公亦不敢遠遊,遊必有方。逮宣廟當宁,寵遇加隆,無論賞賜問遺,婁膺峻擢,茲實兩朝敦睦之盛,而亦公忠勤之報也。家素饒於財,而能散施貧乏,且知稼穡之艱難,時事農圃。置別墅於西郊,佳辰令節,挈親朋娛以琴酒,適情而止,亡及於放。善棋能射,皆其餘事云。公久在視膳之地,恪於職事,終始罔替,廉簡之稱,久而不衰。

夫人羅州朴氏廣州牧使之女,國舅錦城府院君之孫,初封錦原縣夫人,後贈郡號。長於名門,壼範有素,旣歸貴家,令聞益著,閨閾之內雍如也。享年五十三。初厝德陽之兆,至是而祔焉。

翊聖少叨禁籍,望公於前列,時稚眛,尙能知公之爲長德,爲之瞻敬。旣獲從遊於龜川蓬萊父子之間,益知公有潛德。其安富尊榮壽考阜後之非幸也,非所謂得全全昌者歟?系以銘,銘曰:

而支於邦,而家於宗。

而享以豐,而孰如公?

而旣富貴,而壽令終。

而器以世,移孝爲忠。

而逖視戚,由卑躋崇。

而潛以昭,報施之隆。

而百歲後,式此幽宮。

贈貞敬夫人權氏墓誌 编辑

夫人安東權氏,其先出羅氏,得姓。至太師,有功賜姓,寔爲權氏之祖。厥緖昌赫,間,有康定公者,與元輔李忠正浚慶,同受顧命,定策穆陵,卒位首揆。子莊武公萬曆壬辰,建大功爲元帥,世稱名將。其兄,服官著行,能恂恂長者,躋卿秩同知中樞府事,於夫人考也。妣曰坡平尹氏,府使先哲女,以嘉靖庚申六月庚申生夫人。旣笄,歸吾舅氏志范李公,卒于癸未六月十一日,得年厪二十有四。初厝楊根倻美谷辰坐戌向之原,天啓甲子正月初六日,嗣碩基以先志祔公墓後之右。公諱壽俊,字台徵志范其號也。系歷在公碑誌中。生一子學基,娶佐郞尹儼女,夭而無子。碩基實公後夫人許氏出也。以碩基從勳,贈公領議政,夫人貞敬號,仍乞銘爲不朽圖。

噫!吾母雅言:「夫人德容旣秀,神識俱朗,事舅姑奉君子,有古列女風,妯娌之間,令聞穆如。」又言「公女弟嫁貴富家,所推與重寶,嘗典置市肆。其姑家急索之,所典者規其故,當之倍簁。女弟窘急,而大夫人恚不食。公憂之,夫人曰:『當爲君子圖之。』出其所藏貨,不足當,伏健奴於廡下,夜出權相國司庫匕鑰,發庫中藏布,負奴客送之,遂得還其重寶,大夫人意乃安。朝詣相國許首實,相國嘉其義,而奬其機智」云。翊聖謹述所聞,不敢爲溢辭。

贈貞敬夫人許氏墓誌 编辑

志范公有三夫人,其二俱早殀,許夫人事公十年而公卒,公卒二十四年而夫人棄其孤。碩基奉夫人祔公墓,泣請翊聖銘其幽堂。翊聖椎不文,惟婦德不出門外,翊聖忝門內之親,嘗頌懿媺,誼不敢辭,謹拜受而曰:

志范公於吾母仲也,與吾父爲姻兄弟,而交際莫逆也。癸巳,公丁憂失耦,又喪家督。時値兵戈,孑然無所依,遂與吾父母共爨者數年所。而出宰寧海府使,甥姪許氏婦瞯夫人有令德,臾公聘之。夫人未離室而稱淑人,擁輧車赴府衙,公已置媵侍有庶子。奴僕桀黠,夫人雍容臨之,能正名分辨內外,斬然有度。未幾育子以當戶,公甚敬重之。公所莅江華公州吉州永興,皆雄藩,而著氷蘗聲,解紱輒稱貸,而又敦於收族振窮,食客恒滿旁舍。夫人拮据多方,不以有無關公。搆舍於城南舊址,堂寢儉略,而治賓齋,疏沼植卉,期公晩年歡。而公遽奉使燕京,中路遘疾。夫人聞公疾,抱弱子馳及鳳山,公已屬纊。夫人號絶於地,毀膚髮,絶水漿,求死而不得,則葬祭如禮,自持未亡人,世以善哭歸之。提誨碩基,克有成立,而碩基又以氣義致士如公時,夫人必具酒食以奉客,有截髮風。碩基中甲子司馬,爲養筮仕宰縣,爲郞錄靖社從勳,累贈公領議政,封夫人貞敬號,受眞誥云。

萬曆戊寅七月二十日,以己巳十二月十五日不淑。卜庚午三月甲申葬焉,得年五十二。考曰贈承旨,母淑夫人李氏,觀察使忠綽之女。祖贈承旨,曾祖郡守,高祖左議政文貞公志范公壽俊,字台徵全義人。系歷在公碑誌中。夫人嘗生二男一女,長碩基,一男一女夭。碩基娶縣監韓師德女,生三男二女,女適士人朴世橋,餘幼。

亡婦黃氏墓誌 编辑

檜原,肇自高麗平章事石奇。入我朝,莊武公以武功顯,文敏公以經術著。其弟早昒,有遺嗣,文敏子之,曰一皓,官郡守。郡守聘新平李彥慶之門,生女,德容竝秀,才性絶人。七八歲,受《內訓》、《小學》,迎刃而解,能綴句語,輒驚人。稍長卽不屑曰:「哦詩攻文,非婦則也,處祕梱勤女紅而已。」十六歸吾家,爲三兒妻,領議政文貞公之孫。其母貞淑翁主宣祖大王之女也。

吾家子姓甚繁,且連宮掖,贄見之夕,賓客頗盛,咸嘖嘖焉。洎居子舍數年,帥禮無愆,一於莊和,進退言語,亡不中節,妯娌僕御,益賢愛之。孝順之性尤至,每以幼喪慈母、不逮事姑爲痛,語及必涔淫涕下。伉儷之間,怡怡然無忤色,而恒勖以正,有古列女風。感微疾不起,某年某甲也。得年厪二十,吁短哉!不幸二子俱殤,只有一女。用某年某甲,厝于奉安馹東新卜之原,距翁主墓不數里而近,庶魂魄相依也。嗚呼!亡婦非凡婦人也。亡論其懿行丰采,辭氣灑然出塵,如神仙中人,此其不得久於世者耶?摭實爲誌,俾傳于後。

平安道觀察使、贈吏曹判書洪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

丁丑之縕,車駕幸南漢城,被圍殆五十日,而諸路勤王之師,相繼崩潰,或逗撓觀望,亡敢嬰其鋒者。而平安道觀察使洪公命耇受朝命,方守慈母城,自慈母率所部入援,轉鬪千里。至金化縣,賊以大勢壓之,獨當抗戰,膚功垂就,而節度使柳琳擁兵不救,公竟死之。上還都,事始聞,上爲之痛惜,臨筵隕淚,謂宰相曰:「予平日素知洪命耇之爲人,臨亂力戰,不旋踵而死,板蕩之際,只有洪命耇一人耳。」命江原道觀察使李澥,致弔護喪,諭慶尙道觀察使沈演,存問其母,面諭平安道新觀察使南銑曰:「洪命耇死於節,其妻尙在慈母城,卿其恤視,俾無死亡,仍爲護送。」都事田闢金化陣上實狀,列公事甚悉。上益嘉嘆,特贈資憲大夫、吏曹判書、兼知經筵、義禁府、春秋館、成均館事、弘文館大提學、藝文館大提學、世子左賓客,官庀襄事,旌閭錄後,廩養其母終其身,疾病以聞。其孤重普嶺南冒入賊藪,收公尸於金化山中,以是年四月十一日,返葬于驪州先塋下。

其弟命夏,以公族出、行治、歷官若殉義事迹爲書數千百言,屬余以幽堂之誌。余與命夏相持大慟,已諾謂曰:「人誰無死?死如元老,得上一言之褒,書之簡策,傳於無極,銘元老而可假以辭?」据其狀而摭其大者以敍之曰:

南陽,遠有代序。太師麗祖著勳伐,其後蕃昌,名德相禪。司空死於李資謙之亂,諡忠平公。中丞有復辟功,諡匡定公。入國朝,有諱敬孫,官同知成均館事,自敬孫連七代繼鑠儒科,趾美詞苑。已其祧而擧其祀者,曰諱係貞,藝文館待敎,贈吏曹判書。諱春卿黃海道觀察使,贈議政府領議政、南寧府院君。寔生聖民益城君,位都冢宰,策兩勳,主文盟,冠冕士林。考諱瑞翼,兵曹參議,贈吏曹判書。母靑松沈氏,贈判書宗敏之女,以萬曆丙申,生公于漣川莊舍。

公生而挺秀,才性夙悟,七八歲能綴句語。一日白沙李先生在池上蒔花竹,試公以詩。公應口輒成,語警而含諷。先生奇之,期以遠到。稍壯莊和祥順,文學日進。吾叔父參判公有淑女擇對,先文貞公嘗器公,遂勸以歸之。己未,魁謁聖科,例受成均館典籍,華問藹蔚。庚申,除司憲府監察、兼春秋館記事官,時丁昏穢,絶意仕宦。公之外黨在顯地者欲汲引,拜禮曹佐郞。俄改刑曹,又換工曹,竟左授成歡察訪,知公意堅而擠之也。

癸亥改玉,群賢彙征,公居判書公憂,而選錄玉堂,制除,授兵曹佐郞。婁拜司諫院正言、弘文館修撰、司憲府持平。副察使尹暄辟爲從事,時毛都督文龍椵島,朝廷疑有異狀,遣公廉之。都督儀公風範辭令,目之以眞學士,敬禮之。還帶知製敎,以御史賑濟民,所全活數千人。丁卯,新制號牌,又以御史按關西,到中和,聞虜兵陷義州,已躝。從者請公毋西,公曰:「吾嘗佐尹公,受知深矣,當其危迫,何忍相負?」直趨平壤。副察使方城守,迎謂曰:「吾死職耳,君何爲入危邦耶?」倚公爲重。平壤民聞安州敗,縋城潰散,副察與公收散卒於三縣,以爲後圖。被逮就法,公疏請同律。臺臣劾其營救,罷其職,而君子義之。金起宗任辟之,體相金瑬請爲佐,俱不起。未幾敍授成均館直講,遷兵曹正郞。爲養求縣得伊川,本曹以諳鍊機務啓仍之。

孝立之獄,以問事郞佐讞平允,大臣稱之。獄成,有準職之命,銓望歸於公,而柄人憚其不附己,欲因此右敍,實阻政本。宰相聞而非之,薦入吏曹爲佐郞,坐事免。會有勳盟,公以益城世嫡,參歃盤血。敍拜副校理、吏曹佐郞、漢學敎授。以文臣廷試第一,賜銀緋,擢承政院同副承旨,病遞護軍。庚午,除安東大都護府使,挈擧綱領,寬而有制,亭斷如流。兩造無退言,兄弟爭鬩,喩以天倫,期於感化。春秋設老人讌,用勵風俗,期月政成,治理流聞。自奉氷蘗而致養豐腆,簿領之暇,張筵舞綵以娛之。壬申瓜滿,拜兵曹參議,復入銀臺,序陞右承旨。上知公才諝,數任喉舌,必委兵務。

申得淵使虜,虜以借船攻島、助兵西犯之說,得淵不能力爭而還。公抗章論之,幷及廟堂失策。又言:「國家專意於西,忘南方憂,脫有緩急,何以應變?」條上方略。上嘉納之,尋除吏曹參議。自右承旨拜慶尙道觀察使,陛辭宣醞,賜皐比御藥。公曾守南服,周知俗之利病,苗薅而髮櫛之,躬閱海防,一洗宿蠹。尤以聰明,折伏奸梗,有以見沮安東時事,變詞而申訴者,公迺抉摘,幷記日月以詰之,自是民不敢欺,幾於無訟。公離營出巡,而詔使莅竟,供億之需,賦於州縣者,倉卒無籍記,心財而口宣。老吏退而按簿,無毫髮爽。益城公嘗再按嶺南,有神明稱,而士民方公,不啻無忝而已。甲戌,以親癠乞解,除兵曹參知、參議,俄拜大司諫。時有章陵隮祔之擧,諫者皆遐竄,朝著索然。公承摧沮之後,頗持正論,竟以是褫職,久滯散班。

乙亥,復拜大司諫、兵曹參知、參議。秋,拜副提學,薦授平安道觀察使,晉秩嘉善。張紳以事仍任,公封南寧君兼同知義禁府事。公疏辭新階,上批曰:「卿才可用,故仍授亞卿之秩。」旋拜大司諫、禮曹參判,兼五衛都摠府副摠管、兼綰備局,贊廟謨。冬,復授平安道觀察使、兼兵馬水軍節度使、巡察使、平壤府尹,特賜豹皮、弓矢以遣之。丁卯之後,任西事者,徒以金繒媚虜,苟且牽補,郛夷器缺,紀律大壞。公深憂之,一吏軌民,革弛而張,指顧之間,精采頓變。本省軍額只七千,簽丁壯以充萬數。親敎以句校坐作之法,羅置勇士,常習擊刺,縣賞尉拊,人咸思奮。

朝廷旣棄平壤,以慈城爲方伯入保之地,而城庳而糧少。公方便拮据,增築厚貯,譙樓雉堞,噲然改觀。以麗朝副使崔椿命死守此城,建祠以祀之,俾作士氣。公以爲平壤關之要衝,義州國之門戶,敵之徑路,修三城固我藩籬。移轄副元帥於間,以便控制。後先條陳切要急務,出於深長思,而揣摩後事,算成決敗,若燭照數計然,鑿鑿符契,而異議䗖蝀,反加訾謷。公知國事將僨,憂憤成疾。奉使自西方來,多言洪某所建請,一不採用,至鬱鬱感傷。上軫其病,而不能用其言。

丙子春,虜使以建號事,齎其王子書,率蒙古首領而來,國內震怖,館穀甚盛。公獨貶其儀,謂虜使曰:「我國臣事天朝三百年,君臣大誼,天經地緯。爾國之事,非我國所知,何以爲問?」虜使色沮不能對。信使羅德憲等入瀋陽,虜汗設壇大會,僭號受賀,僇辱德憲等,書辭誖慢,有不忍見者。德憲等巽受而出,潛置中路,欲免罪譴,張皇啓聞,公深惡之。且見虜書,奮忿泣下,卽封疏開陳義理,請誅德憲等,辭語激烈,觀者髮豎。公嘗以兩西官吏奉虜惟恪,而讎視島鎭,已昧逆順之辨,遂厚拊衆,款結島帥,情誼流通,主客相安。至是往見沈帥世魁,講討虜之策,帥大加敬服,奏聞天朝。國論以僭號之書不可酬答,廟堂恇攘失措,內懷羈縻,外示振作,聲實不孚,遂召禍端。公慨然曰:「此後戰不得,和亦不得,我則唯有一死耳。」

十二月初九日,邊烽忽擧,民鼎沸。公不動聲色,移士女於慈城,與將士血視矢心,城中賴以按堵。初虜將馬夫達等數百騎,稱以和事,雷奔電掣,渡江三日,薄都城,列鎭拱手,莫敢相抗。公聞虜汗擧國入寇,檄副元帥申景瑗、節度使柳琳,掎角撇掇,已建殿牌于館宇,肅躬行禮,激勵諸將。仍遣張曛等四人,率七百騎,馳赴行在。又遣將勒自募軍,橫出祥原,以遏之賊。洎聞南漢之報,以蠟書徵柳琳兵。正月初十日,灑泣誓衆,勉以忠義,辭氣激昂,悲動一軍。遂鼓行以東,至江東縣單騎追至,以無朝命爲解,欲沮師行。公拔劍斫地曰:「置君父於孤城,其敢視?違者當用軍律。」不得已以兵會。

軍所在創掠,公嚴束之,大恨。公途遌賊輒克,奪還擄民千數。到伊川請向金城,公責之曰:「提師遠赴,爲決死於南漢之下,却入峽中迂徑耶?」直抵金化,擊破留屯之賊,斬百餘級,候騎白縣之西南煙塵蔽天,遂軍于柏田山先據險要,中營頗失地利,公令移陣,中軍李一元盤桓遷就。謁公潛師遠避,公厲聲曰:「君安得出此言?賊知吾兩陣堅不可破,必解南漢一面以當之,吾輩雖死,不亦榮乎?」仍令合陣,出羸卒,佯爲合陣狀,實以砲射之勇健者,團結自衛壁後,終不樹兵,夜黑不之覺。

二十八日平明,賊二十餘騎猝至陣前,一砲盡斃,俄而數千騎繼至,砲矢齊發,太半傷折。發甲兵搏戰,賊之大陣遶出所不樹兵處,衝斥兩陣之間。後營將許輅與賊相持,拔中營精卒以助之,遣壯士朴泂,砲殺敵將二人,賊亦殊死戰。公於是稅甲植立,督戰益力,麾下士賈勇以作,無不一當百,賊勢大衄。俄而賊又從陣後直衝中營,大呼而進,勢若風雨。公令鳴角麾旗,促相救,在數十步內,終不應援。公知事不濟,遂踞胡床,以印符封署,授少吏曰:「我則當死於此,印符不可失也。」一元走投陣,軍情始擾。許輅奔告矢盡,幕下士請公避入陣。公笑曰:「吾當死於吾陣上。」踞床不動身。被三矢,神色自若,引弓射賊。賊直前公座,公拔劍相擊,遂遇害。戰罷,軍官李元龍朴泂尋公於信地,赤脫委地,求衣於發不遜語,元龍等各解其衣斂之,掩土而去。翌日賊又發公屍,有白川士人崔俊金化老人姓者,收瘞於山谷間。餘賊未撤,久而後改斂,而顏色如生,肌肉不變,可異焉。

公姿槪淸令,器識淵雅,居家盡孝悌之實,處醜無厓異之迹。評搉主於寬平,而操秉貞確;規度一於恬穆,而意氣豪爽。內行尤修,侍大夫人,夔夔婉婾,便若孺兒,遇諸弟妹,誠意藹然,閨門之內,湛樂煕洽。收族無間戚疏,捐俸周急,館穀者恒十數人。與夫人相莊,未嘗作契活語,自治克篤,謹於辭受。隔墻有大屋,廉直鬻之,公謂:「先業傳諸吾身,不欲闢一步地。」環堵蕭然,處之晏如。交游之間,無所悔望,而不失於正翹。斧藻之美,藝術之能,皆其天得,不欲以是自名,而敷詞代言,典則有法。其治軍,與士卒同甘苦,而用法不貸親愛,所過不折一草,營壘闃然無譁,尤能審幾果斷,綽有古名將風。公歿之後,嶺南士人無不墮淚相弔,出粟布爲賵,至有負米而濟其家者,西民刱祠豎石以寓慕焉。

公平居嘗言:「世之一切非是同異,俱不足恤,而和議之末,必有不可言者,孰有如魯連之蹈海、澹庵之抗章者乎?」聞虜僭號,扼腕而歎曰:「吾之死生決矣,國其如何?」抵書於余曰:「男兒報國,此其時矣。」公之效命,素所蓄然也。而殲賊之績,敵國亦盛稱之曰「起兵數十年,未有如金化之敗」云。使公言行計從,必無貽家國之羞,不幸遘變,得不貳心之人,同奬而共濟,則可以脫君父於難,社稷永賴,而事乃大謬,身死而名立。

噫!公志豈不如李良器?公才豈不如溫太眞?而成敗之不同,天也。蓋虜情自壬申始變,公乃抗章覈論。德憲返命,公又請尙方劍,讀其前後疏,不唯先事而見,深得《春秋》尊中國之意。卒能以身殉節,樹綱常於萬世,天之死公而成其名者非偶然,而欲以成敗論則陋矣。唯上所褒與板蕩之際一人者,盡之矣。此足以掩公藏,而無餘憾矣。公一子卽重普,進士壯元,文行能世其家。所著詩文三卷、籌邊策五卷藏于家。銘曰:

太師勃興,一三亨屯。忠平匡定,而節而勳。

實亘實延,綿緖振振。匪貳以傳,廟璉席珍。

承委而大,益城宗臣。益城有孫,嗣德之純。

早譽于朝,裒士之元。蜚英省垣,銓物鑑倫。

司我喉舌,畀爾旬宣。于南于西,惟憂之分。

有猘孔邇,弗齧而呑。狂圖旣逞,僭逆稱尊。

義形于色,千里叫閽。籌旣無勝,鬱而莫伸。

不戒者人,天降之縕。誓師于,急難吾君。

跨驕履凶,合壁乘堙。旆旆其旂,冥冥其氛。

挫銳馘醜,血漬丘原。彼驕之𢛡,睨而莫援。

大勛垂成,以躬易仁。正氣之塞,高乾厚坤。

王曰烈哉,擧世一人。貤秩表閭,錄後及親。

不朽者名,不泯者神。專祠西土,肸蠁千春。

螭龜揭績,日月長新。惟魄之藏,而鞏而完。

我最其迹,刻之貞珉。過者宜式,忠臣之墳。

贈貞敬夫人安東權氏墓誌銘幷序 编辑

相國分沙公述厥夫人權氏殉節事若系行,屬銘於翊聖。辭不獲,發其狀,拱而讀之,始中咽,卒愾然作曰:「夫閭巷匹婦倉卒溝瀆之行,史氏畢擧而書之,揭烈詔後,而襲訓媲媺,辨理成仁,子姓之稍壯者,俱不汚而死,幼不能死,亦以孝聞,亡論其得之天,足徵修齊之化,則應銘法。」

謹按夫人之先,安東人,有大丞金幸者出於裔,事麗祖有勞,受姓以,遂爲權氏之祖。其后彌蕃,入國朝,贊成翼平公以文學勳庸,號爲名臣。屢傳至議政府舍人,世稱雅士,娶於韓氏,贈領議政孝胤之女,國舅西平府院君浚謙之妹,實毓夫人。年幾歲,歸于文簡李公睟光之門,爲冢婦。夫人生於名家,逮事賢舅姑,性與敎相成,令聞穆如。及操秉,梱政日淸,承祀主饋,咸中於度,紡績之勤,翦裁之能,女功式之。洎公位高而遇隆,夫人尤存戒懼,雖歲時禮餽,稍涉豐厚,必咨公進退之。性又明烈廉潔,平居無所芬華,衣止蔽體,貲不儲餘,恥爲營生搉利之事,恒謂「不欲以此凂吾夫子」。家衆化之,一於祥順。唯佐公客具,醑豆精腆,必致盤洽,蓋古所稱女中士也。

丙子之變,公以大司馬,從上于南漢,夫人率子女入江都。公方摠戎重,體國石畫,不暇顧私,間使之便,未嘗寄訊,夫人已抱亡涯之恨。丁丑正月二十二日,江都陷沒,夫人先受禍,引佩刀裁之,不殊,越二日,以尺組自決。長男尙揆抗賊被害,次男同揆年十四,奉其二姊、兄嫂具氏,跳入山寺,竟遌賊。三婦人罵賊不屈,賊亂斫而斃之,長卽獻納李一相妻,次幼學韓五相妻,具氏乃承旨鳳瑞之女也。三男堂揆年十三,負其弟六歲兒台揆,奔逬而不得脫。四男碩揆年十一歲,獨在夫人傍,抱屍號哭。賊剝取夫人衣衿,碩揆乞哀得裏衫,服之親膚。及歸兄弟開視而哭,血漬斑如,聞者悲之。

上臨筵下敎曰:「右相家事,人不忍聞,因守臣之啓,幷命旌門。」某月日,收夫人及子女,權厝于先塋下,卜吉于戊寅某月某日,禮窆于某坐之原。四男初皆被掠,天幸全還。夫人享年四十有九,以公大拜,贈貞敬夫人。公名聖求,字子異分沙其號也。在南漢,爰立爲相,尋轉左,太宗大王七世孫。翊聖以世誼從公游,諗其門內之治有所本,則一朝見節,素所辨也。辭欲毋溢,將以愧夫世之爲人臣妾忘義而偸生者。系之以銘曰:

而觀於康卜其艱,而立之卓在于閑。

而胥以溺莫之扳,而銘之質不可刪。

兵曹參議洪公、貞夫人沈氏合葬墓誌銘幷序 编辑

贈吏曹判書洪公瑞翼,卽益城君拙翁先生之冢嗣,平安道觀察使命耇之顯考也。益城公文學勳庸,羽儀王室,觀察君秉義殉節,揭烈百代,而君子論「公性行純茂,志操廉潔,含訓成敎,家邦迓休」,則其爲德可述。夫人沈氏,媲美著範,篤生忠臣,食報於國,存歿榮哀,其爲事可紀。則其孤命夏與世孫重普治公若夫人履行系牒,謁余銘其墓。顧惟世誼,重以姻好,不可以不文辭,遂序之曰:

南陽人,翼之其字也,號朮翁。自太師肇蹟麗朝忠平公匡定公以節以功,特聞於世。入本朝,連七代以儒科進。高祖閏德,司諫院獻納,贈吏曹參判。曾祖系貞,藝文館待敎,贈吏曹判書。祖春卿黃海道觀察使,贈領議政、南寧府院君,皆用益城貴也。益城公聖民策兩勳,主文盟,歷冢宰、判中樞,娶延安府使尹曦之女,生公於隆慶壬申正月十七日。長於法家,讀書辨志,十七發解,華問藹蔚。辛卯禍作,益城公竄北塞,壬辰,難賜環,自竄所徒步赴行在,公艱關扶護,免於顚擠。明年益城公捐館舍。時丁兵燹,而襄奉以禮,守制踰度。服闋,端居攻苦,間有薦除不起。

己酉,捷增廣解元,仍占甲科,以勳蔭陞通政階。庚戌,始調遂安郡守,明年以親癠解歸。爲養歷守沃川善山,所涖皆有惠政,去後必立石頌其德,以課最累膺璽書。丁巳,除分兵曹參議,時光海政亂,求外補守加平郡,聞有廢母之論,投紱而歸,轉入峽中。戊午冬,遭外艱,服衰苴處凍地,遂成疾,外除病益痼,再差節使,不能行。自是屛處墓下,養病者數年,子弟進湯劑,輒却之曰:「吾疾,非藥石所可醫,況世道如此,生亦何爲?」嘗置《羲易》一部,時時玩究焉。至癸亥三月,疾若少愈,家人色喜,公曰:「爾輩謂吾疾瘳耶?」至是月十二日,謂子弟曰:「五十年來,雖無所成,亦無所怍,而所恨者不及見西宮復開耳。齎志而沒,古聖賢所不免,以天道言之,期且不遠,吾如今日何?」仍命重普彈古琴一曲,誦《易》一卦以和之,已謂時至矣,遂整衾而臥,夷然長逝,得年五十有五。用是年五月,厝于先塋負乾之原。後累贈資憲大夫、吏曹判書、兼知經筵、義禁府、春秋館、成均館事、弘文館大提學、藝文館大提學、世子左賓客、唐寧君

夫人靑松大姓,靑城伯德符之後,左參贊胡安公光彥之曾孫,司憲府監察之孫,贈判書宗敏之女也。宗敏出後仲父進士負處士行,有素封之稱。嘗有一女夭,無他愛,夫人之生也,符異夢,鍾情猶己出。生長華腴,能閑女則,佐公事舅姑無違,吉凶之節,曲有禮意,妯娌姻戚,悅而歸之。處士諱辰,必齋沐設祭,終身不衰。公沒而遂稱未亡,雖爲子姓強食,而歸家秉於冢婦。觀察君與其夫人事夫人,如夫人之佐公而事之者,光華所曁,世尤艶之。性又廉介明白,愼於取予之節。觀察君婁佐兩銓,或有以貨款者,輒却之曰:「自先世無此事,何可以非道敎吾兒,重垢家範?」處貧如豐,履盛守約,惟執女紅,至老不懈。

觀察君自慈城轉鬪千里,死於金化,而命夏奉夫人辟地嶺南。上下諭曰:「聞節死臣洪命耇老親在嶺南,予嘉其子節義,軫念老人之孤寄。其令所在,廩以月俸,疾病以聞,移徙護行。」夫人自喪觀察君,痛不欲生,而猶曰:「須臾毋死,見天朝殲此醜虜,無餘憾矣。」戊寅正月,自安東會觀察夫人于驪州,悲傷如新喪。四月遘疾,監司驛聞,上遣醫齎藥馳救。十八日屬纊,又賜棺槨造墓軍。以是年八月六日,祔公墓左,年六十有八。生三男五女,其長觀察君也,其次命夏察訪,其次命錫夭。女長金繥佐郞,其次林埬承旨,其次朴之恒生員,其次尹緱監役,其次韓如斗士人。觀察君之子重普,進士壯元。察訪有一子二女。金繥之子曰尙重林埬無子,朴之恒二子,尹緱一女,韓如斗一子。重普有一子二女,金尙重有一女。

公質素任眞,泊若無競,而處心行事,貞確不撓。儒巾卅載,敝廬婁空,吾伊不輟,澹然自守。爲親決科,逡巡數邑,遭時昏濁,澡身不凂。在沃川,聞壬人之子爲按廉,浩然而歸。在善山,有誣引山僧爲亡命人朴致毅者,監司檄令嚴訊,欲以媚上,則公以理白出之,相時進退,不失其宜。敎子弟諄諄以利義爲辨,觀察君樹立之卓,蓋亦有所自焉,而孝悌惇睦乃其天得也。臨財不苟,氷蘗自律。所與交皆一時善類,而嘗造旅軒張先生濱,相與歡洽,有酬唱之什。潛窩李公命俊平生少許可,嘗稱公氣質之媺。吾先文貞公入政本,慨然曰「翼之若在,當佐吾衡鑑」云。噫!公亡翌日,而天人更始,志業限於大造,豈非命也?銘曰:

觀公之貌,愚智皆稱善人。

視公之履,允爲世德之臣。

肯折節於壬人之子,不欲立於廢母之朝。

天不少延其年,瞻日月之光昭。

猶有子焉殺身而報主,主恩亦及於所生。

猗公之世之家,繄存顯而歿榮。

益城在上,觀察在下。

中有公堂,不毀不傾。

淑人閔氏墓誌 编辑

余嘗讀崔簡易銘故古阜郡守李侯者,稱侯負士友望,以不大顯爲惜,而特書其配閔夫人善哭狀。余謂是揉染於侯之德也,及讀夫人行錄,槪見其齊媺,而未亡之操,四十年如一日,則尤見其烈焉。夫人幼著婉娩,九歲侍親癠,能日夜匪懈。旣歸,協尊卑睦妯娌,以至左右僕御,亦皆善,視瀡滫之養、愅恑之節,門黨式焉。事侯克巽而寓規,侯旣負士友望,則故多客,必酒食之致盤洽。侯有美疢,必嘗藥而進,敎子以義方,不全用慈道。奉諱矢死,翦髮却匕,制除,粗布稀溢不小變。事其兄如父母,視甥姪猶己出,咸家畜而婚嫁之。其爲德,出於天性,非勉強爲也。

其先驪州人,御史稱道之後。曾祖大司成壽千,祖參奉蘭馨,考判官哲命。妣完山李氏,忠義衛壽男女,以嘉靖壬子正月二十八日生夫人。十八歸侯,侯卽國姓,世系具其墓文中。崇禎壬申八月二十七日,以疾卒。初葬楊州眞干里先塋側,以庚辰十二月,移窆廣州某鄕某坐之原。

有三男,曰復生郡守,曰更生郡守,曰再生早夭。復生之出曰相夏,女適監察權以及,庶出曰振夏更生之出曰鳴夏,女適幼學韓有慶任重,庶出曰弘夏相夏生三女,鳴夏生二男一女,皆幼。以更生從勳,贈侯某官,封夫人視其秩云。余與更生氏有雅,喜其修潔不妄言。述其先懿,無爽於實,而崔簡易銘侯,書夫人善哭狀,則余志之無愧,而宜後之考信。

有明朝鮮國贈資憲大夫、吏曹判書、兼弘文館大提學ㆍ藝文館大提學ㆍ知經筵ㆍ義禁府ㆍ春秋館ㆍ成均館事ㆍ五衛都摠府都摠管、通政大夫、守忠淸道觀察使、兼兵馬水軍節度使ㆍ巡察使崔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

嗚呼!奸兇竊命,芟薙忠良,十年機穽,冤號滿國,而曰獄最枉,至今言及獄事,人莫不悲憤涕洟。蓋以崔公海州秉心單赤,欲弭禍端,戎成群憾,遂覆其家。家雖覆,而能守正不撓,以一身替一代士類之奇禍,此所以使人悲憤涕洟,久而不衰也。公自少時,已負遠大器,取重士友間。萬曆甲申,御試入格,明年上庠,仍擢大科,選補槐院。俄入史局爲檢閱、待敎,坐薦李公廷龜被劾罷。未幾敍復奉敎,轉濟用監主簿、刑曹佐郞。

壬辰訌,從事防禦使李沃陣中。癸巳,移授海運判官。秋,以持平徵還,中途丁父憂。制除,拜戶曹正郞,齎咨如。廷議以肅川當西門孔道,擧公授之。丁酉夏,拜文學、獻納、知製敎,歷執義、兼弼善、宗簿寺正、司諫、輔德,錄弘文館,爲副修撰、校理。宣廟命纂《春秋》左氏程氏胡氏三傳,成一書以進。書成,公與諸僚上箚,明《春秋》大復讎之義,上嘉納,幷加一資,公亦陞朝,西敍副護軍。公曾以問事郞,佐讞逆獄,又受賞資嘉善,言地論其驟躐改之。

壬寅,拜同副承旨,陟左副,遞爲光州牧使。未赴,移授東萊,相臣啓換密陽。繡衣奏最,賜璽書襲衣。甲辰,拜左副承旨。秋,調定州牧使,陛辭,上下手札,勉以拊民祛弊,積穀鍊兵,爲關西保障,十行丁寧,且賜豹皮,異數也。公益感知遇,洗心奉公,百廢俱興,有期月之效,賜廏馬以褒之。丁未,賀至赴,却權貴請託,行橐蕭然,士論多之。道拜忠淸道觀察使,甚得按廉體。

戊申,自戶曹參議尹慶州,聞兄喪,解職營葬。授刑曹參議、判決事、戶曹參議,黃文敏方判度支,倚公爲重。癸丑,應犀之獄起,先朝舊臣咸罹文罔,公亦不得安於朝,外補海州文敏已謫瓮津南以恭亦配松禾。奸凶嗾人上疏,言「朴致毅九月山,嘯聚群盜」,將興大獄,蔓延海西竄客,盡鏺士林,以及母后,中外危懼。海州朴希一朴以彬者得罪鄕黨,自知不容,潛搆奸黨,約以上變,受一封書。書中所錄,皆一時名流,而以黃文敏爲注。事未及發,希一父兄宗族大懼,火其書。兇計彌深,幷抽鄕望,將一擧而盡夷之。其父兄發以彬宿慝,訴公致辟。公捕之急,以彬遂出其凶書以嚇之。公責其虛妄,杖而黜之。鄕黨以爲禍根尙在,事將不測,與其父兄謀去二人。

奸兇遣爪牙兪世曾,廉其跡,令當道上其事,公及海州人竝被逮。公置對以實,悉剖奸兇肝肺。時權倖與奸魁交惡,揚言獄當反,奸黨恐情迹敗露,爲謀益密,陰令死囚鄭忠男自言參聞希一等封書中事,以公爲逆首。奸兇又啗海州人在囚者,動以禍福,皆誣服。刑房承旨韓纘男素銜公,於是與鄭造南瑾鍛鍊成案,竟致公於死,實丙辰六月二十五日也。八月,追論發公藏,肆諸市。公有一子有石,亦幷命,痛哉!

公字淸源,號西村,籍海州高麗文獻公之後,高祖,禮曹佐郞;曾祖雲孫,司憲府監察;祖馬梁鎭僉節制使;考汝漑,宣傳官,三世俱贈吏曹參判。妣陽川許氏,縣監之女。公生於嘉靖癸丑三月丙申,得年六十有四。初娶萬戶姜倬女,再娶忠義衛李希福女。凡育一男四女,長女適柳燦出也。男卽有石,次女適縣監尹勛擧,次適師傅洪宇定,次適士人金垓出也。有石,蚤歿。有一子,幼。柳燦一男一女,男曰時英都事,女適士人李碩平尹勛擧一男曰洪宇定四男二女,男曰,餘幼。柳時英二男二女,男曰,女適安廷熽,餘幼。李碩平三男一女,洪克二女,一男,尹抃二男,柳寊一女,安廷熽一男二女,幼。

始家人收公遺骸,藏于故山,改玉之初,命贈公吏曹判書,遣禮官錫祭,官庀襄事。柳時英奉公柩厝于楊根西終面某坐之原。甲子,李夫人卒,從葬公兆。

公器度寬厚,操履純確,天賦孝友,篤於倫制,尤謹奉先,立祠宇,令宗孫主之。析婦產買宅,推兄居之,貧族之待公擧火者常十餘人,而未嘗立產業爲子孫計。婁典雄藩,興利去害,各有條理,府庫充塞,人安樂之,去後必立石頌德。自律廉潔,所莅官司,例分羨餘,亦反之公庫,無毫髮染指。平居儼然,衣冠整飭,一切芬華勢利泊如也。待人不設畦畛,望之知其爲長德君子云。遭遇穆陵,若將登庸,弓劍忽遺,命與禍會,安在其天道也?豈以公之身易公之名,壽之無窮,以風勵世間之二三其德者耶?

翊聖以先人之故,得拜牀下,亦嘗坐罟,心折於震薄之日,不亶從人後悲憤涕洟而已。都事君以狀速銘,銘公之墓,義不敢辭,謹綴以詞:

善惡不紊,禍福或舛。千載孟博之辭,刻公隧石之篆。

贈弘文館校理羅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

有明朝鮮國贈弘文館校理羅公之墓之封,一百有五載,厥世三易。而曾孫萬甲始具狀丐銘於東陽申翊聖,千里致辭,申以相託之重,誼不可拒。

謹按羅氏肇籍錦城,有諱天瑞麗朝,勳封安川君,徙籍庇安安定縣,遂爲大姓。已其祧而序其祀曰梁山郡事裕善漢城府參軍繼宗、贈司憲府持平世傑。持平公卽公顯考,娶大司憲豐壤趙益貞女,育諸子皆賢。伯有文章節行,世所稱長吟亭,隱德不仕,仲淸名雅望,昵侍經帷,官副提學,坐直道,竝命於乙巳之禍。公其季也,夙悟早譽,在孩提句語驚人,負神童目,舞象之年,能綴文賦。金安老已嫉公伯、仲,見公代人課製者,賞其文而忌之曰:「羅某且有弟矣。」金慕齋賜暇湖堂,邀與公聯句百韻,公押強愈健,慕齋嘖嘖,繇是聲華藹蔚。

嘉靖戊子,釋褐遴槐院,尋薦史局。時安老張甚,國人側目,有以安老倒持國柄等語,書之鐘閣。公聞之,用特筆於史策。安老適攷閱實錄,見卽詰問誰某所書。公曰:「秉筆者,誰不可書?」安老銜之。俄兼說書,遂劾之,選玉堂錄,益怒欲罪圈點者,相臣捄解乃已。例轉成均館典籍,以改宗系,贊价赴。還朝,黜補積城縣監,又被安老之搆,罷歸,未及還,遘癘不淑。自正德丁卯至嘉靖丁酉,公之始卒厪踰一世。遺命薄葬,葬楊州朔端里先兆某坐原。萬曆間錄改宗系功,紀公原從,追貤之。

完山李氏,宗室高興守女,生諱允忱文科。擧八子,曰,曰,官止侍講院輔德,男也。曰朴吉恬卞希淳、僉正金惺、觀察使李用淳、僉知蔡衡,女壻也。之出,卽萬甲文科,歷臺省,秩亞卿。朴吉恬之出,二男,好正好成卞希淳之出,二男二女,男調元謹元,女鄭光遠、主簿李時榮金惺之出,一男一女,男大觀,女卞孝閔李用淳之出,一男一女,男時雨持平,女適成夏明文科。蔡衡之出,三男一女,男名俊參奉、顯俊弘俊俱中進士,女適尹敏善萬甲有四丈夫子,星斗星漢星象星文,二女適李嘉相文科、朴世柱士人。

翊聖自幼從家庭習聞國朝故實,抨搉人物賢否,至長吟亭之知幾、副學公之秉義,皆可以勵世。公雖蚤殀,篤志好學,趨向之正,操履之確,綽有諸兄風。內行之修,根於天性,詞藻之美,蓋其餘事云。噫!以輔德公之長德君子,弗克大施,則克有令嗣,能紹數世不振之緖,用昭潛光於百祀之後,枝蕃實蕡,且碩而昌,足徵天道之不忒也已。銘曰:

而菑而殀,其人其天?

或大而名,或阜而傳。

報施靡爽,孰謂適然?

封逾百祀,竁石始鐫。

祇告無愧,式茲象賢。

古阜郡守李公墓誌銘 编辑

英陵之昭,有諱義昌君,寔生蛇山君東城君詢錦城守,後贈都正。其嗣聃齡始籍士版,副司果,娶於海平尹嗣宗之女,以嘉靖戊申生諱綏之其字。少力學治博士業,中丙子司馬試,占兩舍聲華,傾一時譽髦,而顧久困公車。銓地用太學薦,補濬源殿參奉,例轉奉事、直長、主簿。自是官歷內外,以尙書郞,佐秋官,度支、水曹,俱爲正郞,翊衛司司禦,司僕寺判官。出宰泰仁鳳山丹陽高陽朔寧,或赴或不赴。擢授富平府使,雖以驟陞論改,物望歸之。

庚子,以古阜守,捷別試文科,卽擬臺省,俄錄玉堂選,以事免。其明年辛丑正月,病不起。三月,葬于楊州東面眞干里先兆抱癸之原。士友來弔者甚盛,而必哀至焉。蓋其天賦和厚,制行修飭,居家涖職,咸中於度,善與人交,棋酒談笑,無倦色。人以是無賢不肖,皆樂附之。其賢者尤親而契,期待之不淺,坎壈一第,垂晩始就,大限局之,其命也夫!

閔氏,判官哲命之女,有士行,且著未亡之操,得壽八十有一。育三男,復生郡守,更生方守淸道再生早夭。復生三男一女,男相夏,女適權以伋,餘幼。庶出振夏更生一男二女,男鳴夏,女適韓有慶任重。庶出弘夏。以更生原從勳,贈封某官,屬銘於余,辭而不獲,旣序而係以銘曰:

粤惟世廟,東方之聖。

六傳而公,振振麟定。

與豐施嗇,斯豈非命?

余刻其幽,詒后之敬。

司憲府大司憲、靑陽君沈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

嘉善大夫、司憲府大司憲沈公卒,五十有六祀。其孫煕世以家狀洎太學士李公所述遺事一通,謁余爲誌,泣且拜曰:「先王父之葬也,謗焰未息,仍丁寇難,且更家禍,未遑於墓隧之刻。伯父撰次系牒,在笥餘三十年,竟齎志入地。世之能言王父時事者,長弟凋謝,及今不圖,懼遂湮沒,敢以是請。」噫!公之事行,焯然在人耳目,謗行而名亦隨之,其傳之悠久,奚待人誌不誌也?余惟非其人,不足爲重,雖然,据其事而書之,後世必有定其論者。遂發其狀,爲考其世次、官歷而曰:

盛矣哉,沈氏之發大而流長也!其先籍靑松,衛尉丞洪孚始顯於勝國,累傳至德符,位都將相,封靑城伯,諡曰定安公定安,事獻陵,領議政府事,卽昭憲王后之父也。祥開于邦,嬪我英陵,實誕文宗世祖,基本朝億萬之祚,追諡安孝公安孝,亦領政府,諡曰恭肅。三世宅揆,貴震一代。其嗣軍資監判官順門,議政府舍人,以忠直死於燕山,後贈領議政,是爲公曾祖。有四子,二人作相,餘皆顯仕。曰連源,領議政,諡忠惠公。考曰,領敦寧府事,靑陵府院君,諡翼孝公。配完山府夫人李氏,贈判書之女。生十子,長仁順王后,公於倫序居第三。

義謙,字方叔,出後於族父,官司憲府監察。金山郡守希源靑城君順經,其上二世也。公十七發解,二十一成進士。嘉靖壬戌,中文科,補承文院權知副正字,薦授承政院注書,移侍講院說書,選入玉堂,爲副修撰、知製敎。俄除吏曹佐郞,賜暇湖堂,陞兵曹正郞、侍講院文學、司憲府持平。甲子,以校理授議政府檢詳、舍人,歷執義、司諫、應敎、內贍、軍器、司僕寺正、典翰、直提學。丙寅,陟同副承旨。丁卯,以吏曹參議,丁翼孝公憂,服闋,拜承旨,歷吏曹參議、僉知中樞府事。庚午,歷承旨、大司諫、參知、工曹參議、判決事。壬申,歷禮曹參議、大司諫、刑曹參議。癸酉,歷大司諫、兵、吏兩曹參議,特拜大司憲,遞爲同知中樞府事,歷漢城府右尹、兵曹參判。甲戌,復拜大司憲,歷工、刑、禮三曹參判,襲封靑陽君。乙亥,歷右尹、禮曹參判、開城府留守。丁丑,拜全羅道觀察使。戊寅,授同知中樞府事、兼同知成均館、春秋館事,不拜。己卯春,禮曹參判,秋,拜咸鏡道觀察使。壬午,出爲全州府尹。丙戌,守養母韓氏喪,廬于坡州

丁亥九月初六日,不淑,壽五十有三。其年十一月,葬于先塋某坐之原。公聘西原韓氏,忠勳府經歷興緖之女。生二男一女,長靑平君,次㤿玉果縣監,贈領議政,女適兵曹參判尹暄一男,翼世㤿七男四女,男光世,弘文館應敎,次挺世仁川縣監,次命世工曹參判,靑雲君,次長世縣監,次安世,次弼世,次煕世佐郞。女適柳儁,次成汝容,次吏曹參判李植,次李承亨尹暄四男一女,順之參議,元之翊衛,澄之注書,誼之進士,女適佐郞申冕翼世無子,以光世之子爲後。光世之出曰進士,俱縣監,女適承旨林墰,次李𥠋。側出挺世之出曰都事,女適監察白弘一命世無子,以煕世之子爲後。長世之出二女,長適典籍李正英,次未笄。煕世之出曰,女適進士申最,次李行逸,次申晸,餘幼。內外曾、玄多不錄。

公儀表魁偉,器宇宏豁,嚴於自治,勇於趨義,孝友簡儉,根於天植。其遊太學也,忠惠當鼎軸而斡化樞,翼孝擁承華而稱,宗黨昌顯,門闌鼎盛,而絶無習氣,約己下士,華問藹鬱,人比李子堅云。公旣釋褐,澡浴正翹,不望不辟,恢張淸論,甄別淑慝,弼違格非,棘棘直遂。其舅李樑秉銓張甚,將嫁禍善類,公內諍外護,力不能回,竟循公議,拔去邪黨,位著克靖,朝野韙之。康陵之季,儲嗣久虛,識者虞之。時相閔公貽書於公,責以密贊大計,蓋知其可託以大事也。穆陵沖年,入自藩邸,宰相有言「宮中無保護者,欲進乳媪,以慰上心」。公引王聖君事爭之得寢。外戚鄭昌瑞惑於嬖妾,家有悖倫之行。法官忌器而不能發,公爲憲府,卽收治之。政本欲以後宮之父注擬縣宰,公佐銓力沮之。累爲京兆大理,亭平斷讞,號文無害。留故都,修黌序課學徒,至捐奉置作成庫以廩士,蔚有菁莪之化。按甸,提挈維綱,拊摩刮剔,咸中於度,定貢案均民役,一方賴之。涖完山,一吏軌物,興利祛弊,焚空券償逋糶,至數萬,以紓民困。儲峙布粟,充溢庾廥,乃大治廨宇亭榭,以及橋梁溝洫,驛置衢街,入其境者,噲然改觀。

居家被服儒素,討論經籍,疏財收族,恤窮賙急。自以通籍掖庭,恒存戒懼,飭家人,起居之外,無毫髮私款。仁順升遐,遂絶通門之節,賢者賞其志,不肖者已兆媒蘗之計。公爲郞僚時,以公事造尹元衡家,聞儒士金孝元與其家子壻共榻隷業,心常疑之。未幾金公魁大科,公信口而發之。亦負一隊重望,扶掖者衆,展轉左右,指爲黨目。栗谷李文成公爲世道憂之,欲爲消弭,啓請兩出,公守松都得塞邑,時議益激。辛巳,文成公長薇垣,又爲調停之論,有言「論罷沈某,可以保合」者。文成信而從之,及見其捃摭過甚,始覺其詐諼,終至自劾,則幷與文成而斥之。至丁亥,攻公之論復發,延及一時名德,以朴思菴鄭松江尹海原斗壽尹海平根壽牛溪栗谷兩先生、朴大憲應男金參判繼輝洪益城聖民辛副學應時李大諫海壽具觀察鳳齡朴參議爲黨人,俱坐罷免,無論存沒,籍置銓部。

噫!公之一言,初非有意而發,故晩際契許不淺。金公聞公訃,歎曰:「知吾心者亡矣。」兩公心事如此,禍端可以氷釋,而爻象危屬,愈往愈甚,今已不可救矣,豈非關世運盛衰者耶?余竊聽於國言矣,之際,洗滌幽枉,鐫削僞勳,崇奬儒術,登庸俊良,淸平之治,後世莫及者,公與有力焉。是以退陶先生移書,勉以國事,蘇齋盧相國稱公有扶護士林之功,則此足以定公之事也。謹掇立朝顚末,書其大者以爲敍,系之以銘。銘曰:

靑松之沈,冠冕大東。

六傳其世,二后五公。

靑陽承之,履滿持沖。

惟其不舍,遂著匪躬。

敢私于親?事君以忠。

消長之幾,默運膚功。

毀譽之立,若形景從。

矧是樞機,而免群訩?

黨人旣籍,士林之宗。

非曰人菑,惟國之凶。

始卒弗齊,亦係其逢。

我銘質之,百世之同。

比安縣監朴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

公諱,字某,比安人。系出新羅朴池上之後,屛山君仍胙土,爲籍屛山,今爲比安。入本朝,有諱瑞生,以冶隱門徒,仕爲吏曹參判,廉操直聲聞於時,選淸白吏,至錄後。高祖信元工翰墨,實定《海東名迹》,官止郡守。曾祖,慶基殿參奉,祖繼仁。考希聖朔州府使,贈承政院左承旨,娶宗室靑海君之女,以嘉靖己未十月十四日生公。

年十四遭母喪。府使君患風痺,公扶服侍醫藥,日夜籲天。晨扣時御醫許浚家,亢甚,拒不納。公日日聞鷄而往,久而不懈,察公誠孝,遂往來看護。壬寅,府使公疾復作,甲辰轉谻,公斷指和藥以進,疾竟瘳。朝廷聞而嘉之,除獻陵參奉,俄換孝敬殿,皆以親癠辭遞。曁遭慘,葬祭以禮,三年啜粥,廬于墓側,朝夕參省。一日野火延及墓門,公獨身號擗,忽風反火止,鄕人異之。事繼母、庶母,愛敬俱至。寡妹有一女,館而畜之,能別而恩。自府使公至公,二世兄弟同居,未嘗析產,閨門之內雍如也。鄕里白公至行,棹楔表閭,事載《三綱行實》。庚戌,薦拜歸厚署別提。辛亥,以淸白吏子孫,超授東部主簿,轉司憲府監察。癸丑,拜新寧縣監,按使以不法事臨之,公持不從,竟罷歸。見時事日非,遂寓居忠州,無仕宦意。

癸亥反正,卽除公比安縣監,御史奏最,特賜帛書以優之。鄭公經世自南中入朝,上問表賢守令,經世擧公以對。乙丑,卒于官,年六十有七。縣中父老率子弟哭送境上。是年十月二十七日,卜葬于積城慶新洞先塋午坐之原。

公凡再娶,元配錦城朴氏,墓在楊州北鵲洞坤向之原,距公墓不三里而近。次配鄭氏賢慶之女,有婦則,佐公爲德。朴氏生一女,適鄭溭生一男一女,男慶演參奉,女適李長英縣監。慶演三男二女,長英四男一女。鄭氏二男,曰宗岳震岳宗岳一男,震岳一男二女,男。側出男次岳有四男五女。銘曰:

修于家,表于閭。詔于后,外史書。

都事李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

崇禎壬午正月二十三日,我叔舅都事公卒於利川楓潭恥齋翊聖承訃馳往,斂而未就木也,憑屍而哭。退而觀其家,環堵蕭然,厪芘風雨,枵然無長物。而凡係喪具,自傅身之物,以至棺槨,莫不精緻,則陰竹君月製之勤也。夫然後知舅氏於家敎有餘也。旣卜葬于可略洞坐艮之原,祔任夫人于左。事完,守制廬次,三更穀燧,匍匐來京,以幽堂之誌,委重於翊聖。考其家狀,無溢辭,又知陰竹君於其親,孝有節也。乃序之曰:

公諱耇俊,字稽天全義,皆祖高麗太師,入本朝,知中樞院事孝靖公貞幹,以善養百世母,特綏寵章。寔生漢城府士寬。府尹生全城君禮長全義判決事時寶,卽公高祖也。曾祖諱公達楊州牧使。祖諱文誠慶尙左道節度使。考諱濟臣咸鏡北道節度使,贈領議政,淸江先生。妣木川尙氏,宣務郞鵬南之女,領議政之孫。

公於倫序第三,出後於族父進士崇慶,生員、參判昌臣、直長,其四代而出於孝靖公也。進士公娶參判隋城崔承叔之女,無子,擇公於疏派,而血其祀焉。公以齠年,事之以孝謹,久而忘其非己出,則甚安之。進士公早有抱負,能詩善草聖,籍籍士友間,而有嘉遯之志,選勝於陽岳山下,占伏腴,築臺榭,開園池,樹佳木,十年之間,有素封之稱、考槃之樂。公斤斤守其業,人謂克家,不幸坐門禍,謫洪原九年,始歸故土,家道旁落,田園荒蕪,溪山草樹已不可辨矣。公不以是爲戚,山蔬佐脫粟,怡然自適。癸亥改玉,授公四山監役官。甲子,用從駕勞,陞尙衣院主簿,洗手奉公。丙寅,轉儀賓府都事。其明年,建虜犯境,蒼黃奔逬,從間道謁世子于全州,而竟以違期免官。退居舊莊,無何喪冢嗣及諸子姓,悲傷感疾,殆十年,遂不起。

初娶豐川任氏,贈參判繼老之女。後娶靑松沈氏,贈參判宗毅之女,有四男七女。出曰男經歷裕基、縣監聖基,女適掌令林得悅、參奉李瑑、士人趙軾權㶵李埬出曰男德基鼎基,女適士人吳道凝,未字。裕基無嗣,以聖基次子爲後。聖基有三男四女,男行夏行殷行周,女適宋基遠禹崇元李尙,次幼。德基有二男二女,幼。林得悅有二男二女,男,女適具鑑崔某李瑑有二男三女,男尙敬宣傳官、尙冕,女適閔泰鼎李元奭,次幼。趙軾有二男二女,男邦彥,餘幼。權㶵有五男一女,男,女適金世基李埬有三男,志雄志豪吳道凝有男女,俱幼。

公性樸質厚,早服禮訓,前後苴斬,有踰於制。父母墓兆,改卜而窆,公在謫所,痛其不見也。輒投僧舍,齊素數月,聞事完乃復初。處鄕黨,恂恂謹飭,務以躬行,閭左右咸宗仰之。當公被謫,子弟欲爲紓禍計,與爾瞻之子大燁還往,公聞之大怒,至捶楚俾改之,君子多其氣節云。公自幼病聵,不自力於學,而有志行,晩乃以恥名其齋,可見其志之所存也。銘曰:

處於鄕鄕人化,而纍於塞塞人服。

而宦於官官人伏,而又有志行庇其子孫,而銘以祇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