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敬窩先生文集
卷六
作者:金烋 高宗年間
卷七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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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舊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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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公喆重吉。嗜飮酒善談論。磊落不羈。豁達無滯。分毫利欲之念。不留於方寸。南州奇偉之士也。好讀書能文。橫放傑出。不蹈俗人窠臼。平生不喜作詩。然有時出語。亦足驚人。輓一武人曰。仰天一長吁。中有不平事。玉塞多黃塵。靑山埋壯士。雖專力於詩學者。何以加此。嗚呼。有才而不見用於世。竟以酒不得其壽。惜哉。公自先世最相友善。及余契分益密。托爲忘年之交。有時興到。則必相招尋。留連取樂。或至累日忘返也。嘗於大醉中。題一絶以贈余曰。可憐河上故人兒。弱冠之年詩已老。吾生落魄三十秋。從此風流托年少。此亦可見其豪放不羈處。辛酉秋。余以鄭造削名事。幾不免凶人毒手。公卽貽書慰余曰。吾君疇昔之所爲。固人人所欲爲。顧有所不敢耳。吾君敢人之所不敢。使小人之無忌憚者。得知天地間有此正論。誠足一快。雖然。吾君居無可奈何之世。乃欲憑歡伯之勢。借一毫之力。正是非於草野之中。固不難哉。固不難哉。義厚而辭正。偶然文字。亦非碌碌語也。

己未秋。余拜愚伏先生于外南本第。陪宿從容。鄭翰林杺時在側。先生呼余使前而謂余曰。從子杺。見君童時所作長相思行。鋪敍有體製。句法亦有逼唐處。若此不已。必爲華國之文。然風雲月露。本非吾儒事業。須及力強年富之時。多讀古聖賢書。用力於着實工夫。則他日所就。其可量耶。翌日。余將辭退。先生曰。子見冶隱集乎。其集中載南秋江過金烏山詩。有曰達可身經二姓王杞梓寸朽鑑中玼之句。此眞聞見之誤也。以秋江博洽。當日細微曲折。亦有所不詳者邪。古今天下。豈有事二姓之達可乎。承閩洛之餘緖。立文山之大節。日月乎綱常。棟樑乎宇宙。千載之下。想象此老心事。尙且隕淚。肝膽欲裂。又何忍求過於無過中乎。幸以此意。歸告於仁,善兩邑士子。秋江此詩。若不削去。則必須著註其下。無使惑人於無窮可也。癸酉五月。先生疾篤。烋往拜之。先生時在新第。有孫一人避痘于外。門無雜賓。傍無子弟。獨參奉憲世來省。先生曰。昔爲號召使時。晝則長在驅馳。夜則從容與兒輩接話。今可得也邪。似不無悲感底懷抱。烋退而自思曰。此老平生從事於學問。其所得力。固非輕淺。豈以死生動念。而今日傷懷。必是二子之故也。余自早春。病寓孤村。闃寂甚矣。朋友親戚。不得相面。中夜潛思。自有離索之悲。有子在側。而尙至於此。況當日先生之懷耶。每一念及。令人悲感。

祖考少時。風彩凌邁。藻思逸發。叔父鶴峯先生。鍾愛特深。或執手撫背。或置之懷抱中曰。門戶之望。都在汝一身。庚寅九月。祖考登文科。辛卯二月。設慶席于龜村。時鶴峯先生以通信使。還自日本。與製述官車天輅。行到義城。祖考整冠帶具儀物。往迎于半道。公且喜且悲。執手流涕曰。先兄文詞之豪贍。人物之峻整。固諸弟之所不及。而終不得展布。壽且不延。心常痛恨。今日之慶。天豈無意。必將以不贏於先兄者。厚報於汝身。汝須勿墜家聲。移孝爲忠。以副我期望之意。遂與俱行。直到宴所。拜大夫人。獻壽稱賀。祖考姑夫李直講逢春妹壻黃參議汝一。亦皆來會。留連極歡而罷。夫鶴峯先生之行涉萬里鯨波。與五山經年乃還。而適及是日。臨與席上。一時在座者。皆是名賢。非特爲私門之幸。乃邦家之慶也。鄕里稱歎。至今傳爲美談矣。

戒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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猖狂玩世。高亢傲物。殊非君子之美德。雖曰穢跡而潔道。全身而遠害。然名敎中自有明哲保身之道。何必乃爾。余遭昏朝。時政濁亂。欲爲沈冥之托。遂廢擧業。敢事杯酌。竟得崇飮之名。自以爲保身之良策。而旣醉之後。危談大言。傍若無人。以取人唇吻。到今思之。懺悔無及。汝宜切戒之。處心行己。須以端人爲法。讀書。以聖賢經傳爲根基。次第讀詩騷。以助其發越之氣。凡製述。亦須大占地步。高占韻格。必蹈古人畦徑。而勿事科文腐軟之態。

遺戒五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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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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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厓柳先生。嘗以爲送終之禮。爲人子者。所當盡心。至於擇地等事。亦不可全廢不講。遂輯古今術家之說及禮文時俗所傳關於斂葬者。爲書三篇。名之曰愼終錄。且引先儒議論。作序弁其首。其末有曰。欲藏之一家。以示子弟。使知余終天之痛云。使人目及。自不覺掩卷而廢讀。其所以盡心於送終大事者。可謂無餘憾矣。先靈安則此心亦安。大槩術家之說。余所未學。然必擇左右重疊擁衛。所見處多奇秀。終日向陽。雨先乾雪先消之地。爲妥靈之所。擇勤實可信者。定爲墓直。使居山底。盡心完護。力若可及。則齊祀之所。亦不可不營。可不念哉。

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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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曰。君子將營宮室。先立祠堂於正寢之東。夫子孫若定居作家。則當先立祠堂於其後。長其尺度。寬其體勢。置交椅,祭床,香卓,祝床。主人之拜跪周旋。執事之趨蹌出入。恢恢無礙。以肅廟貌。是亦追遠報本之一大事也。其可忽哉。

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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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子事亡之道。莫大於祭之以禮。喪祭主乎哀。吉祭主乎敬。此乃其實也。蔬果魚肉之數。拜跪升降之節。皆其文也。夫旣盡哀敬之實。而又盡其節文。則斯國善矣。與其文有餘而哀敬不足。曷若哀敬有餘而文不足者哉。但世之人。或有本無其實而又廢其文。二者全無可觀者。此則雖名爲祭。而與不祭同。先祖之靈。其肯顧享於斯乎。可不懼哉。

誌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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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碣誌銘。是亦顯親之一道也。余非不知此義。而頹惰遷就。先世言行。尙不能草記。不孝之罪大矣。爲我子孫者。當更加聞見。詳記無遺。求文於可求之處。使幽光潛德。著於時而傳於後。則亦可謂顯其親矣。自古及今。人有隱德。而子孫不能顯。至於埋沒無傳者。不知其幾。嗚呼悲哉。人能盡心竭誠。則天下無難成之事。其可忽耶。

遺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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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曰。有水火盜賊。則先救祠堂。遷神主遺書。以神主之重。而遺書得與之竝擧。則不其大矣乎。古人事親之心。無所不至。雖在衣服器用之微細。亦皆奉之極敬。藏之甚謹。以寓羹墻之慕。況所遺文字。性情之所出。精神之所寓者乎。爲子孫者。不肯收拾。又不能護藏。遂至於散逸而漫滅。豈其道理耶。子孫之於先世文字。固當敬奉而謹藏之。可傳與否。未可論也。況其可傳者乎。必須訂正就完。淨寫累件。雖遇倉卒之變。使無散失泯滅之患。則其爲追孝祖先之道。亦大矣。可不謹哉。

原始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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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間。一氣而已。氣聚而生。氣散而死。旣散而死。與無生比。人於其間。便着悲喜。達人高觀。生死一理。吾其何法。易曰原始。

遠堂聞見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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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軒先生。飮食必取蔬菜淡泊之物。雖厚味在盤。所嗜不存焉。烋嘗侍先生於山寺累月。寺僧得山菜以供。則必欣然下箸。常命僧輩採來山蔬之適口者曰。是物正合我腸胃。膏粱雖美。食後頓無淸涼之氣。非吾所欲也。其在本第。朝夕自供。草薄殊甚。至於賓客族黨之來。供饋之物。俾之精潔。然亦隨有無。不必強求虛文也。衣服好用升麤綿布。燕居及出入之服。必用直領。制度甚古。先生身長八九尺。自是魁偉大丈夫。高冠大衣。拱手正立。溫然而可親也。儼然而可敬也。毅然而有不可犯之色。見之者。莫不目接心醉。滿然而歸。丙辰春。侍先生于遠堂。烋時讀孔子家語。晝所觀者。夜必講論於前。先生曰。吾有眼病。久廢看書。今欲憑君之口而入吾之耳。入吾之耳而會吾之心也。所貴乎讀書者。只在於心會而身踐。目耕與耳農。奚擇哉。笑謂烋曰。如君每置吾傍。則吾可不勞吾眼。耳有所得矣。

病中書贈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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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考在河上病劇時。作詩戒我曰。學問他日得尊榮。雜藝徒能喪性情。一語踐行斯亦足。萬言空誦竟何成。愛親敬長根基地。誠意修身次第程。汝父一生長抱病。尋常望汝振家聲。我少時性未全鈍。欲着力於學問上。父兄望之切。自期亦不淺。而立志不固。終未免枉過半生。此詩期待之意。竟安在哉。汝之資質敏捷。性又耿介。吾甚喜之。但汝讀書不多。受氣亦偏於輕淸。望須十分着力。變化氣質。要必復其初而革其舊。則庶不歸於自暴自棄之地矣。詩云溫溫恭人。維德之基。常以此言。服膺而不失。則庶可爲善人君子矣。玆用敬次先韻詩見集中以贈之。汝其勖哉。無負汝病父之望。

家藏四寶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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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蒲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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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傳自始祖。兩邊有刃。中皆有脊。形似菖蒲。故名曰菖蒲劍。此劍之久。幾至六七百年。在吾子孫。則實爲莫大之寶也。祖考雲川府君年十四。背誦論語七卷。無一字錯。高祖靑溪府君大喜曰。此劍我始祖所佩。傳之子孫。以至於吾。吾待其可傳者而傳之。今其贈汝。汝須謹藏。毋敢失墜先業。自是名曰文章劍。

梅竹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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硯之四面。刻梅竹極巧。實爲文房奇寶也。乙卯九月。外祖參判府君在柏巖第。烋嘗往侍從容。府君以此硯授之曰。吾愛汝力學爲文。今以此贈之。汝須更加磨礪。以無負今日勸勉之意。靑松君沈公詻。知安東府時。爲造其匣。俾作傳家之寶。

煙霞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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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卯秋。余遊金剛山萬瀑洞。到靑龍潭。見巖石間瀑布衝落處。有大木撑拄。僧輩云。此木在此。不知其幾百年。余令出之。僧輩極力拔出。則乃檀木也。水齧腐敗之餘。只存硬骨。其形奇怪蜿蜒。如靑龍緣木而上。頭足皆具。可以爲枕几。余令帶僕載去。同遊笑之。余曰。出山之後。歸臥田家閒居中。時或憑此而就睡。則萬二千峯。必當羅列於夢中矣。歸家。略加刃削。遂取李謫仙夢遊天姥吟。惟覺時之枕席。失向來之煙霞之意。名之曰煙霞枕。蓋道夢山之意也。且此木得之於靑龍潭。而形適相似。故又名曰靑龍几。

霹靂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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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以霆震之木爲琴。其聲淸激。柳子厚嘗作霹靂琴贊。極其稱美。蓋亦世間一奇寶也。盧敬庵公性不喜俗樂。亦不解音律。而雅有高趣。畜琴四張。時或手撫作聲。以寓古意。爲余好之篤也。以其一贈之。聲甚淸壯可聽。所恨者。世無知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