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春秋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六

卷第二十五 呂氏春秋 卷第二十六
漢 高誘 注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刊本

呂氏春秋卷第二十六   高氏訓解

 雲間 宋邦乂 范廷啓 徐益孫 張邦瑩校

 士容論第六

  士容

一曰士不偏不黨柔而堅虚而實而能其狀朖然不

儇若失其一一謂道也能柔堅虚實之士其狀貌朖然舒大不儇給巧偽為之畏失其道也

傲小物而志屬於大傲輕也輕略叢脞翳篾之事而志屬連於有大成功也

無勇而未可恐未可恐以非義之事也狼執固横敢而不可辱

狼貪獸也所搏執堅固横猶勇敢之士若此者不可辱亦不可害也臨患渉難而處

義不越越失南面稱寡而不以侈大南面君位也孤寡謙稱也士之

如此者使即南面之君亦處義而已不以奢侈廣大也今日君民而欲服海外

節物甚髙而細利弗賴海外四海之外而欲服之化廣大也節物事也行事甚髙

細小之利不恃賴之也耳目遺俗而可與定世耳目視聴禮義是則故能遺棄

流俗可與大定於一世也富貴弗就而貧賤弗朅輕富貴甘貧賤徳行尊

理而羞用巧衞尊重道理而行羞以巧媚自榮衛也寛裕不訾而中心

甚厲不訾毁敗人也甚厲至髙逺也難動以物而必不妄折不為物動唯義

所在不妄屈折也此國士之容也容猶法也齊有善相狗者其鄰

假以賢取䑕之狗一本作其鄰借之買䑕狗借猶請也謂善相狗者買取䑕之狗也

朞年乃得之曰是良狗也其鄰畜之數年而不取䑕

以告相者相者曰此良狗也其志在獐麋豕鹿不在

䑕欲其取䑕也則桎之其鄰桎其後足桎械也著足曰桎著手曰

狗乃取䑕一本作狗則取䑕矣夫驥驁之氣鴻鵠之志有諭

乎人心者誠也人亦然誠有之則神應乎人矣言豈

足以諭之哉此謂不言之言也不言之言以道化也客有見田

駢者田駢齊人也作道書二十五篇被服中法進退中度趨翔閑雅

辭令遜敏遜順也敏材也田駢聽之畢而辭之辭遣客出田

駢送之以目以目送而視之也弟子謂田駢曰客士歟田駢

曰殆乎非士也殆近今者客所弇歛士所術施也士

所弇歛客所術施也術者當作述刻者誤客殆乎非士也故火

燭一隅則室偏無光燭照也偏半也骨節蚤成空竅哭歷身

必不長長大衆無謀方乞謹視見多故不良良善

必不公公正不能立功立成好得惡予國雖大不為

好得厚歛也惡予恡嗇也多藏厚亡故必不為王禍災日至故君子之容

純乎其若鍾山之玉梏乎其若陵上之木純美也鍾山之玉燔

以爐炭三日三夜色澤不變陵上之木鴻且大皆天性也君子天性純 故以此為喻也淳淳乎

慎謹畏化而不肯自足化教也常畏而奉之不肯自足其智思以事必問詳而後

行之乾乾乎取舍不悦而心甚素撲乾乾進不倦也取舍不悦常敬

慎也心甚素撲精絜專一情不散欲也唐尚敵年為史史國史也其故人謂

唐尚願之故人者唐尚知舊也以唐尚明習天文宿度審咎徴之應故為願之也以謂

唐尚唐尚曰吾非不得為史也羞而不為也其故人

不信也不信其羞為史及魏圍邯鄲唐尚説惠王而解之圍

以與一作伯陽惠王衛文侯之孫武侯之子孟子所見梁惠王也解邯鄲圍也以與伯陽

以伯陽邑資之也其故人乃信其羞為史也居有閒其故人

為其兄請請於唐尚欲仕其兄唐尚曰衛君死吾將汝兄以代

之其故人反興再拜而信之夫可信而不信不可信

而信此愚者之患也可信謂唐尚羞為史不可信謂唐尚欲以其兄代衛君衛君不

可得也而信為可得故曰不可信而信也患者猶病也知人情不能自遺以此

為君雖有天下何益不能自遺亡其貪欲之情必危亡也故曰雖有天下何益

敗莫大於愚愚之患在必自用自用則戇陋之人從

而賀之有國若此不若無有古之與賢從此生矣

傳位干賢以于不肖不可子也非惡其子孫也非徼而矜其名也反

其實也徼求也矜大也以國予賢則興子孫不肖子其國必滅亡故曰反其實也

  務大

二曰甞試觀於上志上志古記也三王之佐其名無不榮

榮顯其實無不安者功大故也實猶終也俗主之佐其

欲名實也與三王之佐同同等其名無不辱者其實

無不危者無功故也無大功故也皆患其身不貴於其國

也而不患其主之不貴於天下也此所以欲榮而逾

辱也逾益欲安而逾危也孔子曰鷰爵爭善處於一

屋之下母子相哺也區區焉相樂也區區得志貌也自以爲

安矣竈突决上棟焚燕爵顔色不變是何也不知禍

之將及之也不亦愚乎為人臣而免於燕爵之智者

寡矣夫為人臣者進其爵祿富貴父子兄弟相與比

周於一國區區焉相樂也而以危其社稷其為竈突

近矣而終不知也其與燕爵之智不異故曰天下大

亂無有安國一國盡亂無有安家一家盡亂無有安

身此之謂也故細之安細小必待大大之安必待小

言相須也細大賤貴交相為贊交更也贊助也然後皆得其所樂

樂願薄疑説衞嗣君以王術嗣君衛平侯之子也秦貶其號曰君嗣君

應之曰所有者千乗也願以受教衛君國之賦兵車千乗耳王者萬乗

故願以受教也薄疑對曰烏獲奉千鈞又况一斤千鈞三萬斤也喻衞

君之賢為王術若烏獲之力以舉一斤言其易也杜赫以安天下説周昭文

杜赫周人杜伯之後也周昭文君周分為二東周之君也昭文君謂杜赫曰願

學所以安周以用杜赫對曰臣之所言者不可則不

能安周矣臣之所言者可則周自安矣所言安行仁與義也

所謂以弗安而安者也當昭文君時人不安行仁義而仁義不行也然仁義必安

之本也故曰以弗安而安者也鄭君問於被瞻曰聞先生之義不死

君不亡君信有之乎鄭君穆公也被瞻事鄭文公故穆公即位問瞻所行之義信不

被瞻對曰有之夫言不聽道不行則固不事君也

若言聽道行又何死亡哉言從賢臣之言不死亡也故被瞻之不

死亡也賢乎其死亡者也使君無道臣不能正乃死亡耳被瞻言聴道行不死

不亡故曰賢乎死亡者也昔有舜欲服海外而不成既足以成帝

矣禹欲帝而不成既足以王海内矣湯武欲繼禹而

不成既足以王通達矣五伯欲繼湯武而不成既足

以為諸侯長矣孔墨欲行大道於世而不成既足以

成顯榮矣夫大義之不成既有成已故務事大

  上農

三曰古先聖王之所以導其民者先務於農民農非

徒為地利也貴其志也民農則樸樸則易用易則邊

境安主位尊尊重民農則重重則少私義少私義則

公法立力專一民農則其産復其産復則重徙重徙

則死其處而無二慮民舍本而事末則不令

令則不可以守不可以戰民舍本而事末則其産

約其産約則輕遷徙輕遷徙則國家有患皆有逺志

無有居心居安民舍本而事末則好智好智則多詐

多詐則巧法令巧讀如巧智之巧以是為非以非為是后稷

曰所以務耕織者以為本教也是故天子親率諸侯

耕帝籍田大夫士皆有功業傳曰王耕一發班三之庶人終于千畝故曰皆

有功業也是故當時之務農不見于國當啓蟄耕農之務農民不見于國都

也孟春紀曰王布農事命田舍東郊故農民不得見于國也以教民尊地産也

嘉榖后妃率九嬪蠶於郊桑於公田是以春秋冬夏

皆有麻枲絲繭之功以力婦教也力任其力効其功也是故丈

夫不織而衣婦人不耕而食男女貿功以長生貿易

此聖人之制也制法故敬時愛日非老不休休止

疾不息非死不舍舍置上田夫食九人下田夫食五

人可以益不可以損損減一人治之十人食之六畜

皆在其中矣此大任地之道也故當時之務不興土

功不作師徒庶人不冠弁弁鹿皮冠詩云冠弁如星娶妻嫁女享

祀不酒醴聚衆禮取婦之家三日不舉樂嫁女之家三日不絶燭故不以酒醴聚衆也

農不上聞不敢私籍於庸為害於時也然後制野禁

苟非同姓苟誠農不出御御妻女不外嫁以安農也

異姓之女不出閭邑而嫁也野禁有五地未辟易不操麻不出糞

出猶捐也齒年未長不敢為園囿量力不足不敢渠地而

渠溝農不敢行守其疆𤱔也賈不敢為異事異猶他也為害

於時也然後制四時之禁山不敢伐材下木伐斫

人不敢灰僇燒灰不以時多僇繯網𦊨罦不敢出於門罛𦊙

不敢入於淵𦊨獸罟也詩云肅肅兎罝罛魚罟也詩云施罛濊濊鱣鮪發發澤非舟

虞不敢緣名為害其時也舟虞主舟官也若民不力田墨乃

家畜國家難治三疑乃極是謂背本反則則法失毁

其國凡民自七尺以上屬諸三官三官農工賈也農攻粟工

攻器賈攻貨攻治時事不共是謂大凶奪之以土功

是謂稽不絶憂唯必喪其粃奪之以水事是謂籥喪

以繼樂繼續四隣來虚奪之以兵事是謂厲禍厲摩

因胥嵗不舉銍艾數奪民時大饑乃來野有寢耒或

談或歌旦則有昬喪粟甚多皆知其末莫知其本真

不敏

  任地

四曰后稷曰子能以窐為突乎窐容汗下也突理出豐髙也子能

藏其惡而揖之以陰乎陰猶潤澤也子能使吾士靖而甽

浴士乎士當作土子能使保溼安地而處乎子能使雚夷

毋淫乎淫延生也子能使子之野盡為泠風乎泠風和風所以成穀

子能使藁數節而莖堅乎子能使穗大而堅均乎

詩云實發實秀實堅實好此之謂也子能使粟圜而薄糠乎子能使米

多沃而食之疆乎無之若何凡耕之大方力者欲柔

柔者欲力息者欲勞勞者欲息棘者欲肥肥者欲棘

棘羸瘠也詩云棘人之欒欒言羸瘠也土亦有瘠土急者欲緩緩者欲急急者謂疆

壚剛𡈽也故欲緩緩者謂沙堧弱土也故欲急和二者之中乃能殖穀溼者欲燥燥者

欲溼溼謂下溼近汙泉故欲燥燥謂髙明䁧乾故欲溼不燥不溼取其中適乃成黍稷也上田

棄𤱔下田棄甽五耕五耨必審以盡其深殖之度陰

土必得大草不生草穢又無螟蜮蜮或作螣食心曰螟食葉曰蜮兖州

謂蜮為螣音相近也今兹美禾來兹美麥兹年是以六尺之耟

所以成畆也其博八寸所以成甽也耟六尺其刃廣八寸古者以耟

耕廣六尺為畆五尺為甽遼西之人謂之害也耨柄尺此其度也度制其耨

六寸所以間稼也耨所以耘苗也刃廣六寸所以入苗間也地可使肥又

可使棘人肥必以澤地耕熟則肥肥即得穀多不則瘠痔則得穀少故曰可使也人

肥則顔色潤澤使苗堅而地隙人耨必以旱使地肥而𡈽緩

緩柔草諯大月大月孟冬月也冬至後五旬七日菖始生

蒲水草也冬至後五十七日而挺生菖者百草之先生者也於是始耕

傳曰𡈽發而耕此之謂也孟夏之昔殺三葉而穫大麥昔終也三葉薺亭歷

菥蓂也是月之季枯死大麥熟而可穫大麥旋麥也日至苦菜死而資生菜名

而樹麻與菽樹種也菽豆也此告民地寳盡死凡草生藏日

中出狶首生而麥無葉凡草庶草也日中春分也衆草生而出也狶首草名也至

其生時麥無葉皆成熟也而從事於蓄藏藏之於倉也此告民究也

也刈麥畢也五時見生而樹生見死而穫死五時五行生殺之時也見

生謂春夏種稼而生也見死謂秋冬獲刈收死者也天下時地生財不與民謀

天降四時地出稼穡自然之道也故曰不與民謀有年瘞土無年瘞土祭𡈽曰瘞

年榖也有榖祭土報其功也無穀祭𡈽讓其神也無失民時無使之治下知

貧富利器皆時至而作渴時而止利用之器有其時而爲之無其時而

是以老弱之力可盡起其用曰半其功可使倍

不知事者時未至而逆之時既徃而慕之慕思

時而薄之薄輕也言不重時也薄或作怠使其民而郄之郄逆之也民既

郄乃以良時慕此從事之下也操事則苦不知髙下

民乃逾處種稑禾不為稑種重禾不為重晩種早熟為稑早種

晩熟為重詩云黍稷重稑植稺菽麥此之謂也是以粟少而失功不當其時故粟少也

食之少氣力故曰少而失功也

  辯𡈽

五曰凡耕之道必始於壚壚埴壚地也為其寡澤而後枯

言土燥溼也必厚其靹厚深為其唯厚而及𩛒者𩛒或作選𦷺

之堅者耕之澤其靹而後之上田則被其處下田則

盡其汗無與三盜任地夫四序㕘發大甽小𤱔為青

魚胠苗若直獵地竊之也既種而無行耕而不長則

苗相竊也弗除則蕪蕪穢除之則虚無動稼根則草竊之

也故去此三盜者而後粟可多也所謂今之耕也營

而無獲者獲或作種其蚤者先時晩者不及時寒暑不節

稼乃多菑實其為晦也髙而危則澤奪陂則埓見風

則𠎮𠎮仆髙培則拔培田側也寒則雕雕不實也熱則脩脩長

一時而五六死故不能為來來丕成也不俱生而俱死虚

稼先死虚根不實衆盜乃竊望之似有餘就之則虚虚不頴不

栗詩云實頴實栗有邰家室也農夫知其田之易也易治也易讀如易綱之易也

不知其稼之䟽而不適也䟽希也不中適也知其田之際也

不知其稼居地之虚也虚亦希也不除則蕪除之則虚此

事之傷也傷敗故畮欲廣以平甽欲小以深下得陰

陰溼上得陽陽日然後咸生咸皆稼欲生於塵而殖

於堅者殖長慎其種勿使數亦無使䟽於其施𡈽無

使不足土壤亦無使有餘餘猶多也熟有耰也耰覆種也必務

其培其耰也植植者其生也必先先猶速也其施土也均

均者其生也必堅堅好是以畮廣以平則不喪本

莖生於地者五分之以地分别莖生有行故遫長

弱不相害故遫大遫疾衡行必得縱行必術正其行

通其風行行列也夬心中央帥為泠風夬决也心於苗中央帥率也嘯泠風

以摇長之也夬或作使苗其弱也欲孤弱小也苗始生小時欲得其孤特䟽數適中則

茂好長也欲相與居相依助不僵仆其熟也欲相扶扶相扶持不可

傷折是故三以為族乃多粟族聚凡禾之患不俱生

而俱死是以先生者美米後生者為粃粃不成粟也是故

其耨也長其兄而去其弟養大殺小樹肥無使扶疏樹墝

不欲專生而族居專獨肥而扶䟽則多粃根扇迫也墝而

專居則多死專獨不能自蔭潤其根故多枯死也不知稼者其耨也去

其兄而養其弟殺其大者養其小者也不收其粟而收其粗上

下安則禾多死厚𡈽則孽不通壤深不能自達故多孽死也薄𡈽

則蕃轓而不發壚埴㝠色剛𡈽柔種免耕殺匿使農

事得

  審時

六曰凡農之道厚之為寳斬木不時不折折猶堅也必穗

稼就而不穫穫得必遇天菑菑害夫稼為之者人也

為治生之者地也養之者天也是以人稼之容足耨

之容耨據之容手謂根苗踈數之間也此之謂耕道是以得時

之禾長秱而穗大本而莖殺殺或作小本根也莖稍小䑕尾桑條榖也

穖而穗大穖禾穗果羸也其粟圓而薄糠圓豐滿也薄糠言米大也其米

多沃而食之疆疆有勢力也如此者不風風落先時者莖

葉帯芒以短衡穗鉅而芳奪秮米而不香奪或作奮字

時者莖葉帯芒而末一作衡穗閲而青零青零未熟而先落

多粃而不滿滿成得時之黍芒莖而徼下穗芒以長

搏米而薄糠舂之易而食之不噮而香香美也噮讀如餲厭之餲

如此者不飴先時者大本而華莖殺而不遂葉藁

短穗後時者小莖而麻長短穗而厚糠小米鉗而不

小米故厚糠也得時之稻大本而莖葆長秱䟽穖穗如馬

尾大粒無芒搏米而薄糠舂之易而食之香如此者

不益益息也益一作蒜先時者大本而莖葉格對對等短秱

短穗多粃厚糠薄米多芒後時者纖莖而不滋厚糠

多粃庭辟米不得恃辟小也恃或作待定熟卬天而死得時

之麻必芒以長踈節而色陽小本而莖堅厚枲以均

後熟多榮日夜分復生如此者不蝗蝗蟲不食麻節也得時

之菽長莖而短足其美二七以為族多枝數節競葉

蕃實二七十四實也大菽則圓小菽則摶以芳稱之重食之

息以香如此者不蟲蟲不齧其英芒也先時者必長以蔓浮

葉䟽節小英不實後時者短莖䟽節本虚不實得時

之麥秱長而頸黑二七以為行而服薄䅵而赤色稱

之重食之致香以息使人肌肌或作肥澤且有力如此者

不蚼蛆先時者暑雨未至至或作上胕動蚼蛆而多疾

病心胕讀如痛其次羊以節後時者弱苗而穗蒼狼薄色而

美芒是故得時之稼興興昌失時之稼約約青病也莖相

若稱之得時者重粟之多量粟相若而舂之得時者

多米量米相若而食之一作以為食得時者忍饑忍猶能也能耐

是故得時之稼其臭香其味甘其氣章氣力也章盛也

日食之百日食之者食之百日也耳目聦明心意叡智叡明四衞

變彊四衛四枝也𣧑氣不入身無苛殃苛病殃咎黄帝曰四時

之不正也正五穀而已矣五穀正時食之無病故曰正五榖而已



呂氏春秋卷第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