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樾意见书
作者:吴樾 
1905年
发表于1906年4月5日《民报》第3号

国民公鉴:

立宪之声,嚣然遍天下,以诖误国民者,实保皇会人为之倡。宗旨暧昧,手段卑劣。进则不能为祖国洗濯仇耻,退亦不克得满洲信任。诗张为幻,迷乱后生。彼族黠者,遂因以增重汉人奴隶之义务,以巩固其万世不替之皇基,于是考求政治,钦定宪法之谬说,伛偻于朝野间,哀哉。吾四万万同胞,稍有知识者,相与俯首仰目,怀此无丝毫利益我汉族之要求,谬说流传,为患益剧,樾生平既自认为中华革命男子,决不甘为拜服异种非驴非马之立宪国民也。故宁牺牲一己肉体,以剪除此考求宪政之五大臣,其所以不得不出此之理由,敬为汉族诸父老昆季陈之。

(一)唯一原理,民族建国主义。世界既不能立跻大同之区,民族之利害冲突,势所不兔,惟势力平均者,始有和协提携之希望,若冻馁其身家,而膏粱文绣其里邻者,人无智愚,均不为也,汉之不能容满,亦犹夫满之不能容汉。故我辈欲灭汉以荣满也斯已矣 如有良知,思恢复我族之权利,断不得不颠覆漠视汉人、势不两立之满洲政府,而建立皇汉民族新国家,以自行意志,以自卫同胞。夫偷生苟活于异族主权之下,已失世界之名誉、历史之光荣,而况乎其将随腐朽异族之腐朽而仆耶,我简言以断之曰:建立汉族新国家,为吾四万万同胞唯一之天职;倾覆异族寄生之旧政府,为吾四万万同胞唯一之手段。

(二)扶满不足以救亡。吾国今日之行政、军事、教育、实业、一切国家社会教育之事,必经非常之改革,始克有真进步,决非补苴罅漏、半新半旧之变法,足以挽此呼吸间之危亡也。以满族而宰制中国,无论专制立宪,决不能有非常之改革,而且阻遏之。何则?专制立宪,乃形式上之变更,至根本问题,满人抱持唯一排汉主义,宁死毋二。即使能立宪,亦必巧立名目,仍用其愚弄汉人之故技,甚且假文明之名,行野蛮之实,军事界之猜疑,教育界之束缚,实业界之阻抑,必不能去。而我汉人思想能力,终无自由伸张之一日,仍复因循固陋,桎梏于胯下。如是而欲救亡,岂可得耶。且也凡同居一域之内,无深切之感情者,必不得有固结之权力。在满洲政府方面言之,其视汉土,本属傥来之物,割弃土地,丧失主权,原无顾惜,人民疾苦,更不相关;在汉人方面言之,无历史遗传之感情,而欲官吏效忠政府,无民族团结一致之感情,而欲其舍身报国,此皆必不可得之数也。满洲政府,实中国富强第一大障碍,欲救亡而思扶满,直扬汤止沸,抱薪救火耳。

(三)满洲皇室无立宪资格。言立宪者,非奉载沿为圣主,即奉那拉氏为傀儡,彼满族自彼祖遗传奴仆汉人之政策,不肯拱手放弃权利。且不论,如载沿者,童呆昏弱,生死于那拉氏诸权贵之手,自救不暇,遑恤及他。至那拉氏者,纵情肆欲,日剥汉民膏血,以供宫室车服之淫乐,恃此人为中国宪政之元首,岂不遗笑全球?至其亲信之臣,如端方者,政治思想,固浅陋不足道;铁良亦不过稍有军事之智识,且持极端排汉族非文教主义,如故刚毅同,等而下之,如奕勖、载振、溥伦、那桐、荣庆、善者辈,殖财自封,但知居积,娼优狗马,亡国贱奴,以如是人格,处如是世界,讵有组织立宪政府之资格也耶。且满洲部民,对于爱新觉罗,素抱隐恨,推之蒙藏,更属秦越,以彼而拟大不列颠之于爱尔兰,奥地利之于匈牙利,尤不伦矣。

(四)满政府对待汉人之政策。我国圣贤相承,凡数千年,不待他族之鞭策,而固有独立之资格。历史事实,当不诬妄,彼族乘机窃取,战争之残杀无论矣,薤发之役,文字之狱,我祖被害者,其子孙恶得而忘之,此犹云过去之冤仇也。且论近政,其对官吏也,汉土硕大,奴隶汉人,乃其不得已也,但汉满人数,与官缺之比例,汉员升转,与满员升转之迟速,果平均耶;其对土人也,奴叱娼蓄,果无意耶;其对工商也,厘金赔款,诛求顾不虐耶;其对农民也,重征浮收,且岁征漕米,养彼旗丁,果国民应尽之义务耶;其对平民也,滥刑苛法,不许越诉,视彼黄红带子,作奸犯科,而不受汉宫惩治者,果平等耶;其对军士也,招之则来,任其鞭扑,挥之则散,且乘其饥寒,而以游勇之罪戮之,南方要塞,悉设驻防,呜呼!其所驻者何地,而所防者果何人耶,此犹内政也。今日列强并立,国之存亡,每视外交为转移,吾族对于列国,不能有独立之外交权,固已蒙政治上之奇辱,论及满洲之代表吾族外交也,犹有割让土地、委弃利权条约之签押,为其成绩。至海外商民,坐视其涂炭;内地商业,设重出口税以困之;路矿条约,贪外贿以赠敌,非其外部王大臣视为奇货者也。庚子之役,乃彼妇一念之私,蹂躏数省,使我十八省之汉人,担任数十年数百兆之赔款,敲脂吸髓,十室九空,来日方长,其曷堪此,数其失政,更仆难数,皆其祖传奴隶汉人之政策使然也。

(五)立宪决不利于汉人。满政府负于汉人之罪恶如是矣,而彼主张立宪者,犹以为专制政体之罪恶,但能立宪,必得铲除,而使汉人享满足之自由幸福也。恶,是何言,立宪政治,焉得如此之神圣,以日本万世一系之立宪,匈奥双立政府之立宪,尚有无限之缺憾。况彼奴乃贱奴视汉民之满政府耶,计彼族据我华夏以来,人无贤否,罔不抱其抑压汉人主义,彼为贵种族之说,身至北京,即入于耳。若铁良(铁为排汉巨魁,彼祖述刚毅人才六等之说,以不识字之旗人为一等,读书之旗人为二等,读西书之旗人为三等,不识字之汉人为四等,读书之汉人为五等,读西书之汉人为最下,铁方以练兵制家奴为急务,他种教育,均不赞成),荣庆(荣专持汉人学堂日少,旗人学堂日多之政策),其代表也。彼以数百万之蛮民,驭四万万之名族,反侧忧之,毋怪其然,诚为满人计,决不可使汉人雄飞兽挺,以成尾大不掉之势。而我汉人犹懵然日,满廷立宪,必利于我,满之识者,能毋嗤乎,夫立宪之利于民者,莫过于集会、出版、言论、身体、财产诸自由权利,以彼那拉、奕勖、铁良、荣庆诸野物,而甘心以是畀我族,谁其信之,谓余不信,请视其近年之新政。练兵之权,必操诸奕勖、铁良之手,袁世凯甘为傀儡,且猜嫌备至;警察之权,满学生独揽之;驻防未撤,又练京旗;政府要津,罔非满产。所用汉人,独取夫耳聋目聩,奴性深锢者,以充其数,至如外疆督抚岑、张二人,仅保残喘。其目不识丁贪鄙无能之满员,动任封疆,罔以为怪,且如断发改装之严禁,出版言论之干涉,固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矣。综诸种之原因,可逆断将来立宪之效果,地方自治,彼必害之不甘;三权分立,决不成就;满汉权利,必不平等。如是立宪,于汉何利?且不徒无利,而又假宪政名义,加重吾族纳税之义务,以供其奴隶陆军,爪牙警察,为镇压家贼之用耳;而彼族固自拥其君主神圣不可侵犯之权利矣,吾族仰望其立宪,所得利害如何。

(六)主张立宪者,对于国民行为之不忠。(甲)保皇派所借口者,合满、汉、蒙、回、藏为一伟大民族,奉神圣之光绪皇帝为立宪君主,载沿童杲,海内所知。满洲已失,藏事已去,回部动摇,两蒙外向,瓦解即在旦夕,纸墨未干,目的物已消失。日日以要求立宪为辞,蛰伏海外,胆小如鼠,希冀个人之富贵,抛弃民族之积耻,是为不忠之尤。(乙)那拉氏党此党彼,皆乘时徼利之小人,数十辈劣等性根之留学生,俯仰其间,摇尾鼓掌,取一月一二百金之身赁,乞得不甚爱惜之学习主事,分发知县。而其望已足,立宪二字,不过变形一苞苴竿牍而已,其行为不忠,明白易晓。

综合以上之理由,立宪主义,徒堕落我汉民族之人格,污辱我汉民族之思想。吾辈今日,非极力排斥此等谬说,则吾族无良,死心塌地,归附彼族者,必日加多,敢以区区之心,贡献于我族四万万同胞,必能协心并力,抱持唯一排满主义之图,建立汉族新国,则某虽死犹生。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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