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菴先生文集/附錄卷三

附錄卷二 勉菴先生文集
附錄卷三
作者:崔益鉉
1909年
附錄卷四

年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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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先生六十八歲。

正月。往參朝宗巖皇壇祭享。仍設講會于齋室。

從姪永稷從。壇在加平郡朝宗面荷谷大澗之上。往在肅廟朝。滄海處士許公格。與郡守李公齊杜。鄕士白海明。就澗上巖面。刻毅宗皇帝思無邪三大字及我宣廟萬折必東。再造藩邦八字。又取孝廟日暮途遠。至痛在心八字。受尤菴宋文正公筆。並刻之。又用朗善君俁筆。篆其額曰朝宗巖。又議建廟以祀神宗皇帝。尤翁聞而善之曰。毅皇何可闕也。事久未就。而遂菴權文純公。以尤翁命。建萬東廟于淸州之華陽洞。其後大明九義士後裔王德一,王德九兄弟。因設壇于巖之東崖。每歲正月四日。祀太祖高皇帝。名曰大統壇。先生少時。亦嘗瞻拜。至是冒風雪。徒步踰泰嶺。往參壇享而歸。盖人心陷溺日久。雖名爲士子者。不復知尊周大義。而自光武建元以後。則舊日用崇禎永曆年號者。亦皆棄不復用。先生每傷痛不已焉。

與柳基一書。論背師之罪。

基一致憾於省齋。已積有年所。而及見省齋攜貳師說之論。則便如得奇貨。執贓物。言必稱華西吾之父師也。省齋吾之兄師也。父師被誣。則兄師不暇恤也。言語文字之間。詬罵攻斥。無所顧忌。常擧省齋詩樽前且喜故人情之句曰。故人情厚。是程子指邢恕語。而省齋詩意。盖以邢恕待我也。又於雲潭席上。禀重菴曰。小子有一得之見。竊以爲漢沛公得天下之前。陳勝吳廣各自起兵而不爲僭。及高帝統一之後。則凡懷不服之心者。皆是亂賊。至於心說。華翁以前。曰湖曰洛。人物性同不同之紛紜爭競。未爲不可。及華翁出而執中定頓之後。則凡貳於華翁之說者。皆斯文之亂賊也。重菴大奇而深許之。蓋重菴之意。則愛基一之篤信華西。而基一本意實在於擠陷省齋也。自是厥後。去益肆凶。如曰賣師求官。如曰重翁促壽。如曰邪魁亂首。如曰何物邪慝。如曰象山黑水。其他暗自著述。無非此等口氣。而隱然以湯武之奉天討罪。朱宋之衛正斥邪自居。及省齋之喪。猶在家加麻。外示不背之跡。而聞其遺集之刊行。則又囑其黨李承膺,李寬秀,李裕善輩。製給通文。倡爲人其人火其書之論。先生於省齋心說調補之論。雖嘗抵書切責。猶信其尊衛師道之苦衷。非其論而原其心。每見基一誣辱省齋之狀。大以爲不韙。基一屢請同辭共斥。而先生不聽。基一始怒先生之不助己也。及甲午七月。先生之爲工判也。乃作長書。攟摭訛言。譸張臆見。鉤文反覆。猜怒情見。雜取俚語諺談。詈辱罔極。至曰向日奔問之行。實爲求官也。又曰。旣無上䟽之路。則何不於工曹書吏答書中。極言大義也。書至數十張。大意皆以誣辱爲主。旋以不送爲義云。而播示遠近。使之聞於先生。先生聞之。亦笑而不辨。子姪或欲辨之。先生輒禁之曰。彼不過妄人而已。何足較哉。乙未八月之變。擧世未詳其眞。至十月。始有國恤頒布。而基一以先生不早奔問。爲大何。輒說某也當國。有大變。偃然在家。蓋欲陷之於不測之科也。又以先生。比於專攻上身之谷永。卒爲善士之馮婦。或謂之直言佞臣。或謂之除喪方哭。其告重菴壇文及撰其父墓誌。則益復駭然。凡對人說話及書疏往復。除誣辱先生與省齋外。無他語。至數千里。初不識面之人。亦皆專致凶書。求其援助其謀。害先生及省齋之至誠。可謂無所不用其極。然先生一直不較。每稱聖存有疑疾故如此。若言其長處。則能尊華翁。能斥倭洋。此世如聖存者。何可多得。惟其攻斥省齋。無復人理。甘與反射之逄蒙同歸。則是終不可無一言也。乃以去年六月構草。至是送之書畧曰。省翁心說調補之論。固不免廊柱之誤。起後學迷從之疑。然此老一段苦心。炯炯若可見者。惟是師說之或有偏重。道理之或未盡明而爲之耳。今若以此勘其罪。則只當曰過憂過慮而已。然其獨見之智。不撓之勇。則决知其非私意執拗者之比。况如高明所云背師誣師賣師之說者。豈一毫所可比擬。至如重翁促壽之云者。只管陷省翁。而不知陷重翁。是則高明自謂依附重翁。而實有甚於背叛而攻斥者之爲也。且高明每以桀,紂,告,墨,陸,鑴待省翁。而其自居則湯,武之奉天討罪也。孟子之麁拳大踢也。朱宋之懲討不義也。可見高明自任之重。甚令人敬服。然省翁之爲桀紂。爲告墨。爲陸鑴。今不必分䟽。只是在高明數十年父事底道理。恐不當如是快活無忌憚也。高明之意。嘗以爲華翁父師也。省齋兄師也。兄而背父則寧負兄。而不忍負父。此義固嚴矣。然今固無背父之兄也。設使有之。弟之所以處其兄者。當有道理存焉爾。豈可索性紾臂。推納坑坎。惟恐其或出而下石。不足則又鍛鍊罪惡。構捏虛無。緊緊縛住。加以鐵網。要使爲天下後世所不容之亂賊巨魁而後已。又奔走請助於大路街上知與不知之人。嗚呼。其爲父之誠則雖至。而獨不有餘地於其兄乎。萬一其兄之罪一毫不如其言。則又將置其身於何地耶。且高明不聞朱子責劉淳叟之言乎。劉本陸之徒。攻其短於朱子。則朱子曰子靜得失。自有公議。公安得如此。又目之曰。是不近人情。又不聞鄭桐溪處仁弘之事乎。桐溪嘗師仁弘。後見其惡而諫。不聽則絶之。絶之而平生不言仁弘之惡。由是觀之。省翁得失。自有公議在。高明道理。只當含寃忍痛。不言其過。如桐溪之於仁弘。可矣。不當自爲不近人情之劉淳叟明矣。况省翁初無象山仁弘之罪者乎。抑世之爲湯武爲孟子朱子宋子者。豈少一柳龍溪乎。當世無之。則以俟後千百世。亦可也。何必自犯名義之誅。而巧爲辭說以示人。勞攘捃摭之態也。盖高明之病。常在一疑字。疑則生忌。忌則生猜。猜則生恨。惟此四病。轉輾成痼。遂至不可爲之地而隨時隨處。輒帶此病而出。以至眼空千古。口無完人。殆如病風喪性之人。而爲一不可近不可遠之戚施。嗚呼。高明其亦自知也否乎。至於此漢分上。不以愚陋淺㢢。無所知識。欲其引而偕之。道義之中。此意已爲可感。而雖構誣播揚之中。亦未嘗不以爲責善之道。尤幸見友誼之敦。然素性合下固滯。無受善之量。且已將此身。付與高明久矣。操之縱之。都不干涉。又何足呶呶也。柳見書。恚怒如火。以爲絶書而不答。惟以著書誣辱。爲終身事業焉。○後甲辰。有李敏瑩者。不知誰家子。而投一凶書。專事醜辱。與基一平生話頭。如出一口而加㐫焉。李哲榮,李圭容。亦各以長書發惡。蓋三李之書。並基一所自爲而借名者也。先生以爲柳之言行。去益狂妄。殆失性將死之人。眞可哀而不足惡也。是年九月。柳竟死。先生猶念故舊之情。屢發傷惜之言。

三月。祗迎太祖大王御眞于路次。

御眞自北關上京。路過嘉茝里洞口外。

四月。移家于湖西之定山。

五月。遊慶州。

慶卽先生之貫鄕也。常有一見之願。且於東道士友。耿耿久矣。至是送盡家眷於他鄕。益復無聊。遂自抱川啓行。門人李章宇從焉。路由加平。過春川冠川。訪柳信齋重植。過九龍田。訪柳恒窩重岳。至洪川哲亭。訪李承祖。華西祀孫。拜華西先生祠板。過砥平廣灘。訪梁景煥。故判書憲洙孫。過巨山。訪李錦溪根元。至原州酒泉。訪聘家。時先生婦兄韓令用悳及其子都事昌履幷故。惟都事大夫人沈氏及穉子。自驪州移寓於此。過堤川。觀義林池。過檀溪。訪姜寅谷晙會。至長潭。訪柳毅錫。省齋子。踰竹嶺過榮川。登迎薰亭。溯洛東江上流。拜陶山書院。訪李寢郞忠鎬。退溪祀孫拜退溪先生墓。過安東。登映湖亭。過新寧。抵慶州。訪校村宗人鉉軾。上狼山書堂。審文昌侯上書臺。與諸士友會講。奉審西岳書院。往浦會。尋龍山書院舊址。往汶山書堂。謁尤菴先生影幀。往良佐洞。訪李寢郞錫禧。謁晦齋先生廟。又至玉山。拜書院。訪李秉裕。奉審仁廟御筆。仍閱諸贒舊蹟。遊賞州內諸勝。月餘而回。路由大丘。訪宗人廷翰。又訪徐臨齋贊奎。行鄕飮禮。八月。始抵定山寓第。有南征錄。

十月。卛多士。會講于龜洞精舍。

辛丑。先生六十九歲。

三月。登薇蕨山絶頂。

山在精舍西南里許。無水石之甚奇。而特以高峻。可堪遠眺。士友從者十餘人。

撰蘆沙奇公神道碑文。

四月。參樂英堂講會。

堂在湖南臨陂。先生於淵齋宋公秉璿。嘗欲一面。至是宋公期會多士。設講于此。因李判書容元。邀先生。先生聞卽啓程。逶迤訪李公于靑陽。尹希堂錫鳳于藍浦。金承旨福漢于保寧。申竹軒泰鎭于舒川。行鄕飮禮。轉至庇仁。拜二憂堂趙忠翼墓。訪申明菴梜于道灣。拜朱宋兩先生影幀。因與竹軒明菴。至沃溝。尋紫泉臺。文昌侯杖屨之所。趁樂英之會。濟濟衣冠。洋洋絃誦。殆叔季勝事也。翌日。李公設白日場。爲試士之擧。先生獨先回駕。

哭從弟九玉。

公名鼎鉉。號樵雲。少先生四歲。固窮行誼。爲先生同堂知己。至是卒。先生聞訃。哭之慟。後撰墓誌。

九月。承五世祖郡守公贈職。致侑恩命。

公諱裕泰。景廟壬寅。以建儲四大臣黨罷。英廟卽位。首召復官。其事實。詳見李惕齋所撰碣銘及金臺山所撰誌文。是年卽辛壬四周甲也。上用正廟朝例。致侑于四大臣及八閫帥之廟。大臣因奏公有辛壬樹立。尙未蒙恩典。請一例褒贈致侑。上從之。有是命。至翌年冬。始祗受。

遊公州麻谷寺。

冬。改撰蘆沙碑文。

後與奇松沙宇萬蘆沙孫相議。還用前本。

壬寅。先生七十歲。

三月。復拜宮內府特進官上䟽辭。

時上依英廟故事。將入耆社。文官正卿年七十以上者。並許參。故有是命。先生以爲年前工判之擢。旣處義不以正卿自居矣。其後贊政之除。亦不一受告身。今偶以年躋七旬。揚揚肅拜於靈壽閣。則君恩雖大。而所秉義理。將歸何地。遂以短疏稱病不赴。批曰。値玆罕有之慶會。在卿道理。亟宜進參矣。

四月。陞正憲。

優老恩也。

啓頭流之行。

漢挐金剛頭流。號爲我東之三山。而先生於漢挐金剛。已經一覽。惟頭流爲未了之債。是年春。河東宗人廷鉉。復設文昌侯祠於橫川。舊亭琴川。至是移建。走告以奉安月日。固要先生來參。適門人柳淇錫愼宗軾。宗人基鎬等來謁。言觀頭流此其時也。先生因以啓行。門人郭漢紹陪從焉。過公州孔巖。尋忠贒院舊址。過沃川。謁立齋宋相公近洙。訪淵齋宋公。兼懇八世祖尙書公墓表。遂踰嶺。登安義搜勝臺,光風樓。過咸陽。拜灆溪書院。轉至學士樓。樓卽咸之人士。不忘文昌侯遺愛而寓慕刱建者也。前有長林。世傳文昌侯手植云。信宿于丹城新安精舍。時鄭艾山載圭,崔溪南琡民。並來會。仍泛舟于赤壁江。過晉州淸水。拜圃隱先生眞像。仍至河東橫川。因先生行遲。影幀奉安已過矣。祗謁後。率多士習禮。盖先生所到處。多士雲集。或講或詠。衣冠之會。殆近古未有也。遂登頭流山。由碧溪菴文昌臺。上天王峯。賦聯句徜徉而下。過山天齋。拜南冥曺先生墓。至三嘉。訪香玉齋。卽故處士茅廬崔公南斗講學之所也。至陜川。遂遊伽倻山。伽倻卽文昌侯隱居終身之所。而一峰一壑。一水一石。無非其遺躅所在也。乃與從者數百人。由碧松亭,住鶴亭逐流而入。歷淸凉齋,七星臺,紅流洞。拜文昌侯影堂。登籠山亭。遍觀石刻。過泚筆巖,吟風瀨,吹笛峰,宛在巖,光風瀨,霽月潭,噴玉瀑,落花潭,疊石臺,造山㙜,隱仙洞諸勝。至海印寺。信宿遊賞。再過晉州。觀矗石樓。有社稷貞忠星北拱。朝宗大義水東流之句。因拜彰烈祠。復入河東。操文祭洪營將楗殯。過岳陽亭。入雙溪寺。拜文昌侯眞像于學士堂。因觀眞鑑禪師碑。會靑鶴樓。轉入湖南界。如求禮之華嚴寺。南原之泉隱寺。皆歷遊翫賞。至八月旬。始還第。盖是行也。先生以大耋之年。登山臨水。歷千餘里。閱五個月。行役之勞。酬應之煩。殆不可抵當。而先生少不以爲勞。於人無不曲加款洽。凡書䟽往復。請謁文字。皆親手爲之。而不替於人。

九月。省抱川先塋。歷謁水原闕里祠。

門人曺在學,郭漢紹從。

十月。上䟽。引咎自明。

曾於六月。有移拜中樞院議官之命。而先生在外未知。至是有何許無狀之人。欲圖是職。𭆘作先生辭職䟽登呈。卽下所請依施之批。先生聞之以爲。末世之廉耻都喪。可謂無變不有也。遂陳䟽自明。而上無答。朝廷亦無査覈之擧。

癸卯。先生七十一歲。

正月。議定講修契約。

華西先生歿近四十年。其身後事。如文集及華東合編,朱箚輯補之刊行也。蘗溪舊宅之還退也。立石墓道也。刱建影堂也。皆一未有擧。先生常以爲憂。至是與華西祀孫承祖。相議設契。以爲異日修擧之計。遂以此意。通告同門知舊。又作契帖弁文。

二月。還定山第。

路由東門外。訪尹承旨兢周於峰北。訪李承旨載允,金參判炳玉於渼陰。過龍仁。拜圃隱先生墓。訪鄭判書煥翼。過溫陽。拜巍巖李文正墓。訪其本孫李參判聖烈而還。

四月。修大同譜。

崔氏。舊無大譜。至是長子永祚。與各道僉宗。相議始役。未周年而功告成。先生述弁文。

十一月。孝定王后昇遐。入郡庭擧哀。

甲辰。先生七十二歲。

六月。上下密諭敦召。

諭書曰。艱虞孔棘。慕卿宿德。朕將虛席。共濟危機。特遣崔永年。先致朕懇。卿雖衰癃。勿靳促駕。副朕渴望。宗社幸甚。疆土幸甚。先生回啓曰。愛君如父。憂國如家八字。卽臣師故參判李恒老所拳拳於搢紳士大夫從遊之列者。臣頑愚無狀。當主辱臣死之日。隱忍苟全。有靦面目。自不齒於恒人。乃者匪常寵命。及於窮蔀。五內震越。益不知措躬之所也。夫國有緩急。義當奔問。何待召命。而犬馬之年。望八加一。病勢頻仍。萬難登途。設或能焉。由今日之政。無變今日之俗。雖孔孟在前。管葛在後。頓無下手處。惟陛下揀一二副手梢工於親踈遠近之間。而渙發大號。有雷厲風飛之勢。則天意人心。抑豈無變通之道哉。

七月丁丑乙酉。拜宮內府特進官。

戊子。復拜議政府贊政。上疏辭。

時上必欲致先生。特用殊禮。遣地方官宣批曰。省䟽具悉卿懇。拳拳公國之念。宜有倍於艱虞之會。庸是特畀。扶衰力疾。卽爲上來。

八月丁未。行鄕飮禮于定山校宮。

先生以定山本沙溪先生遺愛之鄕。而寥寥幾百年。尙無俎豆之禮爲恨。嘗與本郡士林。議設壇享。而事未就。至是命門人權膺圭等。設鄕飮禮。爲鼓動士氣之計。

己未。承召至西江。再上䟽辭職。上遣府郞。賜批不許。

時先生以痢患。氣息奄奄而召命荐降。不敢偃然在家。且當國家危急之日。義不忍越視。遂輿疾登途。盖爲依近京輦。以死報國之計也。再上䟽辭職。兼言羣小輩打破壞亂之狀。又以病者勿厭苦口之藥。以求眞元之來復。懇懇爲喩。批曰。省䟽具悉卿懇。以病爲喩。誠極剴切。必待良手。時日其亟。如欲逡廵。豈所佇於平昔哉。須勿更辭。卽爲入來膺命。

丁卯。三上䟽辭職。

時先生留西江數日。痢祟添劇。王人來傳聖諭。猶能起坐正衣冠。俯伏而聽之。門人李載允,尹兢周來候。言于永祚曰。先生患勢。慮在朝夕。須陪還渼陰。李載允家。幾日服藥。爲還鄕調理可也。遂卽日發行。抵渼陰。過數宵。直向抱川舊宅。上䟽畧曰。當此百恠並出。國命如縷之時。陛下所以宵旰憂慮。錦玉靡安者。當無所不至矣。以臣分義道理。若疾病幸至未劇。則固當承命進陛。一瞻天顔。兼求聖筭所定者。而病勢如右。未畢鐫職之請。而遽歸窮山。秋聲裂壑。冞增悼歎。夫人生大恩。惟君與親。今臣親不在。而所當盡心者。陛下而已。目見陛下之勢如彼其危急孤單。日爲鬼魅妖邪之所迫脅困難。而臣未能出一力發一謀。以爲救援保護之道。人理蔑矣。臣分虧矣。負罪含恨。死難閉目。惟是職名未遞。不可帶以入地。強此收拾精神。更瀆聰聽。伏乞陛下。憐察而亟賜鐫改。俾臣得以安意就盡焉。批曰。省䟽具悉卿懇。時虞方棘。急須學術以濟之。所辭必不聽許。无妄之祟。亦當勿藥。待病稍可。卽圖上來事。遣地方官傳諭。

九月丙子壬午。上下別諭敦召。

詔曰。朕之授卿以贊襄之任。豈徒然哉。世級日降。國步多艱。非有宿德藎臣。左右匡濟。曷有挽回而維持之乎。卿之淸名直節。朕之傾嚮。厥維久矣。前後敦勉。不啻懇摯。而卿乃一味言病。夫幼學壯行。將欲何爲。而越視時艱。固守東岡。有若巖阿高蹈之士乎。决非中行之道也。聞卿方在郊畿。宿疴已痊。其卽趣駕造朝。以副朕側席之望。紓朕宵旰之憂事。遣地方官傳諭。

戊戌。四上䟽辭職。

䟽略曰。臣之病勢。漸到十分地頭。舊疴新祟。互發交攻。食飮專廢。氣息如縷。人之有爲。恃志與氣耳。今氣已澌盡。志何能獨存。此臣不能進者然矣。而又有不可進之義。大於臣之病者。卽剃髮之事。是也。寧存髮而死。不去髮而生。寧爲華爲人而亡。不爲夷爲獸而存。此臣平日所執之意。已有所仰陳於丙申䟽中矣。今朝廷剃。人民亦剃。以此時。召臣將欲安用之乎。臣不幸生到今日。忍見先王之臣民。化爲鬼獸之形。心摧膽裂。恨不卽滅。尙豈可褰裳揭脚。以涉其流而從其波乎。此臣不可進之義。大於臣之病者也。批曰。省䟽具悉卿懇。經術之蘊抱。操執之精確。所以待之者。不徒今此一諭矣。且言之是而亦當其時。艱虞轉劇。企佇愈切。其勿煩辭。卽爲上來事。遣地方官傳諭。

十一月乙亥己亥。發赴召之行。至小谷里。

庚子。上遣秘書郞傳敦諭。

詔曰。聞卿方戾止在門外。渴想之餘。庶可以欣豁。顧今騷訛之胥動。艱虞之轉劇。汲汲若不保朝夕。復不宜逡巡。是知卿寒程驅頓。稍俟休憊。而側席之思。晷刻爲急。卽爲入來。

十二月乙巳丙午。入對漱玉軒。兼進五條袖箚。

上命進前。上曰。意謂卿卽早早上來矣。今始入來乎。先生曰。臣八月自鄕離發。中路以病委頓數朔。近稍回甦。僅爲入來矣。仍奏曰。臣通籍五十年。匪分之職。濫躋正卿之列。而尙未識天顔。古人初登天陛。有仰瞻天顔之請者。臣亦願擧首矣。上曰。仰瞻之。先生曰。臣於癸酉丙子。妄陳狂𥌒之說。至被嶺海之典。特蒙陛下再造之恩。生還故土。臣一毛一髮。莫非聖明之攸賜也。自後國家之變故重疊。陛下屢遭千古所未有之厄。而臣未能出一氣力。爲涓埃之報。臣之不忠。實國人之所共知也。今臣犬馬之齒。已踰七旬。百病侵凌。餘日無多。陛下未知臣無用。屢降召命。禮遇隆摯。抑陛下何所取於臣。而有此非常之恩數乎。臣本蔑學。且生長鄕曲。所聞見。只臣祖與父之遺訓。何足啓沃於聖心哉。臣之愚騃之見。已悉於戊戌䟽中。而未蒙採納。臣之今行。豈敢期採納所言。亦豈敢望生還故土乎。今日國勢岌嶪。迫於朝夕。陛下如有翕受之聖意。臣敢盡言無諱矣。上曰。卿本強直。故不符於人。朕所已知。且年前䟽辭。雖多逆耳。朕心則知其可而或礙於時勢。有難變通矣。然今此艱虞之劇。待卿匡濟之策。故玆特召之。惟卿嘉猷嘉謨。豈不採納乎。先生曰。臣言辭陋拙。謹具一箚。庸備乙覽。仍跪進袖中箚子曰。如蒙採用。則實宗社之幸也。秘書丞李明翔。讀箚訖。先生曰。陛下試觀今之事勢。以爲將興乎。抑以爲將喪亂之時乎。上曰。果喪亂之時也。先生曰。陛下如知爲喪亂之時。則知所以致喪亂之由乎。只以今日民會言之。挾恃強隣。敢肆兇暴。其罪固不容誅。然民心卽天心也。民心渙散如此。則天心從亦可知。豈陛下事天之誠。或有未盡歟。抑有司之臣。不能對揚聖德而然歟。上曰。朕則自謂盡誠事天。而天道之不應如是。此朕之不明。不能董卛臣工之所致也。先生曰。今日民心渙散。皆由乙未以後。無復讎之志。無復讐之政故也。如有復讐之志。復讎之政。則民心自固。宜無今日暴亂矣。臣近日屢伏見詔勑下者。哀痛之旨。溢於辭表。王言如綸。而未見實澤之下究。此曷故也。此陛下徒事文具。不以實心行實政之故也。臣聞陛下不行太廟展謁禮久矣。請亟動駕。展謁太廟。御望廟樓。召會民。使各俯伏于廟門外。降哀痛詔。引咎責躬。如成湯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之意。然後招入其爲首者數人。親加曉諭。擇其言之可用者實施之。而使各散歸。則此亦化育中物。豈有終始拒逆之理乎。上曰。孝惠殿練祀前。展謁太廟。拘於禮制矣。先生曰。如此則臣恐陛下終無展謁太廟之日矣。上曰。何謂也。先生曰。聞陛下多拘忌故云矣。上曰。朕安有拘忌乎。况祖宗妥靈之地。而豈有拘忌之理乎。先生曰。臣聞自日本司令部。有所告示者。凡境內警察。渠皆自擔云。然則我國之警廳法部。皆爲無用矣。噫。誰知五百年宗社三千里疆土。一朝爲日本所亡乎。然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豈專歸咎於彼乎。自乙未大變以來。我君臣上下。若能小知復讐之不可不爲。而加憤勵焉。則今日之國勢。庶不至於此矣。今擧國臣民。皆爲俘虜魚肉之慘而莫之救。嗚呼。天乎時乎。思之到此。只有溘然無生之願而已。因放聲痛哭。又奏曰。今則國將亡矣。雖有良策。將安所施乎。雖然。與其坐而待亡。孰若幡然一悟。小試當藥。而更待天命乎。臣之袖箚五條。俱爲今日急務也。而非有關於外人。不求助於政府。皆在陛下轉移宣行之間。伏望亟降處分。上覽箚畢。仍敎曰。哲廟憲廟未行追尊。亦據古禮周公追王文王王季太王。而不及傍尊矣。周公祀先公以天子之禮故。太廟皆用天子之禮矣。文廟之祝。稱敬祭者。亦載大明輯禮矣。廟主不書大明賜謚。亦有參酌者矣。至若景孝殿洪陵饋奠。則春秋之義。君讐未復則不書塟。今雖因山。與不塟同。故依塟前禮。尙行饋奠。純明妃服制。則端懿嬪喪禮。倣昭顯時禮而行之矣。考諸大明典禮。則懿文太子莊敬太子禮制。有已行之例。故據此行之。俱有載冊在此矣。先生曰。陛下豈無攷據而行之哉。然不是不刊之典。臣所奏者。經禮也。伏乞採納焉。上曰。此非猝乍間斷行者。第當商量矣。是時。上常以日出後就寢。午後起寢。百度廢弛。先生以夙興夜寐。奮發淬礪之意。終又反覆陳勉而退。上仍賜食。又使掖隷。扶護降階焉。○時倭賊誘引我國東匪餘黨。使之薙髮。爲其倀鬼。名曰一進會。在在嘯聚。詬罵君上。凌辱宰相。氣焰日熾。中外惴惴。先生進箚。首言其犯上不道之罪。以爲彼所謂民會者。聚衆不平之徒。糾結醞釀。已非一日。而外挾勢於強鄰。內藉端於朝廷。不有君父之嚴命。不有政府之大官。擅奪罪囚。恣口詬詈。甚至有闕門會哭之變。噫。紀綱絶矣。名分亡矣。國何以爲國。人何以爲人哉。斯民也。是皆先王覆育之赤子。禮義之遺黎。初非有樂𥚁喜亂之性者也。亦非無尊君愛上之心者也。胡乃一朝易性換心。至於此極也。嗚呼。此豈可不爲寒心而痛哭者哉。雖然。此衆民者之罪。固無可言。而尙未聞陛下之如何修省。政府之如何變動。臣固仰陛下臨急整暇之盛德弘量。而臣實未知今日所恃者。果在何處乎。欲恃天乎。則民心卽天心。民心已如此。天心亦可知矣。欲恃政府乎。則今之政府。正彼之所讎視者也。盖彼亂民之徒。悖則悖矣。逆則逆矣。論其罪狀。當誅何疑。然獨不思乎政府所以自爲者。有以所召之乎。陛下試思之。近日居政府者。果皆何如人耶。縱未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如諸葛亮者。猶有能心存國家。與君同休戚者乎。縱未有面折廷爭。補過拾遺如汲黯者。猶有能不爲巧言佞色以逢迎人主者乎。縱未有宦官宮妾不知姓名如王素所言者。猶有能粗守雅操謹身知耻者乎。纔言不如此。則必皆貪權樂勢。諂諛姦詐之徒耳。必皆蠧國害民。謀利聚貨之徒耳。必皆棄禮義捐廉恥。患得患失之徒耳。必皆販君賣國。爲賊倀鬼之徒耳。如此之類。盤據進退。數十餘年。然則國何以不病。民何以不疲。人心何以不離散。而𥚁亂何以不荐至乎。然殷高不遇雊雉之災。則不能致嘉靖邦國之効。周宣不遭共和之亂。則不能致周室中興之美。句踐不遇會稽之恥。則不能成沼吳之功。燕昭不遇子噲之變。則不能成報齊之績。盖多亂所以興邦。亂極所以思治也。陛下固知今日事勢之無可奈何矣。然其變移轉動之機。猶在乎陛下之一心耳。陛下料今臣下之得罪最重。爲民所切齒腐心者。誰其甚者。政令之爲時巨弊。使民疾首蹙頞者。誰其甚者。臣誠愚昧固陋。不可枚擧而歷言之。然其在官貪鄙。循私滅公。締結無賴之輩。以賄賂挾雜者則可誅。爲觀察守宰貪饕剝割。以魚肉生民者則可誅。專事聚斂。損下益上。以斂民怨而歸之上者則可誅。挾邪術左道。以惑君上者則可誅。挾敵國外人。以脅君父者則可誅。或爲契券。或爲條約。以國權土地與人者則可誅。滅棄綱常斁敗彜倫。言必毁聖人者則可誅。厭薄古道。樂慕外俗。好新異而尙奇巧者。則又可誅也。又言擇贒才以任政府。禁聚斂以保百姓。興學校以養人才。修信義以交隣國。正邦禮以救末失凡五事。而邦禮之失。卽宗廟位版。有明賜謚之削去也。追尊四世時。眞廟憲廟哲廟之闕而不擧也。景孝殿及洪陵饋奠之不撤也。純明妃喪。臣民服制之亦以朞年也。文廟祝式。不書御諱也。終又以正心二字。爲興衰撥亂之要法。前後凡屢萬言。

待命于布德門外香祝課。

先生一辭天陛。義不可悻悻而歸。遂退伏香室夾房。以俟一言之或蒙採納。而上終靳兪音。時搢紳章甫之逐日來謁者甚衆。都下人民。亦莫不延頸顒祝先生之言之實施矣。○或者以爲當今國事之痼弊。有非一朝一夕所可矯捄。先生須受勅行公。積以歲月。期於聖心之稍稍回悟可也。且旣已入城。則肅拜靈壽閣。參名耆老社。義無不可。先生曰。此所謂枉尺直尋之論也。且當危急之日。奚暇入耆社。爲一己之榮哉。

壬子。上䟽陳情。

䟽略曰。臣伏念陛下。自今年六月以後。特用殊禮。以召臣於𤱶畒之中者。豈嘗欲一見其面而止哉。蓋意其有一得之愚。可以裨補國家耳。今臣待命闕外已六日矣。使臣言善也。其採而用之。當不俟終日矣。如其不善也。其斥而罪之。亦當無所惜也。善而不採。不善而不斥。是陛下直以臣爲戱也。臣雖無狀。亦知羞耻。何陛下輕視臣下至此也。且臣所言諸條。雖不足槩於聖心。然其於目下切急之務。亦不無少補。而行之又無所甚難矣。設使有難行者。陛下心中去一私字。而沛然行其所無事矣。陛下心中之私。與陛下所居之位所臨之國。其輕重何如也。且臣未知今日是何等日也。外人之侵侮凌踏。猶屬歇后。而至於國內警察之擔任。則上無朝廷矣。下無人民矣。如此而陛下猶不能奮發惕厲。朝廷猶不能洗滌振刷。五百年宗廟。三千里疆土生靈。將付於何地乎。臣言念及此。痛哭欲死。遂至於大發狂疾而靡所止也。臣旣膺命於屢召之下而至矣。言而不見施則亦當受罪而去矣。豈有俛首伈倪。只以一賜對爲榮而退哉。伏乞陛下。亟下雷霆之威。治臣狂妄之罪。以爲人臣者戒焉。批曰。省䟽具悉卿懇。所言皆切實。未始不警省而翕受。今日國勢之不振。如久痼之病。可期月而療。有非可以一丸藥。蘇完於一日。方言之而求其効。其或未之熟思於時措也。念玆艱虞。懋乃協贊。共濟國事事。遣府郞傳諭。

戊辰。再䟽陳不可去之義。兼言借款日貨。依附外國之非。

時上悶先生之久伏闕外。連遣侍臣及掖隷。諭以退竢私第。而先生冞積誠意。堅執不退。盖孟子所謂王庶幾改之。予日望之之意也。至是又上䟽。略曰。伏覩今日國家事勢。臣捨陛下而將安往哉。以言乎陛下之左右。則諂諛巧佞之徒。厭然媚於前。而潛懷欺慢之心。百方爲販君賣國之事矣。以言乎陛下之朝廷。則其小人者固皆內結姦細。外挾強敵。以爲盜權取祿之計矣。其稍存體面者。又皆惜身避事。累然却後。擧懷吾君不能之心矣。以言乎陛下之百姓。則樂𥚁思亂之類。騷然橫於塗而敢肆罔測之言。不憚爲引冦導賊之倀矣。以言乎陛下之鄰國。則狐媚狙詐。敗盟負約。專行幷呑之術。而自攬政法之權。縶我手足。箝我口舌。不知又做出何樣𥚁變矣。嗚呼。主孤如此。國危如此。臣縱不能碎首刎頸。以報陛下於萬一。寧安忍捨陛下而去哉。抑陛下旣以此時召臣。寧復以此時遣臣哉。盖自古失國者。有爲權臣僭竊而失者矣。有與敵國戰不勝而失者矣。未聞有以言語文字作契券成條約。擧全國與賊。而不交一兵。不發一矢而失者矣。又曰。以近日貨幣矯正事言之。矯之誠是矣。第未知矯之將如何也。若必先借欵於外國。則必當有典物矣。有典物則必當以土地矣。以土地則陛下受先王疆土人民之託。乃欲一朝擧以與人耶。且臣未知借款將用於何處乎。不問多少。借款之日。卽無國之秋也。比聞此約已成。臣於此。尤不勝哀痛之極也。然幸而姑未借來。則臣願卽繳還其契券。節財儉用。徐竢國力稍紓。然後議之可也。彼若以敗約責我。則雖空徵數月之息。寧不愈於割肉而充腹者乎。然苟求此禍敗之由。皆依附二字爲之祟也。臣願自聖心先斷依附他國之根株。確立聖志。不撓不屈。寧自主而亡。不依附而存。凡羣臣之中。依附外國者。並皆肆諸市朝。以號令一國。然後務勤內修之方。亟圖自強之策。一如臣前箚所言者。心心念念。惟在於安民而保國。則彼雖無義。亦當畏天下之公議。而不敢遂呑我矣。此臣之日夜伏地。庶幾望於聖明者也。批曰。省䟽具悉卿懇。知之非艱。行之惟艱。亦以時也。前此所奏。非不體念。惟其可行而行之矣。卿之衰癃。有未可強策。卽爲還第調理事。遣府郞傳諭。

己巳。封還批旨。

封章後翌日。批旨始下。先生承批以爲老臣之前後進言。非出於得已不已。而自上所答。不啻聽之藐藐。若只以承順爲恭。則雖有嘉謨良策。將焉用哉。遂用古人封還詔書之例。還納批旨。

壬申。三上䟽待罪。

䟽畧曰。臣於日昨陳䟽。冒言不可去之義。而尾陳借欵之必亡國。依外之必取𥚁。言雖狂妄。理實白直。庶幾陛下之感悟。而朝廷之警省也。及伏承批旨下者。則不過是文具例式。而似不全省䟽意者。臣惝惑憂歎。竊計以爲出納之官。政府之臣。能使少知事君之義。則固當覆逆繳納。使王言一出於誠實。而不示臣下以厭言自是訑訑之色可也。乃熟視無一言。至使臣作爲恠擧。不受批旨。而亦不能聲罪致討以少扶國綱。於此而可見朝廷紊亂之一端。而今日𥚁敗之所由至也。仍請被不從命之罪。以爲人臣之戒。上批曰。省䟽具悉卿懇。卿之所陳。無非忠愛之至。朕豈不體念而行之。然不無商量者存。至於貨幣矯正。自政府妥宜措處矣。卿其諒之。退竢私第事。遣府郞傳諭。

弘文學士南廷哲。上疏請用先生之言。

䟽略曰。竊伏見陛下於贊政臣崔益鉉。致敬盡禮。引而接之於筵席之上。此盖盛世之事而於今有之。臣庶聳動欣欣然有望治之心。然陛下所以召致崔益鉉者。豈不欲進其身而用其言乎。夫旣進之矣。夫旣言之矣。而側聽屢日。未聞有採用之擧。將使天下後世。謂益鉉爲有直諫之誠。謂陛下爲無虛受之實。臣竊惜之。雖昇平無事之日。尙不可以虛禮縻贒。文具求言。况凜凜然將危將亡如今日者乎。孔子曰。悅而不繹。繹而不改。吾末如之何。學者之爲學。猶尙如此。况帝王之治天下乎。陛下何不以益鉉所陳箚䟽。下諸政府。一付之公議。使之爛商奏禀。而陛下躬親裁之。擇其可行而行之。不可行者而置之。將見陛下轉圜之擧。與日月同其光明。翕受之量。與河海同其深廣。轉危爲安。傾否爲泰之機。實在於此。陛下何憚而不爲乎。雖其所言諸條之中。或有一二未槩於聖心。不中於時宜。而事係礙難。禮涉愼重。不可遽爾議及者。其志則未嘗不忠。其言則未嘗不直。亦且容之。以示陛下恢弘之度。尤豈不爲聖德之光乎。聞益鉉以年老篤病之人。屛伏闕下。寒處冷食者。已多日。以死自居。期期不退。此亦古人尸諫之義也。萬一言未及採而使益鉉。遽先朝露。其爲聖朝之累。當何如哉。臣於益鉉於四十年前。雖不無稠廣一面。而未嘗有生平之契。過從之歡。今此所言。非敢一毫爲益鉉地也。斷斷爲陛下地也。爲天下國家地也。伏乞皇上。淵然三思。亟降處分。容受直言而斷行之。實宗社萬世之幸也。時趙公秉鎬,金公鶴鎭。亦上䟽言之。不報。○先生近一朔寒處冷食。晝則酬應甚煩。夜則耿耿不寐。披閱九經衍義及周易等書。子姪及門人安弼濩,崔鳳韶,蔡相悳,崔銓九,尹恒植,李承會等。始終侍側。族孫萬植。宗人孝碩。嶺南人李承遠。左右服勞。至此歲色垂盡。且北風雨雪。氣像愁慘。先生自不禁百感交集。除夕有詩一絶曰。歲暮三韓國。吾王自聖明。孤臣偏被眷。積罪至今生。

乙巳。先生七十三歲。

正月甲戌。還納賜送錢米。

上念先生之經歲旅次。飢寒到極。命會計院。特下三萬錢三石米。以補客費。先生再三固辭而還納焉。

丁亥。除京畿道觀察使。

己亥。上䟽辭職。兼陳所懷。

䟽略曰。嗚呼。臣何伏承退去之命。今近一月矣。臣非不知陛下待臣之薄。厭臣之甚。然臣猶不能决然退去。徊徨躑躅於歧路之間者。豈有他哉。誠望聖心之萬一回悟。而庶幾復見天日之明矣。迺伏見近日所下恩命。以臣爲京畿觀察使者。臣於是乎。益見陛下無意於國家之興亡。不容臣一个也。雖然。以陛下始初召臣之勤。望臣之厚。而觀今日之所爲。似不全出陛下之本意。而必有宵小輩之讒言。使陛下過疑于臣也。臣雖無狀。豈忍以將死之年。利一觀察使而來哉。夫入君以雷霆之威。秉萬斤之勢。臣下有罪。誅之可也。賜之死可也。竄逐之可也。未聞以利誘之而使之去也。陛下何不諒臣。至此之甚也。且臣前後所陳。雖無倫脊。反以察之。非全無一言可採者矣。只以贒邪進退一事言之。販君賣國之賊。依舊盤據於陛下之朝廷。聚斂貪虐之賊。依舊出入於陛下之左右。姦佞諂邪之賊。依舊濁亂於陛下之政令。而陛下一向不察。信任庇護。上以失皇天眷顧之心。下以失萬民愛戴之意。使先王神靈。有殄享之悲。而四方百姓。興曷喪之歎。陛下獨不見自古人君之惑於小人以自亡其國。及其求爲匹夫而不可得。然後悔之。已無可及者乎。况今強敵在傍。嗿舌如箕。不知何樣變故。起於一朝。而至爲不忍言不忍聞之㐫說。以載於所謂新報之中。臣一聞其語。骨驚膽掉。直欲一劒自刺而無生於世也。誠能發自聖衷。大加奮勵。持一環刀。斫案起立。先取賣國亂政之五六賊臣。磔之於市。又取左右所列珍玩奇物。盡行撞破。示天下無私。然後凡姦細佞行之徒。各以其罪誅竄之。進一國老成有德望者。置諸政府之首。次擢贒才列于庶位。使之專任責成。凡政令之病國害民者。一一除罷。夜以繼晝。務行善政。有雷厲風飛之勇。而無因循姑息之弊。則不過朞月之內。整頓得五六分。可使民心復回而天意重得矣。如此而彼鄰國者。猶行倂呑之術。而必欲逞惡。則我固與天下列邦。證約立盟。通用公法矣。豈不能移照各國。會合談辦。以求天下之公論乎。若我自無爲。依舊是沁沁泄泄之態。則彼隣敵者。固視我如囊中物矣。雖列邦者。亦當以爲應然。而無所發公憤矣。天下豈有爲善而亡其國者乎。嗚呼。臣非不知陛下大厭臣言。欲遂緘口而速去矣。然臣一息未泯。不忍忘君。耳目所觸。性情所激。又不忍不言。若夫觀察之任。更在朝廷。擇而授之。臣不必煩言而辭矣。

二月甲辰己酉。被逮於倭賊長谷川好道。拘於其司令部。

先生自承畿察之命。爲就靜治䟽之計。移定舍館于錫洞萬植家。而䟽辭中。請斬賣國亂政之五六賊臣者。實大𥚁立至之根柢也。是日早朝。日兵九名。突入舍館。其中所謂隊官者。向先生問曰。崔判書大監乎。先生曰。然。隊官上名帖。脫帽禮曰。吾司令官。有質問事。暫邀大監矣。先生曰。司令官非長谷川乎。日兵曰。然。先生曰。長谷川欲見我。則渠當自來。何敢召我乎。爾等速去。偕長谷川來。日兵曰。大監果不往乎。先生厲聲叱曰。吾卽不去。汝將何爲。吾乃我國之大官也。豈爲汝招而往乎。爾等速去。必捉林權助,長谷川來。因再三叱促曰。所謂林權助長谷川捉來耶否耶。日兵等。相顧而笑謂在傍者曰。大監老妄而然耶。抑素性然耶。遂拔劒環立。把持左右袖曰。大監去乎否乎。先生叱曰。汝雖無禮。焉敢把吾袖乎。於是。門人侍者。知終不免。謂隊官曰。大監尙未盥洗。且未食飮。少竢之。隊官許之。旣入房內。收取行裝文書而出。侍者進水。先生盥櫛。正衣冠。已而食進。先生飮食如常。顧謂左右曰。此非林權助,長谷川所爲。皆我國五六賊之指嗾也。吾年將八旬。恨無死所矣。今日當與長谷川,林權助。决死生矣。遂命進轎而出。至明洞日本憲兵隊所。卽我舊掌樂院也。時人皆畏縮散避。惟子姪及門人崔銓九等陪從。皆被阻不得入。惟永祚隨入。置轎於階下。日兵扶腋而出。擁入堂上。坐未定。先生問曰。孰是長谷川乎。有一酋納其刺紙。乃憲兵隊長高山逸明也。先生擲其紙於地曰。招我者。林權助長谷川也。何不來現。使汝小酋。問我乎。高山曰。我亦官人也。公何爾汝我乎。先生曰。汝輩乃犬彘不若者。顧不可爾汝汝乎。高山不答。更詰問曰。聞公近引淸國。遠引俄法。以倡斥日之論。若然則有關於兩國交誼者不少。此吾司令官所以問公也。先生厲聲叱曰。倭洋一也。丙寅之亂。非洋而何。甲申之變。非倭而何。斥倭所以斥洋也。丙子納爾時。獨上䟽斥和者。是我也。俄法皆非洋乎。我則但知有我大韓而已。汝日本。吾所不知。更焉知俄法乎。且爾安敢言交誼二字乎。乙未弑母之變。乃我韓臣子萬世必報之讐。而三浦及吉濬,範來逋逃之逆。尙保首領于爾國。且以近日爾輩所爲者言之。詭詐百端。專行幷呑之術。爾安敢言交誼二字乎。我韓三千里之民。凡有彜性者。孰不忿疾于爾。思一踏平爾國也。但我朝廷無人。故爾敢恣行而無忌憚爾。然爾若殺我則已。我生則爾輩不能逞凶計也。時先生聲氣俱厲。屋瓦皆震。高山遂避入西邊室。顧我廵檢之在傍者。擧大拇指曰。大韓人中此也。使兩倭。欲扶而去。先生又厲聲曰。林權助,長谷川兩廝。何不招來。而使我安去耶。我旣被爾捕虜而來。則亦不當生離此地。何不速喚林權助,長谷川來耶。高山大怒。喚先生長子永祚。使之扶出。先生坐如故。而罵不絶聲。高山亦知其不屈。乃令其憲兵。扶腋乘轎。拘于南門內司令部。卽我故宣惠廳西廊也。已而聞金判書鶴鎭及許參贊蔿。亦皆被逮而入。拘于各室。使不得相見。是夜子姪及從者數十人。皆露處于司令部門前毛廛都家。

辛亥。出司令部。押還抱川鄕第。

前日夕。高山逸明。送日兵邀請先生長子永祚。高山曰。方今日俄相戰。莫非爲大韓。而大監䟽中指日本爲敵。故我林公使期欲雪憤。至有欝陵島逐置之擧。而司令官及某等。力勸止之。將以明日。第一鐵路。護送鄕第矣。公意何如。曰。老親上䟽後。尙未承批。安得還第乎。高山曰。此則勿慮。我公使陛見時。當禀達下批矣。須明日早發也。曰。老人氣眩不能乘車。雖無眩氣。亦不欲乘車矣。高山曰。然則往抱川可乎。盖高山先探抱川定山洞名里數故也。是日朝。子姪賓客。皆待于司令部門外。而日憲兵六人。擁轎而出。至磚石峴停轎。子姪賓客。始得拜謁。先生氣貌如常。顧謂左右曰。彼欲擁我何往耶。永祚,永卨進曰。往抱川也。先生笑曰。彼輩亦煞費心筭也。今朝促我盥洗。擁我乘轎。意謂將移于別處矣。乃往抱川耶。

戊午。入京。庚申。出西江。治䟽。

先生再入京師。本非所欲。而向旣被押而還。則義不可泯默。且發向定山。不可無一䟽告歸。而城裏則賓客熱閙。無暇操筆。遂出城外。爲封章渡江之計。䟽畧曰。臣妄論時事。大爲日人所忤。拘執數日。不幸不死。至被押逐。辱國辱身。伏念臣雖草芥。以爵則一國之重臣也。以齒則耆社之老物也。設使所言。有忤于彼。渠固當直之以理。不當肆其威福。以失隣國之體也。今乃不有其爵。不有其老。恣其胸臆。擅自操縱。無禮無義。眞夷狄之無責者。夫何足云。但以我堂堂大韓。土地非不廣矣。人民非不衆矣。強仁行善。非不足以自大矣。守信明義。非不足以自立矣。乃萎靡卑弱。自失主權。使彼輩之無忌憚。至於如此。國勢之可爲痛哭者。豈直此一事而已哉。臣于彼于此。雖欲求死。而皆不可得。則從此當與陛下。生死辭矣。臣之朝夕殘喘。更不能爲陛下來矣。伏乞陛下。愼無以國家爲戱。亟取臣前後所陳者而留意焉。勿使小人者。專行剝喪。則宗社之幸也。生民之福也。臣經過闕下。不忍便訣。冒悚露章。仰籲苦衷。嗚呼。四十年君臣之義。止於此而已矣。

辛酉。被逮於倭賊小山三巳。拘於其憲兵隊所。

是日午後。日憲兵二名。又來傳其隊長小山三巳之言。劫先生往。先生罵小山曰。吾戴吾頭來。任爾爲之。爾何多言。小山使憲兵。拘于明洞憲兵隊所。盖時輩偵探先生之治䟽。又嗾倭賊而有此擧也。䟽本。亦未及登徹。

癸亥。出憲兵隊所。押還定山鄕第。

前日夕。小山三巳。遣人招先生長子永祚。但問上䟽與否及定山路程。語以明朝押送之意。是日曉頭。日兵二名。保護先生。出南門外。乘之輪車。李承旨載允。及諸士友。並流涕告別。午抵全義芳耳洞。宿女婿任進士明宰家。翌日還第。○先生在囚。吟一絶曰。萬事曾聞有志成。跨年闕下置身輕。寸丹未效俘先及。更作何辭答聖明。

長子永祚。與門人曺在學。繪藏先生像。

前此所繪有數三本。而皆失眞未愜意。永祚與曺在學。議方改繪。全州人蔡龍臣。以畵名。適宰定山。遂使門人趙泳善。往邀寫出二本。一本藏于家。一本趙泳善奉去。其後又移模二本。一本奉于泰仁泰山祠。一本門人吳鳳泳奉去。

十一月庚午壬申。上䟽請討五賊。

前月二十一日。倭賊伊藤博文。構成五條新約。威脅朝廷。賊臣朴齊純,李址鎔,李根澤,李完用,權重顯輩。調印擅許而綴旒之。國脈至此絶矣。時永祚方爲顯寢郞。棄官而歸。告其事。先生不勝憤痛。卽陳請討之章。略曰。當初彼使。旣爲此新約成立而來。則我政府必無不知之理矣。旣知之而不能通諭一國。示民以必死之義。乃設會議之席於半夜人不知之時。觀其擧措賣國之事。已七八分成矣。至臨議席。而陛下雖被困迫。而能一震天威。如孫討虜之斫案。參政及諸大臣。能拚死痛斥。如先正金尙憲之裂書。而頭可得約不可得。則彼雖列兵勒迫。當奈我何哉。且况有各館耳目之傍觀我國人士之奮起。則彼又豈可盡行屠戮乎。設使彼不自戢㐫虐。敢以大砲從事。與其屈首下心。蒙恥受汙而亡。曷若一奮氣力。父子君臣。背城一戰。同死社稷。如北地王諶之言乎。顧乃計不先定。惴惴慄慄。雖有陛下之不允。而終未免柔懦巽劣之態。雖有參政之固拒。而僅亦不書可字而已。此倭賊所以敢於勒迫。而齊純諸逆所以敢於擅許也。然則若齊純以下諸逆者。素以倭賊之倀鬼。以賣國爲伎倆。無忌無憚。恬不爲恠。此固萬剮凌遲。而猶有餘罪者也。至韓圭卨。身爲政府之長官。旣不能慮事於始。而又不能正其下。亦惡得免溺職之罪乎。且彼倭賊者。恃其稍強。氣驕志溢。以劫鄰構怨爲能事。以敗盟壞約爲長技。不念同文之大義。不顧各國之公論。專欲呑噬。恣行無憚。世若有桓文之君。若此者。豈肯捨而不殪殄滅之耶。迨此君位猶未替。人民猶未亡。各國公使猶未還之時。而契約之書。幸而不出於陛下之準許。參政之認可。則彼之所恃者。特不過逆臣輩勒調之虛約也。宜先亟取齊純以下五逆之首。正其賣國之罪。擇建外部之官。飛照日館。繳滅其要盟非盟之僞契。又急通照于各國使館。大同會辦。聲明日本恃強劫弱之罪。如是而陛下之心事。人民之情願。可以布昭于天下各國。使天下各國之人。亦知我君民之本心。而奮發振起之功。可以轉亡爲存。回死爲生矣。今若一直畏縮而已。則所畏者亡耳。今旣亡矣。復有何畏憚者也。假令因此而增彼之怒。陛下獨不聞大明毅宗殉社之義乎。伏乞陛下勿以臣將死之言而忽棄之。亟行臣討國賊繳僞約之請。俾國家亡而復存焉。批曰。省䟽具悉卿懇。以卿憂憤之忱。固知有是言。亦自有斟量者存。見大臣聯䟽之批。庶可以諒會事。遣地方官傳諭。

癸未。再上䟽申前請。

時輔國閔公泳煥。以討逆之義。率百官庭請。幾日不得意。退而自刎。原任大臣趙公秉世。自加平上來。請對陳箚。亦退旅館。飮藥殉節。洪參判萬植。飮藥自斃於驪州之鄕第。主事李相哲。兵丁金奉學。亦皆自决。於是搢紳章甫。市井商旅。莫不隕心搥胸。欲食五賊之肉。而五賊挾倭作威。主上亦莫能制矣。先生日夜憤欝。按住不得。至於却食添病。而惟以赴死闕下爲義。促治行具。時倭賊慮先生復上京。頻來偵探。一日先生欲啓駕裝旣嚴。倭兵四名突入問曰。大監將安往乎。先生叱曰。吾之行止汝問何爲。倭曰。大監尙在監禁未解中。不可任意出入也。先生度不得上京。遂再上䟽。申前請。上終不答。

庚寅。行長孫元植冠禮。

元植三歲失乳。先生竭力撫養。誠心敎導。至是先生不安於家。期欲有事乃已。而猶曰冠禮。所以重成人之始。雖當倉皇急遽之中。安可草草放過。遂迎宋秉濟爲賓。備禮行之。

爲文。布告八道士民。

先生以爲今日人心。鴆毒宴安。雖死在目前。而猶懷燕雀處堂之思。遂痛說國家人民將亡之狀。亂賊夷虜交蝕之罪。爲數千言。又尾附討殺逆賊。勿納結稅。勿乘輪車。勿用彼物等數條。冀或洗心省悟。奮發有爲。而中外泄泄。不啻歸於紙上空言。其甚者。至或有發告傳布之人。俾受困辱焉。

十二月己亥癸亥。與同志諸士友。會講于魯城闕里祠。爲文告先聖。又有誓告條約。

申明菴梜。時在闕里祠掌敎授。常欲一邀先生。設講會者久矣。至是鄭艾山載圭。聞國變。與其知舊十餘人。千里𮖐足來。謁先生。爲同去就。共死生之計。先生以爲若設闕里之會。則必有遠近多士之收議。而庶或有衆心成城之望。遂冒雪登程。剖氷渡江。備經艱險。得抵闕里。會者。殆數百人。講畢。爲文。略叙今日痛迫之情。告聖像。又以扶吾道。保華脈。衛宗國。絶讎敵等事。著爲數三條。以告會員。以正月二十二日。齊會振威。拚死叫閽之意。立約而歸。倭賊探知其機。置兵於振威以遏之。